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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一叶这回彻底茫然了，他下意识伸手扯住百里清沐的袖子，语气也变得有点犹豫起来：“娘这是要去哪？”
唐一叶走了多久，百里清沐就在这里等了多久，可是现在，唐一叶回来了，百里清沐却还是要离开了。
吴辉忽然有种冲动，他想要拦下唐一叶的话头。
因为他知道，百里清沐能够给出的答案，一定不是唐一叶想要看到的。
“一叶……”吴辉下意识叫出声来。
可惜唐一叶浑然未觉，他的目光定格在百里清沐身上，执着地要得到一个答案。
唐一叶的固执体现在方方面面，现在也是一样。
可是这一刻，每一个人都想要为唐一叶的固执叹息。
而百里清沐却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这个离家数载的儿子，良久，她微微地笑了：“娘要回一趟药王谷，”她轻声道，笑意依然温柔如水：“看到你长大了，娘也就放心了。”
唐一叶有些无措地抓紧了手指：“娘不和我们一起南巡吗？风景很好，而且……”
“娘还有些事要做，在这里等了你太久了，也该出发了。”百里清沐摇摇头，安抚地拍了拍唐一叶的手背：“听话。”
唐一叶只好松开了手。
他知道，自己的娘永远是这样的个性，她的性子温柔如水，可是坚持起来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而现在，百里清沐选择了离开，自己就只能看着。
别后十载，刚刚重逢的母子却又要面临分别。
吴辉死死将指尖攥紧，没敢去看唐一叶哪怕一眼。
他想，也许在做的每个人都知道百里清沐所做的决定是什么了，可是没有人开口，他也不能。
吴辉不知道做出这样的决定，自己将来是不是会后悔，只是现在……
他害怕唐一叶忽然崩溃的表情，所以他只能沉默。
百里清沐到底没有理会大家的挽留，她走得毅然决然，临行时，她将吴辉叫到了屋里。
“你叫吴辉？”百里清沐对吴辉笑笑，放开了手。
吴辉点头，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的场景：“伯母，我……”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百里清沐微微叹了口气：“一叶这孩子……他对很多事都不太明白，我本以为他在江湖走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却还是没什么长进，以后就靠你多担待了。”
吴辉满肚子的话在这一刻全部化为虚无。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不仅仅是来自于长辈的希望，更是一种托付。
百里清沐，这个曾经站在药王谷顶点的美丽女子，现在是以母亲的姿态在托付着自己最宝贵的儿子么？
吴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忍心说出真相。
这一刻，素来冷静的他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拒绝，到底是因为对百里清沐这种“临终托孤”一样的不忍，还是对唐一叶，其实有那么一点点放不下。
吴辉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对唐一叶的心情，好像远没有那个白痴所形容的“打友”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打友，怎么会牵肠挂肚？
如果只是打友，为什么在唐一叶露出不对劲的表情时，自己比谁都先发觉，并且感觉浑身难受？
好像就在一瞬间，吴辉忽然打了个激灵。
不好，大大地不好。
自己居然失控了……
因为唐一叶，唐一叶永远不可琢磨的姿态没办法思索的情绪，让自己被嵌入了一个怪圈。
从唐一叶下定决心要带自己来见他娘亲的时候，自己就陷入了一个莫名的怪圈。
吴辉不知道这该如何解释，可是他感觉到了警醒。
不管怎么样，百里清沐还是离开了，离开前送给吴辉和唐一叶的，又是绝对意味深长的目光。
吴辉头疼啊，偏偏另一个主人公全然未觉这样的气氛，仍旧沉浸在和娘亲刚刚相见又要分别的惆怅中。
吴辉几次想要开口，最后还是沉默了。
他有点怕唐一叶毫不遮掩的眼神，更怕在那样的眼神中，几乎无所遁形的自己。
这一夜，他们宿在百里清沐的院子里，却是各怀心思。
唐无影和曲霂祁低声说着这几天的见闻：“百里药王，大概是没有几个月的寿命了。”曲霂祁忽然道。
唐无影微微一震，尽管感觉得到这种几乎是诀别的氛围，他却终究没有曲霂祁那么好的药理基础，看不出百里清沐竭力掩饰的一切。
“怎么？”唐无影问道。
曲霂祁苦笑：“百里药王还是考虑到了唐一叶的情绪，所以没有说出口。”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如此残酷，却又真切地发生了。
“这……”唐无影皱眉：“如果唐一叶知道了，会如何？”
是会懊悔自己的失察，还是难过于娘亲的隐瞒？
又或者，是恨着明明知道了这一切却还是选择了隐瞒的大家？
唐一叶的话，大概只会疯狂地自责。
