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虎就一个人住，屋里乱那是必然的，但高闯进屋之后立在门口，乱的程度超乎了他的想象，“你这是多少日子没归置过了？”
卫虎看看高闯，再看看屋里，“乱？我一直就这样。”
高闯揉了揉太阳穴，“那行，你给我指条路，怎么去厨房？”
卫虎手一伸，直指左前方，然后拍了高闯一把，“你忙，我先躺会儿去。”
“你就不怕我饭里加料？”高闯拎着东西往厨房走，但还是没忍住来了这么一句。
“爱加不加。”卫虎扔了大衣、围脖、帽子、口罩，抱着卷手纸往床上一歪，一点儿不觉得让客人做饭有什么不合适。
高闯乐了，把买来的肉啊菜啊一股脑扔进水池子，“你可别睡着了，不然就没你的份儿了。”然后该洗的洗，该择的择，该切的切，该掰的掰，一会儿功夫，已经在客厅的桌子上摆开了。
卫虎从他那个角度能看到桌子，瞅着桌儿上没一样冒气儿的，突然看出来高闯这是要弄什么了，可是：“我说，我这儿没锅子。”
一句话，本来看着表情很欢快的高闯变得面无表情，“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说要吃涮肉啊。”卫虎还挺委屈。
“那我买羊肉片儿干吗？”高闯瞪眼睛。
“你别跟病号儿瞪眼啊。”
高闯看着卫虎这样，心说你还有点儿大人样吗？直接从厨房门口绕开他，把桌子上的盘子又都端回厨房了。然后头都不抬，“门口内病号，去搬两把凳子来。”
卫虎条件反射的把凳子搬过来，才想起来问问用处，“干吗用？”
“你说呢？不没涮锅吗？守着灶台吃！”高闯把小钢种盆儿放在火上，到了水，扔里头俩葱段儿和姜片儿，等着水开。
“看不出来，你小子挺会变通啊。”卫虎是由衷的觉得高闯的自理能力不错。
高闯却哼了一声，“连这都不会我早饿死了。”一个人住的日子，难道还指望家里样样俱全吗？
这句话卫虎听进心里了，没再逗咳嗽，“你现在住哪儿呢？要不搬我这儿来得了。”
高闯没马上回答，而是扔了一筷子肉片到锅里，才要开口，有人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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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卫虎嘴里叨叨，“这谁啊？这么不会赶点儿。”一开门，是林山。
“林子，你怎么来啦？”卫虎乐着往屋里拉人，“正好，你说你怎么这么会赶？一块儿吃饭！”然后也不管林山满脸疑惑，就拉着人往厨房走，“高闯，我给你介绍一人，这我发小儿，林山。”
高闯跟林山这也不算第一次见了，高闯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继续关注锅里的情况了。
林山也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卫虎，那眼神是你欠我一个解释。
卫虎挠挠头，“我再搬把凳子，一块儿吃啊。”
林山拉住他，“不用，我本来是来叫你跟我回家吃的，怕你一人儿跟家吃不上饭，看这意思我瞎操心了，你们俩吃吧，我回了。”
林山说要走，卫虎到没死乞百赖拦着，他知道林山得回家跟家里二老一块儿吃，“那我就不留你了，明儿我再上家蹭饭去。”
话是这么说，其实卫虎轻易不去林山家，俩人虽然是发小儿铁磁，但他知道林山的父母压根儿不待见自己，林山本来是三好生出身，结果因为跟着自己去打架背了处分，白白废了个保送的名额。
送走了林山，卫虎不自然的笑了一下，转回厨房，见高闯已经给他捞了一小碗儿肉，“赶紧吃吧你。”说完又把和好的作料碗推到了跟前。
卫虎捧着碗感叹，“吃现成的真好啊！”
高闯不搭理他，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坐下就埋头吃。卫虎总觉得这会儿气氛有点儿别扭，但又说不出别扭在哪儿。
虽然俩人一下儿没了话，但卫虎碗里的肉和菜却没断过，高闯尽职尽责的看着锅里的食材，然后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公平分配。
卫虎觉得这样吃饭太别扭，于是把筷子伸向高闯的碗，被高闯眼疾手快的夹住了，“怎么意思？”
“我要吃你的豆腐。”卫虎目的明确，眼盯着高闯碗里那块白嫩嫩还没被吃掉的豆腐，势在必得。
高闯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要吃什么？”
“我要吃你碗里内豆腐！”卫虎又强调了一遍，不过这回听着顺耳多了。
高闯护住自己碗，用下巴一指盛着豆腐的盘子，“想吃自己涮。”
卫虎不情不愿的自己动手，高闯瞥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把自己碗里那块豆腐夹给了他。卫虎嘿嘿贼笑，重拾了之前的话茬儿，“哎，我说让你搬来你考虑不考虑？”
这次高闯没考虑，“不了，我跟宿舍挺好，再说你平时出车不都回来的特晚么，我才不给你当老妈子。”
