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神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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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神慧-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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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他毫不吃惊,温雅行礼。
  
   我笑道:“阿父继续垂钓好了。在这样的喧哗京都,阿父你能够找到这么个消遣,朕真的很羡慕。”
   
   他微笑,稳稳的又拿起钓竿。我坐在他的身侧,说:“阿父,虽然这样很有些雅趣,但终究还是慢了些。也许你坐着一天,也不会有鱼上钩。”
   
   他的双目低垂:“陛下,都讲个火候,臣年老,也就只会这件事。养病嘛重在散心。这么等下去,未必可以钓到鱼。但骑马围猎,终究是少年人的爱好了。”
  
   我不说话。他叹着气说:“阿览,也喜欢钓鱼。可惜,他……”他两腮抽动,似乎说不下去。
   
   我心里也有些难受,说:“览虽不在,但太子终究是王家血脉。阿父,你就真的放着侄孙不管?”
  
   他手里的钓竿纹丝不动,过了很久,慢慢的说:“陛下,其他的臣也不多说了。比如钓鱼,绝对是一人一竿,没有二人同竿的道理。官员任用,生杀大权,抑或军队的统帅,陛下握于自己手,无人敢有怨言。太尉公也是异姓,与太子无直接血缘。陛下在,可能无事,陛下万一不在,他——难道不会是一个司马懿?”
   
   我心潮澎湃,愣了愣,岔开了话:“阿父,如今王家还有谁无爵?”
   
   他答道:“还有七个孩子。”
   
   我笑着说:“年过十五的,都授予员外郎的官职吧。王家人口太多。览在世,也并未多加恩泽。京城西南的八百亩皇家田,就给我们王家也好。”
   
   他的手一动,一抬鱼竿,赫然一条鲤鱼在渔钩挣扎。
   
   我抿嘴一笑:“阿父,这鱼不大,也不小了。”
  
   第二日华鉴容到东宫来。因开了春天,按例宫里换上了碧绿色的窗纱,云母石的屏风,挡住了外面的景色。要不是竹珈兴冲冲的跑进来,我还真没有留心那柳丝如剪花如染的美丽。淡金色的晚照中,明黄衣服的小竹珈手持着一朵娇艳的牡丹。
   
   “慢着,慢着。”华鉴容飞速的起身蹲下,一张手臂,小家伙正好倒在他怀里。
  
   我不禁一笑:“你怎么知道他要摔着?”
  
   华鉴容含笑不答。搂着竹珈。神情秀澈的孩子对他点头,示意他抱他。华鉴容果然把他抱起来,竹珈用一个手指着另一支手里的花朵说:“牡丹,。给娘。”
  
   华鉴容温柔的说:“好美。”
  
   竹珈嗅了一嗅花,小鼻子一皱,几乎要打个喷嚏。然后,笑嘻嘻的在鉴容怀里手舞足蹈。把手臂指向我,说:“娘和牡丹谁好看?”
   
   华鉴容这才看着我,我却莫名其妙的红了脸。竹珈顺势扑到我肩头,把那朵鲜花插到我的发鬓,说:“还是我娘好。”
   
   我捏了一下他苹果粉色的腮帮:“小家伙嘴巴甜。”一边不好意思地瞥了华鉴容一眼。华鉴容的晶莹黑眼睛仍旧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瞧。
  
   竹珈水汪汪的眼珠看着我们,居然冒出一句:“少傅对娘看什么?”
   
   华鉴容的脸突然涨红了,偏着头,讪讪地说:“太子不懂的。”
   
   竹珈掩着嘴,凑近华鉴容的耳朵说了句什么,华鉴容的脸就更红了。我问:“竹珈,你背着娘说什么?”
  
