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恒又偷偷地教了秦太行一些在清风寺里不能说的话和不能做的事，教他如何尊重寺里的那些师父们，这些话秦太行都记在了心里，他也渐渐明白了无尘师父和那些僧人们是一群很特殊的人，与外面的那些人不同，与自己和爷爷也不同，听爷爷讲无尘师父他们一辈子都不能谈论女人，也不能吃肉，反正有好多事情他们都不能做，秦太行感到有些奇怪。秦太行还告诉爷爷他在学校所遭受的一些事。秦之恒很难过，他又告诉太行，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一定要抗争，否则只能永远被别人踩在脚下，成为这个社会的牺牲品。秦太行觉得爷爷和无尘师父的话都有道理，但他不知道该听谁的，有时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迷途的孩子，山里与山外的做人准则有些不同。
暑假之后，秦太行以优异的成绩升入了二年级，李秋晨也升到了二年级，他们还在一个班，秦太行坐在了第一排，李秋晨则坐在他后面，仍是班长。原先一年级的一些同学由于成绩太差而留级了，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曾是搔扰秦太行的常客，然而秦太行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反而有些悲伤。然而令他惊喜的是，他以前的同桌小胖子尽管成绩不太好，却也升级了，还在他旁边坐，只不过中间隔了一个小女生。这个小女生以前是别的班级的，他们都不认识，这个小女生姓潘，一生气总爱厥着小嘴，她常抱怨小胖子一个人占的位子太多，老把胳膊伸到她的泥桌子上，她就用粉笔在自己的泥桌子两侧画上界线，谁要是敢越界，她就用自己的铅笔尖扎他的胳膊，小胖子已经被她扎了许多次，秦太行却从没挨过扎，因为他瘦，占的地方不多，反而是那个姓潘的小女生常不小心越过他的边界，她每次发现后连忙把自己的胳膊撤回来，秦太行则就像没看到一样，从不计较。最后她干脆把秦太行那侧的界线擦掉了，因为常常是她自己越界，他们已达成默契的妥协了。她反倒专心地对付起小胖子了，小胖子忍无可忍，想联合秦太行来夹击她，可是奏太行不想参与他的计划，依旧每天不声不响的看书。小胖子常偷偷地在她的泥台子上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作为报复，他们常吵架，有几次还差点动起武来。
奏太行的生活依旧那样平静地进行着，虽然常有一些人对他做些恶作剧，可是他从不去认真计较，倒是李秋晨常替他打抱不平。可秦太行的那个“四眼怪”的绰号却一直叫了下来，班里人都知道。
一次，班里有一个男生老是不停地叫秦太行“四眼怪”，李秋晨听不下去了，就训了他几句。
没想到那个男生却冲她说了一句：“你老是替“四眼怪”说话，是不是喜欢他呀？”
李秋晨又羞又恼，哭着拎着书包回家了，那天她没再来上学，后来班主任把那个学生狠狠地骂了一顿，数学老师还狠狠地揍了他几荆条。第二天，李秋晨又来上学了，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可秦太行的心里却很难过，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真想走过去把那个男生掐死！
“以后别理他们了，他们爱怎么喊就怎么喊，反正我不在乎。”上课前秦太行就这样笨拙的安慰李秋晨。
“可他们太欺负人了。”李秋晨故意装着一副没事的样子，可她的脸很快红了。
后来他们就不再敢随便讲话了。
秦之恒的身体也不如以前那么强健了，他每隔一个星期来看奉太行一次，秦太行告诉他可以半个月或一个月来看他一次，可他不肯，秦之恒觉得太行变得更懂事了，还会体贴人，他的心暖暖的。一天秦之恒对太行说，战神的身体也变老了，不如以前那么爱活动了，他的牙齿也变黄了，还掉了一颗，连骨头都肯不动了，秦之恒每天都喂它一些嫩肉。可每次秦之恒下山来看太行，它都会很兴奋地跟着来，一次也不肯落后。爷爷还说，如果按照人的年龄来算，战神现在已有八九十岁了。秦太行很感动，他心疼爷爷和战神。
