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炎的最后王孙(出书版) 作者:江南(出版日期:20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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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鹿·炎的最后王孙(出书版) 作者:江南(出版日期:2009-05)-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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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个子,你怕不怕死?”魍魉忽然问刑天。

  “当然怕死,你们这些没有过女人的小少男,还有那边那个没有过男人的千年小妖精怎么能体会一个坐拥涿鹿城数百寡妇心的成熟男人对生命的留恋?”

  “那刑天,你喜欢过那些寡妇么?”蚩尤问。

  “废话,我为什么不喜欢?”

  “同时喜欢这么多?你真博爱。你不是在说梦话吧?我们一起住了十一年,还没听你说那么离谱的梦话呢。”

  “其实,你们年轻人对爱情要求太高,那些都是幼稚!”刑天说,“寡妇们只是想要一个人陪着说话,让她们靠着哭,至于是谁她们也不是很在乎。要是少君你很有耐心,愿意陪她们,她们也会靠着你哭。反正有人陪比自己孤单要好。我也喜欢蹭肉吃,蹭觉睡,所以她们喜欢我,我也喜欢她们。”

  “只是要个人陪着?那她们喜欢你么?”

  “什么叫喜欢?”刑天望着屋顶出神,“大概是有一件东西一个人什么的,有一天丢了,再找不到了,才会知道是不是喜欢吧?”

  蚩尤坐直了,诧异地看着刑天,揣摩他说话时那似笑非笑的味道。刑天还是第一次说出那么有深度的话来。

  “装作自己很有深度的那种话我也会说了,年轻时候泡小妞儿经常说,那时候有一个神农部的小妞儿总喜欢靠在我胸口在月光下河水边听我说对这茫茫宇宙的思考,直到天亮连个嘴儿都不亲。”刑天说,“现在可不一样,大家都很坦诚,脱剥了便做了一处!”

  刑天自顾自地摸了摸自己胡子拉茬的下巴,“很久没人给我剃胡子了,她们大概忘记我了吧。你知道脱剥得太快,忘得也很快,我觉得脱衣服的速度和忘记的速度之间,一定有些关系。小东西,来猜猜这把是单是双?”

  “双,”魍魉想也不想,扭头看着魑魅,“我们也要死了么?”

  “是啊,你想哭现在趁早。”魑魅说。

  “不想哭,”绿头发小妖怪摇了摇头,“就是有点不甘心,好不容易修了长生的。”

  “长生啊,就像是一间不知道摆什么家具的大房子,空荡荡的,让人生厌。”魑魅说。

  魍魉抓抓脑袋,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蚩尤抱起魍魉放在了自己膝盖上,“说点开心的,魍魉,如果能活着出去你有什么愿望么?”

  “我想长大,我一直都想长大,我一千年前就是这么小,现在还是这么小,想知道长大了以后是什么感觉。”魍魉说。

  “真没劲,你要想长大,就该出去先找个漂亮姑娘乐上一乐。”刑天不怀好意地笑。

  “你听我说完,我长大了就要娶魑魅乐上一乐……”

  风伯和雨师那边传来咣铛一声,然后是两声哀号,那是这两个家伙惊悚得从草席上蹦起来撞到了低矮的屋顶。

  “有壮志!”风伯竖起大拇指。

  “哦?这个理想听起来还不错,不过你怎么知道那个漂亮的小妖精会嫁给你?”刑天说。

  “我都长大了,魑魅为什么不嫁给我?”魍魉反问。

  “这个问题就像问,我都洗脚了,黄帝为什么不舔我的脚丫一样吧?”刑天以征询的目光看了一眼魑魅,魑魅冷着脸儿,把脸转向一边。

  “想娶自己喜欢的人很好啊,”角落里,云锦小声说,“我的愿望也差不多,就是想嫁给一个我喜欢的人。”

  “我也是,我也是。”雨师和风伯一起附和。

  “如今的年轻人把爱情看得那么重要啊,”刑天说,“那你呢?少君。”

  “我想找个聪明的人,我的问题他都知道答案,我想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都回答了,省得整天都让我很烦很烦。”

  “喔,‘人为什么要死’那些个问题?我比你还烦呢,我要是出去了,只希望再也没有人烦我,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魑魅,轮到你了,你的愿望不是嫁给魍魉吧?”

