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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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 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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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是要来追杀杀人凶手的!”无人无声,只剩下飞鸟娓娓地诉说,“在北面的村子里,住着一位热心的婆婆,她手上有一枚绿色的戒指,那是她丈夫送给她的,在她还是年轻漂亮的时候。绿色原本是爱情永青,美好永存地象征。可有人竟在杀了他们后,把手指砍掉夺取,和断你手掌而后切下手指一样。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做的,也不想在此时逼问,只是告诉你。我一定要将它拿回去!”

“我想,当我搂着婆婆摇的时候,她要是能睁开眼睛看我,一定会说:戒指要找回去,长生天要透过它来看透人世尘定?我要帮她找回去,你能明白吗?也许。我永远不能给两位老人家报仇。能决心做的也仅此而已。”

他悠悠呓语,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才有一串马蹄响。

众人陆续赶到,最终和飞鸟一起站在高坡上冷眼观望,比任何时候都冷肃。而天色也在渐渐黑去。远方,近处星火之炬渐渐燎原,可以确认是两支即将开战的大军无疑。它们搅动,移动,逐步推进。

月儿也轻悠悠地挂出来,一点一点地爬升。飞鸟突然觉得此时此景似曾有过,便自言自语地念叨:“人家常说,胜者为王,败者为贼!赢的人想怎么处置输者都行地。我们该找谁报仇好呢?”

众人不能得知他突生一阵心灰意冷,也没像他那样判断杀人者已死,个个不甘示弱地要追凶手到天涯海角,以表此心。相比他人,张奋青冷静许多,他看着前面翻滚的火龙,提醒说:“阿鸟!我们退吧,不退,怕要搅到撕杀里去!”

露水潮衣。飞鸟静静地伫立高坡,没有回答他,只在上面暗想:“我该怎么做呢?要是阿爸还在,他一定能告诉我!”一想到阿爸,他知道再也没有聆听的机会了,心又一次被刺痛,接着是屈辱,愤怒,躁动于不安。为了平息,他只好抬头视往天际,想在一片璀璨中寻找长生天的家。

张奋青觉得他惦念不忘老夫老妻,连忙说:“真没法再追了。追上又有什么用?只怕会把我们搅进去。人都死了,就是报了仇,他们也不知道!还是要先顾好咱们自己,赶快离开的好。”

赵过最得老爹欢心的,恨意也最深。他猛地一怔,接着不敢相信地瞪起眼睛,怒气腾腾地说:“你忘恩负义?!昨天给你东西吃还真不如喂狗好,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现在吐出来……”

张奋青被他顶得气结,不等他说完就忍不住大骂:“你这一根筋的家伙,到处都是火把,你找谁去。去呀!冲我吼个屁!追还是不追由阿鸟说了算!”

飞鸟极怀疑那戒指是在坡下易主,沉默中也听不得他们吵架,只好无可奈何地赶他们下去弄点马肉,回头到村里去。马里得这就喊上张铁头下去。

不一会,他们在打闹怠工后弄了些肉。正是要走之时,飞鸟跨下的马儿就已长嘶,棕毛抖震飞舞,仰竖地翻蹄几乎印到张奋青的脸。众人吓了一跳,纷纷还头四望,都看不到怎么回事。

赵过被飞鸟教得警惕,一跳下马,趴在地上听,站起来说:“我听到马蹄声了,阿鸟你听听是不是?”

旁人正要笑话,看飞鸟下马,也纷纷下来,替他验证。不大一会,大伙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这会,飞鸟真后悔自己没在逃出来的时候带上备用马匹,此时急走跑不动,还只会惊动敌人。他想了一下,连忙叮嘱说:“我们牵着马走。尽量不要发出声音。”

说完,他就拉着马,往隐约的纱帐廓里去。隐去不久,隐隐有马蹄之声,听声音是从西面东来,过得一阵,接着北面南面都有了蹄声。众人都不敢回头,沿着高棵地野批乱草往北走,趟得一身是水。

