釉湮拾起了木头,佯装仔细打量着,实则内心是在盘算着颛顼是否会当着众人的面,揭穿他自己与魔祁王暗中密谋多年,依谣是他和巫女白陀莲的私生女。这件事流传于大荒,对北国只能是百害无一利。她只能孤注一掷了。釉湮莞尔一笑,“确实有巫族的图腾。”
“你承认便好。”颛顼忽然站了起来,众将士和文官都纷纷欠了欠身,“有件事我需要向大家说清楚。穷蝉是被我害死的!”
“什么?”颛顼此话一出,大殿所有的人都异口同声的惊讶。虎毒还不食子,虽说颛顼素来与穷蝉不合,但那也只是恨铁不成钢,毕竟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怎能说害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句龙怔怔地看着颛顼,犹如五雷轰顶般,“颛顼,你这话究竟是何意思?”
釉湮的脸上一闪而过疑惑和纳闷,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猜度着颛顼此话的深意。
“大家只知我对巫族深恶痛绝,却不知我与巫族另一面的情感。当我还很年轻的时候,跟着少昊在华胥管理他的鸟国,那时我就结识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祁王。我们交情很好,互相保护对方的氏族。可是后来,黄帝下令让我剿杀巫族,于是我选择了效忠,背叛了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义,与魔祁王反目成仇,甚至还帮着黄帝将魔祁王关进了幽火炉里,受尽了非常人能够忍受的折磨。于是,我对魔祁王是充满了愧疚。
“当他重出大荒,东山再起时,我找到了他,尽全力的弥补自己的过错,因为我很后悔,非常后悔……在看清了黄帝的真实面目,只是利用我之后,这份愧疚就渐渐转成了对我自己愚昧盲从的恨意!所以,只要是魔祁王所说的话,我都尽量满足。只希望自己能弥补当初盲从的过错,挽回这段友谊。
“当魔祁王提出由梼杌迎娶少昊王姬釉湮之时,我甚至没有多想就应允了。可是,转念一想,一个不问世事多年的魔祁王为何会强烈提出这般要求。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釉湮就是魔祁王的人,她是巫族的人!”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向釉湮,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双手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角,嘴角抽搐着笑着,颛顼居然就这样讲出了自己的身份。还这般扭曲事实,避重就轻,他与魔祁王就这层关系?他答应魔祁王的要求就只是因为他心中的自我惩罚?既然你有意隐瞒了这层的事实,那我就给你抖出来,看你还有何颜面?
釉湮如是想罢,就要脱口而出,颛顼却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有意提醒着她,“所以,是我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而釉湮也只是魔祁王的一步棋,罪并不至死……”
“那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魔祁王这个家伙!”一个年轻的兵士忽然喊了出来,打破了大殿上沉寂的僵局,其余人也小声议论开来。大家都纷纷表示要讨伐巫族,要与魔祁王生死一战为二殿下报仇,讨回公道。但是也决不能轻易放过釉湮,她也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颛顼在议论纷纷声中一步一步走向了釉湮,压低了声音说道:“早前收到了匿名信,我才会在西江埋伏,眼下看来这封信显然不是你的杰作,那么究竟是谁呢?或许我们以此为条件,你告诉我,你在为谁做事,他为何又要出卖你?”
釉湮摇了摇头,脸上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她自被颛顼带来北国时,她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原本自己因爱生恨报复琅琊,投靠了黄帝,以为自己寻着了一个高枝可依,不曾想黄帝居然借口想在西江与句龙会面,牵引着自己走进了他事前设计好的陷阱里面,而最可悲的是自己竟一点儿怀疑都没有。
“只要你肯说出他是谁,在哪个地方,如何与你联系,我颛顼以子女的生命发誓,留你一命,如何?”
