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志》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志- 第3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也对。」戴志自嘲,笑说 :「心哥,我俩在一起,无论是做爱也好、打机也好,不过是求开心。就好似我妹妹般,我有告诉过你阿书的兴趣吗? 阿书平时一本正经,却喜欢看很露骨的言情小说,无论是男跟女或同性之间的,只要有大量埋身肉搏的情节,她就开心了。有时不小心下载了一两篇清水文,她就气愤将之删去。
  「心哥,我们两个在一起,就好似阿书找她所喜爱的十八禁小说般,都是求开心求刺激。你想,哪会有傻子上网专情去找一些讲大道理、讲人生、思考社会的『消閒』小说? 人们若是有心情去思考,会自动自觉去图书馆借参考书看。就是有傻子愿意看这类闷书,也不会有人去写,除非那作者是个高智能、是个低B仔(注一),不然每个流行作者肯定往自己写的文章里插好多段不必要的床上戏,以视觉刺激勾引饥渴又空虚的读者。哈哈,在流行小说安插思考……不是说对牛弹琴,而是穿错衫! 就像你落pub饮酒却穿校服,去ball场(注二)却穿牛仔裤,这些执著的人注定早被淘汰,不可能生存下去。一时有人上来支持,哈,那又怎样? 最後一定是惨憺收场。
  「在这个现代社会,思考与娱乐成了两个不同概念。思考变成痛苦,因此,人们在选取娱乐时,必然不会肯转一下自己的脑袋。大家追求刺激 : 消閒性的文字必须愈来愈火辣,绘画交欢场面的漫画必须清楚显示人物的性器官,涂白太甚了,就有人跑上去吵。娱乐就是攀上一个又一个更高的高潮,满足然後空虚,空虚就再蕴酿下一个高潮,每个人都是欲求不满的禽兽。思考? 思考? 那是什麽? 平时工作、考试、读书,还思考得不够吗? 每个人总有些时候想放松、想逃避工作,在这种时候还有谁不会看消閒文章? 让高H更H,让SM更变态,阳具要更粗更大更多汁,女的则要呻吟声盖天,让笔下的角色都变成为做爱而做爱的淫兽——不过可笑是人总分不清做爱与爱的分别。做爱做爱,哈哈,难不成做得多,爱就出来了? 那做鸡做鸭的(注三),不就有很多爱? 
  「写文艺的作家最後要去写三级床戏才能谋食,在网上写文艺小说的作家最後会为了吸引读者、为了能上架能获编辑青睐而写高H,画清水漫画的作家最後的出路就是画高H——这只是迟早问题,坚持? 坚持什麽? 坚持能使人名成利就吗? 坚持坚持……最後会累,一累,心神就交给潮流与大众,再也赎不回来。那些所谓高明的思考,哈,哪个傻子会去干? 就留给那些不务正业、抱有太多不切实际念头的白痴低能作家好了。这些作家平时自认文学青年,觉得世界与他们为敌,以为自己的观点是最超脱最出众的,就去鄙视身边的一切人事,偏偏他们最终还是脱离不了那罗网似的流行文化,最後还是在自己写的那堆深奥晦涩的胡言乱语里,自困一世,还念念有词说『他们不明白我……无人明白我……我也用心做过、写过、画过的……』真是好笑,为了一些本来就没价值的事而付出一切,还图别人的赞赏? 不说你戆鸠(注四)就算比面你。
  「所以我们也就求开心便算了,我们如此年轻,学什麽人想人生,就是肯想,也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就不必去想了吗? 这不过是逃避。」陈心头也不抬,低首在淡黄色的草稿纸上疾书,因他的字迹跟戴志的有太大差异,故他先将文章写於草纸,戴志之後回家才自行抄一次。陈心又说 :「愈是想不通的事,就愈有琢磨的价值。有一些问题——尤其是哲学问题,总是恒久地为人所争论 : 例如人的存在、爱情、幸福、快乐、时间、永恒、上帝之有无,还有许多许多……这些问题是无解的,亦即是你所谓的『想不通的事情』,却不曾被人放弃过,为什麽?