在里面辗转一阵,马蹄已经变成风雷。他们的第一拨人马已经很快抵达。安扎拱卫,派遣搜索的人在草野间刮过叶子。四处都是沙沙之音。众人伏到一个湿洼坑。按下马匹,心情紧张。飞鸟低声向他们叮嘱说:“还记得朝廷里的口令吗?要是朝廷的人马,咱们就喊上前天的口令。要是游牧人,就大声‘嘟噜’欢呼。我去看看,一会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实在不行,我们杀出去。杀一个够本,两个是赚!”张奋青按上他的手,拱着身子爬了两步。飞鸟不许,反复教他们怎么“嘟噜”,给张奋青说:“你看着大伙,见情形不对也好逃走。我带赵过去,很快回来。”

众人不再争执,看着飞鸟和赵过缩着身子出去,接着便感到饥饿难忍,又湿又躁。不由后悔没能早弄上肉,躲回村子地屋子。四周渐渐有风吹奏,和搜索声连为一体,已分不出声音。

众人神经紧绷。突然,祁连面前的一片草突然向他一倒。他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脱口大喊:“嘟——嘟!”杨林连忙给他一脚。这时已晚,喊声和混杂地脚步紧紧而来,四面很快围上数十人。一人已是大喊:“是谁?”

“朝廷的人?!”张奋青松了一口气,大声回答,“永固河山壮志酬!”

数声的怪笑喋喋。众人觉得不对。听到有人命令道:“出来。弃兵不杀!”

晦暗草莽。到处是半人多高的植被。飞鸟和赵过出来后就摸不到出来的洼坑,正急上一身虚汗。四出摸扒。听到不远处出了事情,连忙赶去。可这时,五个人连人带马被人押出乱草,来到一名白马红袍的首领面前。

他周围只点了两只火把,簇拥地人半袒半掩,用长矛和弓箭武装着,把他衬托得更是鹤立。他反复打量着面前的五人,用马鞭一指,开口说道:“把你们朝廷的兵力部署告诉我们,那就饶你们不死!”

张奋青几个既失望又害怕,面面相觑,更不知道什么兵力布置。首领反复询问,见他们不是不吭声,就是摇头,于是发起雷霆怒,几名狰狞大汉纷纷呼吓,近处的人把弯刀挽了个花。

张奋青眼看刀已在祁连头上悬晃,连忙磕头求饶:“我们来投降!”

红袍的首领盯住捣头如葱,失魂落魄的张奋青,环顾而笑。随他视线所到,周围人也纷纷鄙夷大笑,用污言羞辱。首领最终给身旁地人说:“将军不时就会到达。先探营地,至于这几个人,由百夫长福泰来处置吧!”

他就带着几个人离开。这时,旁边转出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走到跟前,用脚踩住张奋青之头,侮辱说:“听说靖康人喜欢喊爹!喊一声,我就收你,当养条狗!”

其余四人肝肠寸断,眦目欲裂,挣扎不休。押着他们的人不停地给他们拳头,边和百夫长说话,边引逗张奋青叫“爹”。马里得觉得张奋青快要屈服,大声吼叫:“张奋青。你要敢叫,老子剁了你!”

福泰来顿时给他了一个重重的巴掌。

旁边有个背膀略弓的人提醒说:“还是先问他们知道些什么吧!”

“看他们这熊样,也不会知道什么。杀了少麻烦!我看是今天伏击我们弟兄的靖康贼。”他说,言罢已抽出刀子。张奋青满脸泥色地抬头,浑身抖动,迷茫地看,本是不肯,却见已是生死分晓,便叫:“爹。我们没有袭击谁,真是来投降的,您大人大量,就放了他们几个吧!”

“这群没脸没皮的玩意。还真叫了!”福泰来兴奋万分地说,“真他妈的傻,老子还能养你不成?放心,你老子最后一个宰你。”他抡着刀,举过头顶,正要向杨林砍。一只夹带风声的长箭从草丛里射了出来,正中他的手腕。

飞鸟和赵过自藏身处而出,致使十余人略微慌乱,甚至连拔刀都来不及。福泰来搂着胳膊大嚎,被挣脱的马里得摁住脖子压了下去。飞鸟在赵过的掩护下,抢身扑过两人,夹箭枝在手,引发转指,大叫:“我是狄飞鸟。你们哪个敢动?!”

