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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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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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天,他们三个白天四处参合忙碌,夜晚窝在房子里研究讨到手的地图,煞有介事。

事实上,上面的人有意无意地想把他架空,早安排了话,谁也不把这一个钦命的大将军当一回事。他到哪儿,哪就是能搪塞就搪塞,能糊弄就糊弄,别说运筹帷幄,连自己的兵都见不到——也没有一个。

沙通天的人聚了一些人手,开始以岩阳为踏足点,向外伸出了利爪。

短短的三,四天,附近贵族的山寨被攻破了多座,多处县镇被占,接壤的官吏、富户人心惶惶,不少人竟往北面逃,在野牙这儿寻亲访友。

野牙当地还算太平。

沙通天别郡的人马拖住,并没有移兵向野牙挺进。

毕竟,他虽然恼恨李尚长不够义气,拒绝他分一杯“勤王”羹,但仍觉得自己和李尚长同属“杆子”(土匪)一类。

他觉得在官府势力还很强大的时候,两人唇亡齿寒,自相残杀是下策,让对方为自己吸引一部分兵力,拱卫身后才是上上之选。年下他在岩阳麻树寨东南聚集了“过天狼”,“贪吃猪”等大大小小的杆子,开了一会,自称“甘燕会盟”,紧接着,以太牢祭天,沙通天自称“通天大王”,把旗帜更换成“替天行道”,正式开始造反。

这时的沙通天通过对饥民夹带挟裹,人数暴涨过万,把持东到荡山川,麻树寨,中间经过岩阳,西到中北县的势力带,实力已经不菲。

他自觉自己的力量已让李尚长无法抗衡,手到擒来,信心一硬,折身回头,以劝降为先导,威逼野牙。

沙通天的意图很明显,想打下作为北面几郡的交汇重地野牙城,逐次向北用兵,形成一个割据格局。

在这样的紧张形势中,李尚长一改态度,,要“以德服人”。他虽然还没什么以德服人的实际行动,但姿态上已经做出让人靠拢的模样,倒也扩充不少,已经在各处郡县中募集了一只两千余的军队。

正在更多人向李尚长靠拢,抗拒流寇沙通天的时刻,秦纲脱了绣有五爪金龙的黄袍,颁诏自咎,暂时退位,依旧承认秦汾,并派人前来相见。

于京城方面来看,倒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他无非是处在被数万大军的包围中,转移京城方面的注意力,观望、观望秦台的态度,却不尽然。

他开始把自己的目光转向夏侯武律。

秦纲多次派人和北面的夏侯武律联络,邀请他出兵,助自己一臂之力,但条件都没有谈妥,然而就是不久前,他缴获一份邸报,发现一则消息:狄南堂因叛国罪,和大将军健布在应西城激战,战败被俘,于押解回京的路上死得不明不白。

别人也许不会重视这些,而他却恰好知道一个秘密。

狄南堂恰好是夏侯武律的长兄,经过自己的手回中原为官的,甚至他在两个月前,清清楚楚地接到从西面传来的消息,说是此人取得对狗人的第一场胜利,正在扩大战果时,因为朝局变动,秦台开始对秦林下手时,同时宣布他这个和秦林走得很近的人为反叛,纠集了几路人马围攻。

他还知道此人一连大败数支大军,以上万的兵力,在应西城反围了秦台纠集的十余万,并指示他人予以拉拢。

这可谓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也许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但他没有妄测夏侯武律的反应,因为到了这个层面,亲情往往代表着对权力的争夺,只是透露出消息,进行关注,两天后,他就看到了夏侯武律的反应,夏侯武律应该比他更早知道此事,全军缟素,正在集结,但从截获的栾起的调兵命令中,他就知道,夏侯武律被激怒了。

夏侯武律的南下已经指日可待,焦头烂额时一个没有顾及的问题暴露了,就是这个“勾结外兵”的罪名。

“勾结外兵”,引戈相内,成则天子也难逃其咎,甚至遥遥受外族所制;败则众叛亲离,声名狼藉。

自己这个得位不算正的人怎能轻易去做?