  「而戴书也不是将自己全盘人生放在那堆无感情、无思想的色情小说里,她只图得个放松而已。人找寻感官刺激并不可耻,只是应当清醒时必须清醒,那些不能逃避的问题终有一天要面对。人不可能永远躲在一个山洞里做王、作主,他终会对那射入山洞的阳光感到好奇,疑惑由外面撇进来的细雨,发现山洞外面有一种神秘的花香或树木的气息,而终会为了解惑、踏出山洞。人生,就是为了解惑,也就是去试图解决那些困扰自己已久的问题。
  「又有谁说过人必须找到某个问题的答案? 也许我们这群习惯考试制度的人会觉得任何事物都有其解、有答案,可是你渐渐发觉即使在考试中,也不一定会有『完全正确』的答案。有些考生见某些科目没有完完全全的model answer,竟然有面目去轰炸考评局,说 :『连marking scheme也没有fix实了的答案,叫我们如何答题,改卷方式都太主观了。』我听了,就冷笑 : 这个世界何曾有过客观? 真实、真理,是真的存在吗? 连这些问题都想不通,也难怪他们不会明白自己的荒谬。」
  「这些都是陶微风教你的吗?」戴志听得糊糊涂涂,这样问道。
  陈心无言,过了一会儿,又说 :「我也不记得这是他教的,还是我自己後来想出来的。有时我分不清到底我是我还是陶微风,因为那段日子过了太久,我甚至认为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一个叫『陶微风』的人。每当是时,我就去问曲意——就是你上次见过的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他是我挚友,曾经陪我去见过陶微风——我问他是不是曾经有过那样的一个人,他说『是,但怎麽过了这麽多年,你还未忘记? 我连他长什麽样子,也说不出来了。』我无话可说。」
  那时,戴志有很多事都想不明 : 为什麽陈心要找上他戴志? 为什麽陈心似乎爱慕著陶微风,却又能与他戴志做爱? 为什麽陶微风如此令他难忘?
  到了今时今日,戴志得到的除了是欢愉之外,还有某些问题的答案。他开始读懂陈心这本书,他抬起手,撩起陈心那从未经过挑染的黑发,揉搓著,感受发根处的汗湿,两个人的性器也在一夜间释放了两次,累得像两尾半死的鱼,只能於床上相拥。
  已经是半夜了。
  这是一段只属於夜晚的感情——他和陈心的感情 : 见不得光。那并不是因为他俩是同性,而是因为他们没有世人所谓的「正当」理由 : 他们并不相爱。任何不相爱的人做爱,就彷佛是犯了死罪,女的被人贴上淫荡的标签,男的亦被人视为只用下身思考、有欲无情的禽兽。他们这段关系一开始就已是夜晚了 : 并没有像一般情人般经过那彷如清晨、含羞答答的暧昧试探,亦没能双双於街上牵手、向别人炫耀那如同盛午骄阳般炽热的浓情。
  他们一开始便是在夜晚时,躲在一处无人窥见的阴湿角落中,偷偷品嚐那种如盛夏雨後般闷热而沉重的欲望果实。在公园——在公众地方下做出这种苟且之事的人,只能够是那种视尊严和道德如同无物的疯子。戴志有一秒想过,他似乎辜负了父亲所给他取的名字。
  他本身就没有什麽大志,现在更随著陈心堕落。陈心就是夜里的月亮,以一种阴邪的、不同於太阳白光般正气的幽光,勾引一些本来就意志不坚定的人。唯有风能制裁他,因风将云吹过来,遮蔽了月亮。是的,他戴志一界凡人,又岂能……
  「好累。」陈心仍压在戴志身上,只是下身挪离一点,以免将全身重量都聚到戴志身上,陈心就是没有戴志的壮实,也毕竟是个成年男人。
  戴志轻哼一声,说 :「你够了,就滚到一旁,我想洗个澡再睡。」
  「不,再多待一会儿。」陈心竟伸出舌,舐去戴志上身的汗,这一种无以言喻的亲腻使戴志畏惧 : 他不希望改变他和陈心现时的关系,是以他懒懒地说 :「心哥,你最近都跟什麽人上过床?」
  陈心一顿,轻吻了戴志一下,说 :「何谓『最近』?」
  戴志笑著说 :「就这大半年吧……」
  「你。」陈心简短地答。
  戴志想,他该朝陈心跪下来说声「谢主隆恩」,可他没有,只是说 :「心哥,你也不要眼角太高(注五),这世界的人有太多,那几十亿张不同的面孔中,并不是张张都好似你和秋秋那样好看的。你要是再嘴挑,小心过了十年後还找不到另一个稳定的床伴。」
  其实戴志本想调侃陈心说 : 怎不再找陶微风? 陶微风床上工夫太差? 所以半年前只跟陶微风做了几次就不想再做了? 
