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许魂支队的官兵们在雅布洛诺夫山脚下酣睡的时候,控制亚布洛诺沃山口的骑4团再次与夜袭的俄军展开激战,在浮空夜战舰的支援下牢牢守住了阵地。
然而,方面军下达的彻底摧毁防区内铁路的命令却在官兵当中引起了不安。
“不是说三天内就有援兵抵达吗?为什么还没有援兵接近的消息?还要我们彻底破坏铁路……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上面已经预料到我们会被消灭?”
“是啊,如果有把握能解救我们,现在破坏铁路又有什么意义呢?控制了山口不就等于让铁路无用了吗?”
“看来上面是想放弃我们了……”
“不能坐以待毙啊……我们请求团长带我们突围吧!”
“是啊,今晚又死了那么多人,我们挡了敌人几十万大军突围的道,肯定会遭到最猛烈的攻击……照这样下去大家全都要完蛋,向北边的山里突围吧,那样的话还有可能活着回家……”
“我们要去见团长……”
携带着不安、恐惧与期盼的情绪,一群士兵鼓噪着来到了骑4团的新团部。
“我们要见团长!”
“刘团长,我们有话要跟你说!”
黑着眼圈的刘扬波走了出来,身边是团主任参谋罗剑秋。
罗剑秋立即怒斥道:“你们干什么!造反了不成!”
一名年长的士官站了出来:“我们不是想造反,我们只想请团长解释一下,为什么要从现在开始破坏铁路?上面是不是已经抛弃我们了?”
“大胆!这是你应该问的问题吗?宪兵,把这个带头造反的家伙抓起来!”
两名戴着红地白字臂章的宪兵冲了过来,正要去抓那名士官,后面的士兵突然向前涌来,把宪兵挤开了。
“大家听我说……安静一下!”
刘扬波带着沉静的表情叫道。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
“我知道,大家都很信任我,所以才跟着我来执行这个危险的任务,这几天来,我们打得很漂亮,一次次把优势敌人挡了下去……”
刘扬波顿了顿,手叉在腰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当然,这些天来,也有许多优秀的战友离开了我们,和你们一样,我很痛心……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上级要我们破坏铁路,你们会想到,这是要抛弃我们的预兆,但是,昨天晚上大家也看到了,上面派来的飞艇帮着我们把敌人赶了下去,今天一大早,还有飞艇给我们投下了物资,弟兄们,如果说上面真要抛弃我们的话,这样做岂不是浪费?是,刚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我心里也有疙瘩,但是,弟兄们,我可以郑重地告诉大家,我绝没有要大家在这里全体殉国的打算,我相信,凭着源源不断的补给,凭着我们强大的空军,我们骑4团一定可以继续坚守下去,直到赢得最后的胜利。退一步说,到时候如果我发现上面真的要抛弃我们了,我刘扬波就豁出去了,拼着命也要带大家突围!如果你们对我的信任还没有变的话,现在就各自回到岗位上去,今天的事情我不会怪罪任何人。还有,破坏铁路的任务必须无条件地执行!”
士兵们叽叽喳喳了一小会儿,一些人虽然还心有不甘,但人群总归还是很快就散开了。
罗剑秋在他后面气哼哼地对刘扬波道:“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吗?这可是造反哪!要把领头的人抓起来送军事法庭审判才行!”
刘扬波微微摇头道:“军事法庭吗?如果这里的人全都死了,军事法庭还有个屁用!妈的,都第四天了,四天前最近的部队不过在四十公里外,每天突进十公里都做不到吗?”
“团长……”
“算了,反正这件事原本也是由于我个人独断造成的,不能怪任何人,我早已经有事后被处分的觉悟了……无论如何,我们毕竟钉在了这里,切断了敌人最便捷的退路,能拖一天算一天,实在不行的时候,我带人殿后,你负责率领剩下的人往北边的山里撤,带着电台钻进大山里先躲一阵,等大军来到后就得救了……”
罗剑秋还想说什么,被刘扬波用手势制止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希望你随时能服从我的命令,在这里,我是最高指挥官。”
“是……”
赤塔,俄远东军司令部前的街道上,涌动着一条向西而去的、灰色主调的人马车辆的河流。
成千上万的士兵和难民正要撤出这座即将处于前线的城市,而远东军司令库罗帕特金及其随从正浮荡于其中。
“让开!让开!这是库罗帕特金将军的车队!”
