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块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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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块玉-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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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机场出来,已经有车等着,直接拉到一处部队营房。原来两人父亲的共同战友,当时一个军校上学的张叔叔,就在这里继续当他的军官,日子过得挺舒服的。 
之笛和许帆在那里住下来,一开始觉得挺惬意。吃住都很不错,要去哪里玩都有人开车送过去,但两天下来就觉得没有人身自由。虽然同吃同玩,却走到哪都有个小战士跟着,坐车他是司机,走路他是保镖,当然也起到监视作用。晚上自不必说,住在一个带大花园的宾馆里,房间只隔层墙壁。但许帆有个小女兵陪着睡在另一张床上,理由是女孩子胆子小,免得她孤单害怕。 
这一点发现,让两人见识到大人们的精明厉害。他们甚至觉得陷入了一个阴谋。 
晚上在花园里乘凉,许帆见周围没人,就对之笛说:“明天我们自己出去玩一天,让他们着急一下。” 
于是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带点儿东西偷跑出来,满大街乱逛。后来就一个一个数广场。他们来时已听说大连是个广场城市,广场数目众多,也有个全部走一遍的心思,但只在中山广场一带看得细致些,再走几个就觉得疲累单调,太阳又上来,就找了个背阴的草坪,坐着聊天。 
那天似乎是适合结婚的日子。他们看见几对年轻的情侣在草坪上举行婚礼,都很幸福热闹的样子。更多人坐在草坪上低语、拥抱、亲吻。之笛看得心痒痒的,不禁也抱着许帆吻了两下,却见旁边的人看过来,且惊且笑。随即省悟:两人似乎年龄偏小,还没取得在光天化日下合法拥吻的资格,显然是被当作了不良少年,当时既有些害羞,又隐隐有打破禁忌的兴奋。许帆也觉察到那些疑惑的目光,说声“走吧”,拉着他又到大街上去。 
玩到天黑,他们该回去了。之笛想到又要重新被监视起来,突然觉得一阵气恼。于是又来着许帆躲到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里,像要从此失去她一样贪婪地吻她。也许他只是想把这些天受到的拘束通过这种方式弥补回来,也许还不止。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那样狂热,两人发疯一样纠缠,之笛清醒过来之后发现他的梦境已经成为现实。但是又似乎没有梦中那样流畅美好,短暂、生涩,只隐隐有点儿甜蜜,肩膀上还被许帆咬出牙印,火辣辣地疼。但是他似乎又非常迷恋这种感觉。他从此记住了大连的草坪,尤其是那些似乎对少年情侣格外友好的灌木。 
回到宾馆,在两个人的电梯里,他偷偷对许帆说:“晚上想办法去我房间。”许帆红着脸,白了他一眼。 
张叔叔自然教训了他们一顿,甚至带出一句首长口吻说他们私自出去违反纪律。但是之笛的保证和许帆的撒娇让他相信了他们的说法:大概真是一次心血来潮的闲逛吧,何况没出什么事。但是他不可能知道,那一天的闲逛拥有一个香艳的结尾,更预料不到他眼皮底下的宾馆里即将出现少年偷情事件。 
两人接下来变得安分守己,完全听从张叔叔的安排。只是那个习惯了部队作息、早睡早起的小女兵报告说,许帆每天都在她睡着之后才回去,具体不知道时间,早晨则起来得很迟。张叔叔本人观察发现,这两个小家伙经常晚上11点还在花园里闲聊,因此熬夜。于是有了他自己的解释。 
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那些发生在午夜的激|情云雨。随着次数增加,他们渐渐品尝到个中滋味。只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格外谨慎。所以之笛记忆中,少年时代的很多呻吟和喘息,都和宾馆毛巾有深刻联系。某次许帆表现得特别热情和兴奋,更在事后说了句甜蜜的狠话:“陈之笛你记住,从此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只要碰别人一下,上面菜刀砍,下面剪子剪!”话说得凶恶,其实带有变相恭维的意思。若非视为珍宝,也不值得张牙舞爪独占保管。所以之笛就笑,说反正都想剪了还不如再来两次。 