句龙的视线来回在颛顼和釉湮之间,颛顼并未回避句龙在场,故而句龙也算是听得真真切切,心中自然已是明了。釉湮是魔祁王的人,眼下却是受着黄帝的指示,当日她带自己要去见的人,正是黄帝。
句龙明了之后,对颛顼进言道:“我有一个想法。黄帝在大荒销声匿迹已有多年,若是他不愿意,那么无人能找到他,既然他眼下敢做,想来就是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我们已经是被黄帝牵着鼻子在走,如此被动,对我们颇为不利。他敢出卖釉湮,就不怕釉湮出卖他,甚至,我估摸着黄帝就是想釉湮说出我们想知道的一切,然后埋伏,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大殿上的声音渐渐隐去了,众人都面面相觑。颛顼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这只狡猾的老狐狸,定是为自己留好了后路。就是想燃起我的怒火,我就会亲自找他报仇,然后正合他意。”
釉湮讥笑着,“既如此,我也就大方一点,穷蝉是我杀的!我承认。至于你们想怎么做,杀了我?也无所谓,反正我在大荒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更不会有人为了我而来寻你们的仇……”
釉湮的声音带着苍凉和不甘心。不论是谁被人杀害,都会有亲朋好友为他报仇和悲伤,而自己居然找不到一个人会为她伤心落泪。住在宫殿里的父亲,甚至不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双眼失明的夫君,根本就是有名无实;自己爱慕多年的琅琊,更不会为自己落一滴泪。还有谁能为自己感到伤心难过呢?釉湮的心深深地凉了,自己原来却是最多余的一个人……
釉湮讥笑着自己,眼前竟莫然地浮现出了穷蝉的身影,他似乎在怜悯她说着:“在这个世上,只有我会为你落泪,你的心可有感知?你下手杀我之时,可有想过我为何会冲进雾里?是的,你不曾想过……”
“难道不是我留暗号给你,你才来的吗?”釉湮失声大喊着,双眼涣散地看着眼前的空地。颛顼和句龙都颇为不解,四下张望都不知釉湮在对谁说话。
穷蝉哀伤地摇了摇头,“我到的是后院的东南角,却找不到你。后来在后院的西北方向听见了你的声音,还有打斗声,我意识到你出了事,所以我不曾犹豫就冲进雾里要救你,甚至毫不在乎我自己的生命,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即便是死在你的手上……”
釉湮脑袋空白一片,头重脚轻地后退了几步,眼前穷蝉的幻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却忽然像发疯一般地随着穷蝉飞散的方向追去,句龙护在颛顼身前,只当是釉湮发疯要来袭击颛顼,一掌就将釉湮击昏在地。
“颛顼陛下,我想向你讨个人情。”句龙看了眼地上的釉湮,对颛顼拱手而言,“本是你还我了清白,我应该重礼相谢……”
颛顼抬起手打断了句龙,示意侍卫将釉湮抬了下去软禁了起来,“我想说的话我明白。釉湮这个人留着或许还有用,何况我也不想得罪少昊和你。眼下你已了无负担,可是想回华胥?”
“刚才看见文官向你通报少昊对你们的惩治,你丝毫不在意,联系到如今黄帝的东山再起,我不禁猜想,少昊已经在你们的控制之下了吧?”句龙坦言。
颛顼颇为欣赏地打量了句龙一番,浅笑道:“此时才有你华胥国主的样子!只要你加入我和炎帝的阵营,放你回华胥并不是不可能。”
“不用。陛下是想多了,我句龙的为人与性情,是在大荒出了名的散漫,将伏羲的心血交托在我手上倒不如另托明主。”句龙嬉笑道,“诚如我刚才所言,是你还了我清白,唯有将华胥托付于你,我才心有所安。我本无心于此,我的心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只有依谣!早些年因为我的自责辜负了她,眼下我再也不会放手了!除非我死……”
颛顼一愣,只得苦笑地说道:“小女只怕是没有这个福分了。”
“我知道依谣眼下已是神农的王妃,哀苍的妻子,我只要依谣的一句话,她只要愿意跟我走,那我将牺牲一切,换得她与我浪迹大荒,潇洒自在过一生。”
“你可知如此这般,你得罪的,将会是我,是炎帝,是整个大荒!”颛顼厉声说着,“你要想清楚了。”
“我错过了太多,这次我不想再让自己错过了!”句龙恭敬地向颛顼行了一个礼,在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下昂首挺胸地离去了。颛顼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就像看见自己当初不顾一切也要迎娶巫女白陀莲的场景,只是当初自己一时的懦弱没有抗争到底,彻底失去了她,只希望依谣有这个福分了……
第三十二章 食邑国食人
“你撑住!”漪灵一手拽着琅琊的手臂,另一只手穿过他的后背架着他,亦步亦趋地艰难行走着。琅琊全身瘫软,双脚毫无力气,只能被漪灵拖着,脚尖画出了一条长长的轨迹。