前导的轻骑兵军官粗野地吆喝着,用马鞭抽打前面的军民,不满的骚动随即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库罗帕特金吗?还不是因为他,我们才一退再退,现在连赤塔也要丢掉了……”
“那个无能的总司令!”
“他还自称是苏沃洛夫第二……”
“听说他最大的特长不过是用下流的笑话讨沙皇开心!”
“喜欢这种人的沙皇就没有责任了吗?”
“这场仗一开始就不应该打!”
“听说罗斯托克发生暴动了……”
“……沃罗涅日兵工厂的工人们集体罢工呢……”
“我们只是来这里送死而已,这场仗根本打不赢,看看中国人那些比魔鬼更可怕的空中怪物吧……”
议论声越来越大,议论的人越来越肆无忌惮,而人群中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像狗一样被杀死……我才不管什么西伯利亚,我要回家,我要回奥廖尔,我的未婚妻在等我……”
“我的妻子被伯爵家的少爷侮辱了,我却还要为那些贵族们打仗!我不干了!”
“我们只有黑面包和荞麦粥,而且常常还不能吃饱,却要在前线等着被杀,那些贵族们每天吃着鱼子酱喝着香槟酒,乐呵呵地看着我们被杀,兄弟们,我们在干什么呀!我们在等什么呀!”
“让那些贵族见鬼去!我们要回家!”
“先让那个无能的总司令见鬼去!我们有多少弟兄是因为他的愚蠢而丧了命啊!”
语言上的冲动迅速演化为行动上的暴力,一些激奋的士兵首先跳出来,冲向库罗帕特金的车队。
“你们干什么,这是总司令的车队!你们造反了!”
护卫的骑兵扬起马鞭抽打暴动者,更加激起了士兵们的愤怒,大家一拥而上,把少数的护卫骑兵从马上揪下来痛打。
几个青年士兵冲近了库罗帕特金乘坐的轻便马车,拍着车窗怒吼:“出来!你这个杀人犯!刽子手!你这头愚蠢的猪!”
马车门开了,一名军服上缀着华丽饰带的军官探出头来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
话还没说完,激愤的士兵们把他揪了下来,摁在地上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拳脚。
这时,马车内伸出了一把左轮手枪,对天开了一枪。
枪声一响,街道上更是乱成一团,准备逃难的平民惊慌失措,拥挤践踏,而军队的行列也被冲得七零八落,几万人的哭叫斥喊似乎要把这座城市颠覆过来……
半小时后,刚刚被任命为赤塔要塞防区司令的李涅维奇中将亲自率领警卫骑兵团和宪兵队赶到了骚乱现场,街道上已是一片狼籍,包袱、麻袋、皮箱丢弃得到处都是,其中星星点点地散布着伤亡的军民。
街道正中躺着几辆已经翻到一边的马车,李涅维奇认出其中一辆轻便马车正是库罗帕特金刚才与自己告别后登上的座车。
“快去看看,看看总司令怎么样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春殇
三月十六日,亚布洛诺沃东北十五公里外,险峻的雅布洛诺夫山中,一场攻防战正在激烈地进行中。
防御的一方系俄军雅布洛诺夫第二独立支队,兵力近千,配炮五门,扼守着一处被称为“尼穆兰”的通往雅布洛诺沃的险要山口,居高临下布置了三道防线。
