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热流自心尖涌出刹那间布满全身而后眼前就是一片茫茫的红。
血雾当头浇下淋了那童子一头一脸将他几乎吓疯。童子紧闭双眼狂乱地拍着车厢只不管不顾地尖叫道:“杀了他!快杀了他!”
驾车的两头黑龙不知是听了他的命令抑或是感受到湛蓝目光已落在自己身上声声龙吟中两头黑龙喷出带着无数黑砂的阴风当头向来人吹去!
那人悠然立着待阴风快吹至面前时方才一张口自口中吹出一缕细细蓝火。蓝火一遇阴风刹时化作熊熊烈焰沿着阴风逆燃而上瞬间已布满黑龙全身。只眨眼功夫两头黑龙已被燃成飞灰。
吹出冰焰后他根本不向两头黑龙看上一眼径自向龙车行去。龙车车窗早已关上车厢则在微微颤抖。他随手打开车门一把将那童子从车中提了出来。
“你认得我?”他问。
童子战栗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结巴道:“是是的。你是纪纪若尘。”
他双眉一扬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童子颤抖着道:“您您的样子虽然完全变了可是小的小的生就妖瞳可以看清过去未来。”
他仔细看着童子那双深紫色的大眼慢慢道:“我想起来了你叫玉童。”
见他想起了过往恩怨玉童不喜反惊连连惊叫饶命求得涕泪横流。他看了小童一会方始道:“既然你这双眼睛还有点用就先留你一命。”
玉童方才大喜就见他指尖上射出一丝蓝焰在自己颈中挥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头身分离无头的身体软软倒下全部的感觉就此消失却偏偏意识清醒又感觉不到任何痛苦诡异的恐怖另玉童意识中一片空白只想尖叫!可他又看了玉童一眼湛蓝双瞳将压倒一切的恐惧送入玉童眼中立将玉童的尖叫冰封在了喉咙里。
“你的眼睛有用可身子是个累赘。”他如是道。
玉童脑中一片混乱惟一知道的是自己绝不敢说出半个不字来。
“大将军!”统领阴卒的将军纵骑过来巨斧前指道:“前方即是弱水是否现在出击?”
他望向前方那里虽然只能看见浓得化不开的灰雾但他的心神早已穿越浓雾横跨弱水落在了巍巍酆都城头。他淡然一笑道:“既然遇到了这个小东西那就让他们多活两天吧反正一个也跑不了。”
于是他提着玉童的头率领着一千阴卒返回苍野深处。
大营正中他斜坐在八仙椅上望着面前浮着的玉童头颅道:“再说说看你究竟有什么用。”
玉童张口就想说能看清过去未来但看到他的目光猛然打了寒战。玉童可是看到了在营门外竖着上百根足有数十丈高的石刺上面挑着各式各样的鬼物魔怪。玉童只勉强认出了文雀和幅虎虽然不识其余凶物可单从那庞大狰狞的体形以及虽死而犹有余威的气势就可猜出这些都是绝不下于幅虎的凶物。将这些凶物挑在石刺上立在营门前的用意玉童在地府呆了这么久看过多少炼狱景象又怎会不知?一个回答不好玉童的头颅虽小倒也能勉强够插在石刺尖上。
玉童小脸早变得惨白结巴道:“纪纪大人”
他忽然胸中一阵烦闷猛然喝道:“住口!那纪若尘与我何干!”
玉童啊的一声本想说您怎会不是纪若尘纪大人呢但他脑子动得快生生将这句话咬在了齿间。
他长身而起来回踱步显得极为烦燥。只要听到纪若尘的名字他即会回想起看过的一幅幅画卷来。几乎每看一幅他都能切切的体会到纪若尘当时心境紧张、茫然、惴惴不安、谨小慎微几乎无处不在那种几乎窒息的压抑就如周身都被万重蛛网缠死了一般。偏生这纪若尘最深处的心性又是坚毅无比日复一日地为着完全没有希望的目标挣扎。起初他还感到振奋但到了后来见同样的画卷反复出现、永无休止时他心中所剩的竟惟有绝望。
当看到那胸中自有天地玄黄的女子执手殷殷叮嘱“你乃堂堂七尺男儿当有十荡十决的豪烈才是!”时他才大呼过一声痛快只觉此言深合吾心。
但看多几幅他才觉纪若尘与顾清之间的纠缠非是如此简单终还是归结到了谪仙二字上。谪仙每次想起都如两块巨石坠在心头提不起挥不去。纪若尘曾数次犹豫想要退出这段窃来的姻缘却终是迈不出那一步。
于理如是然则于情何堪?