   竹珈只是笑,攀着华鉴容的衣领子,手胖乎乎的,带着一个个小涡涡。过了一会儿,他顽皮的说:“我说,少傅比花花还漂亮。”

   等到阿松他们把他抱走了,我们两个大人还不好意思。我假意咳嗽,说:“这孩子就是亲近你。”
  
   “是。”华鉴容回答。他眉头一拧,才说:“我这些日子常想,太子如此聪明,虚龄已经四岁——应该开始读书了。”
  
   我点头附和:“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他这么玩,也不是办法。只是最近革新的事情一堆。我也不想叫你操心。”
  
   他叹道:“反正是操心,多一份心思,少一份心思,没有区别。”
  
   “王琪如今回到尚书省了。”我不露痕迹的说。
   
   他苦笑:“陛下许给王家也不少。”
  
   我闭上眼,怎么也不能把鉴容和那位奸雄司马懿联想到一块儿。我问:“是你下令把都城的恶霸们一起斩首,陈尸于西市的?”
 
   他点头称是。
 
   我又说:“里面有个人,是荆州刺史李赞的妻弟?”
  
   他说:“既然要明法纪,这些裙带儿也不好放过。”
   
   我温言说:“但李家是大族,李赞对我还是很忠心的。前些天他给我上表说要引咎辞职,我没有答应,反而增加了他一倍的俸禄。昨天,他再次上表,推辞这个恩德。我就命令,再加一倍俸禄。我告诉他好好守好荆州,如若推三阻四,我就一倍倍加下去。”
   
   华鉴容思索着,笑了:“你做的对。我来唱白脸,陛下还是红脸。反正我也没有子弟。孑然一身——行事没有顾虑。”
   
   我听他说的坦荡,心里一动。华鉴容望着落日的余辉,说:“倒是太子的学业不好耽误。我前天夜里睡不着,草拟了一个启蒙计划。明天和太师商议了,就交给你看。”
   
   “好。可太师如今见了你大约不会高兴。”
   
   “怎么会不高兴?太师对我们无愧于师德,我们也不该心存芥蒂。是吗?”他问。
  
   “嗯。”
   
   我们正说话,陆凯急急进来禀报:“陛下,外头传进来,何太师忽然痰迷。已经快不行了。”
  
   我和华鉴容相对失色,华鉴容一撩袍子,就走出去。我忙吩咐:“朕亲自去看看。”一路上,我和华鉴容虽然同坐一车,却都各怀心事,没有说过话。
   
   到了太师家,一大家子人都跪着哽咽。我看到蒋源也满面泪痕的在一个角落。太师回光返照,见了我们,说:“陛下和太尉公在就好,家里人……都出去。”
  
   我抓着老师的手,他勉强笑:“陛下,臣就在等着你呢。臣知道,陛下一定会来。”
  
   我说不出话来。华鉴容凝噎说道:“太师,陛下在,你有什么要求,说吧。”
   
   太师慈祥的笑了笑,对他说:“古稀老翁,有何所求?”
   
   他转过头吃力的说:“陛下……如今既然决心了,也就进行吧。臣……不能帮助陛下了。只是……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君主行事,刚柔相济……”
   
   他用另一只青筋暴露的手拍了拍华鉴容,烛火在房里跳动着。他从心底里发出了一声叹息:“陛下……不要让这孩子……站到悬崖……”
   
   “我明白。我一直和他在一起。”我哭了。我想到老先生给我讲解五经,教我写字,那时候我是多么天真。可转眼,先生的生命也是落花残梦。我们都是先生的学生,先生喜欢我,也心疼着鉴容。
 
   何规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合起眼睛,一直到停止呼吸,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 


五十 湘南士集
 

  五月五日端午节,朝廷休假。我也早早用了膳。周远薰陪着我到了竹珈那里。他快十八岁了,但还是带着少年人的腼腆。
  
   我看着阿松伺候竹珈吃早饭。宫室里面悬挂着菖蒲,大把的兰草置于回廊木板上。我对宫女们笑着问:“你们是不是打算结花球?”
 
   齐洁回答:“陛下,我们这些下里巴人,也就今天可以阳春白雪一回。东宫做的花球,出了名的雅致。今年元宵,我们都不得观灯,春天又为太师服丧。到了五月五,都想松口气啦。”
   
   周远薰只是笑,齐洁问他:“周郎,你是不是也会啊?”
 
