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块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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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块玉-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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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又气又笑:“你当我是你,尽长些弯弯肠子。天不早了,收拾一下咱们回去。” 
小蝎就去清理垃圾。他那里收拾停当,暮云也整理好了要带回去的东西。 
两个人顺着山路往下走,暮云就听小蝎说了一路闲话。 
小蝎指着大幅大幅的绿色说:“暮云你看那么多油菜,可惜我们来早了,开了花那叫好看。”暮云笑道:“那好象是麦子。” 
小蝎皱眉说:“这个石板路真别扭,这么宽,这么光滑,一点儿趣味没有。不如山坡上的小土路。”暮云故意说:“你要是扭了脚就不这么想了。” 
小蝎说:“我看你这个人,比这路还别扭。”暮云说:“你才知道。” 
小蝎于是不轻不重一拳打过去。两个人于是都闭嘴。暮云边走边忍笑看他低头数步子。 
又在路上看见几株桃花,在夕阳下开出金红色。 
小蝎高兴地说:“暮云你看这桃花真好啊,和山上的一样好。” 
暮云应道:“真开得好。” 
小蝎又说:“还是山上的好。山上的是碧桃。尤其是我们那一棵,正宗撒金碧桃,格外艳。” 
暮云说:“凭什么就那个好。我看都是一样好。” 
小蝎呈陶醉状:“因为我在那树下呆过,所以它就最好!” 
暮云很不屑:“你就自恋吧。就因为你?就因为你一个人?” 
小蝎眨眨眼:“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暮云说:“我什么也不想听。翻来覆去都只是些鬼话。骗死人不偿命。” 
小蝎冷笑一声,说:“暮云你真是一头猪。乌克兰大白猪。” 
暮云回敬他一声冷笑,不再理他。 
他们其实就住一个小区。两人先去了小蝎家,放下那里拿的东西,暮云说:“那我回去了。” 
小蝎往沙发上一躺,说:“你也呆着。一会儿出去吃饭。” 
暮云迟疑道:“今天有些累,改天吧。你也早点儿休息,明天还上班。” 
小蝎看看他,说:“也好。帮我带上门。” 
暮云走了一段楼梯,又回去敲门。小蝎开了门,说:“怎么又回来了。” 
暮云听他口气里有些高兴的意思,也觉开心了些。把一枝碧桃递给他:“我刚才忘了,这个给你。” 
小蝎奇怪道:“什么时候折的,我都没看见。” 
暮云说:“你收垃圾的时候,我顺便折了一枝,卷垫子里带回来了。” 
小蝎白他一眼:“你这家伙!这个都要藏着。进来进来!帮我看看放哪合适。” 
两人四处看了几个瓶子,都伸手去拿一个细腰美人瓶。小蝎把花枝放进去,说:“还全是花苞,你真会挑。” 
“那是,我什么人哪!”暮云给瓶子灌上水又撒点儿盐,得意道,“就放窗台上,映着这油绿窗纱,开了才好看。” 
暮云又要走,小蝎忽然笑起来:“暮云我今天在山上做梦了。” 
暮云目光立刻扫视他裤子:“也就是你。大白天睡觉都做梦,好意思说。春天做的都是春梦,也不用告诉我内容。” 
小蝎打他一下,说:“你少胡说。真的很有意思呢。我梦见一个老师了。哈哈。” 
暮云半信不信:“你?还梦见老师?你梦见谁了。” 
小蝎笑道:“就是当时上古代文学史那个刘静侬呀。” 
暮云没答腔。过了片刻说:“我得回去了。有些困了。” 
小蝎瞅他一眼,眼神有些飘:“你真不想听?趁今天本少爷高兴,以后你就想问也不说了。” 
暮云心里暗笑:“想牺牲色相套话,没门儿!”嘴上说:“我总有办法让你吐出来。” 
小蝎走近他,带笑的目光直看进他双眼里去:“真的?你什么时候这么自信了。” 
暮云不自觉地红了脸,急促说声“我走了”,“哐啷”带上门。 
小蝎对着门“啵”了一声,又微微冷笑:“瞒吧瞒吧!看你瞒得了谁!憋不死你!” 

04 

薛暮云离开后,小蝎立刻变回陈之笛。他讨厌小蝎这个外号。不过暮云这样叫他时显得亲密,他也高兴答应。只在独处的时候,他就固执地想:我是陈之笛陈之笛! 
