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和情感，我们也是这样相信的，对他的感情从未变过，既然如此，他是不是复制品又有什么关系呢？山德鲁只是想要一个能够指引他前进的人，而在我看来，我们所认识的贝尔克斯是个非常优秀的导师。”
“可假设，假设他的本体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看着自己熟悉的、在乎的人，被一个复制品所迷惑，对那个复制品倾注了所有的感情，他是怎样的感受？”凡因皱起眉头，眼神中透出一股愤怒的哀伤。“我只要想到这种可能，就无法正视那个人。”
周枫沉默了。他最害怕的是，如果这个贝尔克斯真的只是根据山德鲁的妄想构造出来的，却比真正的那个贝尔克斯更加优秀，而后者却还有意识，能够知道这里发生的事，那对一个人而言却是是莫大的伤害。就好像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比自己优秀的人，顶着自己的身份，剥夺走了自己的一切。
嗯，听上去怎么那么像魂穿？
他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细想下去。
“更何况，你说他认为他自己就是贝尔克斯，这可没有依据。”凡因神色复杂地望着那边交谈甚欢的师徒二人。“如果他确实拥有我的导师的全部记忆，我想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敢肯定，他到底是个复制品，还是真正的贝尔克斯。”
周枫后退了几步，决定远离凡因以及凡因那一大堆麻烦的问题。
“你知道吗？这就是你不如山德鲁的地方。”最后他还是忍不住说道，“他有着无比坚定的信念，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复活自己的导师，相信他可以弥补一切，只要他去努力。而你什么都不相信，你只会失望，怀疑。过去我以为山德鲁那是狂妄自大，现在我虽然还是这样认为，但我开始喜欢他的狂妄了。他是你们当中最被导师喜爱的一个，这再正常不过了。”
凡因没有反驳他，看样子似乎也陷入了深思。
天亮之后，凡因的小队就和他们分手了。“带上这个。”贝尔克斯从轮回之书里取出了一只携带有传送坐标的白胖子，递给了凡因。“传送的时候持有它，你就能传送到我们目前住的地方。”说着，这家伙还给凡因的其他队员挨个发了一只白胖子。
凡因握着那只白白的软软的充气玩具，一阵无语。
“有时间可以来我们这里做客。”贝尔克斯温和地微笑着，好像提前到来的圣诞老人。
“这玩意儿是你们用来定位传送的？”金发女人嘴角抽搐着拎着白胖子甩了两下，“跟你们一队汉子的风格一点都不符合啊。”
“很可爱呢。”盲眼小女孩抱着白胖子，笑眯眯的，似乎很开心。
周枫暗自擦汗，他当初是怎么想的，才把制作传送坐标的重任托付给贝尔克斯的？
告别了凡因的团队后，周枫才抓着贝尔克斯走到没人能听得见的地方，轻声问道，“我可以将你视为真正的你吗？”
不得不承认，凡因最后说的那句，贝尔克斯或许并不认为自己是本体，让他没法不去好奇，究竟眼前这个人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对方很诚实地回答。“我并没有可以确定自己身份的记忆，比如我的诞生的过程，诸如此类的。我有意识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是存在的，不管是被神创造出来，还是被山德鲁所复活。”
“他说他是在虚空中找到你的精神印记的，你在虚空中的感觉怎样？”他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我没有那部分记忆。我所知道的就是我死了，然后我又活了。在已经死去、并且没有复活之前，我没有意识，我是不是真的存在于虚空，甚至于，我是不是真的存在，这些我都不知道。如果你要怀疑我的话，是的，我承认，我可能只是山德鲁创造的复制品。”
周枫有些畏惧地沉默着，不敢接话。
“很遗憾我不能解除你的困惑，我只能说，这对我而言没什么可困惑的。我就是我，我不是你们所定义的任何存在，也不为你们的期待、你们的定义而活。”对方表情坚毅，似乎已经看明白了一切。“至于你们，需要自己做出选择，是相信我，还是不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鸿雪酱的火箭炮~（≧▽≦）/~
☆、第101章 自由意志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团队内都有意回避这个复制人的问题；反而在回到了开放世界后转向了逗猫遛狗的非正常放松状态。而自从山德鲁发现神格可以将信仰转化为魔力后；那骨头架子就孜孜不倦地想要将贝尔克斯从他们的居所里拖出去传教，每次都被后者以不懂信仰为理由拒绝。
终于有一天，那骷髅离家出走了；“我认识个很擅长搞宗教的家伙，等着我去把他找过来。”
山德鲁说的是之前和他提过的那位发现神其实是群外星人的中世纪王子。按照瞿飞的说法；那也是原作里非常有名的一个反派，人生三起三落，曾经两次靠着搞邪教成功夺取政权；而且身为一个人类，这货两次夺取的政权都是非人类的统治权；更是让周枫心生敬佩。不过这等牛掰人物后来在世界毁灭时下落不明；山德鲁苦心搜索良久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这段时间；凡因小队里那个名叫海莲娜的金发女人倒是频频来访，以心灵康复治疗为名义将王子殿下强行拖走；在外面的院子里切磋武艺。周枫觉得海莲娜的康复治疗虽然只是打着幌子来满足自己的战斗欲以及附带的些许愧疚之心；但确实帮助王子殿下慢慢走出了情绪上的低谷。按多次失去团队成员的汪铭的说法，多做事，少在家里蹲，脑子里别想些乱七八糟的，过上一段时间自然就不会情绪低落了。