  ——是的,就在上年,陈心在大二升大三的暑假做了一个internship,也就是大学学系介绍的暑期实习。没想到在工作场所中碰回陶微风。戴志不清楚具体细节,只是他从太多蛛丝马迹发现了陈心与陶微风有了肉体关系。以戴志所知,少年时陈心与陶微风并没有好上,那时他们有过一重特别的关系,可是绝无牵涉肉体。然而,这一次不同——陈心跟陶微风有了肉体关系。
  虽然戴志不知他们为何又无疾而终了,但自那时起他与陈心的关系也改变了。戴志只感到头痛欲裂,这夜再也承受不起更多的回忆。
  陈心来回抚摸著戴志的肉体——单纯像小孩子摸一个美丽的雕塑般,感受手下顺滑而有力的线条,他说 :「找不到就找不到,又有什麽可惜?」
  「哈哈,心哥,你别这样说。你千万别说什麽『有你一个就行了』、『我只想跟你做』,我会笑到甩牙骹的。你记得我以前说过的话吗? 我们两个本来就是因欲望而结合的,那麽,我们找刺激、图个开心快活便行了,用不著思考太多。过了几年,我们的关系依旧如此,那不好吗?」戴志抚著陈心的背,这样说。陈心身上的汗渐渐乾了,背部又回复那滑腻的触感。
  「我现在说什麽都没用了,或者言语本身就无用。你现在躺在我床上,我碰过你,我们用彼此的身体消磨时间,高潮过、吻过,那就够了,你想听到我这样说吗? 戴志,你不觉得空虚吗? 不觉得生命是无意义吗? 不觉得自己冤枉吗? 不想反抗我吗?」陈心忽然有点愤怒,说 :「为什麽装作听不见我所说的『对不起』? 既然不愿意聆听我的道歉,那你为什麽还要应酬我? 你想要得到补偿吗? 你想要剥夺我所有的一切吗?」
  戴志摇摇头,说 :「别这样,心哥。我们什麽都不要想,这就是最好的方法。」
  陈心说 :「你要报复我吗?」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你自愿接受我的报复,岂不也是犯贱吗? 我们两个人都犯贱,因此我们永远就这样沉沦下去,走下坡,而不可能得到救赎。信主得救? 呵,我看是『耶稣打救你』(注六)就差不多。」戴志在说「救」字时刻意说得跟广东话的第一声很相似,逗得陈心笑了。
  「你讲起救赎,使我想到更多。」陈心抱著戴志,一阵欲望之火又窜上来,他开始制造新一波欲潮,一手往床头柜处摸索,又夹起一片保险套,他说 :「你曾经想做主耶稣,来个『神爱世人』,怎麽现在却消极起来? 你见到少年时的我很寂寞,於是过来向我攀谈 ; 你见到陈秋虚耗自己的生命,你就贴上去,拿相机为他拍照,又撮合他和林春,让陈秋得救。你没有去拯救龙凤,不是因为你不想,而是你不能、也不敢。
  「然後,你再碰见我。你曾经想改变我、拯救我,但你自觉失败了,在陶微风的事之後你就变了 : 你变得更虚伪、更颓废,却病态地更爱笑。但如今的你只是一个中空的太阳,或者说,你是一个患了癌症的太阳,内部正逐点腐化,外部却依然发出强烈的暖光普照天下,可是,只有我知道你有一天会发疯。你会被黑暗吞噬,虽然能够笑,却失去心,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笑,甚至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
