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想要从窗子一跃而出。
这毛病是跟曲霂祁学的，现下却明显不怎么实用，唐无影定了定神，推开门往外走。
曲霂祁就巴巴地瞅着，人都恨不得跟着飞出去。
之前认识陆小凤的时候，曲霂祁比谁都要开心，因为这大概是他和江湖唯一的交集。
陆小凤不像是现下堕落的江湖人，他有江湖人的自在逍遥，做事只凭自己心思观感，实在是让曲霂祁羡慕地不得了。
而现下唐无影好不容易来了，两人又是聚少离多，怎么想怎么伐开心。
而唐无影心底则更是焦灼万分，既然将顾惜朝手中持有江湖令的消息放了出去，那么就无可避免地面临一种情况——
顾惜朝成为诱饵，无论是想要利用或者拉拢，找到顾惜朝几乎成了首位。
陆小凤似是去寻花满楼了，唐无影回了一趟锦衣卫的住处，就听冷月孤鹰正说着顾惜朝的事情。
“顾惜朝的故交似是来了。”看到唐无影，冷月先开了口。
唐无影微微一怔：“顾惜朝的故交？”
“被顾惜朝千里追杀的九现神龙戚少商，”孤鹰补充道：“就在门外等着见你。”
听了这番话，唐无影率先为两人的关系做了个定义——
死敌。
戚少商的确就在门外，远远看过去，这人并不见几分魁梧，却是仪表堂堂，看起来便是一副大侠风范。
唐无影在心底赞了一声，再往下看去，心中便是陡然一惊——
戚少商断了一臂。
“在下锦衣卫唐无影。”唐无影抱拳沉声道。
戚少商看了唐无影一眼，弯唇微微一笑：“戚少商，久仰大名。”
“里面请。”唐无影示意。
戚少商虽是断了一臂，却丝毫不损那一身豪气，他一袭白衣却不显削瘦，反而添了三分侠者风范。
两人在书房落座，唐无影亲手为戚少商上了一杯茶，边问道：“戚大侠此来，可是为了寻顾惜朝的下落？”
戚少商神色不改，将茶盏稳稳落定：“没错。”
“唐某派了眼线紧跟，却被顾惜朝躲了开去。”唐无影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戚少商的神色。
听闻这话，戚少商眼底并未有太多失望模样，只淡淡笑了一声，似是叹息：“他还是如此……”
短短一句话，含了太多深意。
可是唐无影却蓦地发觉，或许两人根本就不是死敌。
☆、第16章 故人重逢
听了唐无影的计策，戚少商微微蹙眉，继而无奈道：“顾惜朝此人，最不擅长的事情便是依照常人方式行事，”稍稍顿了顿，他若有所思道：“如若是顾惜朝，此时大抵会迎难而上。”
“戚大侠的意思是……他会选择主动出击？”唐无影皱眉。
戚少商颔首道：“是，他会主动找到可以利用的人。”
这句话说得不假思索，唐无影忽然发觉，顾惜朝有多么善策，戚少商便有多么了解这个人。
他看向戚少商空荡荡的袖管，戚少商迎着唐无影的目光看过去，唐无影便叹道：“抱歉。”
“不必。”戚少商沉吟道：“此事与顾惜朝无关。”
唐无影不想去探寻这句话的真伪，至少那千里追杀是真，曾经的九现神龙也是真，便足够了。
而他正坐在九现神龙的对面，探讨着他们都认识的人。
“顾惜朝不会束手就擒，”戚少商唇角始终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如果皇上想要拉拢，也该准备适合的办法才是。”
这是戚少商对顾惜朝的定义。
唐无影没有附和戚少商的话，他只是沉默片刻问道：“戚大侠可愿与我一起去寻顾惜朝？”
戚少商眉梢轻挑。
唐无影便笑了笑，循循善诱地分析利弊：“锦衣卫有足够的情报网，何况顾惜朝现下无论如何都会与朝堂相遇。”
这句话说中了戚少商的心思，老实说，戚少商此行来了锦衣卫，本来也有点结盟的心思。
自己了解顾惜朝的性格，而对方能够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配合起来简直是天衣无缝。