很快，二年级很快就这样平静的过完了。秦太行仍以全班第一名的身份升入了三年级。这次升级是连窝端，所有的学生都升级了，这期间有三个学生退学了。秦太行仍坐在第一排，李秋晨还是坐在他的后面，仍是他们的班长。这时，秦太行已不觉间变成了一个大男孩，由于自身的特殊经历，他显得要比其他同龄孩子懂事得多，成熟得多。由于离开了深山，他有机会接触到了外面的世界，他发现，外面的世界虽精彩，但却更令人难以捉摸，爷爷和无尘师父的话时常缠绕在他的耳边，因此他做事特别小心。他发现自己与那些孩子并没什么共同的语言，自己每天只好把大量的时间花在学习上。有些可笑的是，他并不十分清楚自己每天上学是为了什么，无尘师父说是为了学习知识，修身养性，爷爷却说是为了将来能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受别人的欺压，反正不管怎样，只要他的成绩好就行，别人都会很羡慕，很赞赏。听别人说上完小学就可以升入初中，念完初中就可以上高中了，念完高中后就可以去考大学，念完大学就有出息了，至于有什么出息，他也不知道。他算了算，从小学到念完大学要花十几年的时间呢！只是他并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念完大学。
这一年，战神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牙齿又断了一颗，它变得不再爱活动，也不能再走很远的路了，它只能在山谷附近转转，去一趟清风寺要花费它很大力气。于是秦之恒就不再让它出远门，每天陪着它只在山谷附近走走。以后每次再去看秦太行，秦之恒就把战神留在山谷里，他一个人去。战神已不能再陪秦之恒去打猎了，它已无力再像年轻时那样疯狂的奔跑，如今它连一只受伤的野山羊也追不上了。秦之恒很疼爱战神，每天像照顾老人一样，他觉得战神辛辛苦苦的跟了他一辈子，现在该是它安享晚年的时候了。秦之恒每天都会帮它弄一些猎物的嫩肉，战神的胃口也变小了，一小块肉它要吃上半天。秦之恒常搂着它在山谷里晒太阳，回忆一些他们曾经的快乐的日子。
秦之恒的身体也变得不如以前了，没有了战神的帮忙，他打猎就更吃力了，他只能在附近寻找一些猎物。他现在只好每隔两周去看一次秦太行，几十里的山路让他很吃力，走不多远就要歇一次，有时还喘气。他的积蓄也不多了，让太行念完小学已很吃力，况且太行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生活开销还要逐年增加，虽然每次太行都不主动向他要钱，并且有时给他钱他还不要，可他总觉得决不能委屈了孩子。秦太行生活很节俭，从不乱花钱，每次都是买食堂里最便宜的饭，连食堂里打饭的师傅都认识他，他们常会多给他加一些饭。他每个月都会事先规划好自己每天的开支，每个月的开支基本上没有多大的出入，每月他都能节省不少钱。他的那副眼镜已用了好几年了，磨损得很厉害，可他并不舍得换，每天就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
三年级结束时，秦太行又同爷爷回到山谷里过暑假。一天，秦太行来到爷爷为祖母立的那块墓碑旁。
突然，他指着墓碑上的一个字对爷爷说道：“爷爷，这个‘墓’字下面怎么少了一个‘土’呀？”
秦之恒看了看，说道：“开始刻字时，我不清楚‘墓’字下面到底是个‘土’还是个‘巾’，所以就没刻完。”
“‘墓’字下面是个‘土’，老师说人死后都要入土的，所以‘墓’字下面是个‘土’字。”秦太行说道。
秦之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一天，秦之恒又拿出了那把刀，把那个‘土’字补了上去。秦之恒搂着战神坐在墓碑旁，看着火红的夕阳，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该结束了。”秦之恒自言自语道。
战神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望着他，眼泪汪汪的，时而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