然后呢？
他是否还会像是前几天一样，背起这个包袱继续向前？
答案又是肯定的。
唐一叶，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停步不前。
他选择的路，就算是跪着都会走完。
唐无影对徒弟的这一点，一直都是坚定地相信着的。
“明天，给戚大侠做断臂恢复吧。”曲霂祁对唐无影笑笑。
“会不会很费神？”唐无影关心道。
曲霂祁笑眯眯地看过来：“会啊，所以我要吃烤兔肉。”
“好。”明明就是很扯淡的要求，唐无影还是认真地应了。
“还要你全程陪着。”曲霂祁扯着唐无影的袖子，表情有点像撒娇。
唐无影又笑：“当然。”
无论在什么境况到了时候，一直陪着你就是了。
这是唐无影曾经对曲霂祁说好的承诺，一诺，便是一生。
此时此刻，隔壁的吴辉和唐一叶却没有这么平静。
唐一叶执着地问着：“我娘……到底和你说什么了呀？”
他觉得娘亲离开的样子不对劲，心中的惴惴不安让他坐立不安，所以现在，他放下了打扰吴辉睡觉的那一点愧疚，毫不犹豫地把吴辉缠上了。
吴辉好头疼。
他现在看见唐一叶就忍不住心跳加速，这种感觉让他更加恐慌，甚至不愿意和唐一叶对视。
唐一叶的目光太澄澈清明，吴辉清清楚楚地明白，唐一叶不喜欢自己。
他只是喜欢有自己作伴，他这样的人……只是很容易寂寞而已。
吴辉不是不记得，在蛮王那里，他曾经遇到过一个极出色的人物——
言崇之。
言崇之当时看向唐一叶的目光是那么明晰，那样的……志在必得。
而自己现在这点微妙的情绪，简直是让吴辉尴尬又恼怒，像是被扒光了示众一样。
“没什么。”吴辉僵硬地说着。
可是唐一叶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他只是沉默片刻，然后退后了一点，又一点，小声地开口了：“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这句话听着可就有点可怜了。
唐一叶其实明白，自己这一路都在出问题，一直以来都是吴辉帮着自己慢慢地调整。
这一路以来，吴辉对自己倾注的精力，比自己的师父还要多。
而现在，自己终于还是因为太过麻烦被讨厌了吗？
唐一叶有点难过，他只好小心翼翼地看向吴辉，甚至伸出手慢慢挑起吴辉的下巴想要去看吴辉的表情——
“你……”
吴辉觉得自己真特么要疯了。
我在这里尴尬万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你在干嘛？
还挑下巴？
你是在调戏我么！！！
“你脸红什么？”唐一叶最后的问句，终于还是抛出来了。
☆、第52章 前路真是十分坎坷
“这真是……不能忍啊。”吴辉还没说话，反而是隔壁贴着墙壁听声的曲霂祁开口了。
唐无影对于这种行为十分不能理解：“你说你身为一个皇上，做这种事……”你觉得合适吗？
“不懂了吧，这是关心你的徒弟。”曲霂祁神情非常认真：“我记得你也说过，那个言崇之挺有威胁的？”
“他一定还没死。”唐无影脸色凝重地说着，一旦说起正事，他进入状态比谁都要快。
曲霂祁点点头：“所以说万一你徒弟被言崇之拐跑了怎么办？”
……啊？
唐无影有些状况外，表情十分茫然。
曲霂祁立刻补充道：“你想想看，如果让你徒弟被言崇之拐跑，是不是还不如和吴辉在一起？”
……唐无影不太知道怎么说这种情况，曲霂祁说的话听起来挺有理，但是——
“一叶好像并不喜欢吴辉。”唐无影有点无奈。
感情的事情强扭的瓜不甜，唐无影比谁都明白。
“别这么说。”曲霂祁笑笑，露出两颗牙：“你最开始不也不喜欢我么。”
“我……”唐无影看过去，正好撞进曲霂祁含笑的眼底：“怎么？”
“不，”唐无影回过神来，语气十分淡然自若：“我从最开始就很喜欢你。”
……
曲霂祁被将军了。
咳，他摸了摸鼻子，虽然听起来好像是被告白了，但是怎么感觉自己是被调戏的那一个呢？
“所以吴辉和唐一叶是不同的。”唐无影最后得出结论。
曲霂祁有些头疼：“要是让我说，我觉得你徒弟是喜欢吴辉的，哪有人不喜欢一个人天天还缠着啊？何况真的说起来，当时把吴辉从悬崖边拉过来的也是你徒弟啊。”
如果不喜欢，那么做的是不是太多了？
唐无影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着看向曲霂祁：“你好像很急着把我徒弟送出去。”
被看穿了……
曲霂祁大大咧咧点头：“是啊是啊。”
二人世界什么的简直难，虽然也想过南巡不可能是只有唐无影和自己，但是真的走出来还是有点纠结啊！
曲霂祁保证，如果唐一叶真的和吴辉成了一对，他一定会带头送上一份大礼。
隔壁的气氛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暧昧。
吴辉向后躲了一点，皱眉看向唐一叶的手指：“我有点热。”
“哦。”唐一叶盯着吴辉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确认他是不是在骗人。
想了想，他回身，把窗户打开了。
漠北的天气真不算好，更何况此时天气实在是冷得很，唐一叶这么一开窗子，吴辉非常不争气地直接打了个喷嚏。
唐一叶就笑了笑，又给掩上了：“你不禁折腾。”
吴辉沉默，心想我不禁折腾你还天天找我切磋。
