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星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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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星夜-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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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甜美,却无论如何都只是虚幻。
  那个人即使去见了石田银,却仍然还是很难控制住悲哀的情绪,那个人不会承认,所有的嬉笑、傻气、自嘲,都是某些时刻用来隐藏自己用来规避哀痛的武器。
  所以那个人也知道,也默许了不二的缺席,因为这个欢乐的,用来聚会的夜晚于不二而言,和那个人一样不啻为一种深重的折磨。
  四天宝寺和不二走得比较近的人都以为不二没有亲人在世,不二自从来到四天宝寺就是孑然一身,独自一人,从没有听他提起过半点关于家人的事情。因此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认为不二没有家人,不二想,这种想法其实并没有错——不二曾经有过一个家人,非常重视的,唯一的家人——但那个不二如此珍爱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呐,裕太。”犹豫了片刻,不二还是轻轻地唤出了那个名字,只要喊出来,就会是如同叹息一般轻柔的名字,每每牵扯得心隐隐酸痛。每到每年的这个时候,不二就会无法控制地回忆起那个记忆里倔强的少年,别别扭扭地叫着不二“笨蛋老哥”。
  不二裕太——这是很少为人所知的,不二周助的亲弟弟。从前就有人说过,不二是个弟控,而且是超级弟控。也就是说不二对这个弟弟的宠爱已经达到了一种无法超越的境界,但是以不二的性格,越是喜欢的就越要欺负一下——“因为裕太太可爱了所以就忍不住了呐。”不二笑眯眯地说——有一次裕太被不二气得离家出走,那天下着大雪,不二周助竟然冒着雪在外面找了一个晚上,终于在圣鲁道夫的王宫里找到了被那里的军师观月初“劫持”的宝贝弟弟。然而第二天不二就因为劳累和受寒高烧三天,别扭的小孩裕太嘴里抱怨着“笨蛋老哥找不到就不要找了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非把自己搞成这样干嘛”但整整三天没合眼直到不二退烧。这件事让不二保持了一个月的好心情,见人就笑,而且笑得极其恶心——裕太语。
  不二家的兄弟俩就是这样一种关系。不二对裕太百般宠溺,处处关心;裕太却时不时和不二闹别扭,说老哥是笨蛋,但是这对兄弟之间的感情和羁绊非常非常深,在不二心里,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比裕太更重要的人了。
  但是,后来,这似乎永远不会改变的一切分崩离析。
  六年前,青学进攻圣鲁道夫,只用了一月时间,就将圣鲁道夫收入了青学的版图。那一年裕太十二岁,就在那个节骨眼上出现在了圣鲁道夫。青学夺城的一战不仅带走了圣鲁道夫无数兵将的性命,还带走了不二唯一的弟弟,不二裕太。
  也许正是从那时候起,不二就开始变了。曾经那么爱笑的他仍然云淡风轻地微笑着,但那样的笑容就像是为了隐藏着什么一样。他绝口不提裕太,就仿佛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如此宠爱的弟弟。直到每年的这一天到来,到了晚上,不二总会借口一个人呆着,呼唤着那个如此思念的名字。
  呐,裕太,你要是还在的话……你要是还在这里,在我身边的话……
  月光盈盈透亮,在不二眼里闪烁着如同泪水一般剔透的光。
  “不二君。”有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截断了不二沉浸在回忆里的思绪。
  不二眨了眨眼,隐藏起蓝色眼瞳里的悲哀,转过头的同时弯起了眼角,一如往常是微笑的模样。看清了那个人之后,不二有些惊讶地微微挑眉,但仍然起身行礼:“王后殿下。”
  千岁美由纪站在寥落的树影里,露出清澈的笑容:“不要拘礼了,不二君,像藏之介哥哥一样叫我美由纪就好了。”
  不二微微一笑:“那么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美由纪。”他看着千岁美由纪走上前来,和他并肩而立,清淡的月色落在她单薄的肩头,衬得那身华服有些萧条。
  “我是不是打扰到不二君了?”千岁美由纪凝睇着泛着粼粼浅光的湖面,忽然转过脸直直的盯着不二。
  不二弯起唇角,“不管有没有,美由纪不是都一定要来找我的吗?”
