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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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第3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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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建村镇一事,皇后以为无需决断,只需等着,看谁会反。此前刺史大人曾上书朝中,林党与绿林草莽及漕商勾结私挪私贩两仓储粮,奏请朝廷严查,后因治灾,严查之务便搁置至今。皇后以为,不法漕商若知叛党事成,必定追随,故而只需静待,谁反拿谁,查抄之银可从正经商户之处足价买料雇工,既不伤无辜商户,又可重建村镇,还可将不法漕商一网打尽,一举三得”

    “皇后问政淮州,赐赈贷之策,解建村之困,收民心之失,除不法漕商。淮州何其有幸,臣等心悦诚服,祈盼朝中肃清奸党,建久安之势,成吾皇长治之业。臣淮州别驾曲肃跪封,嘉康初年十二月初二。”

    啪

    折子合上,范通手边竟然还有两本。

    “臣神甲军大将军越慈跪奏,为何氏行刺凤驾一事,仰祈圣鉴皇后忽至淮州,何氏见驾惊慌,经审,南图大皇子得一女幕僚,江南人士,身份不明,游说何氏自荐为替子,伺机被擒,以图后位。何氏蠢钝,信以为真,落入叛党彀中,险酿祸国殃民之灾。皇后平淮州之叛,欲清朝中奸党,何氏图谋落空,遂行刺驾之举,现已被拿下,严加看禁,恭请圣裁臣神甲军大将军越慈跪封,嘉康初年十二月初二。”

    百官齐刷刷地看向何少楷,目光如刀

    水师兵围朝臣府邸时,递来的信里可不是这么说的信里说何氏因痴情圣上而甘愿替皇后冒险,半个字都没提受人游说、图谋后位之事由

    啪

    范通合上折子,取来最后一本。

    “属臣南图国巫瑾请皇上圣躬万安,臣奉旨回国,归途危机四伏,幸赖皇后亲率神甲军随行,设法引蛇出洞,查明臣之大皇兄勾结岭南王,欲以水蛊攻破神甲军。臣得此先机,早设防备,于淮州大莽山中溃敌,神甲军斩岭南军一万精锐,俘淮州叛将两人、岭南将领一人、幕僚一人及擅使水蛊的图鄂神使端木虺。皇后因察知淮州有变,提前折返,现应已至淮州,臣在州界祈盼凤驾万安归来,祈盼皇上肃清奸佞,帝业永祚。”

    所有折子念罢,金殿之内暗潮汹涌

    至此,所有的疑问都闹清楚了,但百官心头之惊却难以消解半分。

    皇后竟亲率神甲军护送瑾王回国,并折返淮州平叛,不仅意图肃清朝堂,还想图谋岭南这都是多大的事帝后竟然瞒着百官当然,如若此前朝议护送巫瑾回国之事,群臣必定反对,毕竟皇后身份尊贵,岂能屈尊降贵去当护卫的差且自古就没有哪个女子入了宫还能随意出宫的,更何况是位主中宫,远涉属国。当今皇后提点刑狱就已足够蔑视纲常了,折中所奏之事随意挑出哪一件来都足以称得上是女子当中的千古第一人了。

    圣上也不遑多让,久经朝堂风雨历练出来的城府和魄力,使之用起机谋来不声不响,算之深远,动若雷霆,真可谓是谋略大家

    如此帝后,岂能不叫忠臣折服、佞臣胆寒

    相比起百官的惶然,陈有良、韩其初等近臣则面色无波。其实南巡之计,帝后并非算无遗漏,南图大皇子府里那位神秘的女谋士竟然料到皇后会前往南图,此事算是意料之外,所以皇后此行已然暴露,这也是圣上不忌讳将此事公之于众的原因。

    步惜欢瞧着百官的神色,目光乏淡,冷不丁地开了金口,问道“何爱卿啊,何家毁在你们兄妹手里,你祖父醒来之后,朕该怎么跟他说呢”

    何少楷已跪不稳,血与虚汗湿了军袍,似被人刚从水里捞上来一般,半死不活。听罢这些折子,他已无癫狂之态,只是无声地笑了笑,讥讽道“陛下何必假惺惺你本来就忌惮何家,怕何家拥兵自重,成为第二个元家臣兵谏不过是遂了陛下之愿,陛下龙心大悦着,又何必惺惺作态”

