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狮子将信将疑，一时说不出话来。德雷克便将基德如何出任魔教教主之事简略说了一些，但许多细节他也不知。基德被金狮子问得紧了，无法再瞒，只得说了六大派如何围攻光明顶、自己如何在秘道中获得乾坤大挪移心法等情由。金狮子大喜，站起身来，便在船舱之中拜倒，说道：“属下金毛狮王金狮子，参见教主。”
基德忙跪倒还礼，伸手扶起他道：“义父不必多礼，孩儿实在不敢当。”
金狮子喜不自胜，哈哈大笑道：“当年你刚刚降临人世时我就说过，将来尤斯塔斯。基德名扬天下，也好教世人都知道，他双亲是鹰眼和红发，他义父是金毛狮王金狮子，如今我可真的等到这一天啦！”
罗摇头叹道：“看看，看看，又来了。这次王婆不但夸了瓜，还把自己也给夸上了。”
金狮子奇道：“我甚么时候夸自己了？”
罗撇嘴道：“您难道不是在得意自己有先见之明么？”
金狮子大笑道：“你这孩子嘴巴到真是厉害的很，不过啊，依我看，你越是这么说，倒越像是对我家孩儿有意思呢。”
罗淬道：“谁对他有意思？您老再胡说八道，我可不跟你说话了。”说着转过身体去，然而耳根子却已经红透了。
基德见罗终于被呛住，大是幸灾乐祸。但转眼瞧见他耳上的薄红，心中不禁悠悠一荡。
大雨下了一阵，渐渐止歇，浓雾却越来越重，金狮子似是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白星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他们找到……”
罗奇道：“白星就是大麽麽的名字么？鲛人族为甚么要抓她？”
金狮子笑道：“你不是不跟我说话了么？”
罗没好气道：“老爷子，你都一把年纪了，也没个正经，还跟我们小辈计较么？”
基德道：“恶人自须……呃，我义父来治！”
罗哈哈笑道：“你想说你义父是恶人，你就直说好啦！”
基德道：“我可没说义父，我是在说你！”
罗跟金狮子道：“老爷子，不用理他，左右也是无事，你就跟我们说说那个大麽麽的来历罢？”
德雷克也道：“是啊，狮王前辈，你就跟我们讲讲罢。”
金狮子长叹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白星她，本是鲛人族的公主……”
基德惊道：“甚么？紫衫龙王原来也是鲛人族么？”
罗也吃了一惊，问道：“大麽麽就是紫衫龙王？”
德雷克皱眉道：“不对，不对，不是都说魔教的紫衫龙王是当世第一美女么？这大麽麽鼻低唇厚、四方脸蛋、耳大招风，哪里有一点美女的影子了？”
基德一捶手心，叫道：“对啊！我就说哪里有些不对劲来着，义父，就算她现在年纪大了，可是这样的相貌……我小时候就在想，甚么样的男人敢娶了长得这么凶恶的女子！”
罗白了他们一眼，哼道：“你们两个傻瓜，难道她就不会易容改装么？”
德雷克和基德呆了呆，金狮子已道：“没错，这并不是她的真面目。”
基德想起了霍金斯也擅长易容之术，想来也是大麽麽所传，便问道：“那她为甚么要扮得这么丑啊？”
金狮子叹了口气，道：“大概是怕她的族人找到她吧。”
罗若有所思道：“老爷子，你名震江湖，武功之高，那是不消说的了。白胡鲸王自创教宗，与六大门派分庭抗礼，角逐争雄逾二十年。青衣冥王的本事我当日在万安寺中也是见识过的。这大麽麽武功虽高，机谋虽深，但要位列三位之上，未免不称，却不知是何缘故？”
金狮子微笑道：“那是白二哥、雷四弟和我三人心甘情愿让她的。”
罗奇道：“为甚么？”突然哈哈一笑，说道：“只因为她是个大美人儿，三位大英雄，英雄难过美人关么？”
