人们都有这种感情,不顾大人和小孩,自己的亲人是个什么样人就会对什么样人产生好感,感到特别的亲切;对这些人就特别的热情和关怀。永芳因他爸爸在解放军队伍里,他一时虽还没有见到他的爸爸,但见了这些不相识的解放军却仿佛都是他爸爸的战友似的那么亲切。他嘴里叫着“解放军!解放军!”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紧紧地盯视着一个个从他面前走过去的解放军叔叔亲切微笑的脸。他想侥幸能在这些经过的队列中找到自己的爸爸,他感到这些人个个都像他爸爸,可个个又不大像,可他们却都是那样的可亲可爱。
“解放军,解放军!你们是解放军?”他几乎有点小年背有点神经质。说不出更多的话一股激情地叫着解放军。
“小鬼,你看见过解放军嘛?”这时一个走在队伍旁边的大胡子解放军见他对解放军如此亲切便边走边护摸一下他的头微笑地问他。
“我没看见过,可我听说过。”永芳高兴地拉着他粗硬的大手说。一面还和他并排走着:“我爸爸也是解放军,你认识我爸爸吗?”
“哦,你爸爸也是解放军?”大胡子感到疑惑地望望他,这才刚刚解放的地方,这小孩子说他爸爸也是解放军,除了惊奇之外,大胡子不由的对他产生了一种特别亲切感:“你爸爸现在什么地方?他是什么时候去当解放军的?”大胡子带着浓重的山东腔问他。
“我爸爸原来在这里打鬼子,四五年前北撤去的。”
“哦”大胡子听着他生硬的宁波话,但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他一面急急地走,一面向他伸了一下大拇指说:“你爸爸是个好样的!”
永芳也跟着他急急地走,骄傲地说:“嗯,我爸爸也快来了吧?”
“快来了!快来了!”大胡子一面走一面高兴地对他说。
永芳真想和这个和气的大胡子解放军叔叔问问详细,他知道他爸爸现在在什么地方?也许他是知道当年从这里北撤去的三五支队的。但是后面的解放军不断的涌上来,大胡子终于向他点点头,只得与他握手告别赶紧地跟大部队走了。
“也许爸爸就在后面呢,他不是说了嘛?”永芳想着又回过头来望着继续像潮水一般涌来的解放军队伍。可是后续的队伍这时都像跑一般涌上来,几乎看不清他们的面目,而他们的面目又仿佛个个都差不多。永芳无法再辩认了。而且说老实话,他爸爸现在究竟是什么样子,他也讲不出来。只有他爸爸认出他叫他才行。可是他爸爸走后已经五年了,永芳的面颜变了个头也长高了,怕爸爸一时也无法认出他来了。
这时老百姓们都早已出来了,九龙河旁半里镇桥边金士昌先生和他的九龙乡中心小学的学生和和老师们在挥着红红录录的小旗子在欢迎解放军。老百姓们看解放军正派、朴实,秋毫无犯,都打开了门窗,高兴地出来看。并且上街来好奇地望着他们。因为这些士兵既和气又规矩。而且他们一个劲地只顾连奔带跑地往前赶,一面走一面和气地向大家说“老乡们好!老乡们好!”只是向大家挥手致意,这样热情和气的队伍这还有啥可怕他们的呢?永芳更是一个个应接不暇地亲切地望着他们,他恨不得去与每个解放军握握手,和解放军说说话,问问解放军他的爸爸是不是已经上去了。
这时永芳看着九龙乡中心小学的魏老师手里拿着一卷东西,眼睛怔怔地盯着前头过来的解放大军。
他一面看解放军战士一面焦急地问:“同志,你们的领导在哪里?”一个战士只顾走路没有及时告诉他,他说:“小同志,我有重要情报要告诉你们首长啊。”哪个士兵就手指指后面,“还在后面还在后面。”
过了一会魏毅又问:“同志你们的领导在哪里?”