那个夏天,是之笛印象中和许帆过得最滋润的一段时间。等他们回到家,生活从此变成另一副面孔。 
许帆她妈几年隐忍算计出了成果:终于抓住她爸有外遇的有力证据。家里开始闹离婚。她一到家,妈妈就抱着她哭诉,又总结教训说:永远不要相信任何男人!只要他得到你了,你就完了。诸如此类。她几乎每天对许帆进行一番类似灌输,虽然她终究没离成。 
之笛间接承受了婚变和倾诉导致的结果。从那时起,许帆对他的态度急剧转变。她变得多疑、猜忌和挑剔,又凶悍得接近泼辣。似乎她性格里的一些负面因素被家里的内战全部激发出来,一起发泄到之笛头上。而且她越来越少地允许他碰她,有时候想吻一下也难。她开始寻他的种种不是,怀疑他勾搭别的女生,理由是凭他的长相勾搭起来容易。甚至她的口味也变得刁了些,一起吃饭的时候,时常见她挑三拣四,动不动就夸张地跑到一边去呕吐,完了就开始哭,哭父母不和,哭自己身体不好,成绩下降。 
有一天,之笛忍无可忍,皱眉说:“我喜欢你原来的样子。”他本意指许帆以前自信且自控力强,许帆却冷笑:“你终于烦了!我妈说得没错,男人不值得相信!”然后“啪”地甩他一个大耳光,指甲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从此打骂成为家常便饭,稍有不合心意,即遭口舌拳脚。 
之笛不止一次劝她,但是许帆要么“格格”笑:“人家这么难受,不把气出你身上出给谁呀。你就让着我点儿吧。”要么翻脸:“你先说爱我的!我妈说了,男人就是贱,不能太纵容!别和我提以前,以前本来就不该对你太好!”之笛安慰认错,她也挑毛病。之笛说:“难道我对你不好?”她就说:“你对我哪里好了!”之笛说:“好吧,我又错了。”她就说:“我知道你其实不服气!”直到他住口不言,她大获全胜,她才能慢慢安静下来。 
高二学习负担比高一略重,之笛虽然不笨,成绩也有些下降。他在为许帆揪心。此外,就算知道她不一定真的烦他恨他,他也越来越害怕和她单独相处。而许帆找他找得越来越嚣张。偶尔没注意到她走过,她立刻大喊:“陈之笛!你敢装作没看见我!”周围同学就开始看热闹。 
终于他彻底火了。为一点儿小事,许帆骂了一阵,又拧着他的耳朵狠狠撕了一下,撕开一条大口子,顿时鲜血乱冒。之笛疼得大叫一声,随即也开始发狠。他冷冷地看着许帆,说:“这只耳朵完了!你终于满意了吧!以后……以后我不想看见你!别再和我联系!”然后他扔下她走开。那是他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她。 
那时考试已结束,寒假将近。之笛在医院里住了一阵,出去之后,从与他和许帆私交都很好的同学王雯雯那里听到与许帆有关的三条消息:一是许帆又急又怕,吓得流产了,就王雯雯陪着她去的医院,没敢让别的任何人知道;二是她爸爸又调任,她们家已经搬走了,说是到了北方某省;三是她搬家那两天割腕自杀了,不知道生死如何。 
许帆原来的房子里果然已经住了别人。从那地方回来之后,之笛蒙头哭了一个晚上。他不喜欢哭,但这次却怎么忍不住。他想,许帆那么狠,又受了那么多苦,这一下必然自杀得很彻底,估计救不活了。他又觉得他们都很可怜,原来许帆那一阵子动不动呕吐,是因为有了小孩儿,可是他们却都不懂;又庆幸冬天衣服穿得多看不出来,不然被家里打也打死了。但是他也不爱她了。耳朵虽然保住,感情却被撕毁。突然失去珍贵东西那种空虚和孤单的感觉,让他非常伤心。而那段感情本身所包含的复杂多变滋味,甜蜜的开始、复杂的过程、毁灭性的结束,则让他极其伤心。 
后来之笛再也没有得到过关于许帆的任何消息。他敢肯定她已经死了。偶尔回想起那段事情,就觉得心情复杂;尤其是当时许帆对他那些责难甚至辱骂,始终让他觉得心里隐隐作痛。他决定从此不再先开口说爱任何一个人,哪怕心里爱得想哭,也不允许自己先说出来。 
直到发现越来越喜欢暮云,之笛就发了誓,把许帆和那段悲哀幼稚的初恋彻底埋藏起来。 

32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胡安在校门口撞见之笛,笑道:“那美女吸引力真大!” 