  千岁美由纪咬了咬下唇:“你怎么知道的?”
  不二把目光移向水面盛开的芙蕖,那些花儿有着如此玲珑娇美的姿态,却又散发着那么清傲自矜的气息。他的手指拂过冰凉的竹栏,笑意浮上眉梢,却无法到达温暖弯起的双眸:“美由纪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千岁美由纪沉默半晌,“不二君。”她的声线渐渐染上哀婉,如同沉凉的夜色,“不二君……为什么还是这样毫不介意?”
  不二面对着湖泊静静微笑。他的笑容很美,如同漫天倾泻的月光,但也如同月光一般没有半点温度:“美由纪,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都过去了?”千岁美由纪无声地,悲哀地笑了,“不二君,那我做的一切都算什么呢?”她轻声地笑起来,如同什么东西摔碎在地上,满地狼藉,“不二君,你失去了一切,但至少你得到了藏之介哥哥的心。可我呢?我什么也没有得到,什么也没有。”
  不二这才看向了悲哀的王后,他睁开的蓝色眼眸里满是悲悯:“美由纪,他劝过你。”
  “是,是我一意孤行……不二君,所以我活该承受今天的结果。”千岁美由纪低下头,面孔隐藏在暗影里,“我做了那么多,到头来什么也没有改变。因为我的任性,伤害了哥哥,伤害了藏之介,也伤害你……”
  “美由纪。”不二伸手按在她的肩上,她的肩头微微颤抖,他看不清她的脸庞,他不知道她是否在流泪。
  “不二君,这些年我一直……想对你道歉……就算我知道道歉没有用但是……”千岁美由纪还是哭出了声,她甚至不敢抬起头看不二,“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不二君你失去一切……是我让不二君……一直这么痛苦……”
  “不要哭,”不二柔声说,“不要哭……美由纪。”
  “我明知道……我明知道今天是裕太君的祭日但是我偏要挑这一天出嫁,偏要把这一天变成喜庆的日子,明知道不二君会难过会痛苦我还是做了……这么卑鄙的事情……我怕是想不二君恨我……为什么不二君那么好……为什么不二君不生气……”千岁美由纪哭得声堵气噎,死死地埋着头,“一想起来……想到不二君……我就觉得自己那么卑鄙……”
  不二搂过她,轻轻拍抚着她柔滑的头发。那是多久以前的回忆呢?那么久远的过往,心是那么痛,痛得无法呼吸恨不能死去却还是苟延残喘般的活着。从那么久以前开始,就再也不渴望救赎。即使是听了某个少女的忏悔,不二仍然知道这不是那个少女的错。就算重来一遍,就算没有千岁美由纪,不二周助的命运仍然不会有任何改变。
  “美由纪,我不恨你。”不二轻声说,“我是说真的,我没有恨过你。因为过去的事,不是你的错……所以抬起头,看着我……我想对你说的话,我希望你记住。”
  千岁美由纪抬起被泪水弄花的脸,惊诧和不安的神情满满的堆积在瞳孔里。
  “美由纪……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决定的。比如,我的命运。”不二说,“就算你不做那些事情,我也会失去一切……”说到这里,不二忽然笑了,“不,也许,因为美由纪做了那些事情,现在的不二周助还能感觉到温暖……其实,我还要谢谢美由纪呐。”
  “不二君!”千岁美由纪揪住了不二的领口,眼神既不敢置信又哀伤,“不二君怎么还笑得出来?不二君……为什么还要安慰我?”
  “我是说真的,美由纪。”不二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叹了口气,“……我有什么理由骗你呢?”