金狮子笑道：“难过美人关的又岂止我们三位？当年江湖上，甘心拜服于白星公主石榴裙下的英雄豪杰，又何止百人？！”
罗道：“老爷子，你越说越让人好奇了。现在江湖上都说武当的蛇姬夫人是天下第一美女，不知道紫衫龙王比起她来如何啊？”
金狮子道：“哦？武当的蛇姬如今是第一美人了么？只可惜我也没有见过啊，又如何比较？”
罗“啊”了一声，道：“该死该死，我忘了你二十年未曾踏足中土了。好啦，老爷子，您也别卖关子了，还是从头讲给我们听听罢！”
金狮子“嗯”了一声，仰头向天，出神了半晌，缓缓说道：“三十年前，我神教在罗杰的统领之下，正是最兴旺的巅峰时期，所向披靡。那一年，罗杰为了一部武功宝典《乾坤大挪移》远下东洋，他取得秘笈返回中土的途中，遇上一场暴风雨，险些船毁人亡。那次事故中，他被一个少女所救，那个女子就是白星。当时，罗杰只当她是一个普通东海渔村的少女，问及她身世，她只说自己独自一人无父无母，罗杰怜她孤苦，又感念她的救命之恩，便将她带回了光明顶。”
罗笑道：“罗杰教主难道没有被她的美色倾倒么？”
金狮子道：“罗杰堂堂顶天立地的男儿，白星的年纪足以当他女儿。再说，罗杰已经有过爱妻露秋夫人，曾经沧海难为水……唉，他对白星当真是像女儿一样照料，全无他念，便是我们，也只当她是妹子一般看待。”
罗点了点头：“嗯。老爷子，您接着说。”
金狮子又道：“过了半年，有一个敌人来到光明顶，自称是为父报仇。原来罗杰当年和他父亲一言不合动手，以一掌‘大九天手’击得他父亲重伤，跪在地下，站不起身。当时他父亲言道，日后必报此仇，只是知道自己武功已无法再进，将来叫后人替他讨还。罗杰道：他必奉让他后人三招。那人道：招是不须让的，但如何比武，却要他后人选定。罗杰当时便答允了。事过十余年，早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哪知那人竟然遣他儿子到来。我们都想：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此人竟敢孤身上光明顶来，必有惊人的艺业，但罗杰武功之高，几已说得上当世无敌，除了武当派卡普真人，谁也未必胜得他一招半式。这小子能有多大年纪，便有三五个同时齐上，罗杰也不会放在心上。所担心的只是不知他要出甚么为难的题目。果然，第二天，那小子当众说明昔日约言，先把言语挤住罗杰，令他无从食言，然后说了题目出来。他竟是要和罗杰同入光明顶的碧水寒潭之中一决胜负。他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惊得呆了。碧水寒潭冰冷澈骨，纵在盛暑，也向来无人敢下。何况其时正当隆冬？罗杰武功虽高，却不识水性，这一下到碧水寒潭之中，不用比武，冻也冻死了，淹也淹死了。当时圣火厅中，群雄齐声斥责。”
基德道：“这件事当真为难得紧，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罗杰教主当年曾答允过那人，比武的方法由他后人选择，按理说罗杰教主无法推托。”
罗冲他轻轻笑道：“是啊，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魔教教主何等身分，岂能食言而肥，失信于天下？答允了人家的事，总当做到。”