之笛微笑:“你知道,美女总是要人陪的。” 
胡安说:“可是你去得也太频繁了。你不觉得累?” 
之笛微笑不语。 
他想,胡安说的是对的。但是他不太容易拒绝许帆的要求。有时候他觉得欠她很多。有时候又觉得只是因为过去的感情和记忆。反正他只要安排得开,尽量会在周末去看看她。 
那个城市对他们来说,其实只是个散步场所,就着许帆方便。要说旅游,之笛以前去的次数足够多,主要的地方该看的也看了。要说了解也谈不上,毕竟他只是过客,不曾在那里长期生活过,因此很难有机会去了解到它的日常细节,以及一些隐藏在表面下的地方。 
在之笛看来,许帆变化实在大。她说话的方式仿佛回到她家里出事之前的样子,不再是过分的凶悍蛮横,但是那种娇嗔可爱的感觉,却也随之远去。生活对人的改变确实很难想象。而且她的气质也彻底变了。冷漠、玩世不恭,虽然成天笑逐颜开,貌似很快乐。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谈到这些看法,许帆先说出了她自己的感受。大概在第三次还是第四次见面的时候,她说:“你变化真大。” 
“是吗?”之笛笑问。 
“真的,变化很大很大,”许帆若有所思地说,“虽然有时候还是很顽皮、活泼、孩子气,但改变的是最本质的地方。我记得你小时候其实是内心安静的一个人,甚至有非常温柔的地方,也比较细腻。现在看不到这些了。你给我感觉是很玩世不恭,细腻变成心眼儿多,似乎也变得狠心了。” 
之笛微笑:“我真不知道小时候有那么多优点。别的不说,你怎么会觉得我现在狠心?就算存在,好象我也还没有来得及表现出这一点。” 
“是直觉,”许帆说。 
“而直觉经常是靠不住的,”之笛说。 
那时他们正在第五大道上漫步,正好经过布鲁明黛尔,之笛问许帆要不要进去转转。许帆诧异道:“你什么时候又爱逛商场了。” 
之笛笑道:“我是可以陪你去。我自己倒没这念头。” 
许帆默默看了他一眼,说:“看起来你阅历丰富。” 
之笛点头道:“是呀。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会增加很多阅历。” 
许帆冷笑:“你也别转移话题!我才懒得问你都增加了什么阅历,和有什么具体经历!只是觉得,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也挺可惜的。” 
之笛不太明白,说:“我不明白你是在惋惜什么。但是我真没太多感受。似乎就这样,慢慢地就长大了。我或许偶尔能记起小时候的事,却真想不起当时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也许我真的把自己给忘了。” 
许帆说:“你要相信女人直觉的敏锐。更何况我也算是个南方女人,不比北方人粗线条。从小在南方长大,虽然搬到北方,只呆了不到两年又回南方上大学了。” 
“不清楚,”之笛说。 
“你那时候眼神清澈安静,好多女生都很迷你,”许帆想起过去,微笑道,“可是你现在给人不可靠的感觉。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之笛被她东一句西一句地评论和对比,心里微微有些难受,只说:“如果存在上帝,也许他会知道。” 
“你怎么又改信上帝了?”许帆嘲笑道,“我记得你小时候信佛。” 
“那时候是我妈信,我也跟着信了,”之笛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其实当时什么也不懂。不过,当时听她讲那些故事,还有自己看的点儿书,倒是让我更有韧性一些。仿佛那时候是更善良一点儿……但是我现在什么也不信了。” 
许帆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那你看我,是不是也改变多了?” 