  “怎么可能?”魑魅露出一个唾弃的表情,而后恢复了慵懒,“我也想找一个人帮我回答问题。”

  “什么问题?”

  “我还不知道,”魑魅轻轻摇头,“只知道我心里一定有个问题。”

  “你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拜托你都活了一千年了,你都不知道,我们这些当人的怎么办?你说得好像我们的人生就很无望。”刑天忽然一顿,“可是我知道,你想不想知道答案?”

  “不想,”魑魅说,“你会告诉我我只是要找个男人乐一乐。”

  刑天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忽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滚到了地上。

  魑魅没有再说话,天牢里没来由地沉寂下去。蚩尤觉得有点空虚,也许明天就会被砍头吧?魑魅却还不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妖精活了千年,却不知道自己最大希望在哪里。漫无目的活了一千年,这一千年就显得更加漫长。

  人们四散到墙边靠着墙角坐下,沉默地看着刑天一边大笑,一边滚来滚去,庞大的身体像只大狗熊。

  〖十三〗信仰

  “应龙,你记得么?我们小的时候,我家是公孙世族中最没地位的,总是得帮家里编草席卖才能吃上肉……我讨厌编草席,那些苇草穿来穿去的,永远没有结束,我那时候老是想若是我一辈子都编一张草席,那草席该能把天下都盖住了吧?”黄帝躺在绣了百花的织锦软垫上,还像小时候那样把脚肆无忌惮地翘起在矮桌上,眯眼看着飘摇的烛火出神。

  “记得,怎么不记得?不过功高不厌出身低,大王不必介怀。我家那时不是杀猪的么?我小来就一把杀猪好手艺,在城北边天天杀猪过日子,每天早上起来杀上三五头,得几个钱就去喝酒,喝得醉醺醺地就和人赌钱,运气不好的时候裤子都输掉。臣那个时候还比较要面子,不好意思光屁股回家,就在酒肆里和人打架抢裤子,实在抢不回来只好光着两条腿在街边游荡。”应龙抓抓头,有点缅怀,“大王你小时候可不能跟我比惨。”

  “一个人惨不惨不在于他是否光着两腿在街上溜达,而是他心里是不是有所感触。”黄帝说。

  “大王你就多愁善感。”

  黄帝懒得搭理他,神思有点恍惚。回忆起小时候,不可一世的轩辕黄帝忽然就被数十年前那个高台下卖草席的少年侵蚀了。他有时候还能体会到小时候的卑微和贫苦,而觉得那个编草席的少年还住在自己心里,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少年不再那么张扬地出现了,不会跑到城墙上做那种傻乎乎的事,譬如望着夕阳挥手说这天下有我终将不同啦什么什么的。但他还没走,黄帝知道,有时让他恍惚,很少的时候令他难过。

  “那个时候,同宗的族兄们都穿着雪白的衣服,去高台上听夫子讲修身治国的大道,只有我穿着褐色的葛布衣服在高台下吆喝着卖草席。午间的时候,他们在凉棚下用食,我还在拦着路人卖草席,而他们午后习练弓马回来,白衣飘飘地从我身边走过去,看也不看我一眼。我的草席还没有卖完,那种感觉……”

  说到这里,黄帝忽然停了下来,想了想之后,狠狠地打了个响指说,“就是不爽!很他妈的不爽!”

  “所以我们不就立志要干他娘的么?”应龙使劲点头。

  “我们立志不是因为过了苦日子所以干他娘的,我们是有救天下的壮志!”黄帝不爽,“一点也不懂得包装自己!这个你就不如风后太多了!”他伸出一个手指指天,“所以我祭见天帝,知道自己有王的命格时,我发誓要一统四方,这样以后再也不用穿着葛布衣服去卖草席!”