    “江南水师是朝廷之师,何家儿郎是领兵之将,三代戍江,而今把持兵权,视江南水师为何家私军,这难道不是拥兵自重你年轻气盛,激进妄为,自朕亲政起,屡屡刺探朕的底限,叫朕如何能不忌惮何家”步惜欢托着腮,言辞坦荡,却也犀利,“但若说朕怕何家成为第二个元家,朕还真不怕。就凭你离元修差远了”

    此话如同掌掴,而且打在实处。

    远的不提,只说此番岭南用兵、淮州叛乱和水师兵谏,看似桩桩是大事,可究其背后也不过是二帝关于江山的一次博弈。论雄才大略,深谋远虑,何少楷离二帝差得远,他若有北燕帝元修一半的机谋胆略,就不会冒然兵谏。

    “何家拥兵自重,但有迎驾渡江之功,朕刚亲政,求贤若渴,没打算担那过河拆桥的骂名,为除何家而失天下贤士。朕忌惮何家,只需徐徐图之,待你祖父百年之后,水师兵权收归朝廷之时,你自袭你的侯爵,朕亦会指你个美差,何家子孙自有朝廷养着可你偏偏要兵谏自绝,叫朕如何赦你”步惜欢斥道。

    那句离元修差远了之言,本叫何少楷倍觉羞辱,听罢后话,他又笑了,“陛下此话听来可真如施舍一般,朝廷养着何家子孙,也不过是给个虚职,纵有爵位可袭,也只是个闲散侯爵,难道臣看着何家日渐没落,荣华不再,也只能谢恩吗”

    步惜欢闻言,好生看了何少楷一会儿,问道“莫非爱卿还想着何家荣华万代不成”

    何少楷反唇相讥,“难道陛下就不想帝业永祚,千秋万代”

    “此事是朕想就能成的朕若想步家帝业永祚,千秋万代,不仅朕得勤政爱民,朕的皇子皇孙,乃至子子孙孙都得是个明君出一个不肖子孙都恐怕都会奸党当道,民怨四起,各地揭竿,改朝换代。帝王之家,坐拥四海,尚且难求千秋,你何氏一族不过是手握水师之权,难道还想握他个千秋万代不成”自兵谏事发至今,步惜欢一直气定神闲,此刻却忽然龙颜大怒,随手掷了本折子下去,宫纸哗啦啦的响,似刀光晃过,寒彻入骨。

    百官急忙屏息垂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朕是君,你是臣,你可以罗列朕专宠皇后、纵其干政、宠信寒门、独听近臣之罪,你可以杀城门守将,屠北门戍军,围朝臣府邸,闯皇家禁宫,行兵谏之举朕却不能忌惮你何家拥兵自重,不能收回水师兵权你骂朕置三纲五常于不顾,置天下耻笑于不闻,士族臣谏无路,忠将救国无门朕倒想问问你,你是忠将吗三纲之首,君为臣纲,你守过吗三纲之二,父为子纲,你祖父那日刚领了布防的旨意,回府就病重不起,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当朕还不知情要朕宣那府医和丫鬟到金銮殿上与你御前对质吗”

    啊

    群臣俱惊,睃了眼皇帝,又看向何少楷,见他目光闪躲,似有慌态。

    莫非

    “传”步惜欢道。

    “传襄国侯府府医与大丫鬟兰香觐见”范通的声音传出大殿,殿外的司门太监、司阶太监依次唱报,旨意传出金殿、广场,经重重宫门,一直传到了午门外。

    午门外,襄国侯府的府医和丫鬟兰香已跪候圣旨多时了。

    汴州军一进城就围了襄国侯府,进府拿下了府医,大军攻着宫门的时候,府医就在军中面圣过了,并供出了丫鬟兰香。之后,两人被押在午门外,此时已跪了近两个时辰了。

    禁卫奉旨提人时,两人已跪得双腿没了知觉,禁卫叉起人来就走,两人的腿脚拖在青砖上,待过了重重宫门,鞋面儿已然磨破,脚趾血肉模糊,在地上拖着四行血痕,触目惊心。

    两人身份卑微,进不得金銮殿,便被押在殿阶之下,跪在水师大军前方,面朝金殿,叩禀己罪。

    府医道“启禀圣上,自从自从小姐走后,小人就受少都督指使,减了老都督日常服用的汤药用量,致老都督近半月来忧思不宁。前两日,少都督少都督又命小人下重药,老都督身子虚弱经受不住,吐血昏迷药方藏在小人的药箱底层暗格里,月前所得之银两拿去置了一座新宅,前两日所得的赏银交给小人之妻保管了。小人全是受了少都督的威逼利诱,求陛下开恩”