二十五 秋风瑟瑟
暑假结束后，秦太行又回到了学校。山谷里没有了欢笑，变得有些沉闷，秦之恒每天花大量时间陪战神在山谷里晒太阳，有时带它去相思泉附近走走，喝点水。秦之恒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糟，有时会整夜的咳，无尘师父曾建议他搬到寺里去住，可被他谢绝了，他说一个人清静惯了，舍不得离开那个山谷，再说他一个猎人住在寺里也不太方便。秦之恒慢慢的变得焦躁起来，他想，万一哪一天他和战神都不在了，可怜的小太行该怎么办，虽说他已很懂事，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每天要吃，要穿，还要上学，谁来给他钱，谁来照顾他？秦之恒每天都在想这些问题，日益憔悴。他现在只有三百多块钱的积蓄了，在自己走之前，总得给太行一个交待吧。他忽然想起了太行小时候穿过的那些衣物，他平时都把它们藏在山洞的最底端，用两张大狼皮抱着，这些东西他从没让太行看到过，只有无尘师父知道，无尘师父偶尔也会来他的山谷里看看。他又拿出了那件红色的古香古色的小衣服，左右两侧的那两只用绒线秀上去的浅黄色的小鸭子依旧那么可爱，另外还有几件其它的衣服，一双软底的小童鞋，还有一个陈旧的小奶瓶，奶嘴已经破裂，那是太行小时候咬的。看着这些，秦之恒不禁又想起了那些心酸的往事，两行老泪不经意间又流了下来，自己这一生也许本就与太行这孩子有缘，是太行重新给了他生活的勇气，给了他快乐。他常想起太行小时候扑在他怀里撒娇时的情形，他们还一起在雪地里玩耍，追野兔，太行还常附在他的头上帮他数白发，还帮他捶背。他无法忘记那些仅有的快乐的日子。
一个初秋的早上，秦之恒一觉醒来，却发现战神不见了，他急忙四处寻找起来。附近的山林里他都找遍了，还是没看到战神的影子，秦之恒急得在山林里一边找一边喊。最后，他精疲力尽的回到了山谷，山谷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生机。战神会不会跌下悬崖了？他急忙朝山谷的悬崖边走去。当他经过自己的墓穴旁边时，他大吃一惊，战神正直挺挺的躺在他的墓穴里，它死了！秦之恒的腿一下子软了，他几乎要跌到墓穴里。他抱起战神，痛哭起来。战神的身子已冰冷僵硬，没有一丝余温，它已经走远了，在一个静静的夜里，什么也没留下。
“我的好兄弟！为什么不等等我呢！说好了我们一块走的！”秦之恒悲痛地哭喊着。
“可怜的兄弟，你陪着我奔波了一生，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相依为命，可你走时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呢？”秦之恒抱着战神坐在墓穴里拼命地哭泣着。
“兄弟，还记得我们在一起恶战狼群的情形吗？我忘不了！来世我们还作兄弟，好吗？”秦之恒悲痛欲绝。
山谷里飘荡着悲怜的声音。秦之恒就抱着战神在墓穴里哭泣，他累极了，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风儿轻轻地从墓穴上吹过，白云从他们头上飘过，他们都不知道，一个在梦里，一个在天堂。
他醒来时太阳已经偏西。战神的身子已经被他暖热，起初他还以为战神没走，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兄弟，你走得那么急，是想抢我的墓穴吗？别担心，我再给你挖一个更好的，就在我的墓穴旁边。”秦之恒自言自语道。
