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梅问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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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梅问雪-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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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长有力的手如刀锋般切向颈侧。
  两条人影倏然分开。交手二十七招,不过转念之间。
  柳叶终于飘落在地。
  
  “城主伤势已好。”
  西门吹雪衣摆被风扬起,“如此,今日我便动身,”
  叶孤城道:“庄主意欲何往。”
  “荥州。” 
  叶孤城渐渐眯起凤眸:“耽误庄主要事。”
  西门吹雪道:“时间足够。”
  只要快马兼程,他仍然来得及去做这件事情。
  他从不求人,也从不被人求。因为他要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如果他做不到,别人更不可能做到。而他愿意做的事,不需要别人恳求,不愿意做的事,别人恳求也没有用。所以他既然答应了陆小凤,就说明这件事他愿意去做,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苦着脸削去了他标志性的胡子。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朋友。 


十八。 长相思

  “秋水为神玉为骨,花似媚妩柳似柔 
  盈盈笑来盈盈语,穆如清风醉如酒 
  销魂际,凭凝眸,的的曾波黯相钩 
  却嗔檀郎贪奴面,团扇半遮晕云浮。。。”
 
  白纱纸门后绰约隐着曼婷身姿,歌女音喉轻啭,箜筝乐响掺着流水也似的箫声,袅袅绕在整个羌丝馆。男子坐在一张竹席上,面前设一矮几,上面两色干果,一壶新沏团茶。他就那样静静坐着,绾着简单发髻的头上只插着枚汉白玉簪,身上素色袼衫外罩着一挂云纱敞衣。
  “凌波微步疑梦里,乍逢处,情是旧识
  轻低蛾眉暗无语,万种娇羞双颊赤
  脉脉目送芳尘去,销凝际,几许闲愁
  盈盈玉姿行欲飞,关情无限一回眸。。。” 
  人是佳人,曲是好曲。 
  叶孤城坐在那里,不动,不语。他不饮酒,也没有叫年轻美丽的女子陪在一旁,就只这么坐着听曲。他的眸半敛,里面印着浅浅的疏影,时光就一点一滴流转,倒映出很久以前的记忆。
  歌停,曲终。
  白纱纸门缓缓被推开,鹅黄色褶裙裙摆拂过门扉,婷婷地步到男子面前。“公子觉得曲子还好麽?”
  “好。” 
  他真是她见过的最不凡的男子。和平时一样,她懒懒倚二楼围杆上,,一把湘妃绣春团扇半掩着娇容,冷眼观望来来去去的行人,朝着每一个过往的男人露出讥嘲的微笑。恍惚间,便如同一弯冷月透开云层,雪衣,乌发,青剑,就这样猝然从远处走来,映痛了她的眼。
  她浮出最美丽的笑颜,公子,请上楼听一曲罢。男子抬首,眸光里有什么划过,最终只淡淡道,好。
  素白的手斟上一盏团茶:“公子,请。”他接过,饮下。
  第一次对自己的容貌没有信心,她不由得用了哀婉的语气:“我自然不是什么天姿国色,曲也唱的平常。。。” 
  狭长的眸看住面前的人。“你很美,歌也唱得很好。”
  怎么会不美呢,那眉,那眼,象极了一个人。当时他经常喜欢坐在病房窗前,看穿着病号服的人散步,看外面的太阳暖暖照在林间的小道上。有一天她就这么出现了,扎着马尾的脑袋从窗户外探进来:“天气这么好,不出来吗?”
  就认识了这个住在隔壁的人。
  刚才在街上听到一声软语,抬眼就看见那人正坐在楼上巧笑倩兮。
  总有几年了。。。偶尔还是会想起。
  “再唱一曲罢。”
  他收回目光,眉间云淡风轻。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 
  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
  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十九。 前尘3 琼华

  青年坐在窗边,静静看向外面。他的神色平和,白色病服干净,整洁。他已经二十一岁,住在医院虽只不到一月,但以后的时间怕是要一直在这里了。
  也许真的只剩四年,但总要努力好好活着。
  忽然,一个脑袋从窗外探了进来,“天气这么好,不出来吗?”