这时队伍里有个排长模样的人问他:“你找谁呀,我们部队里的首长多着呢。”
魏毅说:“你们是64师190团吧,我要找你们的参谋长。”
“喔,团参谋长,他刚刚过去,在最前面。”
“啊,已经过去啦?”魏毅赶快向前追赶:“喂,团参谋长!团参谋长!”他边追边叫,好容易追到了前面,又一个个的问:“请问,哪位是团参谋长?哪位是团参谋长?”
这时有个穿便衣系短枪的人注意地拦住了他,“喂,喂,你找谁呀,找谁?”
“我找团参谋长!…当他看见哪个穿便衣的人时愣住了,“是老罗!罗顺和同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也参加解放军了?这部队是你们带来的?”
来人还真是鄞县的县中队罗顺和,原来他们在石塘时就与190团的部队会合了,县中队也是奉上级之命,等在哪里给部队做向导的。现在罗顺和高兴地说:“我们一进高桥就等你了,嘿嘿,部队走得太快了,魏老师,你是不是送西门城防布置图来的!”
“是啊,是啊,老罗,你们一从高桥出现我就找你们,我以为团部总在后面的,没有想到你们走在前面。喏,我把图纸拿来了,你认识团参谋长吗?他是哪一位?”
罗顺和接过图纸打开来初略的看了看,说:“走在我后面的哪位高个子的就是。他姓赵,你交给他吧。”王老师一看,是个胡子拉喳的穿着和大军一样的已经洗得发白的黄制服、一个脸晒得黑黝黝的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大个子军人。
魏毅忙走上前去叫:“赵参谋长,你好!我是魏毅,是这里一个小学的老师。我奉我上级的命令把这份西郊西门国军城防工事布置图交给您!”
这时罗顺和告诉赵参谋长说:“他是我们这里的地下党负责人,这是一份宁波西门国军城防布置图。是我们县里的工委书记陈铭齐同志叫他画的。”
第十四章 天终于亮了:十
十
哪高个子的晒得黑黝黝的赵参谋长,忙伸出双手,一把有力地握住了魏老师的手高兴地说:
“太好了!你送来太及时了!谢谢你!谢谢你啦!”团参谋长接过图纸,看了看,再次紧紧地握着魏毅的手好一会,“嗯,画得很清楚,看得明明白白,一目了然。我正等着这份东西呢,不想你就给我们送过来了。昨夜师参谋长是对我说过,说我们到了哪里会有地方党给你们送一份宁波城防布置图来的。不想我们才到这里,你就给我们送来了。真是太及时啦,这下了我们打进去时心中就有底啦。老罗,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将来我好向我们的上级汇报。”
罗顺和说:“他姓魏,是这里一所中心小学的校长。这没有什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哦,魏校长,太感谢你啦!同志,再见啦!我们后会有期。”
魏毅向他挥了挥手说:“赵参谋长,你快去吧,你们赶路要紧!昨天我又去看过,前面敌人的工事设施没有什么变动,依旧是老样子。不过你进去时也要小心!防止他们临时有变化。”
“哦,好,我知道了,魏老师,你们地方党对我们解放军帮助真太大了!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们的上级的。”魏毅连忙挥挥手说不用不用。罗顺和也说:“西城桥以个外的情况我清楚,西城桥以内里的情况,就靠魏老师这张图纸了。”赵参谋长说:“哦,好,好,我马上看看。”并立即叫通讯员请在后面的团长、副团长和作战参谋,一起来研究部署。
下午两时,解放大军来到了西郊,战士们个个荷枪实弹,沿着九龙河河沿靠街边迅速地鱼贯前进。到西城桥时,190团团长命令部队立即向桥两边散开,占领有利地形,叫大家做好进攻的准备,赵参谋长就叫侦察排,按着魏校长的图纸,向前面仔细侦察。了解了敌人的火力点。一会侦察员回来说,前面的工事就像图纸上画的哪样,没有什么变动。赵参谋长高兴地说:“哪就按计划执行。侦察排长又带领他的侦察员去了。