进攻的一方乃华军许魂支队,兵力约三千,配山炮六门,迫击炮若干,被迫攀着崎岖的山道向上仰攻。
自十四日以来,许魂支队沿着雅布洛夫山北麓的山道迅速行进,一路驱赶挡路的俄军,并多次击退前来骚扰的俄国游击队。为了震慑烦人的敌方游击队,被击毙的游击队员大多被砍下了脑袋,挂在沿路的树上。部队白天不停顿地行军,遇到敌人就猛冲猛打,遭到到游击队袭扰就以密集炮火回击,到了深夜才停下来休息、吃饭,于是两天里竟跑了两百华里山路,现在,许魂的解围支队距离被围的骑4团只有十五公里的直线距离,从道路方面来看,只要再跑上五六十华里就能赶到亚布洛诺沃为骑4团解围了。
然而,前面还有一个硬钉子,尼穆兰山口的俄军数量不少,所处的位置也非常优越,构筑的掩体也还算坚固,以许魂支队现有的兵力火力,强攻势必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第一次的试探性进攻被击退了,在山炮的支援下,禁一团二营的三个连向山口左边的敌军前沿阵地小心地推进,被敌人密集的步机枪火力赶了回来。
许魂在山下一块大岩石后的凹地里建立了指挥所,从岩石的旁边探出头就可以很清晰地看见战场。
“正面进攻太难了,山坡这么陡,敌人选择的阵地也十分便于发扬和转移火力……”
禁一旅主任参谋文宇分析道,脸上全是毫无把握的表情,许魂对此并不在意。
“要不要等到晚上……”
许魂对这个建议的回应十分坚决:“不行,没时间了,骑4团已经在包围圈里陷了六天,并且这两天来应该也享受不到那么密集的空中支援了,再拖个两天,他们那点人不耗光才怪。”
“可是像现在这个样子,硬打上去的话恐怕要损失很多人,到时候反而无力去解救骑4团了。”
许魂叉起腰,点点头:“以现有的火力而言,的确不可能撬开敌人的阵地,我们的弹药有限,炮火的威力也不够,我看,该是请求空中支援的时候了。”
文宇有点不以为然:“我看有点难,临走前师里也打过招呼了,这段时间空军要集中力量支援第一集团军,相应地,对亚布洛诺沃方面的支援会大规模地减少……”
“不管了,问问再说,我要告诉他们,如果不给我重型飞艇,我就用人肉去拼了!”
“威胁上级不是什么好事吧?”
“上级也应该反省他们派下的这种任务吧?”
“你要给哪里发电报?”
“直接发到方面军司令部好了,反正原本任务就是从那里直接派发的。”
“这样一来师长可能会生气的……”
“不管那么多,层层转达的话太耽误时间了!”
许魂说到做到,立即让文宇给他拟电文。
一刻钟后后,方面军司令部的回电译了出来:“下午三时十五分,派出四艘中型飞艇轰炸尼穆兰山口敌阵地,请做好指引准备。”
许魂马上抬手看表:“还有一小时,我们来准备一下吧。”
文宇有些发楞地点点头,他没想到方面军司令部会如此重视这次解围行动,居然一提出要求就得到了回应。原本他就不认为这次行动有太大的意义,他不认为这样小规模的支队有能力完成解救骑4团的任务,他总是下意识地觉得骑4团陷入的是一个数不清的敌人包拢着的大沸锅,他们这三千人的部队要么冲不进去,要么很可能是冲进去以后不但救不了骑4团反而无法脱身,最终大家一起完蛋。
作战计划在几分钟内决定了。
一小时后,四艘“紫云”飞艇果然准时抵达,准确地投下九十六枚二百五十公斤级重型炸弹,山口上的俄军被炸得晕头转向,紧接着,暴风雨般猛烈的炮火开始洗掠俄军阵地。
“前进!”
