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猪瞪着两只豆大的血红小眼睛挺起三尺獠牙奋起四蹄惊天动地般向黑豹奔来!
黑豹挣扎着站起才逃了数步出去就又一头栽倒在地。
巨猪妖威冲天直踏得土石纷飞吼声如雷一路直冲上高坡。它刚上坡头两只小眼突然瞪得滚圆四蹄一定拼命想要刹住自己的冲势。但它身躯庞大冲得快极哪里是说停就能停的?
轰轰隆隆声中妖猪又向前冲了十丈这才生生刹住了去势。那一道高坡上早已被它四蹄犁出一道深沟来!
妖猪对近在咫尺的黑豹视而不见盘紧了径粗尺余的猪尾一双小眼死死地盯着远方那云雾笼罩的土丘。
眼见土丘上云雾翻涌妖猪一声不吭突然掉头就向来处的树林逃去度比来时犹快了几分。那头黑豹也翻身而起全然忘记了刚刚逃过一劫竟紧随着巨猪逃走。
土丘上云雾忽然一开现出一个亭亭身影她在丘顶略一驻足即若一朵彩云般冉冉向高坡上飘来。
等她立在高坡上时但见坡顶一片狼藉四野寂然了无生气不见飞禽也无走兽甚至连虫鸣都不闻一声天地间只余风声树声。
刚刚还热闹无比的高坡刹那间竟成了人间绝地。
那女孩樱唇微张一脸愕然环顾数周才算死了心气得轻轻一顿足愠道:“明明看到一头大猪的怎么又不见了?唉三天没吃东西了以后还是顺着官道走吧。可是官道在哪?”
这一片绝谷死地忽然有了生气仅仅是因为她在这里的缘故。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于怒嗔骂都变幻莫测纵是最细微的转折处也足令人回味无穷。
这饿了三天的女孩正是张殷殷。
高坡另一端有数块排成一排的巨石石后有十余个小妖正挤成一团瑟瑟抖。这些小妖青肤獠牙身穿兽皮手持粗陋兵器看来乃是妖族中垫底的杂兵。
在这些妖兵眼中张殷殷的雪肤冰肌倾世容姿此刻就是天地间最可怕之物。
一只小妖一边瑟瑟抖着一边拼命往一只体格明显健壮得多的妖兵身下挤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队长那女人那女人连无伤大人的爱猪都敢吃!我活了五十年只听说过妖吃人还从没见过人吃妖哪!”
那队长胸前挂着一片铜片手持乃是铁棒这身装束可要比同侪高得太多了。他虽然抖得不比旁人轻但至少能不坠威风当下一把将那小妖推开压低了声音骂道:“这么胆小就知你没有前途!挤什么挤?把大人我挤得高了让她看到了怎么办?!”
那小妖陪笑道:“队长这个女人非同寻常咱们就让她过去了吧?”
队长双眼一瞪喝道:“胡说!若问都不问就让她去日后无伤大人追查起来全队都要炼妖油!再说无伤大人勇冠当世我等身为座前妖的哪个没几分英雄气概?这女人虽然可怕但我等堂堂五尺之妖何惧之有?天下大事大不过一死我们当然要拦下她好好盘问一番!”
那小妖忙道:“队长!我可只有四尺!”
队长怒道:“四尺五尺不都是妖?”
小妖又问了一句追悔莫及的话:“那谁去拦她?”
队长眼睛一瞪道:“当然是你!”
这边石后叽叽喳喳那边张殷殷早已不耐烦了。她缓缓转过身来凤眼中带着煞气冷喝道:“商量完了没有?”
那队长全身一抖立刻回道:“这就完了这就完了!”
话一出口他即觉早已威风扫地羞恼之下一把将那四尺妖拎了过来喝道:“去拦住她!”