下午在山上,他确实梦见刘静侬了。 
刘静侬是当时很有名气的一位老师。都说他是讲古典文学的高手,造诣不寻常,开的课极受同学欢迎。但是陈之笛每次不小心想到他,都是在心里叫他:刘姥姥。 
可是他下午居然就梦见这个刘姥姥。 
仿佛是在梦里和刘姥姥在大街上走。突然刘姥姥停下来,神情放电影一样飞快变化,对他的称呼也各色各样,先还很礼貌的样子,严肃冰冷唤一声:“陈之笛同学”;接着是“之笛”;最后气喘吁吁,扭曲了面孔叫“阿笛”。他原本淡淡地看着他,看他能把名字叫出多少花样,终于撑不住一声笑,把自己笑醒,一睁眼看见旁边那张熟睡的脸,心里就有了千百种滋味。 
那时候上大三,陈之笛和薛暮云早混得非常熟了,不少人用疑惑目光看他俩形影不离地走进走出,他们只当没看见,不理会。必修必选都比前两年少许多,他们就商量一起选了刘静侬的中国古代文学史。 
刘静侬这人,当时也有一些逸闻,道是他除了讲课好,人也生得好,流言说有女生为他精神失常,但他快三十了就是不结婚。 
古代文学史排在下午。第一堂课大家都没认真听,光顾看讲台上那个人。 
之笛想这也是个会作怪的。快三十了还不肯老,头发还梳得那样风流,眼睛还要那样黑和亮,看神气是抱死25岁不舍得撒手。那做派态度,放在学校里数以千计献身学术不修边幅的老师当中,绝对惹眼。 
他本来只是随便一想,再看暮云目光几次三番往讲台上那人脸上身上盘桓,脱口说:“什么你侬我侬,咕哝嘟哝,取个名字这样暧昧妖气,像狐狸。” 
暮云瞪他一眼,说:“人才第一次来,就这样说他,你和他有仇?这课也是你拉着我选的。” 
之笛只是笑:“我和他没仇,你和他倒有亲,几年也没见过你肯这样看黑板。” 
暮云于是红脸,咬牙,踩他的脚。 
之笛莫名其妙和这老师赌上了气,就不认真听课,一双眼睛溜来溜去。后来他发现窗外有棵树,形态格外风流,仔细看过了名牌,原来是一棵洒金碧桃。从此他认识了这种树。 
碧桃初放的时候,他们已经上了几次刘静侬的课。两人正好坐在靠窗位置,之笛把那桃花看了再看,和旁边的人比了再比,忍不住对暮云说:“你这小脸儿,又像桃花,又像桃子,什么时候抱着你闻两下,啃几口。” 
暮云冷冷说:“碧桃不结子。老实听课。” 
台上刘静侬正说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问大家是什么意境。 
之笛撇撇嘴,小声说:“明明是两个男人在篱笆下打野炮,都不够射的,还遗精!” 