“阿谣……阿谣……”琅琊眯着眼,神智混乱地乱喊着。
“等、等我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就让你的阿谣来照顾你,行了吧?”漪灵紧蹙眉头,一路上受够了琅琊一直呼唤着依谣的名字,恨不得就这样把他扔在地上。
漪灵抬头望了望已经越发暗沉的天空,已经看不出白天的丝毫迹象来。灰蒙蒙的天,沉甸甸的乌云,看来一场倾盆大雨是在所难免的了。她叹了口气,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着急地向前迈开了步子。
刚才与蚩尤的一战,二对一,他们都不是蚩尤的对手。难怪黄帝会对蚩尤这般防范,即便是黄帝一对一蚩尤,都不见得能占领上风。若不是蚩尤的坐骑擎爰突然飞来,低空盘旋在蚩尤头顶上方,好像在汇报什么,估摸着他二人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只是这下一次见面……漪灵甩了甩头,收回了自己的思绪,眼下还是先找个地方让依谣来医治琅琊的好。
精卫在一座人来人往的城池前勒住了马的缰绳,看了看黑压压的天,对一旁正在下马的元冥说道:“我们就在这住宿一夜吧。看这天,也不适合再赶路了。”
话音一落,一路跟在他们身旁坚持不肯上马,却要小跑而来的农家女就气喘吁吁地说道:“这、这里……这里是食邑国。传闻这里的人会吃人的……”
元冥笑道:“吃人?我长这么久还没见过会吃人的人,这下有得见识了。我还就怕他们不吃人呢!”
精卫神色凝重地扫视了城池一眼,看着那些脸上洋溢着笑容和朝气的人,丝毫没有看出他们的异样。拥有这般蓬勃气息的人,竟然是靠吃同类吃出来的?精卫一想到若是凡人的快乐要寄托在自相残杀上,那将是多么恐怖的画面啊!她加快了步伐,将信将疑地牵着马伴着元冥和农家女就走进了食邑国。
食邑国距离黄帝的轩辕国只有三个城池,走过了食邑国就离精卫和元冥的目标越来越近了。元冥想至此就是按捺不住的兴奋,手擒黄帝,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梦想。所以,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路上的行人朝他们投来的好奇和打量的眼神,就像是在掂量菜市场上哪一块肉更新鲜,更有口感……
农家女忽然跑到了元冥身边紧紧拽着元冥的手臂不放,精卫犀利地瞪了她一眼,只听她娇滴滴地说着:“奴家害怕他们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奴家生吞活剥了一样。”
元冥安慰道:“有我们在你不用担心。他们是吃不了你的。”一面说着,元冥一面很是尴尬地将农家女的手拉了下去,不自觉地看向了精卫。
农家女对上了精卫的眼神,忙解释道:“奴家之所以会这么害怕食邑国的人,正是、正是因为我家一个远方亲戚就是被他们杀了煮来吃的……”
精卫挑着眉梢,质疑着农家女的话语。元冥却立马拉过农家女让她走到自己和精卫之间,这样至少左右两边都有人护着她。精卫不屑地扭过头去,小声嘀咕着:“除非我亲眼见到他们吃人,否则我一个字都不信。”
三人找了一家客栈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精卫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风尘仆仆的脸,又想起一路上那位农家女娇羞的容颜,不禁叹了口气。枉为自己还是神农的王姬,竟连一个农户人家的女儿都不如。
黑云压得越发低沉了,令人分不清究竟是白昼还是黑夜。精卫拿起木梳轻轻梳理起了自己的秀发,一阵凉风突然从精卫背后吹来,她警惕地转过身来只看身后紧闭的木窗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呼呼作响,阵阵寒意破窗而入。精卫起身阖上了窗户后再看向鸾镜时,心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只见镜上歪歪咧咧用血写着“东边山脚。”
精卫四下张望着,房间很小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于是她拉开了门直奔元冥的房间,远远地就看见他房间灯火通明,有两个人影对坐着,不知在说些什么。精卫停下了步子,瞟了一眼农家女的房间暗淡无光。她嗤笑了一声,转身就独自一人走出了客栈。
街上空无一人,和早些时候人来人往的样子形成了明显的对比。没有一户人家亮着灯,没有一户人家冒着炊烟。时不时还会窜出几只瘦削的老鼠,显得诡异的凄清和荒凉。精卫带着对元冥的怒气和不满,走得是毫不犹豫。渐渐就出了城,阵阵狼嚎声划破天际,黑暗处还有零星的绿光在闪烁,像是饿狼的双眼。
精卫站在了东边的山脚下,仰头喊道:“喂,我不管你是人还是鬼,我已经到了!你最好给我快点出来!”