他这话说的是基德，再提一下二人之间的誓约。基德看了他一眼，扯起嘴角。金狮子却哪里知道，说道：“正是如此。罗杰沉吟半晌，说道：‘在下当年确与令尊有约。好汉子光明磊落，这场比武是在下输了。你要如何处置，悉听尊便。’那人手腕一翻，亮出一柄晶光灿烂的匕首，说道：‘这匕首是先父遗物，在下请罗杰教主向这匕首磕上三个响头。’群雄一听，无不愤怒，堂堂魔教教主，岂能受此屈辱？但罗杰既然认输，按照江湖规矩，不能不由对方处置。那人此举，明明是要逼死罗杰，以雪父亲当年重伤跪地之辱。想我们三法王，左右光明二使，五散人等，竟无一人有甚么好主意化解这困局。便在这紧迫万分之际，白星忽然越众而前，向罗杰道：‘爹爹，这人为他父亲报仇，女儿我就代爹爹接他招数。上一代归上一代，下一代归下一代，不可乱了辈份。’众人都是一愕：‘怎么她叫罗杰教主作爹爹？’但即会意：‘她冒充教主的女儿，要解此困厄。’均想：‘瞧她这般娇滴滴弱不禁风的模样，不知是否会武？就算会武，也必不高，至于入碧水寒潭水战，更加不必谈起。’罗杰忙摇手道：‘不可！此事不用你牵涉在内。’白星道：‘爹爹，你不用操心。’跟着便盈盈拜了下去。这一拜，便算拜了罗杰为义父。”
“罗杰见她显是满有把握，而除此以外，实在亦无他法，只得听她主张。当下众人一齐来到山阴的碧水寒潭。其时北风正烈，只到潭边一站，已然寒气逼人，内力稍差的便已觉得不大受用。潭水早已结成厚冰，望下去碧沉沉地，深不见底。罗杰心想不该要白星为他送命，昂然道：‘乖女儿，你这番好意，我心领了，还是我来罢。’说着除下外袍，取出一柄单刀，他是决意往潭中一跳，从此不再起来了。白星微微一笑，说道：‘爹爹，女儿从小在海边长大，精熟水性。’说着抽出长剑，飞身跃入潭中，站在冰上，剑尖在冰上划了个径长两尺的圆圈，左足踏上，擦的一声轻响，已踏陷那块圆冰，身子沉入了潭中。”
其时海上寒风北来，拂动各人的衣衫。金狮子说道：“当时碧水寒潭之畔的情景，今日回想，便如是昨天刚过的事一般。白星那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衫，她在冰上这么一站，一头金粉的长发迎风飘扬，当真胜如凌波仙子，明艳不可方物。突然间她无声无息的破冰入潭，旁观群豪，无不惊异。那人见到她入水的身手，脸上狂傲之色登时收起，手执匕首，跟着跃入了潭中。那碧水寒潭色作深绿，从上边望不到二人相斗的情形，但见潭水不住晃动。过了一会，晃动渐停，但不久潭水又激荡起来。我教群豪都极为担心，眼见他二人下潭已久，在水底岂能长久停留？又过一会，突然一缕殷红的鲜血从绿油油的潭水中渗将上来。众人更是忧急，不知是不是白星受了伤。蓦地里忽喇一声响，那敌人从冰洞中跃了上来，他那柄匕首却插在自己右胸。众人正惊异间，白星犹似飞鱼出水，从潭中跃上，长剑护身，在半空中轻飘飘的转了个圈子，这才落在冰上。群雄欢声大作。罗杰上前握住了她手，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当晚光明顶上大排筵席，人人都说白星是神教的大功臣，若非她挺身出来解围，罗杰教主一世英名付于流水。罗杰当下便赠了她个‘紫衫龙王’的美号，和鲸王、狮王、冥王三王并列。我们三王心甘情愿让她位列四王之首。她此日这场大功，可将三王过去的功绩都盖下去了。后来我们三个护教法王和她兄妹相称，她便叫我‘三哥’。”
金狮子讲述的生动如斯，众人听得也是神思迷醉，遥想当年碧水寒潭边，那烈烈迎风的紫衫金发，绝代红颜，英雄相惜，不禁心驰神往，感慨万分。德雷克忍不住低声道：“真想亲眼目睹紫衫龙王当年那惊世绝艳的风采啊！”基德道：“就是，怎么也无法跟大麽麽联想在一起。”罗也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大麽麽卸下伪装会是甚么样儿……”
金狮子忍不住看了一眼昏睡中的霍金斯，又接着道：“便是那个晚上，白星跟我们道出她的身世，原来她是鲛人族的公主。关于鲛人族的传说，在那之前，我们只是略有耳闻，也是那一日，我们方才见识到了鲛人族在水中的力量，真是无与伦比，难怪他们敢自称是龙神的后裔，大海的王者。”