下午，他开始给战神挖起墓穴来，就在自己的墓穴旁边。他整整挖了一个下午，月亮升起来了，他还在不知疲倦地挖，他想给战神挖一个漂亮坚固的墓穴。月亮爬过东边的山头时，战神的墓穴终于挖好了。秦之恒并不打算马上安葬战神，却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发呆。最后他又把战神从墓穴里抱了出来，又抱回了山洞。山洞里的光线很暗，洞口灶膛里的火淡淡的，若隐若现，月亮为山洞里增加了一些亮光。战神安静地躺在地上，只是它已没有了声息，它的下面垫了一张狼皮。秦之恒坐在床上伤心的看着战神，他又开始咳起来，胸口有些闷，象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他又从床上站了起来，蹲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战神，战神的身子已僵硬。这天夜里，秦之恒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不时的从床上爬下来看战神，他不敢相信今天发生的事。
第二天中午，秦之恒在战神的墓穴里铺上一张狼皮，又把昨天夜里落在墓穴里的槐树叶清了出来，然后满怀悲痛地安葬了战神。战神走了，秦之恒看着那个凸起的小坟，他的心像被人掏空了一样。山谷里空荡荡的，变得有些冷，四周的栅栏已破败不堪。秦之恒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支撑，战神跟了他十几年，突然一下子就走了，他的内心无法接受，在他的心目中，战神既是他的亲人，又是他的战友，虽然战神不会说话，也许这个世上只有它才了解秦之恒。没有战神，山谷里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情形，秦之恒无限伤感。
秦之恒猛然想起，自己快一个月没去看太行了。他急忙带上一些钱，又上路了。这次是他一个人上路，战神永远不会再陪他了。秦之恒艰难地行走在荒芜的山野里，以往他只需半天功夫就可以走到洋槐镇，可现在他却需要一整天还有些吃力，每走几里他就要歇会儿，这么多年的苦难遭遇严重摧毁了他的身心健康，那些在他身上隐藏了多年的不健康因素，在他的晚年里都统统暴露出来了，尤其是他的左臂比以往疼得更厉害了，特别是天阴下雨时，有时疼得他无法入睡，这些年他的生活极不规律，有时他会在山洞里睡上一整天，也不大吃东西，夜里饿了就起来吃一点剩下来的东西。他打猎更费力了，不但眼神不如以前了，就连把一只较大的猎物拖回山洞也要把他累得够呛，年轻时他可以扛着一只狼一口气走回到他的山洞里。可他还是不能歇着，每天必须出去打点猎物，再到山下换回点钱，除非他哪一天身体不舒服，或很累。有时他会一整天都打不到猎物，生活很艰辛。可他从不会对太行说，他不想让太行伤心，不想让太行在学校里时刻牵挂着他，更不想让太行看到自己晚年的虚弱与凄惨，他只想给太行的心里留下他永远都是一个强者的形象。
天快黑时，秦之恒来到了学校。他先坐在路边歇了一会，然后才去太行的宿舍。秦太行不在宿舍，他问了太行宿舍里的一个同学，那个同学说太行可能去食堂打饭去了。秦之恒就站在宿舍门口等，不停的向食堂的方向张望。大约等了十分钟，秦太行回来了，一手拿着一个馒头，另一只手端着一个小磁缸。他很快就看见了爷爷，即使是个模糊的身影他也能感觉出来，他飞快的跑了过来，显得很兴奋。
“爷爷，你什么时候来的？还没吃饭吧？”秦太行忙问。
秦之恒朝他笑了笑。
“晚饭吃这么少，够吗？”秦之恒边问边看他打的菜，那是一些菜汤，里面只有一些青菜叶，萝卜片。秦之恒心里一阵发酸，但他的脸上并没表现出来。
“您先等一会，我再去给您买点饭去。”秦太行说道。
“等一下，”秦之恒忙说，“我们一块去吧，再买几个馒头就行了，我给你带来了一些腌过的兔肉。”
秦之恒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塑料包，里面有好几块肥大的兔肉。秦太行的心里一阵感动。他们一起又去食堂里买了几个馒头。秦太行坚持让爷爷也吃一块兔肉，可秦之恒不肯。
“爷爷吃了这么多年的肉，都吃腻了，你留着自己吃吧，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吃点。”秦之恒说道。
“我不饿，天天坐在教室里又不怎么消耗体力。”秦太行说道。
晚饭秦之恒吃了两个馒头，又喝了几口菜汤。秦太行也吃了两个馒头，还有一块兔肉。看着太行吃饭，秦之恒的心里无比的开心，太行越长越高了，他真希望自己能多活几年，多陪陪太行。
吃完饭，秦之恒告诉太行，战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