  “我只是想补偿……所以我才来四天宝寺,我想见你,不二君,我想……”美由纪还没说完,就被不二轻柔地抵在她唇上的手指阻止了。
  “美由纪,不要再说下去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二吸了口气,平静地说,“可是,不可能。”
  千岁美由纪哀凉地看着他。他把她冰凉的身体抱在怀里:“美由纪,一切都变了,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美由纪的脸贴在他的心口,她的皮肤冰凉湿润,有未干的泪痕。“不二君,难道都……忘记了吗?”她微弱地问,“这些年……这些年……”
  不二沉默了半晌。“美由纪。”他说,“有些事,没有那么简单……而时间永远不会倒流。”
  “不二君……”美由纪颤抖着说,“难道,不是我的缘故吗?难道不是因为我,不二君才……”
  “我说过不是你的错,美由纪。”不二叹道,“为什么不能相信我?都过去了,——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美由纪很久很久没有说话。她静静地伏在不二的怀里,不二感觉到衣襟一片淋漓的湿凉。她仍然在哭,仿佛要哭尽这一世的眼泪。不二默默地抱紧她,他想起初见她的时候,彼此都身处天真无邪的年纪。她是那么明媚可爱,像一朵鲜花开放在四天宝寺的花园里,无忧无虑地做千岁家的女儿,欢闹着跟在那个人身后。彼时有那么纯粹的快乐,现今却再不复存在。他真的没有恨过千岁美由纪,一点都没有,得知她所做的一切之后他只觉得悲哀,他悲哀的是那个欢笑着的少女永远逝去,他震惊的是那个少女变成如此地步,有无数种感情涌过心头,唯独缺少了鲜明的爱恨。
  不二把脸轻轻靠在她的发上,温柔地说:“美由纪,谢谢你……”他缓缓地收紧了抱住她的手臂,她的泪水温热地溢出来,在他的衣襟上渐渐变凉。他想,她终究没有完全变得面目全非,万幸的是,她还是那个千岁美由纪——他终于可以真正释怀她从前所做的一切,他终于可以叹一口气,真正地微笑出来,然后用满心的爱怜叹道,美由纪是个任性的孩子。
  “谢谢你告诉我……美由纪。”不二说,“还有,我不客气地收下了。你的道歉。”
  千岁美由纪把脸深深埋进他的怀里。“不二君,你一定要幸福……这样我才能真正原谅自己……就算是为了我,也请不二君待自己好一些……”她呢喃的声音如同一枚温软的匕首,如此温柔地刺进了不二的心脏,引发出酸涩的痛意。不二无法控制地回忆起那个人的面容,那个人怀抱的温度,还有那个人温柔至死的请求。他是为了什么不能接受那个人,是为了什么明明渴望那份温暖,明明发了疯似的想要靠近,却又那么残忍狼狈地避开。他该怎么办才好,他该怎样才能让那个人知道,他是那么想要靠近,那么想要留住在那个人身边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位置——这么日日夜夜反复折磨着他的矛盾,被哀伤的少女一语道破。
  不二一直在自虐——把自己置于两难的境地,把自己丢在忠诚和背叛的漩涡里,被喧嚣的潮声淹没,听不见谁深情的话语,看不见谁温柔的眼神。那是他自己一手建立的藩篱,是他一意孤行,是他选择了那条最为艰辛的道路,他以为这样就能赎罪,以为这样就可以用冠冕堂皇的话语告诉自己没有背叛,以为这样就可以忽略自己的心一直以来都在告诉着他的事实——只是他忘记了在他一味虐待着自己的时候,那个人受着同样的伤害,那个人是那么重视他,是那么珍惜他,珍惜着他不二周助,满身原罪伤痕的不二周助,失去了所有的骄傲颓然跪在发烫的地面上的不二周助,从初见那时开始就不是那个白衣翩然高贵优雅的天纵奇才不二周助——可是,那个人,用一颗如此真挚如此温柔的心,珍惜着这样糟糕颓丧的他,这样懦弱任性的他,这样……真正的他。
  呐,白石君……不二轻轻地笑了。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呐,怎么办呢?