但他的算盘被打破,没有人认识他,很快就有人拔刀冲来。他张弓既射,中来人之腿,紧接着在场地移动,稳弦上箭,再射再中。众人愣了一愣,往福泰来那一看,他已被杨林和马里得掐得半死。

见众人被变故镇住,飞鸟喘气不休,大喊道:“我乃狄南堂之子,龙青云之甥。快滚,让你们的首领来见我。”

听他这么喊,不知怎么回事的张奋青几人也因这样的口气吃惊。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五卷 山高经行云漠漠,冲冠一怒家国仇 第三十四节

领兵之人是千夫长陈果。他作为狄南齐的前哨人马,负责选取营地,也好将后续人马隐匿在路德的西北面。此时已率人向南扩掠,为万余选取能压住边角的营沿。正走着,后面的有人急追上来,一到跟前就喊:“千夫长。突然冒出两人,口口声声称自己为龙爷的外甥,狄公之子。”

陈果吃了一惊,心中嘀咕了一阵,问:“什么样的?!”

“披发。个子不高不低,脸没能看清楚,在火把之下奔走二十步之数,连射连中,把福百长扣去了。”来人说,“弟兄们都不敢近前!”

陈果扯马回身,一阵奔走。等他带人回到几枝火把下,飞鸟已在逼迫福泰来。

飞鸟让几个将他押成吃屎相,给张奋青说:“叫他叫爹!”

张奋青不肯,低声说:“我们是来投奔的。不能轻易得罪人!”几个人已看他横竖不是,给他白眼,纷纷怒声骂他。飞鸟倒不觉得有什么,为他分辩一下,吩咐说:“你别管!只管让他叫爹。不叫砍了他。”

“你敢。我是长河福家的人。就是龙爷见了我叔爷也要客客气气的。”福泰来硬抑抑地说,“休想折辱我!”

马里得提了把刀去到跟前,一刀宰了条口子,回头冲张奋青怒嚷:“你不来我来!”

福泰来尖亢呼嚎,泪扑簌直掉。数条长河汉子心中不忍,但又不敢移动半分,只好大叫:“喊。喊他一声!”

“我不——喊。喊了叔爷也要我的命!”福泰来半脸是血,不成腔地喊。确认是真砍真杀,陈果大惊,顾不得辨认飞鸟的身份,翻身下马。冲到场地边上,说:“先放了他。”

“辱人者必遭人辱。我兄弟手足都叫他‘爹’,我要叫他什么?!”飞鸟转过头看着他,说,“我好像见过你,不要说你也让我叫他叫‘阿爹’。”

陈果已确认飞鸟的身份,心想:此时,你叔叔正极力拉拢福禄,你却因为区区小事发飙,岂不坏事。

见他也是干着急不着声。马里得又提了刀。福泰来再无侥幸,只好大叫一声:“爹!”众人心头松了许多。连忙请求:“放了他吧!”飞鸟却是不肯,说:“喊过后,他也是要杀人的!”

此时,陈果已可往自己身上揽。可飞鸟的举动疯狂而不可琢磨,他怕惹火上身,只是请求说:“快放了他吧。三爷很快就来了!就是要处置他。也要禀报三爷才能行事!”

飞鸟不理他,干脆从马里得手里夺到了刀,逼近福泰来,漫不经心地站在他面前,伸出刀问:“你自己说怎么办?”

福泰来答不上来,只是咬着牙,用极恨的眼睛往上看,见飞鸟突然抡刀,一声尖叫,尿意急涌。好久。他失魂落魄地睁眼,气短如断,这才知道飞鸟是吓他的,不禁又羞又怕。

“我该不该要杀你?”飞鸟问。

“该!”福泰来说。

“叫爹!”飞鸟说。

“爹!”他是彻底崩溃了,想都没想就喊。

“叫爷!”飞鸟又说。

“爷!”

“但我还是要杀你呢?”飞鸟看着他问。

“还要杀我?”福泰来几乎是哭着说。权宜之下。叫人一声“爹”未必丢人,但这般屈服才是真丢人。周围人的心又开始跳膛,但同时鄙视起福泰来。

“我怎么不能杀你呢?”飞鸟又问。

福泰来竟“噗嗤”笑到一半,转为哭泣,血泪难辨。飞鸟丢了刀,厉声说:“记住。我不杀你。不是不想杀你。是因为我说的算数!”说完,他回来看着众人。威风凛凛地指问:“你们在笑话他吧?看什么看?谁让你们来看的?”