周枫知道贝尔克斯将白胖子坐标送给凡因是希望对方能够来，但显然凡因就属于汪铭口中那种走不出过去阴影的人，也不知对方是否还在思考究竟该如何面对他们这边的贝尔克斯这个问题。
事实上，他不敢确定，山德鲁对宗教事业突然爆发出的强烈热情，以及热情宣泄无果后的自动失踪，是不是因为同样的理由。
毕竟在任务世界里，山德鲁对于是否该出手帮助和加百列激战不休的自家导师时，确实犹豫了那么一会儿。
原来那骨头架子也会有内心矛盾的时候吗？
没准连山德鲁自己都很惊讶吧。
不过很快，家里蹲的报应就来了，让周枫不得不感慨，山德鲁真是跑路及时。
上次被他们救下来的电子用品店的店主送来了谢礼，一台蓝光播放器，以及一大堆蓝光原盘。这些东西在轮回空间里虽然谈不上稀有——尽管最近因为索尼快被黑客搞死了而大幅涨价——但确实不好收集。由于任务世界往往有着作品原型，两次任务之间在家补课各路原作也算是冒险者的日常生活了。然而就在周枫跟店主寒暄客套看看什么时候能弄一套家用主机来的时候，贝尔克斯已经挑了一张碟开始播放了。
而这张碟，恰好是银翼杀手30周年纪念版。
这……果然是自带预言能力的神之手挑出来的碟吗？周枫欲哭无泪地望着其他诸如什么变形金刚啊、加勒比海盗啊之类的一套一套的合家欢电影，到底贝尔克斯是以怎样的手气挑出了他此刻最不想面对的电影？
银翼杀手这部作品周枫没有看过，瞿飞也没有看过，准确说来，后者其实尝试看过，但开场五分钟就直接睡着了，然后一路睡到了电影结束，从此再也没有提起兴趣观看过。
一句话评价就是，这是部大闷片。
然而这部闷片在科幻电影史上却有着很高的地位。它大概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杀手奉命追杀那些逃脱控制的复制人，在这个过程中，他爱上了一个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复制人的美女，认识了一个坚信复制人比人类更有活下去的权利的帅哥，最后他发现自己也是个复制人。
周枫不是个很擅长思考的人，所以对于贝尔克斯究竟是不是本体正身，以及如果不是该怎么办这个问题，一旦丢下去就再也没有兴趣捡起来了。这种想一想都头大的事情，应该只有山德鲁和凡因那样的人才会操心吧？
尤其是这只腹黑的天使还一副不管我是不是复制体我都活的很好，你们活的不好整日纠结个没完没了是你们自己的毛病这种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态度。
“哇哦，你可真有品位！”发现贝尔克斯挑的碟后，店主立刻搂着周枫的脖子在沙发上坐下，“我非常喜欢这部电影，尤其是里面的女主角。”
你喜欢就好了可不可以不要拖我一起看啊？周枫泪流满面，终究还是坐了下来，陪这两个人熬完了电影的全过程。
整部电影给他的感觉都很压抑，角色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最后好不容易看到了大团圆的希望，又在旁边店主的解说下给打消了。终于等到电影结束，将滔滔不绝还要继续解说各种细节的店主踢走，周枫才瘫软在沙发上，“啊，我知道你绝对是故意挑的这部片子。”
“你们人类的娱乐活动很有趣呢。”对方微笑着说道。
“既然你非要挑起这个话题，”他叹了口气，“先告诉我，为什么凡因认定你不可能被复活？”
“这是虚空的本质。虚空就是什么都没有，不是所谓的真空，因为就算真空，也有时间，有空间，虚空甚至连这些都没有。所谓的精神印记，它归根结底还是一种能量的表现形式，那么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任何存在的地方，究竟是靠什么保存的我的精神印记呢？”贝尔克斯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似乎对这样的讨论并没有多大的压力。“以我的认知，我想不到任何的可能，可既然连我都不知道怎么将自己的精神印记保留在虚空之中，那显然，不是我自己将其放进去的。那么问题来了，假如我的精神印记确实保留在虚空之中，到底会是谁放进去的呢？”
周枫眨了眨眼睛，心底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那个世界对虚空的研究，是你推广开来的。在你之前，了解和有能力驾驭虚空的人少之又少，他们当中有没有谁可能会出手相助？”
“他们很早以前就都死了。”对方一脸“恭喜你答错了”的笑容。
“我们假设，存在这样一个人，他知道怎么借助虚空之力保存你的精神印记，那么即使他死了，他也不会真正死去对吧？”他全力开动自己的大脑。
“这是个很有道理的推断，不过它并不是事实。那些曾经研究过虚空的人，每一个我都认识，他们的灵魂最终去了何处，我也都了解。”贝尔克斯谨慎地回答，“我并不认为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
换而言之，其实你自己已经认定了，山德鲁所说的在虚空中找到你的精神印记然后将你复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周枫木然无语，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讨论的？
难道说，刚才对方挑出银翼杀手这部片子，只是为了思考到底该怎样以复制人的身份和他们相处？
“这件事不能让山德鲁知道。”他突然想起之前和凡因的对话，“你会让他彻底崩溃的。”