四点钟光景,前面侦察排升起了信号弹,迫击炮轰轰地一刘齐飞向西门口的敌人碉堡。
国军已经知道解放军大军已经向宁波城进军,他们早在三天前,已经吓得陆续撤退了,现在驻西城桥和航船埠头贸西小学与板桥头西门口国军长江部队的残敌,明知解放大军来了无力抵挡,因此一听解放军打炮,而且都打到要害部门,知道共军已经掌握他们军事火力点,再坚持就要被共军澈底歼灭了,就用用轻重机枪象征性地还击一下赶快从炮火下撤走向南逃跑了。
当晚,64师的190团就从西郊进入市区,大军从南门和西门包围了宁波城。后续来的64师191团自西而南截断鄞奉路,在石矸俘敌240余人。扫清了宁波南郊的残敌。
夜里西乡的后塘河和段塘石矸各村各庄都住满了解放军:祠堂里、堂屋里、学校里、甚至屋檐下和大墙边,一切空着的房子和可以躲避一下雨露的地方,几乎都住满面了解放军。九龙河的方家沿住得特别多,祠堂门口和几个大院子的明堂里还栓着许多匹军马,堆放着辎重,门前屋后都站着许多岗哨。开明绅士金士康先生带着他的子侄们,还杀了五头大肥猪去慰劳解放军。
夜晚在九龙河边宿营的解放军粗略的安置好了后,便到方永盛小店里来买油盐酱醋和香烟火柴。大永芳第一次看到了人民币,一元人民币顶国民党金元卷一万元,那印着蒋光头穿着五星上将服装像的金元卷,从此扔进了垃圾堆和废物箱里。
那一夜方家沿足足住了五百多个解放军,这许多人除大米外,一切副食品、佐料和香烟柴火等生活资料都到小店来买。可把方永盛和永芳忙坏了。小小的店堂,那摇摇摆摆的高大的山东大汉,一群出去一群又进来,挤得水泄不通。永芳和老板忙得连夜饭都没有功夫吃。连送饭来的老板娘也笨手笨脚的来帮忙递东西。一切生活用品,特别是酱油、食盐、豆板酱,和香烟火柴等物品,立刻就卖光了。连许多积压的物资都起了底。起初方永盛怕他们会不付钱就把东西拿走,和国民党兵一样。后来他们发现解放军规规矩矩,一分不少地付钱给他们,才把东西拿走。有个司务长因东西买多了钱不够,还叫永芳当即跟着他到队部去拿。结果方永盛把所有的货物,连三个月来藏在家里暗间里的坚壁的货物全都拿出来卖了。
那天夜里生意直做到十一点钟,后来因为货物卖光了才回掉的。
共产党的军队来了,不但没有一点损失,还做了一大笔生意,一夜营业额比平常一个月还多,这是方永盛以前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哪天晚上,在塘河沿各家的小店生意都这样火爆。足让这些小店老板们发了一下小财。
当天夜里,66师197团抵达骆驼桥歼敌一个警卫连向洒北进发,65师195团解放了慈城后晚上抵达城区江北岸,从下白沙渡过甬江抢占灵桥,与此同时,后续到达的197团在如今的解放桥边与守桥国军经过激烈的战斗,俘虏了敌人一个团,迫使残敌向舟山群岛逃窜。
第二天早上早上,65师195团打过灵桥消灭了国军残敌,与从西门打过来的64师190团从江北打过来的197团在市中心会师。致此22军兵分三路合击,终于解放了宁波全市。
看解放大军浩浩荡荡进入市区,全市人民到处贴标语喊口号,敲锣打敲鼓地热烈欢迎人民解放军进驻宁波。这就是使宁波人民永远难忘的1949年5月25日这个光辉的日子。
之后,5月26到28日三天,解放大军向镇海以内的穿山镇和后所等地逃窜国军紧紧追击,俘获由镇海南逃的国民党军八十七军一千余人。并攻下穿山和后所等城镇。到5月30日迫使逃到东钱湖和韩岭两地的国民党自卫总队700余人向人民解放军投诚,并携来轻重机枪35挺,长短枪670余支。至此宁波周边的残敌也完全扫尽。
宁波的山河城市解放了,天地已经完全一新。但这具有划时代意义和深远影响的字眼,一时里还并不被全体工人、农民和其他劳苦大众所理解。特别是因为刚解放的初期,共产党的一系列政策都还来不及贯彻下去,农村中各级基层组织还没有建立起来,部队要一些给养暂时还叫伪乡保长去收缴摊派,人们以为这和国民党统治时没有多大区别。许多贫雇农虽然知道共产党是向着他们的,而且看见抗日战争时期三五支队对待贫苦农民实行过二五减租和加工薪,但那是抗日时期,如今又会怎么样他们就不知道了。所以大家还在观望、等待着。