   他老实的点点头,灵巧的手指拿过一些萱草,指尖穿绕,就成一簇。再抽了一根丝带,结成一个星状的网。齐洁等接过去,啧啧赞叹说:“看看,周郎真心灵手巧。要是也在我们这堆女人里面,我们可怎么有脸混下去。”
   
   我忍住笑。拉着他躲到了围屏后,说:“不要理她们。”
   
   周远薰自在的微笑了,唇色如水:“没事,她们一直说我像女孩子家。”
  
   我不以为然:“怎么会?你才不像。我一直羡慕技艺超群的人。看你弹起琵琶,跳起舞来,绝对是有天赋的。”
   
   他的目光闪动:“那,也只是在宫廷里有用。”
   
   “不会。”我摇着头,随口说:“有这样的才艺,就该有信心。如果有一天我们成了平民,比如我吧,还靠你养活呢。”
  
   我们走到窗口,我轻快的笑着说:“多日没有轻松了。看了这菖蒲,就想到君子。”
  
   远薰似乎没有听见。我以为他又在自寻烦恼,就亲切地说:“远薰,君子不论出身贵贱。你和静之,难道要比华太尉,蒋尚书差?这些天我忙于革新,你觉得无聊吗?”
   
   他偏过头,柔和的说:“没有。宋彦守卫东宫,教我骑马呢。赵先生,也教给我些古代曲谱。对了,陛下,赵先生一早好像要出门呢。”
   
   我一听来了兴趣:“他是不是要去夫子庙看热闹?”
   
   周远薰说:“不知道。赵先生,很神秘。”回头,看见竹珈已经洗漱干静,半个脸面掩在屏风后面,叫着:“娘,我和周郎一起玩儿,可以吗?”
   
   我笑了,对远薰示意。竹珈拉着他的手,乐颠颠的同去玩耍。我却告诉齐洁:“我要换装,请赵先生来。”
   
   蓝天开阔,晓风清新。赵静之很快到来,一身青布衣,风度翩翩。
   
   看到我也换了一身白衣,打扮成个宦游少年的模样。他哑然失笑:“陛下,不会吧?难不成你知道我的去处,要我随驾微服私访?”
  
   我打开扇子说:“心里难受。如果你知道民间的好去处,就带我走走去。我错过了一个春天,得抓住夏天的头儿。才可以更好的理政。”
   
   赵静之摸摸鼻子:“好吧。不过,陛下言重了。如果不去,理政不佳。岂非我这北蛮的错?”
   
   我们到了首都建康的街面上,他才说:“其实,今天各地考生在夫子庙一带聚集,赋诗品茶。预备六月的选举考试,我是受了湖南会馆的邀请的。”
   
   我奇道:“你怎么单选湖南人的地方?”
   
   赵静之转动眼珠,说:“因为我觉得湖南人才多些。山清水秀地方,养出一方人。我在南朝,终日胡混,也该见识见识边境及京兆以外的风物。”
  
   夫子庙处于文德,武定两桥中间。临水秦淮,风月柳花,吴姬压酒。端午节,路上摩肩接踵。绿草葱倩,与静之的青衫相映成趣。更衬出他的闲雅。我不禁说:“静之,你这样人,不必限于经纶事务,也是上天待你不薄。”
   
   他也不回答,望着天际,渐渐又露出了醉人的笑涡,答非所问:“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政治,我只觉得假。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杀伐夺取,到了最后,还不是空?”
   
   我说:“哎,如我辈,真是身不由己。”
   
   他似乎要安慰我,面带微笑指着商贩们对我说:“所以,就偷得半日,就闲半日吧。”我一路看去,有个农妇叫卖香囊,上头绣得老虎可爱极了,虽然不是宫里的金丝银线,可一见就叫人欢喜。
  
   我对静之说:“我想给我儿买一个。”
  
   静之打趣我:“又没有带钱?”
  