许魂拔出了军刀,这是一柄仿西欧的指挥官用军刀,与当年他在汉城“收割”日军头颅时所用的大刀片子完全不是一回事,现在,号称“千头斩”的许魂自然已经不可能再有机会重演当年的情景,然而,当年的豪气与凶狠,似乎并没有丝毫的衰减。
部队前进了,三个营的步兵展开成三波散兵线,向尼穆兰山口上的俄军阵地艰难地攀爬而去。
许魂亲自率领作为预备队的禁一团一营在后面压阵,他已经抱定决心,如果有必要,他将冲在一营的最前面,以普通战士的身份与敌人搏杀。
他的部下没有给他表现的机会。
重磅炸弹与急速射的炮火严重削减了俄军的士气,华军机枪手和狙击手的子弹又令残存的勇气进一步萎缩,第一道防线上的俄军首先不战而退,华军步兵挺着干净的刺刀夺取了第一条战壕线,紧接着向相对地势较为平缓的第二道防线发起了冲锋,一阵激烈得令人窒息的白刃战后,俄军败退了。
在最后一道防线上,俄军只进行了零星的射击后就以无比专业的精神迅速撤了下去,在山口阵地上丢下了两门被炸坏的火炮和总共二百八十六具尸体。
华军方面付出的代价是:十四人阵亡,五十一人负伤——其中至少有三人是在攀登山坡时自己失足跌伤的。
战斗结束了,“千头斩”没有亲手斩到一颗头颅,也没有下令部下斩掉敌军的头颅——许魂此时的原则是:砍头的刑罚只适用于森林中突然冒出的那些游击队,对于堂堂正正交战的敌人还是应该抱有必要的尊敬。
现在,通往亚布洛诺沃的大门打开了。
这次的任务似乎已经走完了最困难的路程。
许魂并不这么想。
他早就有了面临最困难状况的觉悟,但与文宇不同,他相信这次行动是有意义的,即使解围不成,反倒与骑4团一样陷入了重围中,但既然冲到了敌人的后方腹地,或多或少也应该对前线的情势有所影响,再怎么说也算是吸引了敌人的一批有生力量吧……
事实上,完全无意义的行动真的存在吗?
现在,许魂要去亚布洛诺沃,他很想见见那个暴走的骑4团团长——刘扬波,同时,他也对那些跟随暴走族团长一起发疯的士兵们颇有兴趣。
世界因为有他们,才会显出被称为“奇妙”的影子吧……
希洛克。
这里是乌兰乌德…赤塔铁路线上的一个站点,西去乌兰乌德一百六十公里,东去赤塔约两百公里。
车站站台上,一位左臂打着石膏并用白布条吊在脖子上的将军,在两三名随从的陪伴下走向等在站台边的火车车厢。
他就是库罗帕特金,“前”远东军总司令。
三天前,他还身在赤塔,在从赤塔出逃的时候,遭遇了对他、对战争不满的军民们的攻击,一场骚动过后,他的马车被掀翻,一名副官被打死,贴身侍卫被打伤,他本人则一条手臂骨折。出了这种事之后,他再也不敢久留于赤塔,处理完左臂后,他立即跳上另一辆轻便马车,一路狂奔到了这里。
然而,就在这天早上,一个晴天霹雳打了下来:沙皇解除了他的总司令职务,改由第5集团军司令官李涅维奇中将担任远东军总司令。
对库罗帕特金而言,这未必就是坏事,至少,可以就此脱身,躲得远远的,不必再为敌人、为部下、为那些狂暴的骚动者而心烦意乱,甚至胆战心惊。
库罗帕特金的战争就此结束了,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已经从此失去了沙皇对他的宠爱,他有自信,凭着自己对沙皇的了解,以及自己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应该很快就可以从这次的阴影中恢复过来。
“将军,就此与您告别了,沙皇陛下依然要我留任远东军参谋长,我将在这里等待李涅维奇将军,他将继续执行您的将全军主力撤往乌兰乌德布防的作战计划。”
远东军参谋长索鲍列夫并没有因库罗帕特金的去职而立即换了脸色,他说话时的表情依然如从前般恭敬,他很明白,库罗帕特金一定可以东山再起,因为沙皇陛下需要的,并不只是有能力的将军,或许应该是能讨陛下欢心的“有趣”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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