戚少商看了唐无影片刻，伸出手来了然地笑了：“自然。”
“恕我直言，若是戚大侠寻到了顾惜朝，又当如何？”唐无影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让戚少商沉默了，他好看的眼睛目光微微下移，最后低沉地笑了笑：“我不知道，”完好无损的那只手，五指微攥成拳，这个素来豪气冲天的男人，居然也会露出这样苦涩的笑，片刻，他又恢复了从前的潇洒模样，摇摇头道：“至少现在不知道。”
现在的唐无影还不知道，很快，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因为在两人说起这个话题的第三天，皇上派来的接头人传来了消息——
“寻到顾惜朝了，刚刚从右丞相府上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时，唐无影刚刚做好了机关小猪的下一个零件，自从找到了曲霂祁，做机关小猪变得犹为得心应手起来，尽管这个行动遭遇了曲霂祁的机关小猪小影的严重反对。
只要在能见到唐无影的场合，小影永远背对唐无影，露出圆滚滚的屁股表示不满。
曲霂祁将这个举动定义为吃醋，一边毫不客气地对小影的屁股戳戳戳。
对于这个行为，唐无影表示压力很大。
大概是因为重名，每次小影的屁股被戳上一下，自己都会觉得哪里怪怪的。
曲霂祁倒是无所谓，反正他流氓已经成了习惯，甚至当唐无影回到了京城，每晚的夜游也成了一种必备的习惯，没事跑到唐无影府上闹腾一圈，哪怕只是一炷香的时间也是极为满足。
注意到这一点，唐无影只好承诺以后入宫去陪皇上，毕竟曲霂祁没有隐身大法，还习惯带着宠物招摇过市。
唐无影形容曲霂祁的一句话就是——
极度嚣张。
收起机关小猪，唐无影微微蹙眉转身去找戚少商。
戚少商正在给齐根断臂的地方敷药，见唐无影进来便伸手示意道：“坐。”
这些时日，唐无影和戚少商有了几顿酒的交情，彼此也就熟络了几分。
听到唐无影的话，戚少商皱眉：“右丞相？”
“戚大侠觉得不合理？”唐无影问道。
右丞相年纪颇轻，算是元老级别的人物中资质最浅的一个，当时之所以能够当上右丞相，听说是承蒙父辈荫庇，本身又有几分才学，只是恃才傲物的厉害。
“性格不合，”戚少商给出了这样的定义：“不是惜朝会选的良主。”
注意到戚少商的称呼，唐无影心底蓦地一动。
惜朝……
这样熟稔而亲密的称呼，除却挚友，怕是没有谁会用得出来。
戚少商自己浑然未觉，仍旧说了下去：“何况以他的戒慎，不大可能注意不到皇上派来的人，只有一种可能……”
“他在等我们上门。”唐无影低笑一声，伸手邀道：“既是如此，怎好拂了顾大侠的好意？”
戚少商失笑跟上。
顾惜朝果然在等人，他大摇大摆地坐在茶楼二层雅间里，看到推门而入的唐无影微微一笑：“唐大人，又见面了。”
唐无影没做声，身体微侧露出身后的戚少商。
顾惜朝的身体蓦地一僵，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戚少商的断臂，一时间眼底划过无数情绪，最终化作一声低笑：“戚大侠。”
他的声音很特别，叫“戚大侠”三个字时却又是一种模样。
这三个字包含了太多情绪，有怀念有嘲意，更多的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一时之间唐无影居然分辨不出。
唯一能够肯定的是——
戚少商此人，于顾惜朝是不同的。
也是顾惜朝近来忙于琐事，没来得及听说戚少商与自己结盟的消息，才在这一刻情绪不禁外露。
“好久不见。”戚少商定定地看向顾惜朝，朗声笑了。
这个笑容自在而潇洒，不知为何竟是有些刺眼。