  “还不是要干他娘的……”应龙压低声音说。

  “这不是干他娘的!是壮志!”黄帝抄起尚方宝剑带着剑鞘砸在应龙头上,举剑指天,“我是说,我公孙轩辕倾此一生,一定要成为天下第一人!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大王你打我的脑袋……是为了以壮声势?”

  黄帝不理应龙,把宝剑扔到一边,又躺回了垫子,叹了口气,“可现在那几个胆大包天的质子敢犯上作乱,我还是不敢杀。”

  “大王是害怕四方诸部兴兵报复么?”应龙比了个手势,“我们悄悄做掉!神不知鬼不觉!”

  “切!”黄帝不屑,“四部质子一起死在涿鹿城的大牢里?是痢疾传染么?四大部落不会信的。他们没有你那么傻。他们会猜我们杀人质是想对他们动手,要想不被我们干掉就得先把我们干掉,他们就会合兵一处攻过来,到时候你一个人把神农部解决了就行。”

  “那我们干脆抢先动手一举灭了四部,岂不是更加风光?”

  “你觉得四方诸侯旗下无人?你看看神农部那个刑天,那身板,那肌肉,那膂力,干戚一出,山也砍下半截来。你娘再生三个应龙也不是他的对手。”

  “大王你骂人还是那么阴毒,一拐弯就往我娘身上牵扯。”

  黄帝叹了口气,“记得十七年前坂泉一战时的炎帝么?”

  “大王你老是拿出这种名号来吓我……其实不若我们以后都叫他神农,这样我们可以把他想象成一个无害的医生……”应龙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个质子正好是十七岁……”

  “十七岁?”黄帝心里咯噔一声,他想起了什么,却没有说,站起来绕着屋子兜圈子,“十七年前不敢杀,今天也还是不敢杀,其实我这个大王啊,哪有你们想的那么自由。”

  “我以为大王你除了怕老婆什么都不怕的。”应龙说。

  “我有时候觉得啊,我跟那些质子一样。”黄帝说。

  “大王你住在这华丽的大屋里,每晚都有不同的漂亮女人陪,顿顿有肉吃,出门有龙车坐,质子们能跟你比?”应龙不解。

  “对于那些质子啊,涿鹿就是他们的城,他们出不去。”黄帝站起来从窗户往外眺望,星光投射在涿鹿之野上,长风吹草,“这天下就是我的城,我也出不去。你从小到大无非是在一个个由小到大的城转悠,你老是想出去,可是城的外面还是城。”

  “传风后!”黄帝对着外面喊。

  “大王有什么吩咐?”风后没多久就站在黄帝面前了,他是个少有的聪明人,夜猫子,喜欢晚上自己搞点研究。

  “把质子们放了。”黄帝下令。

  “嘿嘿,”风后一笑,满脸贼贼的,“我就想着大王慑于四部还有数十万大军,一定会放了那些质子的。”

  “你看起来那么高兴,一付里通外蛮的样子。”应龙瞪了风后两眼。

  “你不了解他么?”黄帝拍拍应龙的肩膀,“风后是条老狐狸,笑得这么贼,肯定是有了打算,他要是哪天不笑了,恐怕就是心里有鬼。风后,你怎么想的?”

  “还是大王了解我,其实无非是五方玄天大典,这是我们轩辕部制霸天下后定的规矩,诸部要么派使节来,要么首领亲自来,这些人要是看见我们把他们的人质都关在天牢里,会觉得我们有意和他们交恶,会生反心。”风后说,“不若先把这面墙糊上,把质子们养得白白胖胖给四方诸部看看,让他们知晓我们轩辕部的仁义,之后再说。”

  “没什么新意,我也都想到了,行了,”黄帝点头,“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对了,那两个妖怪怎么办?”

  “当然是一起放了。”

  “一起放了?”黄帝讶异,“涿鹿城里扫四害,妖怪是个大头,你自己定的规矩,你忘了?”

  “没忘,”风后阴笑两声,“大王,我听说那妖怪里有个女的,身段极是迷人,你说我们把他们一起放了,他们会不继续勾搭么?”