暮云“哧”地一笑。刘静侬目光扫过来,微笑说:“薛暮云是吧。你这么喜欢这两句,那就说说你的见解。” 
暮云倒也没着急。跟大多数同学一样,他也不站起来,就坐在那里说了几句。一听都是临时瞎编。 
刘静侬居然点头赞赏,说:“不错不错!你这个年纪,理解到这程度算很出色了。” 
暮云脸上微红。之笛在旁边就开始恨。他见不得他这样子,八辈子没被人夸过似的,为刘静侬一句话,就要红脸,一看就是眼皮子浅的家伙。他也看不惯刘静侬那德行。两眼闪闪发光地夸一个学生,像突然拣了个宝。谁知道他那双鬼眼睛,为什么发光,发的是什么光。 
后来刘静侬不知怎么又扯到陈与义的《临江仙》,尤其称赞那句“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台上那人旁征博引,说得天花乱坠,台下暮云也听得入神。之笛推推他说:“快别听他那些胡说八道!谁有这本事,经得起整夜不停吹,最后还不得精尽人亡。” 
这次前后几排同时哄笑。刘静侬停了一会儿,就在一群脸笑得通红的人中,点到板着脸正襟危坐那一个,说:“陈之笛同学,请谈谈你对这两句的理解。” 
之笛手托腮,咬着手指头儿,说:“这个啊……我觉得挺美的。环境格外好,有杏花,有夜色。那些人精力也好,一吹就吹一晚上。” 
众人又笑。刘静侬垂下眼帘,咬了几下嘴唇,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忧郁。隔了会儿,他干咳一下,勉强说:“你这么解说,倒有点儿训诂的意思……” 
那次课后,暮云逼着之笛发誓,以后万不许再冒泡出洋相,否则宁可不去听,就去也决不坐一块儿。之笛从此在刘静侬课上安分下来。但他就是不服气。 
他可以不听刘静侬啰嗦,却越来越难以忍受暮云那副听得五迷三道的轻狂样儿。更有甚者,刘静侬提问暮云的频率越来越高,两个人把一教室学生全当死人,公然在那里你问我答,眉来眼去,一个双目灼灼,一个脸泛桃花。每次看到这场景,之笛就恨不得变个屏风,挡在这两个人目光中间,让他们谁也看不见谁;或者拉着他们,分别咬几口,当然各是一样咬法。 
碧桃盛开,像一团火,烧得之笛想发疯。 
有一天下午,他就偷偷跑到湖边,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找了张长椅,看那桃红柳绿。 
果然到天快黑的时候,另一个人缓缓朝这椅子走过来,看见有人,就转身,却被之笛一声唤住:“刘老师刘老师……” 
刘静侬生活的规律,早被人破解。到那个固定的椅子上沉思,是他的习惯之一。之笛既然打招呼,他也不好离开,就过来坐下。 
之笛朝他坐过去,笑笑说:“刘老师,你发现没有?这桃花掉在水面上,红粉青绿,好看得让人心疼。” 
刘静侬说:“陈之笛同学,你观察敏锐,也很敏感。” 
之笛红了脸,低声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具体怎么解释呢?” 
刘静侬有些慌张,四处看一眼,快速地说:“就是花和水两不相干,各有各的命……” 
之笛声音很忧郁:“刘老师,其实桃花也不容易。哪怕它生得再好,好日子终究嫌短。又经不起风雨,掉下来也不知掉到什么古怪地方。真是可怜。” 
刘静侬不说话。 
之笛说:“刘老师你身上这气味儿,就像桃花香。” 
刘静侬像是得了感冒,突然剧烈咳嗽。咳了两下,他起身说:“很晚了,我回去看看书,你也别光顾玩。” 
之笛委委屈屈道:“哪里晚了。有时候你在这里呆得更晚。” 
刘静侬又开始咳嗽,再没说什么,匆匆走开。 
之笛对着他背影,微笑,摇头,又出一会儿神。 

05 

第二天正好有刘静侬的课,他显得容色憔悴。 
之笛也无精打采的样子,一脸烟雾色。暮云碰碰他,说:“你今天难得老实会儿。” 
之笛说:“生病了。难受了。没劲了。” 
暮云笑道:“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之笛赏他一个白眼球,然后,结结实实忧郁了两个45分钟。中间是课间休息,和上厕所。 
两堂课,之笛大多数时候低垂着眉眼,偶尔偷偷往讲台瞟过去,又偷偷撤回目光。偶尔又莫名其妙红了脸,然后又时青时白。 
他不用抬头,也知道刘静侬在观察他。两个人的目光有一次碰上了,之笛的目光缠绵粘人,刘静侬终于招架不住,眼睛看向别处,声音也略有些不自然。那以后,他再没看过来。 
那天傍晚,之笛又坐到那个长椅上,后来又多了另一个人。 
“陈之笛同学……”那人说。 
“刘老师,你真是谦谦君子,这么有礼貌。” 
刘静侬咳嗽一声:“之笛……你还小。” 
之笛斜他一眼:“刘老师,我都过了18岁,早懂事了。现在又是春天。” 
刘静侬说:“那也还是,很小。” 
几瓣桃花落下来,有的沾在人身上。刘静侬脸比桃花红。 
之笛轻声笑道:“刘老师,你脸红的样子……比桃花好看。” 
刘静侬再次咳嗽。 
之笛问:“刘老师,我好不好看?” 
半晌,刘静侬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自己也清楚罢,自然是生得很好看了……” 
之笛抿嘴笑,又问:“我才不清楚,到底有多好看呢?” 