唐无影拉开凳子坐下：“顾大侠此番来京，却是为了何事？”
“送一样东西。”顾惜朝垂眸而笑。
戚少商坐在旁边，径自饮茶，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江湖令。”唐无影蹙眉。
“唐大人明知故问。”顾惜朝抬眼看唐无影，手中轻轻一抖，注意到戚少商骤然紧绷的防御姿态眸子又是一暗：“江湖令而已。”
桌上那块玉，不是江湖令又是什么？
“我要做一个交换，”顾惜朝看向唐无影，神色玩味地笑了：“给我南宁王，我便将这块玉进贡与皇上，很划算的交易，唐大人以为呢？”
闻言，戚少商脸色默然一黑。
☆、第17章 往事如烟
这明明是一种威胁，唐无影却是静静地看向顾惜朝，不气反笑：“是什么让顾大侠如此笃定，皇上想要这块玉？”
“江湖与朝堂本就是相互制约，何况是在眼下。”顾惜朝淡淡抿一口茶，微微笑道：“何况唐大人一路紧随，顾某不才却也大抵猜得出来意。”
顾惜朝不想客套，唐无影也是一样。
唐无影沉默片刻颔首笑道：“不如换一换，”目光在身旁的戚少商身上缓缓那么一落，唐无影笑意淡淡道：“你进贡皇上江湖令，我便将戚大侠双手送上。”
戚少商：……
顾惜朝：……
戚少商低咳一声：“唐大人？”为神马我忽然就被当成了交易道具？
“这实在是一举两得，不知顾大侠如何认为？”唐无影一本正经。
顾惜朝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戚少商，他空荡荡的臂管看起来犹为显眼，让顾惜朝也不由得别开眼去。
“这不是一笔划算的交易，”顾惜朝忽然道，他抬眼看唐无影淡笑道：“不同于江湖令于皇上的重要，戚大侠于顾某，却是毫无意义的。”
他这番话字字如锥，毫不留情地扎在戚少商身上。
戚少商却是已经习惯了。
他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顾惜朝，顾惜朝依旧是往日的模样，薄唇轻启，明明是极好看的模样，吐出的每一个字却都毫不留情。
好像这样的场景在什么时候也曾经出现过，如果戚少商没记错的话。
那一瞬，他竟然忽地想要微笑。
事实上戚少商也的确这样做了，他对顾惜朝微微笑了笑：“可惜……唐大人想必并不想要这块玉。”
唐无影眉梢微微一挑。
顾惜朝没有掩饰自己的疑惑。
“朝堂之所以插手，并不是感觉到了来自江湖令的威胁，”唐无影伸手示意道：“请。”
顾惜朝在桌旁落座，眼底蓦地掠过一丝凉光：“二位是故意引我至此？”
“勾结外族，陷我中原，”唐无影声音不大，每个字却都让在场的人听了个清楚：“这不像是大侠作风，反而透着一种小人之心。”
顾惜朝的手指微妙地攥紧。
“这不像是你的作风，惜朝。”戚少商定定开口。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始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色微妙地一变，顾惜朝忽地抬起头来看向戚少商，唇边有淡淡的笑意：“戚大侠也这样想？”
这是多么讽刺的几个字，没有期许也没有坦诚的语气。
戚少商不为所动：“我需要理由。”
“不，已经不需要了，”顾惜朝的神色淡然自若，眉眼微垂语气却是与此截然的斩钉截铁，再开口目光已经转向了唐无影：“唐大人的意思是……要拿我归案？”
从这句话中，唐无影听不到半点可以归于遗憾或者无奈的情绪。
然而唐无影知道，这已经是顾惜朝的极限。
算透一切的人，最担心的便是进入别人布置已久的陷阱，而最让他们振奋的便是一步步实现妙计的酣畅淋漓。
此时，顾惜朝的平静让唐无影有些意外，却又是戚少商的意料之中。
顾惜朝不会示弱，在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词，叫做示弱。
