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秀成双作者:顾白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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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秀成双作者:顾白蛋-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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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医生,你没事吧,啊——”站在御怀远身边的一位乡绅道:“你流了好多血,去看一看。”
  “我没事——”御怀远推开了对方,指挥着身边的人,“把能走的动的人都带到仁济善堂……”再后来的事,他就顾不上了,忙着安置伤员,忙着联络各方取药,只觉得脖子里粘稠的血液一直没有干过,缠在头上的布条总是湿漉漉的,大家看他的表情也越来越担心。
  御怀远想,把手上这个病人处理完就去看看自己的伤口吧……陡然间,眼前一黑,整个人栽了下去,只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再醒来的时候,如泥委地,只剩下一只眼能勉强看得清,林北雪出现在视野里,面色蜡黄铁青,薄唇上结了一层褐色的疤,像是脱了相。
  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林北雪扛起了御怀远,将人扔进车里,大肆地按着喇叭,生生地闯出一条路来直奔虹桥疗养院而去,那里有全上海最先进的设备和精良的西医。
  御怀远这一晕,主要还是因为失血过多,爆炸的时候飞溅的玻璃划伤了头,很大一个口子藏在浓密的黑发中,他没注意到,别人也没有注意到,放任自流。
  御怀远醒来已是暮色沉沉时分,林北雪坐在床边,御怀远勉强笑笑,嘴硬着:“你看,我不是没什么大事——”
  “怀远。”林北雪忽然开了腔,刚叫了一句眼圈就发红了,那种可怜兮兮的神色是御怀远从未见过的,他简直实在哀求他,“跟我走吧,离开上海吧,也不知道要打多久的仗,我们随便去哪里好不好,只是不要待在上海,你愿意行医就继续行医,不愿意我们就找个地方窝着,我只求你——”林北雪哽咽了一下。
  御怀远呆住了,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从一开始,林北雪就没遮掩过自己要出国的目的,御怀远也是清楚的,他们这样的关系终是不能在一个地方长长久久的下去,几年,人们也许是不在意的,但十几年,几十年,总会有人瞧出端倪来。若是一个人独活于世也就罢了,只是他还有兄弟,还有庞大的亲族……所以,御怀远也没有抵触过要走这件事。
  但是,却不是现在。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若是四海升平的时候走也便走了,但现在内忧外患着,又被人这般欺辱着,情绪完完整整控制了人心,怎么能在最艰难的时日说走就走?毕竟生于斯长于斯,亡了国就算是到了任何一个地界又岂能快意逍遥?
  一个亡国奴,何谈生存于世?至少御怀远是无法接受的。
  “北雪,再等等,再等等好么?至少,等打败了日本人——”他这样求他,他又何尝不心疼?何尝不想着跟他去?只是人又岂能分成两半?这样狠心地拒绝着林北雪,仿佛是将刀子插。进了自己身上,血淋淋地,撕裂般地痛。
  御怀远甚至不敢看林北雪眼中失望的神色。
  “好——”林北雪凝视着御怀远皱成一团的脸答了话,他惶恐地抱紧了他,在这人命如蝼蚁一般的世道,每一次的拥抱和见面都显得弥足珍贵,林北雪甚至不敢想象今天这样的事还要再发生几次,只是他们就是这样的关系,铁板钉钉了,再也没办法改变,所以他就这样顺着他,这是本能的唯一选择,时间久了,也便没有不愿意。
  ……