他深深一思,想到也举步艰难,沦落到不君不臣份上的秦汾,这就暂去王位,支持离京的秦汾讨秦台。

这样,他也好在和秦台对垒中名更正,还把引发夏侯武律肆虐的责任也转给秦汾。

他的使节也给秦汾送来了一丝清风。

这个穷途末路的王爷好歹也代表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支持,甚至影响到周围几郡的官员,对秦汾打开局部局面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几天后,秦台的人也到了,却严令地方官员护送秦汾回京城。但他晚了。因为国王认清小叔的嘴脸,沙通天的强大和秦纲所抢占的先机,都使秦汾炙手可热,取得一定程度的拥护,便成对抗。

最要紧的是沙通天的一逼,几郡在何为正统的意识上陷入危机。

几郡中群雄并起,官员携地投归秦汾,李尚长的势力被冲淡,那就无比的苦闷了。毫无疑问,内部形势迫他与沙通天一战,取了决定性的胜利,从而进行洗牌。

否则,他无威无望,就被挤出权力决策的圈子。

年下又是一场大雪压过。

沙通天和李尚长本身存在的寒气也已经积累到冰冻三尺的程度。

两支人马早已注定决裂。

随着沙通天的五千人分成两支向郡中移动,李尚长也带两千余迎敌。

李尚长本家有一支一千多人的人马,另外招募了两千杂兵,加上一千多团练官兵,郡里总共也只有四千人左右。

但为了稳定形势,两千人的主力已是所能调集的上限。

狄阿鸟的主将地位在战前被换,有樊英花在背后支持,在名誉上成为守护左翼的小将,领了连军官也不怎么认识地二百余杂兵。

樊英花对他不放心,就换了盔甲跟过来,以监军的身份随左翼前去战场。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四卷 金阶玉堂青松在,任尔东南西北风 第六十节

陪同樊英花的军官叫赵高,是李氏的家臣,三十岁左右。

他有一双剑眉,宽阔的前额带着沉着而刚毅的神气,一看就能从这些特征中看出来,他应该是个武艺不错的武士。

他在一群乱咋咋的人边行过,边行边四处看,眼神里全是不高兴。

樊英花洞悉了这些,不由说:“你担忧什么?”赵高立刻看向远处的狄阿鸟,压住不服气的心思,强笑了下说:“人少。”

樊英花笑笑。两翼人少也是狄阿鸟通过自己在父亲那里实现的意图。

她自然不认为狄阿鸟更想消耗他们家的力量,说了狄阿鸟说过的话:“你懂什么?兵力不足,非要靠自家训练有素的武士快速冲垮对方的中坚,两翼兵力要视鏖战时间而定,而且现在的杂兵,人数一多,接触不到敌人就不去救援。此战在于胜敌,而不是绞杀敌人的有生力量,侧翼只要能在敌人的快攻中抵挡一下就行了,关键在中军。”

说完后,她带着欣赏的角度往狄阿鸟那里看去,看到亮出红缨和枪尖的黑底大旗旗心绣个大大的“狄”字,嘴角不自觉地挂出笑意。

这杆旗帜由赵过握着,他一动不动地骑在马上,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紧紧地扶着这幅大旗,跟个假人差不多。

狄阿鸟看一看尽心尽力打旗的他,再看一看旁边唐凯,心中生出一些内疚。

二千人规模的遭遇战中,决战时间相对比较短,相对这种刚刚招募的部队来说,战场空间拉不阔,士兵们凭借一股劲,左翼二百,右翼三百人,也算绞杀、包抄敌人的力量,但决战还是在中军,没有一点机巧,正是猛冲的消耗战,

这个计划是他通过樊英花实行的主张。

他想打一场杀人一万,自损三千的战争,好让秦汾的小朝廷得到更大程度的平衡。

这样的战争是要多死人的,毕竟,中军中就有唐凯、赵过的亲人,更有可能让他们的亲戚丧命的。

这时他有点儿后悔自己的不负责任,提出这样的常规建议,一再暗想:“若是敌人真能一战即溃就好了。”

他看着抱在怀中的长枪,发觉枪与四周一样冰冷,一再大声喊叫,缓解兵士的压力,却也看不到结果,指一指戏班子里找来的鼓手,给唐凯说:“让他打起鼓!”