  她十九岁,高考前检查出肾脏有问题,便来到了这里,就住隔壁。眉眼清秀,很讨喜的模样。天气晴朗的时候喜欢拉着青年溜出医院逛街,一路走一路说着话,叽叽喳喳像只永不疲累的雀儿。
  下雨天棋盘就摆了上来。她总吵着要对方让几步,理由是‘我是女孩,而且比你小’。如果青年下到半途去倒杯水什么的,往往一回身,就能看见她赶紧一本正经地坐好,而棋子总是有一两步和刚才不同。青年从来只当作不知道,然后照样杀得她丢盔卸甲,一败涂地。 
  就这么过了一年。
  后来开始很少逛街,棋也再下不了大半天。
  “阿司,我累得很。”她倚在床畔,后背垫着只枕头。外面阳光洒了遍地,一排排树在青石砖面上投下长长的影。青年坐在床沿,手里剥着橘子。“你睡得少,自然累。”一边将剥好的果肉递过去。
  橘汁渗在嘴里,很甜。笑一笑,“你头一回给我剥水果吃。”
  青年手上停了停。“要吃,以后好了自己剥。”
  哼了一声,“病好了我才不用你,就知道你不是个怜香惜玉的。。。”睫毛垂下,眼睛也促狭地闪着光:“你呀,将来看谁愿意做你老婆。”青年似对这类取笑习以为常,只说道:“累了就睡吧,晚上叫你吃饭。”扶她平稳躺下,然后就要转身离去。
  一只手轻轻扯住他衣襟。身后人温温润润地道:“阿司,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这一回,我真累了,眼睛睁也睁不开。。。我睡一会儿。。。明天你来叫我一起吃饭啊。。。”
  “好。”
  “要吃皮蛋瘦肉粥。。。恩。。。还要热牛奶。。。你要吃什么啊。。。”
  “和你一样。皮蛋瘦肉粥,还要热牛奶。”
  “好啊。。。记得叫我。。。”
  他又自己在医院过了很久,一直到二十七岁,比预期多了两年。有时候他坐在窗边看外面的风景,偶尔就会想起那张总是带笑的脸。并不是如何铭心刻骨,对那人也并非爱意深沉,只是直到现在,她的模样也仍没有忘记。 
  窗外有人影晃过。他笑一笑,看清那是一个男孩儿正追着只球跑过。
  “阿司,等咱们病好了,我要去旅行。”
  “阿司,等你变成老头儿会是什么样子?”
  “阿司,你喜欢我吗?我很喜欢你。” 
  “阿司。。。”
  “。。。。。。
  “天气这么好,不出来吗?” 


二十。 归岛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面对大海,人总是会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叶孤城立在甲板上,略带咸腥气息的海风迎面,吹得衣襟猎猎作响。已经隐约能够望到灰色的城墙,大片云朵盖在天空上方,从接连的缝隙里漏出道道金色,洒得满城,就有了些缥茫意味,好似近在眼前,又仿佛遥不可及。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甫一入城,便已有人飞报进府。不到一刻,门口便齐齐迎了两排人。
  热气熏腾腾溢了满室,一架绉纱屏风上的墨绣春燕就被缭绕得有股欲飞的情态。巾帻,胰角,一应物具皆是全的,搁在只楠木漆绘小矶上,就靠着浴桶外沿,以保障一伸手便可取到。几日海上劳顿,有什么比一个热水澡更能让人扫去疲乏?
  叶孤城大半身没在水里,双眼合上,仰后将头靠在桶壁。他左臂伤处已经痊愈,仅留着块呈浅褐色的疤迹。并无妨碍。
  有侍女来添了几回热水。不多时,又送上换洗衣衫,并一瓯凉茶。叶孤城跨出桶外,将全身用搭在屏风上的布巾揩净。穿妥衣物,信手抄起一旁的杯盏,凉茶入腹,顿觉四体通畅。
  出得门来,已有人候在外面请他往前厅去。叶孤城半抬了头,看见天边晕上淡淡的霞,才忽觉原来已是到了晚膳时辰。 
  席间叶孤城拣了几样菜蔬下饭,随意用了些便停了筷。管家见他这般光景,就吩咐下人收拾碗箸,再泡一壶新茶上来。
  叶孤城坐在上首,听管家絮絮将城里近期一概事体说与他。末了,忽道:“他们家中如何了。”
  管家知他指的是守城之时死伤的人众,忙道:“都已安置妥当,城主放心。”叶孤城微微颔首:“你做的很好。”又道:“以后岛上但凡来往船只,都叫人仔细看过。”管家应下,又见他神情朗瑞,一如平常,不由把心中最后一丝担忧去了,笑道:“城主可大好了。”叶孤城嗯了一声,复又聚起双眉:“只是却欠万梅山庄人情。”管家想了想,道:“西门吹雪乃爱剑之人,城主何不送他一柄宝剑?名剑虽少,但以白云城之力,觅得一把绝世神兵也并非难事。”
  叶孤城默了一阵,忽道:“你自然听过‘宝剑赠英雄’。”管家躬身道:“是。”叶孤城沉声道:“便是一个‘赠’字,而非‘酬’。这般以物易命,不过徒使名剑蒙尘罢了,不但轻了自己,他也必不屑收。”管家面有愧色。
  叶孤城一双眼淡淡望向厅外,“且看日后罢。” 