每当他胸中抑郁积压到了极处便会化作熊熊怒意:“要上便上要走即走本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这厮活得这般窝囊怎会和我扯上干系了?”
到得后来除了因要学习三清真诀及诸般道典不得不看之外他总是尽量不去看识海中那些画卷。所以直到今日那成千上万幅画卷中他看过的也不过一小半于纪若尘生平往事相应的也只是支离破碎的知道点滴。
没想到胸中痛事今日被一个小小玉童给挑了出来。他停下脚步重重地哼了一声双眼微眯盯着玉童。
玉童是极乖觉伶俐的虽然被看得心胆俱裂仍咬牙叫道:“大人!”
他冷道:“你有何用说!”
玉童答得极为干脆:“小的双瞳既能看过去未来也能看透三界五行。”
他重行坐回太师椅中慢慢地道:“既然你说能看清过去未来那就先看看我的未来吧!”
玉童忙睁大眼睛双瞳尽紫向他望去。目光刚落到他身上玉童忽然惨叫一声紧紧闭起眼睛眼角更是流出两道血线来。
他皱眉道:“你看到什么了?”
玉童好不容易才张开双眼慌道:“大人未来一片黑暗玉童法力低微什么也看不出。玉童本想再尽一次力哪知大人未来忽然冲来一片杀气差点差点将小人双眼给刺瞎了。”
他一拍扶手冷笑道:“即是如此那留你何用?”
“小人真的已经尽力了啊!小人连转世轮回的散仙都看透过可不知为什么就是就是看不透大人啊!”玉童几乎已在嚎啕大哭了。
他哼了一声手一张自掌心中飞出一团湛蓝冰焰包住玉童的头颅灼烧起来。这冰焰实有无穷妙用玉童只觉无数冰息涌入头颅顷刻间就医好了双眼。玉童实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曾将平等王驾前黑龙烧成飞灰的冰焰。再向这冰焰仔细看了一会玉童猛然换上一脸谄笑拍马道:“大人竟能御使九幽溟焰!看来小的真是跟对了主人!”
他哦了一声淡道:“关于这九幽溟焰你都知道些什么?从实招来吧。”
听到他语气有些缓和险险捡回一条小命的玉童不敢耽搁忙道:“地府广大无伦我等现在所处这一界不过是最上一界也是距离人间界最近的一界。地府之下另有广阔世界据传比这一界还要大上无数倍那一界即是黄泉。而黄泉还不是尽头其下还更有一个玄妙莫测世界名为九幽。这九幽溟焰传说中即是来自黄泉之下拥有无可想象的大威力。大人竟然能够驾驭得了这魔不神焰!那管他什么四方守护十殿阎王就是加一起也不是大人对手啊!”
玉童别的话也就罢了最后那一句他是绝计不信的。不过这玉童能够看出九幽溟焰的来历的确有些本事。
他沉吟片刻方道:“既然你看不出我的未来那就看看我的过去吧。”
玉童应了声是双眼中紫光重新燃起越来越亮最后将方圆数丈之地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紫色。这紫色如有形质如远望可见就如一个半圆的光罩将玉童和他都罩于其中。玉童双眼中的紫色浓得如欲滴下时在他面前的空间一阵波动竟现出一幅画卷来与他识海中载沉载浮的画卷有七分类似。
一幅幅画卷此消彼现记载的都是纪若尘的往昔过去其中大半与他识海中画卷一样另有小半他也未曾见过不知是本来识海中没有还是恰好是他没有看过的部分。这些画卷同样支离破碎并且次序混乱。看来这玉童本领也不如他自吹的那样厉害。
一幅画卷悄然自他面前闪过即将逝去时他猛然站起喝道:“停!”