  「那又如何? 心哥,你这比喻说得真动人,动人得让我鸡皮疙瘩都起立向我敬礼了。」戴志嗤笑,委实有点睡意了,可身子却又迎合陈心,说 :「那你呢? 你自救都无能为力了,难道还要来拯救我? 要如何拯救? 一个无心的人也能拯救人? 抱歉,心哥,我不想再玩下去了。到了哪天,当我找到一个可靠的人,或者当你找到另一个像我那样的傻瓜似的新折磨对象,那我们就真正玩完了,不用再好似那些做得烂的肥皂剧般,为了利益或收视而死拖下去。
  「心哥,我们是两个经已腐烂得彻彻底底的人,两者也再无精力可供对方汲取了。我们由夜晚开始,已经走到半夜……」
  陈心没有再说话,以他独有的手段让戴志说不出半句话来。戴志起初还挑逗他说 :「心哥,别逞强了,你还行吗?」不久,房间里便不闻人语,只响著似由重症病人因痛苦而发出的呻吟,炽热的空气有重量,飘著一种淫秽的吸吮声,合成一首让人羞於聆听而又兴奋无比的性爱交响曲。
  「半夜就是最黑、最难熬的日子。过了半夜,不就迎来黎明吗?」陈心握著戴志的手,两只手十指紧扣,讽刺地流露出缠绵难分的情意。
  戴志懒得回应,只合上眼睛。他听够陈心所讲的大话,都是一些洋溢著理想与光明的话,听得人也累了。这种话他曾是听得津津有味的,可当他一读懂陈心的性情後,便看出这种话背後那些虚伪的思想。他真想对陈心说 : 你也说过每个人也失去了最真实的自我,那现在你所讲的黎明、得救,不也是取自前人的话吗? 不也是一些非出於个人意志的话吗? 耳边,又是陈心那低沉的声音,细密得像地毯上的绒毛,搔得人身心酥软 :「戴志……戴志……志……」
  他确实辜负了「大志」这一个名字——也许陈心的声音太搔人心扉,他投降。
  注一 : 高智能,即「高度弱智低能」。低B仔,就是低能儿。
  注二 : Ball场,上流社交场所。
  注三 : 做鸡,指妓女,做鸭,指男妓。
  注四 : 戆鸠,即骂人低能,也算粗口。
  注五 : 说人眼角高,就是择偶条件多。
  注六 : 此「耶稣打救你」,中间的救字故意读作粤音第一声,变成「打鸠你」,「鸠」是阳具的俗称,故此句乃一浑笑话。
  (FIN)
  ================
    
    ☆、《大志》 55 (美攻强受)

  …二更
  ==================
  十一月初,每一个C大学生最讨厌的时期来了 : mid term,也就是期中试。商科、理科系的mid term大多是考试或小测形式,而文科跟社会科学科的则不一定是考试,也有可能是做论文,不过篇幅较短,一般只是三千至四千字。
  戴志并非完美主义者,凡事得过且过,但求合格,取个所谓「中庸之道」。林春读文化科,几乎要交五六份小论文,陈秋读商业,有无数个考试,两边都是地狱。李旭读社会学,与戴志情况类似,都是考试与论文各半,痛苦程度略低,可他们到了final时期便麻烦,因为手头上有太多大project,又都是要与三四个人一组的。
  戴志也算幸运,在系内找到五六个可信的人,每次基本上也是和同一群人一组,无风无浪,成绩不算顶好,也能稳阵过关。李旭便有点不幸了,接二连三地跟一些十分精彩的「奇人」同组,害他怨言连篇,王秀明向戴志抱怨说 :「李旭一过来我这边,就大动肝火向我投诉他系内的人,我也爱莫能助。」戴志回话说 :「哼! 你不知有多爽就是了! 李旭那小子没有住hall,你们又是邻居,想见个面就敲敲对方的门,多简单。你得了便宜就好好享受吧!」
  有时戴志在C大碰见林春,便见他双手捧著五六本厚得像枕头似的书,说是做论文的参考书。一看,他那双微丝细眼本来就没什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