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hes of time- 第1部分

第　1　章　　　　　　　　　　　
　
　
　　仙道走出房间的时候，正好看见弥生放下电话。
　　“谁打来的？”
　　女子回头对他笑笑：“没人说话。打错了应该。”
　　“噢。晚上想吃什么？”
　　“今天该我做饭了吧？”弥生不依地跺脚，走过去抱住仙道。
　　仙道微笑着想摸她的头，手伸到一半在空中停住了，改为轻拍她的小小的背。
　　“你只要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就好。”
　　弥生偎依着他没说话，半响轻轻道：“仙道，我喜欢你，你知道的。”
　　“嗯，我知道。我也喜欢你。”
　　
　　“我不想住在这里，我们搬家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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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道有时在想，如果没有遇见流川，他现在可能已经结了婚，跟一个不一定要漂亮但一定要有气质，不一定要温柔但一定要懂事，不一定要贤惠但一定要可爱的女子；生一个女儿，像他或者像她，住在某个黄金地段附近，挑一间大套，最好是跃层，可以在楼顶种点花，做成一个日光室什么的。每天下班回来吃妻子烧的菜，听孩子牙牙学语，周末带上全家找个馆子聚餐，黄金周出去旅游……和其他千千万万工薪阶层一样的生活。
　　嗯，其实在遇见流川的时候，他也就是个普通的大学生。
　　
　　那一天下午他刚打完球，回去宿舍洗了澡，正在换衣服，上铺的越野从电脑前探出头来：“仙道你要出去啊？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份香酥鸭。”池上等人纷纷响应：“我要鸡腿！”“一个灌饼加一份凉皮！”仙道笑骂：“都给我滚！要吃自个儿起来，爷回家。”对着镜子照照，翻出几件外套比了比，不满意，回头去越野柜子里找：“野子，上次借你那件蓝外套哪儿去了？今儿我要穿。”越野正全神贯注瞄准一个对手，嘴里应着：“枕头底下，你看看。”仙道拨开一堆内裤袜子衬衫，好半天才掏出一团皱巴巴的运动服，套在身上活像刚磕完药回来。这层男生size和仙道差不多的没几个，这会儿估计还在饭堂，想借都找不到合适的。
　　彦一正好过来串门，热心地凑过来：“师兄，我们屋的牧衣服挺多的，要不我给你借几件试试？”仙道脑子里腾的出现一个中年大叔的形象，再把脸换成自己的，想着想着打了个哆嗦：“还是算了，就吃个饭，穷折腾。”再一琢磨更觉得是，随便套件T恤就走。
　　
　　他们住在学校分区，离市中心很远，几乎在这个城市的边缘，坐地铁一路不存在堵车还坐了一个多小时，到了近几年刚刚兴起的一条美食街，出了站，仙道抬头看过去，约的是一家日本餐馆，夹在一堆四川饭店中间，普通的日式建筑，木质栏杆上面的木格子窗户之间糊了纸，傍晚的时候已经点起了灯，从外面看进去，能看到里面的人的影子。
　　打开门走进去，一个穿着和服的美女迎上来对着仙道笑：“欢迎光临，里面请。先生几位？”
　　“我找人，仙道野定的包厢。”
　　“好的，请跟我来。”
　　
　　进去以后是一个精致的小酒吧，寥寥坐了几个人，旁边一个暗门，里头是走廊，两边零零散散几个包厢，每个包厢的门上都有个名字，像是日本人的。仙道被和服美女领着左拐右拐，最后到了最末一间，门上写着：空蝉。
　　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一个是仙道的父亲，还有一位女士和一个男孩子，仙道都不认得。