   我得意的取出一个荷包,说:“猜错了,这回我带了。”
   
   他接过去一看,笑得合不拢嘴:“我说,你真是的。带钱,非带印着‘万岁通天’字样的紫金锭。你是不是想把那个大姐吓昏过去?”
 
   我这才想起来,好像真是皇帝御库仅有的。我用扇子一敲帽沿。静之却不再笑我,掏出铜钱来给我买了两个。他温和的看着我说:“你这样的,不知道民间规矩。所以,凡事都是摸索。我有时候想,为什么我这么一个穷人,会碰上你这么个天下最富的借债人?”
   
   我白他一眼:“钱财,身外之物。有的人,总是记挂着这些,小气。”
   
   他听了就乐。梨涡老浮现在丰沛神俊的脸上,棕黑色的眼睛也变得更加柔和。
  
   我们一进湖南会馆,就有带着湘州口音的胖子招呼:“赵先生,你来迟了。这位是……?”
  
   赵静之说:“他姓余,我的朋友。”我一想,余御同音。
   
   那个胖子十分热情:“余公子,久仰久仰。少年英俊,气度不凡啊。来的都是客,请进来坐。”
  
   我跟静之上了楼,问他:“他不认得我。怎么说久仰久仰?”
  
   静之一笑:“这世俗的人,都是这口气,表示尊敬你。”他滑稽的翻了翻眼皮:“你见过不倒翁吗?我每次见到它,就想到你。”
  
   我不解:“为什么?”
  
   他答道:“因为你对市井之事,是个‘不停问’。”
   
   入座以后,一干青年正在讨论湘州革新的事情。我们在不起眼的角落,听着。
   
   一个瘦长青年说:“今年,新湘州刺史倒是客气,不但没有收湘西灾区的税,还雇用民夫,修建了浏阳的水坝。”
   
   另一个八字眉的青年笑道:“刺史是新官上任,过了几年,大多数革新的办法还不是作废?”
   
   瘦长青年反驳说:“如果没有革新。你我这些庶族地主能够来到建康会试?”
   
   八字眉的人喝了口茶,摇头晃脑地说:“只是考试,也没说任用。如今太尉大人就是皇族子弟,你难道想爬到太尉公和圣上的亲戚头上去?”
   
   一个清秀少年问那个瘦长青年:“欧阳兄,你那天到太尉大人府上投书,到底怎么样?”
  
   姓作欧阳的人叹道:“太尉大人日理万机,入宫议事去了。可这太尉的门子倒是比县太爷的看门人还客气。收了我代各位兄台拟定的条陈。只是,如今过了半月,也并无消息。”
   
   众人皆是叹息。我瞥了一眼静之,他好像听得不算专注,还不时往嘴里丢花生米。我虽女扮男装,却不方便开口。因为,假扮男人,还敢说话,不露馅的,只在故事中才有。
  
   大家说了一回,便也和着远处的音乐,开始吟咏诗歌助兴。那个姓欧阳的年轻人高亢有力的吟道:“花开花谢,都来几许?且高歌休诉。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
   
   静之以指头打着节拍。正在此时,楼梯上响起了咯咯的木屐声音。却看见几十个人走了上来。为首的黑衣青年,风姿特秀,俊美绝伦。有人立刻下拜:“太尉大人!”
   
   静之淡淡笑着对我说:“这么巧?”
  
   华鉴容摆手微笑:“各位不必拘礼。我对于这些事情,兴致也不浅。”说罢,靠在一张椅子上,和蔼可亲的说:“谁是欧阳昌图?”
   
   欧阳昌图要下拜。华鉴容示意左右阻挡,说:“不用了。我脱了官服,和你都是圣上的子民。你们湖南出的建议有实效。我会上奏圣上。今天我带了我府中二十个人来,与各位才俊会面。”
  
   接下去的一个时辰,华鉴容参与吟咏戏笑,满座人都很自在愉快。清秀少年坐到我的身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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