  “哦?那我很想见见那妖精。”黄帝说。

  “大王你跑题了……”

  “哦。”黄帝点点头,“你继续。”

  “等到五方玄天大典结束,我们总不难再找一个茬子,说他们还在勾搭妖怪,怪力乱神。那时候再一把抓起来,留着慢慢收拾。”风后意味深长地说,“而且五方玄天大典一过,大王不就知道他们如今对大王是忠或者不忠,也能揣摩到他们有多少兵力,敢不敢造反了。要是他们有实力造反,我们就继续把质子养得白白胖胖,要是已经没什么气劲儿了,我们就把他们的子孙一起收拾了!”

  “好!有思想!”黄帝赞一声,“不过其实我知道他们肯定都不忠,只是还不清楚他们现在手里有多少兵。”

  “大王最想知道的是炎帝手里有多少兵吧?”风后说。

  “神农,是神农,我们刚才已经决定以后都叫他神农了。”应龙纠正他。

  “嗯,坂泉之战后,我有十几年没有见过神农氏的使者了,我见过的神农氏大活人只有那个叫蚩尤的,我们对他们全不了解。”黄帝说。

  “其实如果大王那时没有把神农放走,不就灭掉神农氏了么?”风后说,“在我见到蚩尤之前,我还以为神农氏都死光了呢。”

  “炎帝!炎帝!神农只是他的绰号……”黄帝说,“你以为我想放走他么?想想他那磨盘大的斧头。”

  “焚天之炎,烈火之帝啊。”风后说。

  “其实这些年……我也很想见见炎帝,希望他还活着。”黄帝说。

  风后茫然地看着他。

  “大王今晚好发感慨。”应龙为他解释。

  消失了整整一个冬天后,涿鹿城四害之一的质子们重新走在了星空下的雪地上。

  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一干死党们静悄悄地走着,在雪地上踩出浅浅的脚印。已经不知道多久不曾见到天空,本来等待春天人头落地的质子们忽然被一脚踢出了温暖的地牢。风伯小心地询问狱卒能不能被关到天亮再放出来,却被拒绝了。

  蚩尤居然觉得有点失落。他们一群人走出天牢后没有庆祝,而是出人意料地沉默着向前走,四顾寂静的街道,没有人用心去辨别方向。他忽然觉得其实在天牢里呆着和在涿鹿城里呆着差不多,反正都是一个不能走出去的地方,大点小点而已。

  黄帝不知道此时蚩尤的想法,否则会为他拍手叫好。

  “反正不用掉脑袋总是很好的吧?”刑天忽然说。

  然后他哈哈大笑,一脚踢起漫天的雪花,雪花遮住了所有人的眼睛,刑天在雪花里说:“居然没掉脑袋,白许了许多愿,婆婆妈妈的……出来了又觉得其实也很没劲。如果不是觉得自己快死了,你们是不是会许点别的愿望?”

  “我还是一样,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可以了。”云锦高高地把手举起来,她的另外一只手挽着蚩尤,蚩尤扭头就看见她的笑像是春来花开那样灿烂。

  “我的愿望就是把雨师灭掉成为刀柄会唯一的老大啊!”风伯忽然大笑起来,也一脚踢起大片的雪花。

  “那是我的愿望才对!”雨师抓起一个雪团塞进风伯的领口里。

  “我的愿望永远是在自己的房子里,坐拥寡妇,面对大海,春暖花开,”刑天笑,“我要在‘寡妇’后面增加一个‘们’字!”

  “娶魑魅哦娶魑魅哦!”魍魉被感染了,挥舞双手雀跃,却被魑魅毫不客气地一把按进雪里。

  蚩尤觉得胳膊一紧,云锦已经把他挽进了浓密的雪花中,踮起脚尖凑在了他耳朵边。蚩尤觉得云锦的牙齿咬住了他的耳朵,他刚想张嘴喊痛,而痛楚还没有袭来的时候,云锦张开嘴往蚩尤的耳朵里喷了一口温暖的水气。蚩尤觉得雪花彻底地笼罩了他和云锦的一片空间,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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