　　“阿彰来了。”仙道野看见儿子来了很高兴，招呼他过去，仙道礼貌地对其他两个人笑笑，走过去在父亲旁边坐下，对面的女士微笑着看他，就算是带了笑还是让人感觉有点审视的味道，仙道瞅着觉得面熟，整洁干练的打扮，嘴角两条细细的纹路，薄嘴唇习惯性的抿着，镜片后面的目光注视别人的时候总是正面而且犀利的，看起来平素是很严厉的人。
　　
　　父亲为他们介绍：“阿彰，这位就是你流川阿姨，旁边是小枫——小枫比阿彰小几岁吧应该？”
　　
　　流川？仙道一拍脑袋想起来，原来她就是流川弓晴，当学生的没有不知道她的，凭借极其扎实的教学风格和异常铁血的管理手腕闻名于各个中学的模范教师，基本只带毕业班的班主任，所带的班级高考录取率每年都是全市第一，辉煌时期甚至达到连续三年班里无人落榜，这个城市所有望子成龙的家长都拼命把孩子往她的班里塞。对学生的管理概括起来无非严厉二字，无数妄图盛开在高考前的爱情的花骨朵儿在她的铁面无情下都顶着早恋的罪名凋谢了。学生私下管她叫灭绝师太。
　　
　　流川弓晴微笑着转头看了一眼儿子，顺手给他理了理衣领：“小3岁。阿彰今年该19了吧？”
　　仙道忙点头：“啊，是，阿姨。”
　　父亲对他说：“小枫还在上高中，跟你学校离的还挺近，你平时多关照关照他。”
　　“好。”仙道爽快答道，回头问男孩：“你在平岭上高中？”
　　“不是，景山。”
　　对方略低着头，清清冷冷的嗓音。
　　“噢，好学校，那你离我们学校的本部比较近，我们下半年才搬回去。”
　　“……”流川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睛。
　　仙道有点尴尬，抓抓头，转头冲他妈笑笑。
　　
　　仙道野又看了看他，没办法地笑：“怎么穿的这个样子，我不是叫你穿正式一点吗？”又对流川弓晴，“这孩子从小就是大大咧咧的，怎么说都不听。”
　　仙道低头看看自己宽宽大大的T恤，转头向对面抱歉地笑了一下。
　　流川弓晴倒是不在意，笑笑道：“就是找个饭店随便吃个便饭嘛，那么讲究干什么。来，阿彰，点菜吧。就等你了。”
　　
　　吃饭的时候四个人很少说话，流川弓晴时不时给仙道父子夹菜，态度自然得体。仙道闷头吃饭，偶尔瞟那个小枫一眼，他到现在再没说过话，吃饭的样子看起来和别人不太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惹得仙道老是忍不住看他，仔细观察了一阵子，原来他拿筷子的姿势比较特别，特别优美。
　　
　　对面流川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也看了他一眼，仙道愣了愣，反应过来以后主动笑了一下，流川也弯弯嘴角，淡淡的。配上他白皙的皮肤和漆黑的头发跟眼睛，特像电视里头那个日本人偶。
　　
　　吃完饭四个人又聊了一会天，主要都是两个大人在说，仙道偶尔插几句，流川几乎一言不发。看得出来他母亲十分疼爱他，一点点细节都考虑得无微不至，但是表现出来的也是非同寻常的严厉。果然不愧是远近闻名的铁血模范班主任。
　　
　　到家以后仙道野像是松了口气，灯还没开就急急忙忙问儿子：“怎么样？你觉得流川阿姨还可以吗？”
　　仙道看着父亲焦急担心的脸，心里暗暗地难受：“挺好的，爸你行啊你，竟然给你傍到个名人。还这么貌美如花，风韵犹存。”
　　仙道野放心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哪里啊，去年教育部搞了一次员工交流，那时候认识的，后来聊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还是校友……”
　　“我觉得挺不错，什么时候领证啊？”
　　“你要是觉得好的话，就早点办吧，她也是这个意思。”
　　“爸，”仙道正在往房间走，听到这话回过头，二十年来一个人养育儿子，父亲的疲态和衰老在光影下一览无遗，“我真的无所谓，最主要是你，你觉得适合，那就结吧。”




2

第　2　章　　　　　　　　　　　
　
　