他只会假装地若无其事，即使已经鲜血淋漓。
“顾大侠是明白人。”唐无影淡淡道，让出一条路。
门外，准备已久的侍卫已经站了出来，随唐无影一起押顾惜朝回宫。
有些出乎唐无影意料的是，顾惜朝并没有反抗。
他们一路行至宫外一处房子，唐无影做了个请的手势，顾惜朝便自顾自走了进去。
“顾大侠。”唐无影忽然开口。
顾惜朝抬头看过来，目光有那么一瞬落在了唐无影身后始终一言未发的戚少商身上，就听唐无影说了下去：“之前说过的约定，还做数吗？”
这话问得莫名，顾惜朝低笑了一声：“自然。”
“很好，”唐无影点了点头：“那么现下顾大侠可以兑现诺言了。”
顾惜朝心底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回过头去，看向榻上安然坐着的南宁王，头上恨不得冒下几条黑线。
……
……
“交给你南宁王，换来江湖令，”唐无影唇角隐着一丝笑意：“希望顾大侠说话算话。”
“江湖令不在我这里。”顾惜朝沉默良久，这才转过头来。
唐无影微微颔首：“我已经派人去取了，希望答卷也能让顾大人满意。”
他伸手示意了一下屋里的南宁王，微微笑道。
甚至还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屋里的顾惜朝第一次有了一种要吐血的冲动。
片刻后，戚少商问道：“去哪里取了？”
“右丞相府。”唐无影淡淡道。
戚少商瞠目结舌：“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和顾大侠谈判的时候。”几个动作已经足够了，很多时候发命令并不一定需要语言。
“佩服佩服。”戚少商有点无话可说。
唐无影却抬起头来：“戚大侠可是心有不甘？”
他的神色太锐利，让戚少商蓦地有种感觉，好像眼前的人……从最开始就打定了将顾惜朝捞回来的主意，他早将一切算计分明，而自己的存在不过是挟制顾惜朝的一种手段罢了。
这样的想法让戚少商微妙地有些不舒服起来，然而片刻就被戚少商否定了。
“唐大人多虑了。”戚少商打了个哈哈。
“戚大侠于顾惜朝是不同一般的存在，”唐无影说了下去：“唐某看得出来。”
戚少商心底莫名一动，不怎么想承认听到这句话，心底萌生的竟是一种莫名的怀念。
怀念旗亭酒肆的一见如故，怀念那些醉酒当歌的日子，怀念他将顾惜朝最初带上山时的意气风发……
那些往事，他本以为自己都忘了——
却还是无法忘记心底的怀念。
顾惜朝顾惜朝，他早就被深刻在心，什么都磨灭不去。
爱过了也恨过了，他还在心底。
“冷月孤鹰。”唐无影转过头去，却已是换了个话题，
“右丞相正在加紧用江湖令调令江湖众人，被拿了个现行。”冷月回禀着，眼底闪动着一丝难言的情绪。
“唐大人，这是怎么做到的？简直是神机妙算。”孤鹰一脸毫不掩饰的佩服。
唐无影淡淡笑了笑，接过江湖令，正待说些什么，余光却忽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影子。
他眼底一片惊愕，低咳一声语气却是平静的：“二位稍等。”
话音未落人却已经闪进屋里紧紧关上了门，隐约传来压得极低的声音——
“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屋外三人面面相觑，表情都是一等一的震惊。
被皇上如此器重的堂堂锦衣卫屋里，居居居然金屋藏娇？！
☆、第18章 狭路相逢
这被藏的娇自然就是曲霂祁。
他在皇宫里头老实了三天，终于待不住了，想到唐无影还在外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