精卫连着吼了两三声,也丝毫不见有人的动静。突然间空中忽然“嗖嗖嗖”地飞来三根树藤,精卫立马腾空跃起。树藤后的人又接二连三地调动周边的树木作为自己的掩护和武器,精卫的灵力在木属性当中根本发挥不出作用。她这才意识到对手是个极为了解自己的人,可是会是谁呢?
容不得她多想,她的衣裳已经被树蔓割得四分五裂的。脸上、脖子上、四肢上都是一条一条的伤痕。可是对方却没有想要她命的意思,似乎就是在折磨她玩。精卫逮住机会,抽出了腰间的飞鞭,准备开始反击。
还在城内客栈里的元冥为农家女重新倒了一杯茶,看着农家女掩面而哭的神态轻声说道:“你的际遇,我很是同情。但是,我真的不能再留你了。你跟着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了……我们要去找的这个人,是不喜欢我们一行人这么多去打扰他的。”
“奴家只想跟着你们到你们要去的地方,到时候,奴家发誓奴家再也不会跟着你们!”
“可是,因为你,我的妻子都不和我睡一间房了……”元冥红着脸胡乱编了一个理由搪塞农家女。
“精卫姑娘是你的妻子?难怪奴家只觉得她一路上看奴家的眼神怪怪的。”农家女黯然神伤地说着,“对不起,因为奴家的无心害得你们夫妻……”农家女站起身为元冥恭敬地倒满了一杯茶,“奴家只能以这杯茶代酒,喝完之后,奴家就会彻底消失在你们面前!”
元冥站起身来,一扬脖子就喝尽了手中的茶。可是等他低下头看向农家女时,她正翘着二郎腿,颇为有趣地打量着自己,眼神就像是把自己完全看穿了一般,看的元冥顿觉毛骨悚然。
“哎呀,奴家怎不知堂堂的北国大将军和神农的王姬,竟然是一对夫妻呢?”农家女一改语气,轻佻地说着,“啧啧啧,都不给奴家发封喜帖,奴家好带着厚礼参加啊!”
元冥的手一松,茶杯哐啷落地,四分五裂。只觉脑袋昏昏沉沉,“你、你是……”
农家女莞尔一笑,扶着元冥坐了下来,开始当着元冥的面宽衣解带起来。元冥憋得脸红地转了过去,农家女却是笑得更加艳丽和妩媚了。朴素的单衣脱下之后,一身艳红的长裙顿时照亮了整间屋子,猰貐伸出芊芊玉指抚摸着元冥的脸颊,轻轻在他耳边哈着气,柔声说着:“你都不看看奴家吗?你不看怎么知道奴家是谁呢?”
元冥全身都软绵绵的,被猰貐强行转过了脸来,元冥瞠目结舌地看着猰貐,勉强说道:“妖族……妖族首领……”
“啧啧,可惜了。这般温柔体贴的美男,叫奴家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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