“这正是问题所在。”贝尔克斯语气清冷，“既然我不是原本的我，那么到底我是什么？我是怎样被创造出来的？创造我的人对我寄予了怎样的先天目的？而我又要怎样去面对他的目的？”
“他只是……对你思念过度而已。”周枫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头发，“他需要你，所以他的执念强大到能够让你以完全不可思议的方式再现人间。”
但贝尔克斯似乎并没有在听他说什么，“死亡以后，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是他准备弑神封神的时候。我阻止了他，这让他很惊讶。他坚信自己当时的全部想法是要干掉那个神为我复仇，他不认为他会想要我出来阻止他，因此他认定这是我的自发行为，认定我是个独立的个体，我不为任何的意志而生，我只是在那里，然后我出现了。所以他从来不怀疑我可能是被他创造出来的，直到凡因提醒了他，从理论上来讲，复活我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现在他动摇了？可他也说了，我们对虚空的了解、对宇宙真理的认识是有限的，也许我们认定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因为我们还没有足够的知识去理解。”周枫忽然意识到其实山德鲁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人，肯定还有什么别的被他忽略的因素。
“比起对虚空认知有限所以存在无法解释的现象，他其实希望我能够阻止他，这种可能性会更大一些。”贝尔克斯交叠着十指，态度谨慎地回答。
“可那是封神啊！”周枫大叫起来，“那是他梦寐以求的……至少是之前极端渴望实现的成就！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说不下去了。在任务世界里，面对迫近的死亡，山德鲁坦言承认自己想要封神只是因为这样才能走入贝尔克斯的眼中。换句话说，山德鲁真正想要的不是成为神，而是成为神附带的关注。如果试图封神的时候，自家导师已死，那么就算封神了，又有谁来欣赏，有谁来在意呢？这样的话，就算成为神明也是很无趣的吧？
他似乎有点懂了山德鲁的思路。
“你说的没错，比起成功弑神封神，他会更需要你复活，即使你如果真的活过来肯定会阻止他。”周枫一头栽倒在沙发上。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山德鲁那个笨蛋，唉，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对方才好了。
“这是不对的。”贝尔克斯有些局促不安地□□着自己的袖口，“他被困住了，他自己的心魔阻止着他无法继续突破，而我就是他的心魔。”
“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周枫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照贝尔克斯的意思，或许只有自己消失了才能让山德鲁醒悟过来，继续追求自家导师的认可其实没什么意义，还是应该专注于突破自身境界。
可是，不对啊。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反正，我是个弱者，我没啥大本事。”他被自己弄得越发纠结，“但我不能理解这种变强的意义。如果山德鲁只是不断去追求更强大的力量，去追求支配更多人的命运，这种追求的意义在哪里？而且就像你在上个世界里给我们展示的那样，宇宙可能是个无尽的循环，过去你们把神当做力量的顶点，现在的顶点则是主神，也许成为主神后，又会发现自己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粒渺小的沙尘。那么无限地变强下去，到底有什么用呢？至少换成我，在变得更强和得到一个我在乎的人之间，我会选择后者，因为前者只能让我更加迷茫，而后者却能让我得到实实在在的幸福。”
只不过，很可惜，他还没找到能够让他感到幸福的那个人。
“如果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告诉他真相，不要动摇他的信念，”贝尔克斯沉吟片刻才说道，“我不会的，暂时不会。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以后也不可以！”他赶紧打断对方的话，“我不在乎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能不能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让这件事过去？！就像刚才那部电影里的瑞秋，”他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蓝光盒子，“她如果不知道她是复制人，她的生活还会继续下去，就像她确实就是真正的那个瑞秋一样。当然，四年后她会暴毙……不过你不存在这个问题，不是吗？创造她的人可能别有用心，不会让她好过，但你也同样不存在类似的问题，因为那个创造你的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直到现在，他还相信你就是原本的那个你。我们不要去深究这件事的本质，我们就像过去那样，什么都不要改变，这样不好吗？”
贝尔克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像是对他很无奈。
“所以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