基德道：“既然她是鲛人族的公主，为甚么要万里迢迢远离大海，跑到中土魔教来呢？”
金狮子叹道：“听她说，鲛人一族世世代代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女子不能称王。前一代海王如果生下儿子，便可直接继位，如若生下女儿，那么就必须与范。戴肯一族的男丁婚配，生下继承人来继承海王之位。这一代海王尼普顿只有白星一个女儿，按规矩她必须得和范。戴肯九世成婚，但是白星性格十分倔强叛逆，不肯向没有选择的命运屈服，说甚么也不愿嫁给范。戴肯，于是便在大婚之夜，从鲛人岛逃了出来，赶巧不巧，便是在那次逃亡之中救了遇到海难的罗杰教主，便与罗杰一起回到了光明顶，加入了魔教。”
几人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金狮子道：“那时候，大家其乐融融，亲如家人，只可惜罗杰这一失踪，就全变了。唉，也怪我们都瞎了眼，谁能想到这一切竟然是那个黑胡子搞得鬼……当时我们都晕了头，互相指责，胡乱猜疑……到了最后，白星的身份也被人拿来大做文章，说甚么‘非我族类，其心必诛’，白星因此大怒，与教中兄弟翻了脸，就此破教下山去了。”
罗冷冷道：“这话的确太过分。”
金狮子道：“这倒也不能全怪教中兄弟……在白星加入神教之后，曾有鲛人族派出来的人找到西域来过。只不过鲛族虽然在海中可称王称霸，但是到了陆地又如何是我等的对手？被我们打发了几拨之后，倒也没再听说他们又来过。但是在罗杰失踪之后，却有人看到白星从秘道之中出来。”
基德心头一凛，道：“她从秘道之中出来？”
金狮子道：“不错。我教教规极严，这秘道若无教主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面对质问，她却甚么也不愿说，这就更加引人怀疑。只是在她之前，已有艾斯的事再先，我们也不能拿她怎样，只是言语间便不免更加伤人。那时艾斯已经先下山去了，白星是第二个破教而出的人。此后教中众兄弟寻觅教主不得，为争教主之位，事情越来越糟。白胡子白二哥竟也下了光明顶，自创白鲸一教。我苦苦相劝，他坚执不听，哥儿俩竟致翻脸。二十余年前王盘山白鲸教扬刀立威，金毛狮王我赶去踢他场子，一来冲着屠龙宝刀，二来也为了出一口当年的恶气，存心要给白二哥下不了台，让他知道离开魔教之后，未必能成甚么气候。唉，今日思之，却也未免太过意气用事了！”
他长长一声叹息之中，蕴藏着无尽辛酸往事，无数江湖风波。
各人沉默半晌，罗问道：“老爷子，那后来呢？她怎么又变成大麽麽了？大先生又是甚么人？她到底还是嫁人了么？”
金狮子道：“这之后的情形，我便不大清楚了，我想还是问问霍金斯兄弟罢。霍金斯兄弟，你的伤势好些了么？”
☆、倚天屠龙若在手 江山美人归我有（78）
（七十八）
此言一出，众人一呆，不约而同齐齐望向躺在船尾的霍金斯。只听他低低叹了口气，这才一万个不情愿的慢慢坐了起来。原来他早已醒了，却装着昏迷，就是不愿意被他们追问。没想到却被金狮子识破，这下是想瞒也瞒不过了。
德雷克见他醒来大是欣喜道：“你觉得怎么样了？好些了么？”
基德笑道：“之前在船上多亏德雷克用真气替你疗伤，眼下应该没甚么大碍了罢？”
德雷克忙道：“我是看基德和狮王争得相持不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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