之笛微笑:“你明明知道。时间对大家都公平。” 
许帆笑道:“又一点变化!小时候如果我问什么,你总会揣测着我的意思,拣好听的说。现在却直截了当,不管人受得了受不了。” 
“或许我开始有了自我意识吧,”之笛说。 
许帆叹气:“是。我们确实变化很大。不过……不过我真怀念从前。” 
之笛看了她一会儿,说:“回忆中的过去容易显得比现在要好。其实你是不应该这样想的,起码你现在比当时漂亮多了。” 
许帆笑着白他一眼:“你的嘴也比当时甜多了。” 
“这是先天本领,”之笛笑道,“不过那时候你说得多,我忙着听,说话就少一点儿,没有表现出来。” 
那次见面之后,之笛回想当时许帆说话的神情语气,隐隐觉得她似乎在暗示自己。但是他不能确定。此外他也想不出如果真的这样,以后会是什么结果。裂痕一旦出现,再怎么修补,终究还在那里,不会因为假装看不见就自己消失。可是,存在没有裂痕的感情吗?他又想起最近几年的生活,不禁叹气。他曾经以为是有的。 
于是他忍不住想起暮云,以及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情。这是他到美国后第一次不带回避地去想。本来出国念书的时候他希望以后不要再想起。 
那次回家闹得不愉快,为的就是出国念书。 
按照老爸的设计,之笛应该一毕业就到美国把学位读到博士,最不济也混个硕士,然后再上班。之笛从高中开始就听熟了这个计划,本来也这么接受了。可到了大四,他问起暮云是否想出去读书,暮云说不想折腾了,读这么多年书都把人读累了。之笛想了半天,就告诉家里推迟出去,先在国内混两年工作经验再说。老爸震怒之余,只得勉强同意。 
这件事在之笛那次长期出差中途回家时被再次提出来。老爸说:“你毕业也一年半了,该申请了,正好到明年,工作满两年就该入学。” 
之笛才想起两年来只顾和暮云厮混,这个问题自己始终没有正视过。如果说立刻申请出去吧,就只好热剌剌地扔下暮云,一去几年。如果说不申请吧,拿不出合适的理由搪塞,终究是交待不过去。于是只得含含糊糊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老爸就发了脾气,说必须给个明确说法。之笛一边和老爸赌气,一边跟老妈撒娇,使个左右互搏的计策,挑拨他俩互相吵,自己才得以从家里溜走。在飞机上其实心里略有些眉目:只要和暮云把话挑明,索性不再念书得了。 
但是他没想到暮云会在床上,和一个陌生男人一起迎接他。两人翻脸后,过了一个星期,之笛回想自己也有些过头了,虽然对他的行为仍觉不能释怀,又终究是舍不得他。于是再联系暮云,却没了音讯。他住的房子人去楼空,他公司里同事说他已经辞职,他的手机停用。 
之笛微微冷笑,当即打电话向老爸道歉,说是决定出去念书。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做各种申请材料,请老师写推荐信,等等。入学考试早在大四最后一学期顺便就考了,为的也是防止以后要用到成绩。这时就显出早做准备的方便性来。 
到来年春天,之笛果然收到几封美国大学入学通知书。他就选择了波士顿的一所学校。老爸发现他出国是读硕士,还唠叨了几句,说是高不成低不就。却不想之笛只是为了满足他的愿望而读这个学位,顺便有增加阅历的意思,否则照他自己意思,其实也不想再念了。 
行前之笛也曾希望见到暮云一面,大家说说话,有个交待,如果可能的话,更留个希望。但是他找不到暮云。上学时恍惚有过暮云家的电话号码,也不见了。而他和暮云大学时在同学中就隐隐有些非议,也耻于向同学大张旗鼓打听暮云的联系方法。只得就这样了。 
离开的那天,之笛突然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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