  那天晚上,千岁美由纪离开之前的对不二说了最后一句话。女孩的神情如此忧伤,如此无奈,如此羡慕:“不二君,藏之介哥哥他……非常重视你。”
  “非常重视”这句话,还有谁这样说过呢?
  已经明显到,让不二没有办法继续刻意无视了吗?
  黄昏时分的宁静后院里,石田银的波动掌一击击碎了小金表演杂耍的石头并把一直愤愤不平地嚷嚷着的小男孩扛到肩上。面对小金的不满,白石仍然一如既往地用“毒手”威胁,惹得小金哇哇大叫:“每次都干这种事,白石是无赖!白石是坏蛋!白石就只欺负我!”一时间小金嘹亮的声音震碎了渐渐宁静下来的黄昏,白石哭笑不得地转过脸去。
  不二扬起脸对在石田肩上扭动的金太郎微笑:“呐,小金。你想不想知道白石君为什么只欺负你?”
  这句话让小金安静下来,好奇心战胜了不满:“周助さん知道吗?”
  “嗯。”不二笑着点头,轻柔地说,“因为白石君非常重视小金啊。”
  “重视?”金太郎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不满意地嘟起嘴,“周助さん又在逗我玩吗?”
  “当然不是。”不二笑着说,“白石君左手的秘密只有小金一个人知道,白石君只告诉了小金说明小金对他非常重要,所以哪怕是一点点秘密都不能保留——白石君是真的,非常重视小金呐。”
  金太郎歪着头想了想,“这就是重视吗?”
  “重视就是说,你对一个人和对其他人都不一样,就像白石君对小金,其他人都不知道白石君左手的秘密不是吗?白石君只告诉小金一个人,只对小金一个人用,对不对?”不二解释道,“这就是白石君重视小金的表现啊。”
  金太郎似懂非懂地看着不二,“好像有点明白了……那是不是以后白石威胁我的时候,就是他觉得我很重要,然后我就可以不去理他了?”
  这下不二和白石一起哭笑不得:“也不是……”
  不二反省,自己似乎做了什么会起反作用的事情。
  但是金太郎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只听他天真地说道:“这样的话,白石也很重视周助さん啊。”
  “什么?”不二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岔气。
  “小金!”白石似乎也吓了一跳。
  “我说错了吗,银?”金太郎弯下脑袋看着石田显得有点不太自在的脸,“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坏蛋白石对一个人这么温柔啊!”
  “小金,”白石皱起眉头,“我什么时候粗暴待人了?”
  “虽然白石那家伙平时也很温柔,但是对周助さん和平时那种感觉不一样,”金太郎完全无视了白石,对着石田的脸自说自话,“就像是……就像是……”他努力地想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就是不一样……呐周助さん,你说……对一个人和对其他人都不一样就是重视的话,那白石对周助さん你,也是非常重视的吧……”
  不二还没说话,白石就很干脆地说:“银,金太郎就交给你了,给我好好管教他。”那个人看了看天色,“我们必须回去了。把加百列牵出来吧。”
  石田带着尴尬的神情点头,扛着小金转身就走。留在原地的白石和不二都极有默契的不发一语,直到石田把那匹褐色的马牵到他们面前,白石翻身上马把手伸给不二:“抱歉,不二君,银这里只有加百列。所以……”
  不二摇摇头,握住白石的手借力翻上了马背,白石揽住他的腰,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小金还是趴在石田的肩膀上:“白石在说谎,银这里哪里只有加百列了嘛,分明就是想和周助さん一起骑马,我没说错吧……”
  白石的回答是一拉缰绳,加百列扬起前蹄向前奔去,石田和小金迅速地被甩在身后,透过猛烈扑动的风,不二还隐隐能听见小金的声音:“……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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