“笑话别人,也得不怕别人笑话。”赵过非常迅速地得出自己的结论,并讲给大伙。

“少主还是那样好和人闹着玩。”陈果边给周围的人使眼色,让他们把福泰来弄走,边跪下来滴眼泪,“主公后继有人,可以瞑目了!”

飞鸟当即变色,回头向路德方向看去,心想:阿爸怎能瞑目?

※※※

狄南齐自领人马来到,见到飞鸟,惊喜之余不剩伤感。此时,匿军待战,做不得任何祝贺之事,叔侄只能在诸旧人面前,稍有克制地哭诉。

接着飞孝又至,他已是高了许多,笔直得就像一杆长矛。两人抱拥在一起,接着就地摔成一团。狄南齐等飞孝又一次拱到上面,大笑着说:“都早点去休息,明日大战。看你们谁提回来的人头多。”

两兄弟被撵出去,勾肩搭背到土坡上。

看着远处未停的战斗,飞孝率直地问:“阿哥!阿爸总说大伯太傻,不想称王称霸。你想吗?”

飞鸟愣了一下,说:“还没想过。我只知道人人都想富贵,而贵到最上面就是拥有四海。反过来,虽是人人所想,却还是有大臣,有子民,有家奴,有罪犯。记得阿爸和田先生都讲过,天下司事,各当其要。也就是说,在天底下做事,各人都需守本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那靖康朝廷的先祖君是西定人,他也守他的本分吗?”飞孝问。

飞鸟眼睛发亮一闪,说:“这个,我想过。君君,臣臣;君不君,臣自然会不臣,这时不能算奸臣。现在不也成了这个样子?!”

“那你想做国王吗?”飞孝又紧紧追问。

“不想!”飞鸟说,“可也不想做臣子,做个自由自在地人多好,不过是没有人能这样的!”说到这里,他突然奇怪,回头问:“你怎么追问个没完?可不要说你想做国王!”

“不是!”飞孝说,“大伯出了事。父亲到处找你,有人就私下里给我讲这些,让我劝阿爸不去找你或找到你然后杀了你!”

飞鸟一愣,感受到自家稳固地亲情,不由伸出手臂,把飞孝的脖子紧紧圈住。

※※※

为了隐蔽效果。营地没能点几堆篝火,大多勇士都已在刚立的帐中睡下,也有少许的仍在忙碌,坐着说话。

飞鸟从来不主动讲自己的家,虽知道了他父亲,却仍没想到他叔叔竟然就是——。张奋青几人吃了些东西,都或多或少地带有负气的成分。一旁有几个人过来,他们在众人面前放下手里的托盘,并揭开上面的布巾。把金光闪闪,错落有致的金条展露在众人面前。

其中一人说:“几位壮士送少主回来。一路磨难肯定不少。将军感激之余,略表寸心!”

众人很意外,可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半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们等那几个人走后,却不知道该不该分这些黄金,只是坐在那里看。

等飞鸟和飞孝带着几名随从过来。他们眼色各异。赵过早早地找茬,截头大嚷:“我很生气,我不知道气什么。你来说?!”

飞鸟已心怀歉意,一眼又看到黄金,心里也不舒服,只是给飞孝说:“你赵过哥哥!”

赵过也正是自己说的那样,生气,又不知生哪的气。他鼓了口气,就转身去一边蹲下。马里得已经犹豫了很久,此时递过目光。压低声音说:“咱和方铜分别很长时间了,心里总想去看看。”

飞孝对他们的表现感到不快,而飞鸟只默默地看。他看住马里得,稍后点了点头,只是说:“过两天吧。走也要过两天。”他移动到金子边,弯腰拣起一条,在手里摸,想了很久,把之丢到张奋青面前,又说:“黄金再多。也不比情谊。这是我三叔的心意。不是我的。怕金子玷污情分,就该快快从眼前拿开。该怎么做怎么做。”

他坦然地给众人分金子,毫不客气地给自己留了一份,说:“我真怕。怕你们冷落我,离我而去。可我又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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