  数日后,南京路先施公司门口又落下了一枚炮弹,死伤者无数,引发无数家破人亡的惨剧,不胜缕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果如林北雪所料,战事没有很快停下来,到了十一月,国军彻底撤离了上海,在南翔布下防线作战,到布防完成后,上海除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两块地方幸存外,四周全被日军侵占,再也听不到震天的枪炮声,激昂的民意陡然消沉下去。很多人都认为上海不是久居之地,仓皇之间逃了几十万人去江浙一带,彼时宋子文还写了一列名单,无数军政界、工商界人士纷纷撤走后方。
  林北雪和御怀远都没有动,一个看似在家修身养性,一个看似每日忙碌出诊。
  那时节,日军控制了上海,商业领袖没有一个逃的过,全在日本人的逼迫下出资入股共同开厂,而长喜川的怀柔政策在内部长期受到非议,现在日本人有了底气硬来,所以他也逐渐被边缘化了。这么一来,反倒不再去逼迫林北雪,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纷纷落水危害一方,林北雪先前的作为反而算不上什么。
  情况越来越恶劣。
  十一月二十三日,无锡失守。
  十一月三十日,常州沦陷。
  十二月九日,日军迫近南京,发布最后通牒。
  十二月十七日,浩浩荡荡侵占南京。
  据日本人所著《南京占领记》所记:中国人在此一役,共丧生六十万人。
  彼时,上海租界的国外报人尚未撤退撤走,拍电报将日军暴行发向世界各地,描述极其详细,各国外电又译回中文转刊上海报纸,御怀远在诊所看到时这份报纸时,只觉得手脚冰凉,想起日军占领宝山时的状况。
  宝山本是吴淞炮台附近的富庶之乡,十余万人口,居民多是小康之家,富商比比皆是,穷苦之人较少。日本人对吴淞炮台久攻不下,恨之入骨,因此炮台甫一陷落就将军队开进了宝山,连抢三天,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很多青壮年都被拘捕,受尽拷打,而妇女受害更深,两百余名适龄良家妇女被捆绑起来送进城隍庙去惨遭蹂躏,第一天就有数十人悬梁自尽,为了防止此类事情发生,所有的妇女都被扒的一、丝不、挂,为了防止她们逃跑,日军还在周围架起了电网,许多人并不想逃,只一心求死,一天之内,电网上就挂了数具焦黑的尸体,触目惊心。
  宝山几乎变成了一座死城。
  宝山人纷纷逃了出来,大多住在郑家木桥附近的客栈,御怀远为老病家出诊时听到这样的暴行,几乎气得站立不住,对日本人愈发恨得深,连带对那些为虎作伥的汉奸也恨不得寝皮啖肉。
  有日夜归,林北雪深夜未回,御怀远问了一句:“二少呢?”
  “有个日本人打电话来,出去了。”
  御怀远心中一沉,长喜川已长久不同林北雪联络,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莫非是有事?正想着,林北雪的汽车声响了起来,御怀远立即打开门迎了出去。
  瘦长的身影伫立在孤灯下,显得格外孤单。
  林北雪想起长喜川的话,“北雪,你若能走,便快些走吧。”
  战后长喜川受到了排挤,如今要被调回国去,想到同林北雪还有同窗之谊,所以邀他出来喝一杯临别酒,只是两人之间隔着国仇,一晚上也难得说几句话,直到林北雪起身告别时,长喜川才吐了真言。
  “现在政界风气变了,以为中国难以再战的人占了上风,他们都主张等待时局自然变化,希望签下一纸合约,现在德国大使陶德曼居中调停,一致得到了政界的认可,短期内仗打不起来,不过——”长喜川端着酒杯,笑得奸猾,“我对中国人的认识向来更深一些,你们有句话叫蝼蚁偷生,何况是人?看着吧,总归是要打起来的。”
  林北雪冷笑,“连我这样没什么大局观的人都不愿仰别人鼻息而活,何况还有那么多的有志之士。”
  “所以说,这次和谈是给你们一个喘息的机会,你们的军队在浙江遗留了很多辎重,我听说趁着周旋和谈的时候都悄悄运走了,真是可笑,当局竟然坐视不理。”
  林北雪默然不语,但面色极不好看。
  “北雪,不用对我摆出这种表情,我们毕竟还是同学不是?”