　　婚宴上仙道注意了一下流川，他坐在流川弓晴娘家那一桌，不停地有他母亲以前的学生过来打招呼敬酒，满口祝贺赞誉之词，他都只是淡淡应一下，很少说话，穿着白衬衫黑礼服，站起来衣服一丝褶皱都没有，刀削似的，就像他给别人的感觉，简单锐利，不是黑就是白，单纯而简单，几乎容不得中间地带的颜色。
　　弥生也看到了流川，“哇”了一声，不住口地称赞，仙道有点吃味，抱怨道：“到底谁才是你老公啊？！”弥生白他一眼，说：“你不知道，他这一款的永远流行啊。”仙道好奇道：“哪一款？”“禁欲主义浓厚的帅哥。”“那我是什么款？”弥生捏捏他的脸：“你是爱照顾人的温柔好男人款~~”“哦，那也没见你多珍惜啊。”“去！”
　　
　　晚宴结束后回到学校，已经熄灯了，但是仙道宿舍的人都知道他家的喜事，点着蜡烛苦苦忍着熬夜等他回来。一见到他就立刻欢呼一声全部冲过去，一把抢过他的包乱翻：“带了什么吃的回来？妈的，为了等你这顿爷饿了一天，走路都虚了……哎哎哎那块鸡是我的！”仙道一进来就看见晃动的烛光和一双双绿色的眼睛，笑骂：“出息吧你们！大老爷们儿为了点儿吃的折节成这样，爹妈饿了你几年才放你出来的吧？”又听到头上一阵怪叫，原来福田等睡着了，刚被吵起来，昏头昏脑赶着下来吃，头一下子撞到墙上。众人纷纷表示鄙视。
　　越野一边忙着吃一边评论：“我靠；真不错！饿了一天就等你这一顿，果然值！”鱼住问仙道：“对方怎么样？”仙道把衣服脱下来扔到盆里：“说了你肯定知道。流川弓晴。”越野吃惊了：“靠；那可是名人！”池上刁着鸡腿无限神往：“仙道你也算是跟名人结亲了，你后妈可是培育桃李无数的灭绝师太啊！”越野直接得出结论：“太好了，咱们以后可以大捞一笔，趁那些小孩儿考试前倒卖师太的试卷，仙道，组织交给你一个任务，打入敌人内部，万一暴露身份，小牺牲一下色相就ok了。”
　　仙道一脚把越野从自己床上揣下去，伸手过去掏袜子洗：“做梦吧你。”
　　
　　“哎对了，师太有小孩儿没？”
　　“有一个儿子。上高中。”
　　“呐，仙道，那你不是多了个弟弟啊，咋样觉得？”
　　仙道停了手，想起了流川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还行。”
　　“师太的子孙后代，应该跟咱一般人不一样吧？”
　　“去你的，还成。哦，他拿筷子的姿势特别好看。”
　　“难道师太从小对儿子进行精英教育，拿刀拿叉都有讲究？”
　　福田也说：“仙道，师太要是敢蹂躏你，可别手软，记住！你已经考上大学了，不用在她的淫威下夹缝中求生存了，give　her　color　see　see。”
　　“滚！还真当爷是灰姑娘啊！”
　　
　　暑假快要到了，仙道和弥生约好了出去旅游，三天两夜，北戴河南戴河一起玩。什么都计划的差不多，家里一个电话把他急召回去。
　　回了家看见三个人都在，流川弓晴已经做好了午饭，到门口来招呼仙道：“阿彰回来了啊，饭菜都准备好了，过来吃饭吧。”仙道笑着答应了一声，父亲听见他进门也急急忙忙从书房走出来，流川靠在沙发上看书，看见他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仙道挨过去看流川手上的书：“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油画鉴赏》？你喜欢画画啊。”流川仰了头答：“这个是课上布置的。”仙道想现在还有哪个学校布置这种书，随口问：“你哪个学校？”流川说：“景山。”仙道猛然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就好像问过了，不好意思道：“那么忙还有时间学美术啊？真厉害，我打小就最佩服那些写写画画的人了。”流川表情不变，低头看书：“还好。”
　　
　　吃饭的时候父亲开始没提叫他回来什么事，只是不停的给他碗里夹菜，多吃点多吃点。他们父子以前没吃过一顿好饭，当时仙道野在大学还是讲师，教大学物理，刚开始教师资源紧缺，学校让他开了好几个专业的选修课，早上7点半出门，中午回不来，晚上回来都10点了，仙道还小不会自己弄，饿得直哭。仙道野没做过饭，煮出来的米能当子弹打，一般都是去外面的摊子上吃，隔壁的阿姨婶婶看着可怜，经常做菜多做一点，端一碗给两父子，就算改善一下伙食。直到仙道上小学　5年级，开始帮着父亲做家务事，慢慢学着做饭做菜，情况才一点点好起来。