二十一。 破

  一日叶孤城在树下乘凉,闲看护卫江全在不远处练剑,偶尔出言指点一二。江全自少年时便随在他身边,多年下来就有些许亦仆亦徒的味道。叶孤城半躺在藤椅上,一身白缎长衫给他平添了几分儒雅气息。
  约有半个时辰,江全收了剑,走到他身旁立住。叶孤城见他额上汗水涔涔,便看一眼旁边的一张矮凳道:“坐罢。”江全告了罪,就在那凳上端端正正坐了。
  叶孤城微微合眼,“你剑法仍欠火候。”江全点一点头:“是。”叶孤城有些似睡非睡模样,淡淡道:“若有一分空灵,你的剑便可排在江湖前百位。”江全眼里闪出热芒,就似是从前少年时模样:“城主剑法无双,倘使日后我也有这般造诣。。。唉,便是死了又如何。”
  叶孤城睁开眼,狭长的眸里蕴着深深浅浅的波澜,良久,沉声道:“没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他重又闭了眼,“剑法无双。。。我也并非天下第一。”江全似是想到什么:“城主是说西门吹雪?”叶孤城从手边小几上捧起茶盏:“他的剑已入心境。”江全待他喝完放下杯子,忙起身动手为他续上,一面随口说道:“西门吹雪虽强,也未必强得过峨嵋掌门独孤一鹤。。。”
  叶孤城忽然道:“独孤一鹤?”
  江全续满了茶,重新在矮凳上坐下,闻言接口道:“前几日独孤一鹤的弟子苏少英死在了西门吹雪手上。那是极心爱的徒弟,独孤一鹤的位子将来是要传给他的,这回被杀了,怎么肯罢休?当时就约在了七日后了断。”
  他话刚一说完,便见自家城主从藤椅上站起身来。'和原先有出入。。。不过本来也不是完全相同的世界。。。却不知独孤一鹤是否像原来那样,此时武功尚在西门吹雪之上。。。'他心念一转,已有了计较。'既然事情皆不能以从前为依断,那人便也未必最后侥胜。。。好罢!'
  
  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黑暗中,一双发亮的眼睛在冷冷看着他。
  抬起头,就看见一个人动也不动的站在不远处一株树下,一身白衣如雪。
  独孤一鹤的手捏上剑柄,沉声道:“你来得很早。”
  这人不回答,只道:“拔你的剑。”
  独孤一鹤的脸微微抽紧。
  白衣人己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来,雪白的衣衫一尘不染,脸上也完全没有表情,背后斜背着一把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 
  独孤—鹤厉声道:“你杀了苏少英。”然后他拇指向上一弹,剑就从鞘里蹦出,攥到了他手上。
  黑暗中忽然剑气冲霄。
  剑尖递到西门吹雪胸前的时候,他正处于一种微妙的境界当中。在这场决战里,他遇到了一个极可怕的对手,也因此有了突破的迹象。只是,他还有时间吗?
  西门吹雪眼神平静,只将执剑的手稳稳定住,笔直送向对方喉管。在他的血溅出之前,独孤一鹤一定会先死。
  他全部的精神气力都完全集中在对方身上,独孤一鹤也是一样。因此,当两人在刹那间发觉忽然有第三人在场的时候,一道银光已逼在了眼前!
  皓月流华,电裂苍穹。