  “告辞。”林北雪毫不留情地道。
  一路回来,林北雪就在琢磨长喜川的话,他从来不会怀疑长喜川的判断,因为这和自己的定论是不谋而合的,注定是要有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而在这样的战争中,他应该怎么存活下来呢?
  若是小家小业孤身一人就罢了,现在他有御怀远了。
  林北雪从来都是一个利己主义者,长喜川靠不住,歹土更是靠不住,伪政权愈发是个摆设,日本人倒是靠得住,但林北雪虽利己却尚有气节。
  “想什么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见林北雪久不下车,御怀远敲了敲车窗。
  “没事的,长喜川要回日本去了,所以去见了一面。”
  “哦,太晚了,回去吧。”
  “嗯。”
  林北雪决定,各方面都活动一下,但绝不深交。
  ……
  一眨眼,战况愈发激烈,上海陷入了“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畸形境地。
  彼时发国难财的人很多,整个租界有三百万上下的人口,吃穿住行都是大事,许多在四乡跑单帮的人都富了起来,五金、西药、米业等行业窜起的新贵更多。有了钱自然要去挥霍,舞厅越来越多,餐厅越来越大,宵禁的时间越拖越长。
  御怀远叹道,“也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想的,一大清早就去跳舞,还有许多人家为了维持生计,让清清白白的姑娘去做舞女。”
  林北雪咳嗽了一下,有些不自在。
  这件事说起来可笑,前些日子陪徐明飞去舞场,林北雪是不爱跳舞的人,只坐在一旁抽烟,有个年纪也不小的舞女凑上来陪着喝,喝了几杯之后就哭诉家中困境,林北雪出手豪阔接济了她几次,不想对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他的电话号码,一日三次的打电话来。御怀远每日出诊,林北雪又有心隐瞒,一直都不曾知道。
  但做贼心虚,林北雪总想着是不是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其实,御怀远早就知道了,事情还是一位相熟的报人捅出来的,说这几日在舞厅中林二少捧着一位舞女,品味还真是独特。言下之意那位舞女长相也是不入流的。
  御怀远闻言也没当回事,毕竟他和林北雪的这种关系不被人所知,而林北雪逢场作戏被人以讹传讹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这几日总有电话打来,闹得不像话,林北雪也出奇沉默。
  “北雪,你也常去舞场吗?”
  林北雪矢口否认,“从来不去。”
  御怀远的眼神从报纸边缘滑了出去,在林北雪面上溜了一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我听说——”
  “什么?”林北雪放下手中的书,闭气凝神地瞧着御怀远。
  “你最近是不是同一位姓陈的小姐比较亲近?”
  果真还是知道了。
  林北雪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只怕御怀远不信。
  御怀远撇了撇嘴,真的不信,径直上楼休息去了。
  林北雪坐在楼下转念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徐明飞,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把陈姓的舞女解决掉,这才上楼打算好言好语地去哄御怀远。
  不成想,御怀远不搭理这茬。
  林北雪翻来覆去小半夜,黑暗中传来御怀远低沉的声音,“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林北雪立即翻腾过来,凑到御怀远头边,“说吧,什么事我都答应。”
  “我想请个挂号先生。”
  “请。”
  “他……是别人介绍来的,据说是个间谍,想在我这里栖身三四个月。”
  “……”
  御怀远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他转过来和林北雪脸对脸的躺着,“只是庇护一下,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本打算瞒着你,但是我——”御怀远说着话,似乎是想调节下凝重的气氛,“你答应了我,你包养舞女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黑暗中,林北雪模模糊糊地皱了眉,御怀远便知道自己说了句奇差无比的玩笑话。
  “我知道了。”林北雪打断了御怀远的话,“你想做就做吧,不过……把人送到我这里来,我把他安置在和日本人合资的工厂里,更稳妥一些。”
  危险的事,放在自己身边,总好过放在御怀远身边,省得成天为他提心吊胆。
  “这怎么行,万一露出了马脚——”
  “怎么不行?再怎么说,我比你自保的能力强多了。”林北雪揽住御怀远,紧紧箍住他的腰,“还有,别提什么舞女的事了,难道你不清楚我?”