“死也不去!”四尺妖拼命挣扎。
那队长不愧长了一尺力大无穷早强提着它来到石边低骂一声“想得倒好给我出去吧你!”然后就飞起一脚将它踹了出去。
张殷殷高高仰着头冷眼看着面前站都要站不稳的四尺妖。只可惜这些人形小妖怎么看怎么不象很美味的样子张殷殷虽已饿了三日但仍是极挑剔的依然宁缺勿滥。
那四尺妖被张殷殷凤目一扫浑身一颤啪的一声手中木叉已掉在地上。他脑中已是一片空白能挣扎着把拦路辞说出来已很不错了:
“呔!圣云山乃我妖族聚居之所闲人误入格杀勿论!我等乃妖皇殿前无伤大将军大人手下在此驻守来人姓甚名谁来自何方此来何事统统如实报来!若有欺瞒定斩不饶!”
但在张殷殷威压之下四尺妖越说声音越小那一套说辞渐渐地就走了样:“圣女若不想说我等当然不会强求刚才得罪之处您大人大量必不会放在心上。从此向东五十里就是官道圣女一路走好若需我等相送尽管吩咐!”
队长万没想到四尺妖竟说出如此没威风的一番话只气得咒骂一声道:“没胆的东西坠了我妖族的威风!就知你没有前途!”
可是要他亲自出去重振群妖之威那是打死也不干。
张殷殷见这四尺小妖如此恭顺倒不好意思为难它了当下道:“你说向东五十里就是官道?”
“正是!正是!”四尺妖拼命点头。
此时高坡上忽起一阵阴风天色骤然暗了下来远处涌起一团黑雾翻翻滚滚转眼就到了眼前。黑雾中铿锵不断雾中踏出一个丈二妖怪一身铜铠光辉明亮手提三丈鎦金铛相貌堂堂气势如虹与那四尺妖实是天地之别。在他身后雾中又踏出三百全副武装的妖兵个个神完气足甲鲜刀亮为那妖将更增气势。
那妖将行到张殷殷面前一脚将四尺妖踢开怒哼一声上上下下地向张殷殷打量起来。
“啊哈!我就说过他没前途!”躲在石后的队长叫了起来身边小妖们则连声附和。
张殷殷黛眉一皱脸上悄然凝霜。她脾气本就不好又饿了数日此时被那妖将如此一瞪登时就要翻脸。
妖将脸色猛然一变将鎦金铛往身边岩石上一插抱拳躬身道:“观小姐身上之气与我族实有莫大渊源不知小姐可否赐告大名来此何事?”
妖将前倨后恭倒弄得张殷殷不大好作。她当下冷道:“我姓张与你妖族没什么渊源。只是行前师父说过路过妖族地界时若有什么事尽管找文婉或是翼轩就好。”
妖将大吃一惊连声音都有些颤了又问道:“未知小姐师父是谁?”
张殷殷冷道:“师父姓苏。”
铿锵声中那妖将猛然跪下高声道:“末将无伤大将军帐前狁都参见小姐!”
他这一跪身后数百妖兵也齐齐跪下同声道:“参见小姐!”
一时间高坡上黑压压地跪满了一地妖兵妖将。张殷殷倒没料到竟会有如此局面当下也颇吃了一惊。
狁都又问道:“未知小姐仙驾光临有何吩咐?”
张殷殷道:“我要去洛阳在此只是路过而已。”
狁都听了忙道:“从此地向东五十里即是官道小姐顺着官道行走自会到东都洛阳。”
张殷殷点了点头看了那狁都一眼忽然道:“嗯这个你们这里有吃的吗?”
这一问居然把狁都给难住了。他吱唔半天方道:“小姐这个。圣云山向来不备人族之食。妖族所食之物这个。必不入小姐法眼。”
张殷殷皱了皱眉道:“刚刚那头猪烤着应该不错。”
狁都一惊忙道:“小姐那是无伤大人座骑之一吃不得啊!就是小姐实在想吃末将也不是它对手。何况它见了小姐凤威此刻想必已遁到百里之外又哪里追得上?”
张殷殷哼了一声恼道:“这就是妖族的待客之道吗连点吃的都没有?回头我自会去问问师父的。哼我现下还要赶路今后有缘再见吧!”
话音刚落张殷殷衣裙飘飘向坡下奔去。
“小姐留步!”狁都高叫一声!
“何事?”