这些戏班子格外无辜,听说一个小将军叫去唱戏,带着巴结的心理,钱也不收去吹打,不料那小将军听得一高兴,让他们到战场吹。

两个锣鼓手垂头丧气地敲一敲,演奏就开始了,唢呐手只好鼓着腮帮子,捧着唢呐,往前扭动,紧接着,众人齐齐动手,一阵钟鼓齐鸣,把一队人马当成去送殡。

随着鼓声有节奏地敲大,狄阿鸟傻子一样地喊节奏:“嘿,嘿,嘿!”

这一手是跟他父亲学来的,节奏是可以齐整人心,让他们不自觉地把步子迈一致,赵过用充满疑问的眼睛看看狄阿鸟几下,随后也“嘿,嘿”地喊。

少顷,一大片没法思考的傻子“嘿,嘿”地喊,发泄一样跺脚挥胳膊,整个像船工号子一样往深处蔓延。士兵在节奏和喧噪声势中忘记害怕,敲起可以敲得一切。

喊声费神,渐渐趋于平淡,只有一曲凤求凰欢天喜地。

樊英花的心神立刻被这样、那样的喊声打断。她吸了一气,四处看一看,只见兵马一片整肃,传出整齐的踏雪声。

※※※

郡城墙高,尚有十余部发石机,和一些下县的县城不是一个概念,别说是冬天,就是春秋两季,对于缺少攻城经验的己方来说,直接攻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沙通天心里自然明白。

他的两路人马中,一路由自己率领,进逼平城镇,一路由三弟石彪带领,进军马甲屯。

沙通天不怕李尚长不救马甲屯,因为马甲屯就在郡城西南,要是被打下,往西的地方就与野牙郡中断。他觉得李尚长要是放弃,己方就站住了脚,剖下了一圈外围。李尚长肯定救援,因而派出自己的响马哨,去侦查李尚长的动静,李尚长是一出城,他就得了消息,信是两个穿破袄的骑兵摸到的,他们提着红缨枪,合骑一匹瘦马回来,说是李尚长加急赶向马甲屯。

他让石彪以两千人去打只有周围只有五百户左右的马甲屯,有点小题大做,毫无疑问,这也是个引蛇出洞的计划,调动李尚长救援马甲屯,而自己从东南截其归途而已。

通天大王怕平城镇不好打,耽误时间,就想着回头,合兵去与对方决战,并不着急,只是反复侦察李尚长的行踪。

看着野鸟渐渐入笼,他便悄悄从平城镇移拨。

平城县离郡城差百余里,队伍还没走多远,截击李尚长近得多。

大军开拨一路,沙通天心中就觉得李尚长中了圈套,心里无比感到充实,一路行过,左有毛一鞭,王大虎,右有张根,李坏,得意无以言表。

大军蝗虫一样开了一路,等过了黄马岗,已经到了半下午。

见所料并无偏差,而李尚长已经是笼中鸟、瓮中鳖,他便停下大军,休息上一阵。

此军已经在雪地上行了将近三十里,确实也够在乏的,休息做饭时,不少人都拉着破衣烂布缩在一起取暖。埋了锅,整袋的辣椒在煮过的雪水里一下,一个个冻得发抖的男人便就着干粮抢着喝。

沙通天也弄了一碗辣汤涮寒意。

嚼着牛肉下肚后,他整个头上都冒出热汗,羊尾巴一样白帽子都是颤动的,那是要多爽有多爽。

他看着土匪们吃喝完毕,四处给他们打一阵气。正在这时,一支人马从马甲屯方向上过来。这支队伍行军很慢,因而保持了一些队形,就像是一只小翅膀的怪鸟,是密集的中军为肉身,人少的两翼为短翅。

这足够意外的。

放哨的回来一喊,沙通天热汗一敛,顿时懑了一下,他大声叫着:“不要慌!”

他反复地告诉大伙,对方一定没有吃饭,但喊是喊了,毕竟出了意外,他心里没底,不停地问自己:“难道姓李的看天要黑了,因为怕黑要回家?”