    丫鬟道“启禀陛下,少都督命奴婢处置药渣,奴婢将药渣埋在了后花园东湖石旁的树下。奴婢不敢谋害老都督,都是少都督命奴婢煎的药陛下饶了奴婢性命吧”

    两人此前已在军中招供过了,此时不过是再招一遍,很快就将事由说明白了,只是有伤在身,惊惶不已,口齿不甚清晰。太监从旁听着,听一句传一句,传入金銮殿上,传进水师军中,百官色变,大军哗然

    朝中皆知何少楷之所以能登船领兵,是几位老将进宫面圣,齐荐作保玉成的,这几位老将只怕是不知实情而论情分,水师将何少楷奉为少都督,皆因他是老都督的亲孙。军中以为圣上欺老都督年迈病重,打压少都督,背弃孙小姐,这才哗变可到头来,这一夜冒死兵谏,竟是遭人蒙骗

    “少都督府中下人所言可是实情您谋害老都督,欺瞒将士们”一个将领不顾御前失仪之罪,起身朝金銮殿中高声喊道。

    过了半晌,金銮殿里传来何少楷癫狂的话音,“圣上害我圣上害我”

    “朕害你”步惜欢冷笑一声,“就凭你昨夜干的那些事儿,朕就能诛你九族还需宣侯府的两个下人进宫来害你”

    何少楷大笑,神态癫狂,好似已经失心疯了。

    步惜欢眸光凉薄,波澜不兴,淡淡地道“朝廷设江南水师都督一职,却从未设过少都督一职,二十万将士捧着你,把你捧得都不知自己的斤两了朕乃一国之君,择贤任能乃天子之责,水师将士可以捧着你,只管把你捧高兴了,朕却不能不考虑以你的心性能耐,朕把江防重务交给你,你能守几天汴江之防实为国防,乃朝廷第一紧要之务,如若砸在你手里,朕岂不有任人偏失之大过朕准你袭爵,赐你闲差,你说你怕何家日渐没落,你怎知何家日后不会出几个好儿郎,文能治世,武能安邦你怎知后世子孙就无光宗耀祖的能耐说到底,是朕不准你领兵,你这少都督当不成都督,心有不平,怕人耻笑,便把一切因由都推说成是朕忌惮你们何家罢了。”

    此话犹如棍棒,鞭笞在身,何少楷笑声渐止,仿佛醒了几分心智。

    “你当真想过后世子孙朕瞧你成天想着的不过是自己的那点儿脸面。朕赐你闲差,你瞧不上,今日之后就算你想让朝廷养着,朝廷都不能养你了。”步惜欢看着何少楷,叹了一声,终是道,“江南水师军侯何少楷谋害将帅,煽动兵变,屠杀戍军,闯宫行刺,罪当凌迟,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然朕念及襄国侯有助朕渡江之功,怜其年迈丧亲之痛,故免其孙极刑之苦,判斩立决;禁襄国侯于侯府,一应用度遵照爵制,不得苛减;何氏九族流放黔西,永入奴籍,纵逢恩赦,不得量移。”

    殿上禁卫闻旨,叉起何少楷就往殿外去,何少楷竟无挣扎狂态,只是仰头望着御阶之上。凌迟之刑改判斩,株连九族改流放,满门抄斩赦一人。他原本想为祖父求得一命,但求这个字眼,他终究没能说得出口,可那人还是赦了祖父他望着那御座上的九五之尊,没有哭笑怒骂,没有毒咒叫屈,他一败涂地,唯有报之以沉默,任凭禁卫将他拖出了金銮殿。

    丫鬟兰香哭丧似的,将士们缓缓地让出路来,一条幽长的路,两旁仿佛耸立着黑山,冬风如刀,唯见一线青天,日高云白。

    今日天儿不错,可惜见不着来年春至了。

    金銮殿上,人虽已去,血痕尚留。

    “严爱卿。”步惜欢的话音淡如止水,听在严令轩等老臣耳中却如春雷。

    “老臣在”严令轩猛地打了个颤,花白的胡须触在宫砖上,乱如荒草。

    “卿等那日死谏,说过什么来着朕没宣你们,没听见,今儿忽然想听,准卿等奏来”