但是芦苇漕的一些贫雇农们就不一样了,这里是九龙乡抗日战争策源地。是当年三五支队游击队的小根据地。他们为攻打西门牺牲了张根宝,张贵法的屁股被日本鬼子打了一个洞。阿木婶等被杀害。好多房子被烧掉。张祥甫和张咬脐和十中队的三十二位们烈士们牺牲在后埠埠桥。三五支队北撤后,张贵法和鲍彩凤被乡公所黑无常抓去打的死去活来。许多当过自卫队和民兵游击小组的人,都被乡公所抓去过关押过,吃过他们的苦头。三五支队走后人们又受了多少苦难!如今解放军——当年的三五支队回来了,他们那颗长久受压抑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了!
这期间特别是彩凤,这些日子来她的情绪再也安定不了了。自从那天永芳讨账路过家里,告诉她说他看见了三五支队的县中队的消息后,仿佛平静的水面投进了一块石头。一下子激起了无数涟漪,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呵,你听人家瞎讲吧?”彩凤当时不相信地对儿子说。
“妈妈,我是亲眼看见的,总有三四十个人。”
“他们从啥地方来?你在那里看见的?”
“就在方家沿后面田畈里,从保国寺前面走过,看见的人可多啦!”
“呵,他们又出来了!‘现地彩凤有点相信了。因为前不久罗顺和到乡公所来缴武器他们也来过:‘他们是什么样子的你见过吗?‘
“都穿便衣,腰里系着短枪。妈妈,我还看见了罗顺和叔叔。”
“什么?你还看到了罗顺和?”
“真的,妈妈我亲眼看见的,就是他!”
“呵,他也出来了?这说明他们真的要来了。”她仿佛自言自语地说。
“妈妈,四明山的三五支队出来了,我爸爸他们也好来了吧?”
“你爸爸?不知道呀。”
是啊,孩子想爸爸了。可她想的比儿子还厉害呢。五年了,他已经出去五年了,这五年时光不算短呀。五年,他出去不是在做生意,做工,而在与敌人打仗。这许多年来,他在那里南征北伐,枪林弹雨,出生入死。不知道他有没有受过伤?受伤是肯定的,只要还活着就好。想起当年后埠桥一仗就死伤三四十个,叔叔和咬脐就在那一仗牺牲了。这在北方打仗人又多,打的仗又大,她简直不敢想象。五年,五年里音讯杳无,如今他究竟怎么样了?是不是安好,还在不在做人?天知道哪!
第十五章 焦急的期待:一
一
彩凤日也盼,夜也盼,连梦里也想,好容易盼到了这日子,她现在倒反而怕它来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这是因为万一当年同他一道去的人都来了,他若不回来,那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他若不回来,她感到这以后的日子,会比过去那苦难的日子还难过,因为以在这以前再苦再难她有希望,有盼头。如果现在他还不来,她就没有了希望,没有了盼头。她就很难想象,以后她还有没有勇气再生活下去。但愿命运对她不要太苛刻才好,不要再像以前哪样作弄她了,她是再也受不了了。
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见永芳芳已经不在了,她问小芳:
“小芳,你哥哥呢?”
“哥哥走了。”小芳说。
从那时开始,彩凤平静的心里被焦急的期待所扰乱了,她常常感到烦躁不安,恍恍忽忽心懵不定。白天注意着每个从村外来的人。做凉帽的心思也没有了。常领着小芳到村后的祠堂门口的大路上,一面做凉帽一面抬着头眺望着后俞家桥和九龙河边的大路上,有没有大队的人马过来?一望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