　　
　　流川弓晴的手艺很不错，仙道吃了两碗还酽酽地喝了一碗汤，放下筷子以后才问：“爸，叫我回来什么事？”
　　“呃，阿彰啊……”仙道野踌躇了一下，流川弓晴微笑着开了口：“阿彰，我们想跟你商量个事儿。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仙道爽快地：“阿姨您有什么事儿说吧，能办得我一定给您办了。”
　　“是这样……”流川弓晴起身拿了个苹果，一边削一边说，“我们学校每年都有一次去上海进修的机会，今年轮到我，现在马上就要出发了。你爸正好也有个学术会议在那，我想着这回咱俩一起去。”把苹果递给仙道，“只是小枫一个人留在家里我不放心，他从小一直都跟外婆住在南方，高中才过来，对这里还不熟，我跟你爸商量了下，问问你看能不能这一个月带着他一起出去玩玩，逛逛？我们也好安心。”
　　仙道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行啊。”
　　流川弓晴的脸一下子亮起来：“真的吗？不妨碍你吧？”
　　流川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埋了头吃饭。
　　仙道挥挥手：“这有啥妨碍的，人多玩儿起来还热闹些。”大不了北戴河再多一个人就是了。
　　于是就这么说定了，仙道放假之后天天住家里，照顾这个新鲜出炉的“弟弟”。




3

第　3　章　　　　　　　　　　　
　
　
　　搬回家之前仙道给弥生讲了一下流川的事，他的意思是一放假就带流川一起去北戴河，完了直接回家，弥生听到以后很不高兴，这相当出乎仙道的意料。
　　“怎么了？多个人有什么关系？”
　　“好好的二人世界多个人算什么嘛！”
　　“他是我弟，上次你不还说他帅。”
　　“拜托！这是两码事好不好，明明是约会，为什么要夹进来一个陌生人啊？”
　　仙道搔搔头，他实在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思，既然觉得帅，那么带上他一起旅游应该高兴才对啊。
　　“反正我不要……”弥生嘟囔着，仙道觉得她撒娇的样子很可爱，心就软了。
　　但是心软也没办法，已经答应了流川弓晴的事：“可是我答应了我阿姨要照顾他一个月，就这么走了丢下他一个人在家怎么行？”
　　弥生噘着嘴看他：“难道你不想和我单独在一起？”
　　仙道哄她：“以后咱在一起的日子还多着哪，听话，这回咱就捎上他吧，人一孩子自个儿在家怪可怜的，啊？”
　　弥生把书拍在仙道脸上，转身就跑：“仙道你们俩大老爷们儿去玩儿吧！”
　　
　　最后还是弥生让了步，流川也没说什么，仙道总算把姑奶奶给摆平，在网上找北戴河攻略买火车票定旅馆安排行程准备行李也是他做。本想买动车组的票，条件好一点，但是买票那天仙道起迟了没买上，暑假去北戴河的人又多，晚一天就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票了，仙道只好拿了普通车票。去的当天进入车站一看仙道傻了眼，竟然是久违的绿皮车厢！外面好歹还有风，里面就跟蒸笼似的，人多得要命。他们挤到自己的座位上发现已经有人坐在那儿了，弥生本来就不爽，看到这百年老车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声音里面就带了点躁出来：“哎麻烦你们起来一下！这是我们的座儿！”坐在那儿的三个人一看就是民工，满身的麻木和风霜，有一个还趴在桌上正睡着，听见这尖锐的声音立刻醒过来，懵懵懂懂就要站起来让座，仙道暗暗觉得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