  “清楚,所以我没当真。”
  两人挨在了一处,仿佛是乘着一只正在沉没的破舟颠簸在凄风苦雨的海上,只有彼此才是最实在的依靠。
  “北雪,你觉得国家还有希望吗?”
  “有,相信我。”
  一年过去,汪精卫投敌。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真不愿写那些禽兽所为。
    
    ☆、第三十八章

  自开战以来,徐明飞一直同林北雪、御怀远保持着一周一聚,多都是在一起交流时局和经济的问题。上海那时虽然已是孤岛,但敌伪势力尚未侵入,报界保持着言论自由,反日论调高调出版,读报就成了上海人的精神食粮,报上的大多意见都是国军虽然一路败北,但日本人泥足深陷,也都抱着“最后胜利必属于我”的坚定信念,将希望全部寄托于上。
  徐明飞抽着烟斗,对报纸指指点点,今日刊出一个新消息,汪精卫脱离抗战前线,搭飞机逃到了越南。“据说汪氏很有领袖欲,他的妻子陈璧君也很有野心,这次到了越南,说不定会远走欧洲,看事态发展,然后推翻现有的局面。”
  林北雪摇摇头,“我看不是这样,搞不好是要投向日本人的,他断不会淡出政坛。”
  御怀远轻声争辩道,“怎么可能?汪氏是早期的革命人物,清末行刺摄政王,还留下了‘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名句,说他投敌,我不会相信。”
  林北雪侧目,“你很推崇他?”
  御怀远毫不掩饰,“也不是推崇,只是年少时很倾慕他,彼时小西门口的“少年宣讲团”每到星期六下午必请一名人演讲,那日就请了汪精卫,上上下下都坐满了人,汪氏穿笔挺的西装,风度翩翩,样貌俊秀,说广东国语,头头是道,极为动听,从此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家都说,‘此人不出,如苍生何’,我也很为他倾倒的。”
  林北雪不以为然地笑了,“这位汪先生前半生一直都是反复无常,叛国怎会没有可能?在袁世凯想做洪宪皇帝之前,他就同袁世凯的长子袁克定结拜兄弟,若不是袁世凯只做了八十三天皇帝,那么汪氏定然也会是洪宪朝廷的大员了。后来在北京扩大会议,同各路军阀混在一起,武汉政府的时候又摇身一变为左,派,再后来南京政府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这种小人,只要给予他足够的诱惑,怎么不会当汉奸?”
  御怀远抿着唇,一语不发,虽然未曾再辩,但立场坚定,想来还是不会相信这件事。
  徐明飞叹了叹,“若汪精卫落水当了汉奸,对国民信心可是极大的打击。”
  林北雪点点头,不屑地道:“日本人最爱玩这一套,现在的汉奸毕竟都是躲躲藏藏的,若汪精卫落了水,那局势可就要大变了,到时高唱和平主义,一呼百应,哼。”
  “看来局势要愈发难过了。”
  “是的。”
  当晚徐明飞又谈了许久才离去,林北雪特地叮嘱了将租界上的宅子出售,战争时候的地产说不清楚,出手的时机尤其要看准,现在局势不定,大有一拖许久的架势,林北雪判断不久之后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安定,地产价格肯定是要飙升的,徐明飞嗯了一声,临走时林北雪还劝他在合适的时候要将纱布交易所的投资全部撤出来。
  徐明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谁料到,这一下,反倒真的惹了事。
  十二月末,汪氏在越南河内发布艳电,主张和平,内容含有投降讲和的意思,消息传来之后举国震惊,御怀远一把将报纸揉成一团塞进了垃圾桶,愤愤不平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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