“喂，”唐一叶躺在榻上，头朝上没有看吴辉，只是静静问道：“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脸色实在是太平静，让吴辉心底有点打鼓。
他一直自忖心机颇深，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在唐一叶身旁乱了方寸。
吴辉看不清唐一叶的心思，这个认知让吴辉有点担忧起来。
然而唐一叶却浑然未觉，只是转头看着吴辉笑：“你打算一直做锦衣卫吗？”
“嗯。”吴辉点头。
唐一叶盯着吴辉问道：“可是一直做七品锦衣卫也没关系吗？”
这算什么？
咄咄逼人的质问吗？
吴辉顿时觉得心底有点不舒服了，他颇为冷淡地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向言笑晏晏的唐一叶：“你想说什么？”
“你为什么会留下呢？”唐一叶的这句话，问得就真的很直白了。
锦衣卫锦衣卫，说到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官职而已，如果想要甩手不干，当时的曲霂祁和唐无影大抵也不会难为吴辉。
可是被贬为七品的吴辉，还是选择了留下。
这已经违背了他的初衷啊。
吴辉垂下眸去，一时之间竟是没办法答话。
唐一叶也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见状也只是笑笑，跟着坐了起来。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呼吸仿佛都交错在一起了。
“我啊，就是想着和师父一起学功夫挺好的，”唐一叶笑道：“能遇到一个好师父不容易，所以当时师父问我要不要做锦衣卫，我想都没想就留下了。”
吴辉没做声。
他不怎么想听唐一叶在这无比怀念地说着和唐无影之间的故事，微妙的危机感几乎席卷了他全身。
吴辉忽然有个不怎么好的预想，他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没忍耐住问出了口：“你……不会是喜欢你师父吧？”
唐一叶蓦然回头，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向吴辉：“你想什么呢。”
唐一叶的表情太过啼笑皆非，一点被看穿的慌张都没有。
他从来不会掩藏什么，然而现在，唐一叶不气不恼，只是挺无奈地说着：“心眼多的人就是麻烦。”
“我对你没用过什么心机吧？”吴辉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
唐一叶竟是认真地跟着想了想：“当时在西域不算么？还想杀我呢。”
尼玛这么记仇。
吴辉顿觉前路非常坎坷。
“说起西域啊，当时好像还有个人说认识我，叫什么来的？”唐一叶一脸苦恼地回忆。
吴辉冷着脸坐在旁边，还是提醒了一句：“言崇之。”
“哦对！”唐一叶蓦地一合掌，啪地一声吓了身旁的吴辉一跳。
“他怎么了？”吴辉还是没忍住嘴贱问了出来。
“我想起他了，那时候我还小呢，然后被山大王劫财，还是言崇之救的我。”唐一叶有些疑惑地说下去：“可是……为什么他一脸看到我就像是见了仇人的表情呢。”
吴辉心底简直千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这不仅是旧人了吧？
这还带上了个狗血的英雄救美的剧情！
好吧虽然唐一叶不能说是美人，但是这剧情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分了啊。
此时的吴辉，已经彻彻底底不想说话了。
“这人真怪，不想了，”唐一叶闷闷道：“咱两要不要去切磋一下？”
这一次没等吴辉反驳，唐一叶自己就开口了：“还是算了算了，”他笑眯眯地伸手摊了一下吴辉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这才松了口气道：“还好你没发烧，不过也不能大意，快点睡吧。”
他吹熄了灯，又给吴辉掖了掖被子，动作实在是粗糙得很。
不知为何，吴辉将头往被子里埋了埋。
唐一叶这动作……明明是那么粗枝大叶，却还是让吴辉感觉到了一点温柔。
有多久，没有人推心置腹地和自己说过话了？
又有多久，没有人像是自己的娘亲一样这样温柔地帮自己盖上被子了？
吴辉自己都想不起来了，直到现在，唐一叶没有像往常一样聒噪，而是温和地照管了自己的一切。
吴辉始终都明白，其实被救赎了的人，一直都是自己啊。
“怎么了？”黑暗之中，唐一叶小声问道。
吴辉忍住眼底忽然汹涌的泪意，没有做声，良久，他方才小声说道：“没事，睡吧。”
唐一叶沉默片刻，似乎是轻轻笑了笑：“夜安。”
“夜安。”吴辉说着，这一次是真的陷入了梦乡。
既然是拿到了东西，戚少商的断臂自然也就放上了日程。
顾惜朝对此表现地十分淡定，少见地没有之前那样紧张。
倒是戚少商自己问了一句：“武林大会还有不到一个月了，来得及吗？”
“无妨。”曲霂祁看向养药炉：“这药再不用就不好用了。”
这次没等戚少商开口，顾惜朝就已经点点头：“那抓紧吧。”
戚少商：……
他发现自己有些时候真是挺不懂顾惜朝的，这人……当时追杀自己的时候真是绝对不带半点客气，现在又对自己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