    “这老臣、老臣”严令轩口齿结巴,几个老臣纷纷抬袖抹汗。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还是长本事了,抗旨拒奏”皇帝的语气听来未怒,但任谁都听得出来,那句长本事了,指的是太极殿前请君上朝之事。

    若是承认年纪大了,皇帝下一句怕不得是告老归田。若是抗旨拒奏,那便是杀头之罪更别提还有今晨太极殿前的事了。

    这话不好接,怎么接都是错,严令轩挣扎半晌,索性把眼一闭,把心一横,说道“老臣说,皇后既已被叛党所擒,理应自裁以保名节,不可使自己成为叛党要挟朝廷的筹码”

    一帮老臣大惊,没想到阶下罪臣,性命难保,严老大人竟还敢言

    但皇帝闻言似乎未怒,只问道“那爱卿告诉朕,皇后可被叛党所擒可成了叛党要挟朝廷的筹码可还需自裁”

    严令轩道“陛下,老臣不知皇后娘娘已平淮州之叛,那日全然是因忠君忧国,才有此谏”

    “哦这可就稀奇了。”步惜欢反倒笑了声,“爱卿一贯迂腐,听罢那些奏报,难道不该是向朕弹劾皇后护送巫瑾回国乃屈尊降贵、有辱国体之举,州衙问政有牝鸡司晨之嫌,隐瞒平叛捷报有肃清异己之心吗”

    一帮老臣颤了颤,无不眼神飘忽。

    严令轩头抵宫砖,仿佛豁出去了,“启奏陛下,若依纲常,的确如此。”

    “那依纲常,爱卿说说,南图诸皇子夺位之战一触即发,谁即君位,关乎国家安危,巫瑾回国凶险重重,朝中谁能替朕解忧,把巫瑾给朕安全护送回国,排除万难助他登基淮州大灾,谁能为朕出一富仓之策,既利国又不伤民,功在社稷,利在千秋谁能看出赈灾三策之弊,解重建村镇之困,收商户民心之失,除不法漕商之害朝中有谁能当此任,爱卿荐来给朕听听”

    “呃,这”

    莫说严令轩荐不出来,满朝文武,无人能荐出一人。

    淮州八月大灾,至今朝议过数次,不是无人提过富仓之策,可提来提去,都是些旧法子,无非是出减税之政,增赋税名目,明减暗涨。不是无人道破过赈灾三策之弊,只是苦无两全之策。那赈贷及分期还粟之策可真真是新策,破除旧法,另辟新径不论皇后涉险前往南图、瞒报平叛捷报之举能叫朝中不喜皇后的老臣揪出多少错来,只此一策,无错可挑

    严令轩心知肚明,只能强辩,“老臣以为,我泱泱大国,能人贤才辈出,未必无人能为陛下分忧”

    “嗯,这话朕倒是信。”步惜欢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却忽然话锋一转,从宫人手上捞来那本赈灾的奏事折子就掷了下去,摔在一干老臣面前,风平地而起,刮得人须发乱摇,“但你们告诉朕,朕上哪儿找能人贤才去朕要取仕改革,你们一个个这也不可那也不可,动不动就跟朕提祖制、提旧例,改革之事举步维艰现在朝廷要用人了,你们跟朕说泱泱大国,能人贤才辈出能人贤才何在,朕是找不见,朕只知现在拿着朝廷俸禄的人是你们,你们却不能为朝廷分忧,朕要你们何用”

    一帮老臣伏了伏身子,开始哭了起来。

    严令轩嚅了嚅嘴皮子,接不上话了。

    “你们以为朕愿让皇后出宫涉险朕曾问皇后,何时才能长相厮守,皇后说,国泰民安时。”步惜欢长叹一声,眉宇间痛色深沉,“朕与皇后心系社稷,而你们不为社稷分忧,反倒处处为朕添忧,默守陈规,迂腐不化,见天儿的在朝堂上奏着那些于社稷无用的陈词滥调,朕看你们是真的老了,再不去朝,换一批新血上来,朝廷就该从里头儿开始烂了”

    百官闻言心头咯噔一声,这才惊觉皇帝肃清朝堂,其目的竟是为了清出一些职缺,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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