“小姐这个洛阳在那边。”
张殷殷一言不当下掉了个头若一朵彩云向着狁都所指的方向匆匆远去。这一次倒全没了来时的滔天气焰。
直到张殷殷去远狁都才敢站起身来擦去了头上冷汗暗叫了一声好险。他忽然向四尺妖看了一眼点头道:“嗯你刚才对答很是得体不错有前途!从现在起你就是巡兵队长了!”
五十里常人要走一天于修道人来说不过是须臾间事。没过多久张殷殷立于官道上茫然四顾又不知该向左向右了。
“轻车直行洛阳只需纹银一两!”一声吆喝忽然远远传来。
张殷殷眼睛一亮循声望去只见远处一株古树下正停着一辆四驾马车车旁并系四匹健马马儿神骏无匹通体雪白周身不见一丝杂毛。车身用上等雕花檀木所制描金绘彩丝绸绕身。车顶则以白锦覆之四角还缀以流苏看上去精美秀致华丽无比。
张殷殷身形一动转眼间已出现在马车前向那车夫问道:“此车能到洛阳?”
那车夫已到中年衣衫一尘不染生得很有几分青山碧水之意。不待车夫作答张殷殷皓手一伸掀开车帘见得车厢内美仑美奂布置用色极合她心意简直就似是为她量身而造的一样当下心中极是欢喜。
张殷殷纤指一弹一颗珍珠已到了那车夫的手中道:“这车我雇了去洛阳!”
车夫接过珍珠并无惊喜之色只是微笑道:“请小姐登车。”
一声清脆鞭响马车沿着官道迅远去。
天空忽生一团祥雾黄星蓝从雾中现出了身形她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一脸心痛之色一迭声地吩咐道:“去前方十里处盖个小客栈再烧八色菜式快一定要在马车到前准备好!殷殷爱吃什么我可都吩咐过了你们哪个若是出了错回山后门规处置!”
她身后八名道士齐声应了纷纷运起法宝当下空中宝光四溢早已去得远了。
章十八 情天恨地两濛濛 下()
张殷殷向着洛阳绝尘而去时纪若尘与青衣刚出利州城。他们匆匆离去并未察觉昨夜在鸾山生的数场大战但有人觉察到了。
午后时分一个胖胖的中年员外在数个家丁的簇拥下登上了鸾山之顶看上去似是前来游山的富家员外。
此时春寒仍重但那员外因为体胖的原因虽身着绸衫但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上仍然不住地冒着汗。旁边一位精瘦家丁递上一条雪白汗巾接过员外手中已湿透的汗巾收了起来。
“这就是鸾山了吗?”员外四下张望着。
他身旁一个腐儒模样的文人折扇一合指点道:“这里即是鸾山了。据利州城志所载此山高百丈清而不险有水三道曾有青鸾过而栖息故名鸾山。您看那边就是利州城了。鸾山颇得灵气为东西要冲我们所立之处就是一处地眼。”
员外点了点头赞道:“这里景致倒是不错。”
其实鸾山顶上土石开裂草焦树枯全然一副劫后余生之景哪有半分美景可言?那员外再四下望望向着一处一指又道:“那边也有点意思我们过去瞧瞧。”
于是几名家丁奴仆忙挑起食盒行李簇拥着员外向所指处走去。一行人走了一柱香功夫才走到员外指处。那里本是一座天然石台但现在龟裂处处早已碎得不成样子。
石台正中有一块完整石面上面有一大片焦痕看上去似是一个正张开双臂的巨妖。在焦痕之后立着一尊较小的深灰色沙雕她体形如人般大小身后拖着一根长尾。雕像看上去一脸惊愕似是看到了什么极恐怖之事然后就此定格。
那员外本是走马观花的看来看去在这尊沙雕前却驻足了足有半盏茶时分然后忽然向旁边一指道:“那根铁杆子很有些份量来人哪把它给我起出来扛回去打几口铁锅!”