玉童小脸立时涨得通红双眼凸出布满了血丝大滴汗珠顺着面颊流下但那幅画卷终于慢慢稳定清晰不再跳动。看来稳住一幅画卷所花的气力要远远多于将一幅幅画卷换来换去。
画卷中绘着一座绝峰面朝大海背依群山陡峭绝险恰如破天一剑。层层云雾自峰腰飘过将远方群山掩映得如若泼墨山水。前方大海苍茫无边海天极尽处浑然一体不然何处是海何处为天。
这一座孤傲高绝的险峰不知为何中间多了一条缝隙似被一剑居中斩开。
看到这里画卷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原来玉童已有些支持不住。他当下一声断喝:“把这画给我定住!”
玉童面色惨淡只得咬紧牙关双瞳中紫光闪耀不休两道鲜血又自鼻中滑下。
他身影忽然变得模糊瞬间变回若有若无的一团影雾然后化作一缕轻烟竟然冲入画中!
当现身绝峰之巅时他终于确定那画卷并非虚幻而是成了连通阴司与人间的一扇窗户。只是这窗有些小如非他是无形无质之躯根本穿不过这扇窗户。
他缓缓转身湛蓝双瞳之中映出一个安宁仰卧的身影。
他竟然有些颤抖片刻方有勇气走过去立在了纪若尘的身边。
纪若尘双手交叉置于身前头枕孤峰面向苍天前临东海后倚层峦卧得安详宁定。
错非那柄穿胸而过的古剑实会让人以为纪若尘只是在此风景绝佳的孤峰小憩。
他俯下身伸出手想将那宁定望着苍穹深处的双眼合上但那几寸距离无论如何就是落不下去!
“你你这家伙”他终收回手紧握成拳却止不住双拳的颤抖。
他忽然探手一抓自纪若尘胸口处提出一只青色光鼎掉头大步向画卷走去绝不回头!
画卷另一端玉童惶急叫道:“大人!万万不可带那东西过来!那那可是触犯天条的大罪啊!”
他早已穿过画卷只听得一声暴喝从画卷那端传来:“给我闭嘴!在这里老子就是天老子就是地老子的话就是天条!!”
刷的一声画卷收拢消失。
纪若尘是微笑着睡去的笑得如此安宁如此轻松。那既是解脱又是成全。
夕阳忽从海中跃出染红了半天云霞。夕照之下古剑拉出长长残影静静投在孤峰之巅。
章二 荒唐事 上()
酆都城中早乱成一团小鬼杂役一个个狼奔豕突大呼小叫哪还有半份体统在?平素里威风惯了的鬼卒也无瑕去管这些大惊小怪的小鬼或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或匆匆忙忙地赶往城头驻防。
长街尽头忽然响起如雷蹄声一队五十余骑巡城甲马自街角绕过向城门处奔去。不知怎地酆都众鬼平日难得一见巡城甲马见了本也该是又畏又敬但此时望向巡城甲马的目光中却多了些看枉死鬼的味道。
这一小队巡城甲马与另外数十队巡城甲马在酆都城门处汇合然后酆都城门大开数千骑巡城甲马擎起战旗滚滚出城转眼就隐没在淡淡薄雾之中。
城墙中的机关室内百头身高五丈、肌肉纵横的大力鬼吐气开声合力推动绞盘那两扇极厚重的城门缓缓合拢。轰的一声一丈粗、二丈阔的精钢门栓落在锁卯上将城门彻底锁死。看这意思似乎根本就不想给出城决战的巡城甲马留一条回来的路。
阎王十殿中此刻静得连一根落地都能听得见与殿外的喧嚣截然不同。此时其余九位十殿阎王全到了秦广王殿中。十位阎王团团坐了表情各异惴惴不安者有之强作镇定者有之若无其事者有之高深莫测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也有之。
众阎王不论表情如何皆正襟危坐有如古松铜钟动都不动一下。如非偶尔眼珠转动、脸上表情变幻说不定会让人以为是几尊泥塑木雕的神像。内中只有一个平等王与众不同看上去如坐针毡不住扭动身体。尽管殿内阴风阵阵寒意浓重但他额头上不住滴下大滴汗水一身华贵王服也几乎被汗水浸透。
一名鬼侍一路小碎片奔进殿中伏地道:“报!赵大将军已率大军出城决战!”