这一代有一些稀疏的干林子,旁边是十来块以顷论的地凑起来的平原。

依上这样的特征,在这里放过牛割过草的人都能叫出这里地主的名字。几个狗头军师现在想到的也只有这些。沙通天比他们好多了,他已经被土匪生涯锻炼得相当老练,仅靠感觉就知道,此地开阔,是决战的好地方。

他一边估计敌人距离,一边让人做好战斗准备,见对方没有直接推进,暂停了一下,赶快布置己方仅有的几十余名弓箭手。

一切都做完后,他放有一丝的放心,看一看仍然是乱哄哄的弟兄,心想:“都是土匪,谁怕谁?”想到这里,他走着马儿在人堆间,冲眼睛瞪大的弟兄们喊:“别动,别动。娘尻的,别乱动!用弓箭赚几把再杀。”

他知道石彪肯定不知道李尚长走了一半就回来,也后悔没把自己的骑兵调集过来。

他在这儿后悔,李尚长却是紧张。

折回来碰到土匪不假,谁也没有想到各个击破还这么多。

樊英花的心里却怪怪的。她多少年来积累的自傲心理慢慢打结,不自觉又去瞅在一旁探出头看来看去的狄阿鸟,略带妒忌地夸奖说:“你还真算料敌如神!”赵过无来由的高兴,挥舞着“狄”字旗,替狄阿鸟说:“狄阿鸟夜里教我看图查字,我知道前面就是黄土岗。”

“还看图查字呢?!”唐凯连忙用胳膊碰碰他。

“又咋啦!我怎么发现,近来我一说话,你就不服气呢?!”赵过有点儿不忿。

狄阿鸟不顾他们这些人的争执,问樊英花:“怎么不趁乱杀过去?”

樊英花连忙往中军看,只能看到一片人头,她“嗨”了一声,很不平地说:“又是我哥!”

的确,李玉正在父亲和叔叔面前反复争执,说:“我们不一定打得过的,干脆找个人单挑,这样也好保存实力。”

这本来是毫无疑问的荒唐话。

李尚长看向起重的兄弟樊成,也得到一句:“单挑定然失手不了”,他开始一本正经地反驳。

他无论在嘴里和心里无法承认,实际上却是没有必胜的把握。

良久,他方从自己对别人意见的反驳中驱逐心头的不自信,开始下令进攻。

李家军开始推进。

他们一步一步前进,渐渐步入对方的射程之内。

通天大王的那一队弓弩手杂乱地射箭,箭枝没头苍蝇一样没准头地飞。一些倒霉的赴雪而倒,在洁白上带出鲜红的血迹,另一些却冲得更加勇猛,没有等待号令,一边冲,一边发出震天动地的喊杀,最后是一跃而奔,向贼寇杀去。

霎时间,随着沙通天的一声喊叫,两起不像军人的暴徒冲在一块,暴扑狂击,后头只是大嚷大叫,呼号挤扛,不少马上的战士提不起马速,只好在人裹动着移动。

特别是沙通天那里,根本就没有侧翼,狄阿鸟领着二百来个战战兢兢的胆怯杂兵溃敌侧翼都是多余,根本就无须做什么,几乎可以坐到外围歇一歇。

樊英花看看自己一方似乎占了点优势,不由赞扬一样地吼:“个个都很英勇,胜利就在眼前!”

听了此话,狄阿鸟差点一跟头栽下马。他也是算是枪林箭雨里纵横过的人,却一点也看不到什么“胜利”。

狄阿鸟心想:若是给我百十个弓箭手,片刻之后我就射得他们丢盔弃甲。

就在这片刻间,他看出敌人的弱点,忽然放了心。

敌人都是一小堆一小堆的,分外明显地跟着头目乱跑,头目让杀,还往往侧身一站,往前头扬兵器,而且,他们连个旗帜都没有。

于是,他边指挥二百多人向敌人的纵深穿插,边让鼓手擂响战鼓,自己四处射箭,专门瞄准那些头目。

吼声和腰鼓队惊吓到一大片敌人。

这些敌人神经绷得太紧,猝然听到锣锣鼓鼓,像是吓掉了魂,反过来往自己人堆里藏。

赵高带数十人簇住樊英花,慓悍异常地往人堆里杀,他一口气斩了三个,硬是带头杀到人们稠密处。

当他杀不动时,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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