刘静侬忽然低声叹气:“你这模样儿,放多少人里,也让人过目不忘。只是别辜负好相貌,糟践了自己……” 
之笛没回答。过了片刻,随口念了两句诗:“花枝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偷眼看去,发现刘静侬额头见了点儿汗,脸上肌肉轻轻颤抖。就抬起头,微微看他一眼,说:“刘老师,我嫌宿舍太吵,自己在校外租了房子。有空去我那里坐坐,我也有好多问题要请教你。” 
刘静侬沉默不语。两人静坐片刻,就都回去。 
但是刘静侬随后那天就打来电话。他说:“之笛吧?我今天有点儿时间,正好可以辅导你。” 
之笛欢喜道:“哎呀刘老师!欢迎你来欢迎你来……” 
说不清谁先动的手。似乎是之笛,他说“刘老师你手真白……”,又似乎是刘静侬,他说“之笛你脸真红……”这一红一白之间,两个人开始拉拉扯扯,老师就把学生辅导上了床,要见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从一躺到床上,之笛就双眼紧闭,一只胳膊虚揽着刘静侬的腰,一只胳膊挡着脸,嘴巴咬着胳膊上的肉,一副任他宰割任他摆布的样子。 
刘静侬只当他终是青葱少年,乔装得面皮千层厚,临了也不免羞涩,万料不到他是早就想得清楚,千方百计,不能让人碰到嘴唇。而且他想得还要多。 
但刘静侬却无暇细想。他太忙。他的手指、嘴唇、舌头和牙齿,都忙得不可开交。 
他的手指洁白修长柔软缠绵。他的嘴唇温柔又热烈。他的舌头带着火苗。他的牙齿能碰撞出激光。 
之笛在他的缠绕、碰撞和抚慰下,身体变成巧克力。先是软,软了又化,然后似乎就要开始流,最后突然来个大爆炸,仿佛是9。11。 
中间他昏头昏脑地看一眼,只见刘静侬两眼灼热,虚汗点点,两颊通红,说话声音也有些嘶哑,听起来更动人。他说:“阿笛阿笛……”他的手在光滑的身体上停不住,就像失足掉落的人,不自主地顺着身体曲线往下滑,又就势往后探。 
之笛突然坐起来。刘静侬大急,忙又搂住他,咬着他耳朵轻声说:“阿笛阿笛……”想把他再放下去。 
之笛抱着他颈子,把头埋在他肩膀上,轻轻摩擦,又对着他耳朵说:“对不起对不起刘老师……这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 
刘静侬有些不情不愿,狠狠搂定他,硬邦邦顶着他,却也没用强,气急败坏喘息。 
之笛继续趴在他肩膀上,两只手到处游,连掐带捏带划圈儿,耳边听见刘静侬牙咬得“咯吱”响。“是我不好刘老师,”他声音里有羞涩、忧郁和痛苦,“但是,确实太快了,我们……这样算什么呢……” 
那个晚上,刘静侬显然没睡好,继续憔悴再憔悴,双眼却越发明亮。 
之笛翌日傍晚看见他,是应邀一起吃晚饭。 
刘静侬说:“一会儿去你那聊聊。”然后期待地看他。 
之笛微笑说:“没问题刘老师。不过你可别吃太饱,呆会儿再吃点儿别的。” 
刘静侬飞红了脸,没吭声。一直到他们进了房间,他的脸还红着。越来越红。 
这次他更加熟门熟路。片刻间就把之笛放倒在床上。 
之笛是老样子,一到床上就闭眼堵嘴,像是百依百顺,柔弱不堪。 
刘静侬边忙碌,边对着他耳朵小声说:“阿笛,昨天怪我太粗鲁。你说得对,不明不白就这样,算什么呢。我回去也想了,以后咱们就做情人吧……” 
之笛没说话,似乎点了头,似乎摇了头,似乎既没点头又没摇头。刘静侬见他神思恍惚、呻吟宛转、喘息剧烈,又对他说:“阿笛阿笛,我爱你!我离不开你了……” 
说完,他又去拨他堵着嘴的手,想认真地吻他,两条腿也缠得更紧。 
但是之笛自己移开了胳膊,本来一副物我两忘的样子,听完他的话,突然睫毛抖动,两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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