几个家丁轰然应了向员外所指处奔去一个个扎衣挽袖摩拳擦掌数只大手就向露出地面三尺的一根黑沉沉的、碗口粗细的铁杆抓去。
这截铁杆入地颇深但那几个家丁力气却也不小一番吐气开声竟生生将那铁杆从石鏠里拔了出来。铁杆一头接着一个长足有四尺的巨大刃锋原来是一把极为猛恶的死镰。看上去这把死镰极为沉重四名家丁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将它抬到了员外面前。
那员外面有喜色摸着死镰笑道:“这么大一块铁倒当真可以打几口大锅!小的们给俺抬回去!”
家丁们轰然应了跟随着员外高一脚低一脚地下山去了。那酸儒文士跟在员外身边数次回望沙雕颇有恋恋不舍之意。
扑通一声他忽然双膝跪地道:“无伤大人!我们难道就任他们在这里承受风吹雨淋吗?”
文士声有哭间他此言一出原本喜气洋洋的队伍立刻静了下来家丁们目光纷纷移向一边即不去看沙雕也不愿看到手中抬着的死镰。
那员外也停下了脚步看了那文士一眼淡淡地道:“我族生于天地之间迎风披雨亘古如此何苦之有?道德宗分毫不掩痕迹那是立威来着。即是如此我们不若让计喉与潮汐这样立着反让他们知我族气概!壬珩你还是太沉不住气了。”
壬珩犹跪不起叫道:“可是”
员外不再理他擦了一把汗高声道:“小的们回府!”
家丁们刹时间都变得喜气洋洋高声唱了喏拥着员外下山而去。
方今天下有三处至阴至险之地一为天刑山一为冥山一为无尽海。
天刑山上承天殇下通黄泉天地相冲千年一倾乃至凶之地。冥山地处极北乃至阴至寒之地此地无一分阳气风过而万物成灰休说常人难住就是那些修为稍差些的妖也无法在此处多呆。
冥山虽不广大但高千丈笔直通天险到了极处终年铅云遮天如在黑夜之中全然不见天日。反而是山脚处才能见到一点天光。
冥山之顶以黑矅岩砌着一座巍巍宫殿。此殿外墙高十丈上下九重层叠而上气势冲天一如这寒极险极的冥峰。
冥山绝崖边有一座石台延伸出来石台另一端则是一道万级长阶笔直向上直通冥殿最上一重。
冥殿最上一重是一座大殿殿中一石一柱皆以黑石所造整个大殿森寒肃杀有无穷威严。
大殿尽头有一座高台台上置一张石椅椅后是七面黑玉屏风上或雕神兽、或饰凶物穷其、火凰、狴犴、饕餮各不相同。石椅背高八尺横宽一丈通体玄黑。椅中坐着一个面目清秀的男子看上去三十多岁以手支颌一双凤目微闭似正在假寐。
大殿正中正跪着那白白胖胖的员外那一身绸袍与冥殿氛围实是格格不入。在他面前一丈处正放着那把死镰。
冥殿中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就如殿两侧立着的数十形态衣饰各异的妖族全是没有生命的雕塑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那石椅中的男子方叹了口气并未张目只是道:“无伤起来吧。”他声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金石之音说不出的悦耳动听自有一种摄人心魄之力。
但无伤仍跪在地上没有分毫起身之意沉声道:“陛下若不准我出战我是不会起身的!”
那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冥殿中登时响起一阵奇异的呼啸声有若数头巨龙在同时吸气一般。他这一口气吸得极长直吸了整整一刻还未停歇就似他胸中能容得下雄山大川一般。
他吐出了一小团白雾双目终于张开。
这一双眼深邃、渊深映得出世间万物照得透万千人心。目开的刹那整个冥殿都亮了一亮似掠过了一道电光。
他双眼徐徐自殿中群妖脸上扫过在无伤身上定了一定最后落在了那把死镰。这一次他凝视良久方才收回目光长身而起缓缓步到大殿门口处望着天空中那几乎触手可及的黑云默然不语。
无比沉郁的铅云正围绕着冥峰缓缓旋动着。这幅景象看得稍久即会令人感到头晕眼花分不清是天转地转还是自己在转。
他以与天上积云同样的节拍转过身来环视着殿中群妖缓缓道:“我虽居皇位但在这冥殿之中例来没有跪拜先例诸事也皆是商量而决我们名为君臣实为挚友。但是无伤你长跪不起是定要逼我出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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