二十二。 月下

  这一剑太快,快到如同流星坠空,只余焰尾瞬间划过天际;这一剑太美,美到已经摒弃了所有华丽的招式,以最纯粹摄人心魄的傲绝狠狠烙入眼底。
  空灵飘逸,清极寒绝。
  在此时这种境况下,这一剑若是刺向西门吹雪,他就一定会死,如果目标是独孤一鹤,那他当然也不能活着。
  剑锋上飘开一绺断发,剑尖顿在西门吹雪耳畔半寸处,再也动不得分毫。独孤一鹤张口想说些什么,喉间的澈骨凉意却让他发不出任何声响。他忽然觉得有些后悔,也许一开始自己就不应该离开峨嵋。。。只是少英,他最心爱的弟子死在别人剑下,即使没有第二人清楚他们之间的真正关系,甚至连那孩子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不能不来。
  黑暗袭来的一刻,他恍惚看见当年那小童站在身前,歪头问道:“师父,什么时候我能像你一样厉害?”。。。。。。

  “城主如此,是何意。”西门吹雪一双眼浮着冷峻的利芒。剑尖悬着一滴殷红的血珠,他却并未吹去,只笔直站在独孤一鹤尸体旁,眸光如一幽寒潭,泠泠定在面前白衣人脸上,一字一句道:“此剑若出自他身后,我已对你拔剑。”
  那人冷冷清清立在对面,缓缓将一抹银光还入鞘中。“若出自他身后,必不是我的剑。”刀削般面庞上,一对寒星缀着凛远的辉色,“我只将他剑势荡偏两寸。一场对决,不必死两个人。”顿一顿,又道:“是庄主胜了。”他何等眼力,自然看出二人虽是同归于尽之势,西门吹雪却到底会先一步将独孤一鹤戮于剑下。
  鬓间散着一束整齐断开的乌发,直直垂在颈上,西门吹雪眸光落在他面上半晌,终于道:“胜又如何,败又如何。” 
  一生追求剑道,为证大道,不惜奉献生命。这样的人,对别人的性命不会放在心上,对于他自己的,又何尝不是如此?
  叶孤城看向天边一弯钩月,眉目里就有了淡淡疏离:“一个人生下来,并不是为了去死的,就算到了非死不可的境地,也要奋力求生。”他停了一停,“何况,我欠庄主。” 
  西门吹雪抬剑于胸,轻轻吹落已快凝住的血滴,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看着血花在剑下绽开,一瞬间的灿烂辉煌,那种美绝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叶孤城点头:“将杀人看得神圣而美丽,你已将自己的生命都奉献给这件事,生死对于你,自然已不重要。”移了眼,定定望向那一抹白:“既如此,为那一剑挥出时的尊荣与荣耀,人,首先就要活着。”
  夜风已经起了。
  良久,西门吹雪将乌鞘长剑重新负在背上,缓缓道:“城主那一式剑法,很好。”
  叶孤城双眉微扬:“若正面对敌,这一式,荡不开他的剑。”
  西门吹雪道:“城主已来了很久。” 
  叶孤城点头,“是。”若非他提前在此等候,又怎能及时出手?西门吹雪与独孤一鹤的武功已臻化境,天下间怕是无人能够接近他们周围而不被发现。以叶孤城轻功之高,也不过是因为在他二人先头便已隐在一旁敛息等待的缘故,这才未被觉察罢了。
  西门吹雪忽然道:“千里至此。。。只这一剑,城主便不欠我。” 


二十三。 夜话

  陆小凤在走进屋子之前,心里是十分忐忑的。他很少有这种情绪,但现在,他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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