这答复显然让卫虎很失望，他是真觉得一个人儿有时候忒无聊，难得发现高闯这孩子很投脾气，其次才是因为觉得这孩子是个家务小能手儿。“老跟宿舍住着多不方便啊？”
“住你这就方便了？再说我给你多少租金合适？”
“谁说要你租金了？”
“那我更不能来了，我跟你非亲非故的。”
这句话算是彻底噎住了卫虎，是啊，俩人说起来连熟悉都算不上，满打满算也才见过三次面而已，看来是感冒闹得，要搁平时，就算真的觉得寂寞也不可能这么轻易说出口，不过好在高闯只是以为自己想捡个便宜。
只是卫虎不知道，在他第一次问的时候，其实高闯是打算答应的，因为林山的出现，高闯才改变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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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吃完饭，高闯本来没打算管收拾，但一看卫虎一脑门子汗，还是心软了，“你赶紧回屋捂着去，兴许明天就好了。”说着把人推回屋里。
锅碗瓢盆儿洗刷出来各归各位之后，高闯看了看表，“我撤了。”
“这么早？”卫虎裹在被子里，有点儿不舍得高闯这就回去，才八点不到，从现在开始就自己一个人瞪着天花板太没劲了。
“在宿舍回去晚了要被问东问西太麻烦了。”高闯显然去意已决。
卫虎不情不愿的伸出手冲高闯摆了摆，“那回见吧。”
第二天，卫虎睁眼的时候头也不疼了，鼻子也不堵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汗发透了，眼见着就要好。第三天，药也不吃了，卫虎同志早早就出了车，这些天可是快把他憋死了。
为了把休息这几天的损失补回来，卫虎那可真是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别说跟高闯约的那个回见早不知道回哪儿去了，就是跟林山都碰不上头。
礼拜五晚上回车队开会，这才让林山逮着他，“好利落了？”
“早好了！”
林山仔细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气色精神头儿什么的到确实不错，“你这几天都几点收车？”
“十点来钟吧。”卫虎扯了个慌，最近他都是一两点才到家。
林山点点头，没接着问，卫虎松口气，以为自己过关了。
可例行小会结束，俩人准备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林山突然问了一句：“虎子，咱俩几岁认识的？”
“啊？六岁啊。”卫虎顺口答了，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俩人第一次见面在小学一年级的开学典礼。
“那，你说到现在多少年了？”
“今年整二十五年了。”报出这个数字，卫虎脸上神色一黯，他心里很清楚，兄弟的名头能叫一辈子，但是像这二十几年日子，快到头了。
林山没注意卫虎神色的变化，接着他的话茬儿，“那你说，咱这二十几年的交情，我会不知道你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吗？”说完了盯着卫虎。
“啊？”
“啊什么啊？我昨天收车都快十一点了，找你去你根本没在家！”林山瞪着眼睛。
“嗨，我那不是怕你又瞎担心吗。”卫虎锁上自己的柜子，乐呵呵得转身去拉林山，“为这不值当得瞪眼啊。”
“少给我嘻嘻哈哈的，你好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那不是一直没碰上吗。”
“咱俩住的离着十万八千里是吗？”
卫虎多少能明白林山为什么这么大火气，换过来这次如果是林山病了，自己肯定比他反应还大，所以不再吱声。
他这一哑火不要紧，林山火儿更冲了，“怎么了？你是真不认识我们家啊，还是因为有了高闯不惜得上我们家门儿了？”
“这跟高闯有什么关系啊？再说，你就真不知道你妈一点儿都不待见我吗？”话出口，卫虎就后悔了，这么多年，对于林山父母对自己的态度心知肚明，可从没跟林山说过，为什么？不就是看不得他为难吗？今儿这又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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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7
林山明显因为卫虎的话僵了一下，然后抽出被卫虎攥着的胳膊。林山知道父母一度是非常反对他跟卫虎摽在一起的，因为跟卫虎认识之后，自己渐渐偏离了父母给设定好的轨道。
两个人认识那年，是卫虎父母离婚，卫虎跟着他爸搬过来。小学时期的卫虎其实挺少言寡语的，成绩虽然不如林山，但也还是老师眼里的好孩子。那会儿卫虎他爸工作忙，加上一个老爷们儿也不会照顾孩子，所以卫虎隔三岔两的去林山家蹭饭，日子长了，卫虎爸干脆按月给林山父母一笔伙食费，算把卫虎托付出去了。