平等王面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他悄悄抬袖拭了拭脸上的汗水。
秦广王居中而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除了挥挥手令那鬼侍退下外全身上下纹丝不动。他面前燃着一柱三寸梵香铜钱大小的香火时明时暗。这柱香燃得甚快以肉眼可见的度在逐渐缩短。其余八王也端坐不动静候战报。
未过多时殿外忽然响起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平等王只听这脚步的节奏心中已生出不祥的念头当下面色就惨白了三分。
果不其然一名鬼侍大步冲了进来一个鱼跃扑在地上颤声叫道:“赵大将军力战而亡五千巡城甲马全军尽墨!”
此时此刻那柱梵香方才燃去了一寸。
咣当一声平等王面前矮几上的铜爵跌落在地酒浆洒了一地!
秦广王如同睡着了一样动也不动一下似乎完全没听到鬼侍刚才说了什么就连地上的酒浆流淌过来沾湿了他的衣角也似全然无觉。而其余八王此刻也突然个个神游太虚仿若突然下定决心求索仙道准备好生入他个几百年的大定一般。
平等王一个个从诸王面上望过去越看越是绝望最后颓然坐倒长叹一声向秦广王道:“赵大将军战死我们十殿当中可还有能够抵挡那人的大将吗?当日悔不该将吾家交与苏姀若他还在怎都该可抵挡一阵。唉!自毁长城自毁长城啊!”
平等王这话已是在明着指责秦广王毕竟当日就是秦广王做主让苏姀带走吾家的。以吾家可与苏姀斗上几合的战力今日若在说不定已扭转了战局。
但秦广王就似完全没听明白平等王话中之意只是从从容容地道:“众王不必惊慌谅那妖人神通如何广大也绝渡不过这百里弱水。我们只消闭门不出即可。虽然我们出不去但他也攻不进来。多等些时日他耐心耗尽当会自行退去。”
平等王失声道:“这却如何等得?!”
见诸王又进入心如古井不波的化境打定主意龟缩酆都中心平等王猛一咬牙离席而起竟拜倒在大殿中央道:“诸位王爷救我!”
八王仍在神游时秦广王已离席而起将平等王扶了起来责道:“6王爷说的哪里话!你我同殿为臣本就是同气连枝有荣皆荣一损俱损的。快快起来你这个样子又叫小王如何当得?6王爷想要小王做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你你这不是陷本王于不仁不义之中吗?”
平等王满面苦笑同殿为臣数百年了他怎会不知道秦广王的为人?若秦广王是如此好相与的人物又怎能安居第一殿这么久?
可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平等王犹豫当下强行拜倒于地道:“现在实不能容那妖人如此放肆啊!虽然赵大将军战死但我十殿能战之将合共还有数十员若尽起藏兵则足有十万巡城甲马!大军出城必能剿灭妖人!”
秦广王沉吟良久直把平等王等得五内如焚方始抚须缓道:“不妥。”
平等王声音都有些哑了嘶声道:“如何不妥?”
秦广王徐道:“酆都广大十万巡城甲马数量虽众但把守各处要冲尚有不足怎能分得出兵来?我们破釜沉舟、倾力一战胜了倒也罢了如若败了怎么办?将若大的酆都拱手相让不成?”
“以百击一怎么会败?!”平等王气急败坏。
秦广王摇头道:“6王爷此言差矣。赵大将军乃十殿第一猛将率五千甲马出战却被对方一千阴卒杀得全军覆没且那妖人还根本未曾出手!小王虽然不通军事也知兵贵精而不贵多的道理。如那妖人采用避实击虚逐步蚕食之策则出动再多大军都是无用。哪怕是百万巡城甲马也不过让他多杀几天而已。”
平等王也知秦广王此言不虚又见诸殿阎王皆作体悟天心、不理浊事状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