这种日子持续到小学毕业，小哥儿俩见天滚在一块儿，那感情自然是好的不得了。可刚升上初中，卫虎爸爸就再婚了，后妈不愿意过门就带这么大个儿子，所以没搬来跟卫虎父子一起住，反而是卫爸爸不定期的扔下卫虎去新家那边。
卫爸爸这么两头跑了差不多一年，新媳妇怀孕了，这回卫虎可不干了，本来就没有安全感，现在连爸爸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本能的开始惹事儿，希望引起大人的注意。
开始老师请家长，回家少不了一顿打，可随着后妈那边小妹妹的出生，就算老师请家长，卫爸也不露面了。
被彻底放鹰的卫虎也不再是小打小闹儿折腾，逃课、打架成了家常便饭，初二就背上了记大过的处分。可就算这样，卫爸除了按月给儿子生活费，其他什么都不管，心思全都铺在了新家那边。
要说这时候卫虎身边还有一个真关心他的，那就是林山，可俩人都是半大小子，林山除了好言相劝也没有别的办法，但这会儿的卫虎哪儿还听得进去？不过卫虎好歹还是给发小儿面子的，安分了一个多学期，到了初三。
这段日子，卫虎已经不怎么去林山家了，只有偶尔林山非坚持拉他去，而他又实在扭不过的时候。卫虎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林山父母现在看到他是什么表情。
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虽然卫虎想听林山的话不再惹事儿，却管不了别人不来惹他。一天午休，外校的几个混混袖子里揣着管儿叉堵在校门口，让人叫卫虎出来。卫虎中午在学校入伙，林山每天回家吃，所以卫虎觉得中午能解决这事儿还不会被林山看到，于是一脚踹下课桌上一条桌腿收在袖子里，去应战了。
人家堵到你门儿上，就不可能是没准备的，所以卫虎陷入苦战，挨了好几下不说，应付对方车轮战体力也明显不行了。但好在卫虎对这片地形熟悉，且战且退的往小胡同里跑。
如果，没人在校门口看到林山的时候多嘴说一句卫虎被人堵在胡同里了，这事儿最多以卫虎旷课告终。但是林山听见就不可能不管，他跑进小胡同，正看见卫虎用胳膊挡了一下之后挂了彩，情急捡了块转头不管不顾的就拍了上去。他一个没打过架的，哪儿可能拍得准？被躲开不说，还被人回手一棍子抡上来。凭着本能侧开了头，但这群混混的管儿叉是处理过的，头上被磨得很锋利，还有小倒刺，所以就算林山躲开了大部分，头皮上还是被刮出一条口子。
一看林山头上见血了，卫虎立马红了眼，下手那叫一个狠，特别是逮住动了林山那个往死里打，要不是林山拉着，真不好说给打成什么样。
被卫虎暴揍的那个混混直接进了医院，学校本来打算开除卫虎了，是林山死命给他求情，学校才最终定了留校察看，可相应的，本来内定林山的保送名额也没有了。
这个决定是放学之后老师把卫虎叫到办公室单独谈的，其实老师对卫虎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但因为连累了林山，所以想最后再跟卫虎好好的谈一次，让他就算不顾自己前途，也别再影响其他同学了。
卫虎知道因为自己让林山受了牵连，所以从办公室出来就往林山家跑，虽然已经晚了，但他还是得跟林山说声对不起。
可，在林山家门口，他听见屋里林妈妈的话：说多少次让你躲卫虎远点儿，你就是不听啊！这回好了吧？这万幸只是划了个口子，要是真把脑袋打坏了怎么办？你跟他现在不是一路人了你明白不明白？我跟你爸还指着你呢！
卫虎没办法敲门，一个人回到家，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毕业，就算考不上高中也要有个学上，学个一技之长。但要对林山说的那句对不起他一直没说，而是开始刻意躲着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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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8
林山考中了区重点，卫虎考上了一所技校。林山的目标当然就是三年后的高考，而卫虎学的汽修，为的是早日工作养活自己。
这三年，卫虎让自己从林山的生活中消失了，住校，整学期整学期的不回家，放假了就去打工，然后住在员工宿舍。
卫虎以为，这样，他跟林山就再扯不上什么关系了，可他忘了有句话叫事与愿违，他想方设法的躲，林山却在想方设法的找人呢。所以就算是半夜偷偷回家拿东西，还是被堵了个正着。
卫虎没想到，虽然想转身就跑，但林山一句话，他没跑了，林山问：你还要不要我这个兄弟？别的什么都没说，卫虎却狠不下心说不要。
当晚，林山住在卫虎家，卫虎知道，从今往后，自己就被兄弟这俩字栓死了。可半夜睡不着，起来坐在床边看着林山的睡脸，心里突然猛跳了几下。卫虎被自己这反应吓着了，他躲到墙边，想借着墙面冰凉的触感冷静一下。这时林山稍稍动了一下，伸手在旁边的位置上摸了摸，没摸到人之后睡得不安稳了。
卫虎怕他这时候醒过来，赶紧过去轻轻拍拍林山后背，人是没醒，但林山本能的抓住卫虎的手不放了。
这一宿之后，卫虎不躲了，而是要把这两年补回来一样的玩儿命对林山好。林山高三，学习正是要劲儿的时候，卫虎就每天早上给他买早点；林山下晚自习晚，他就去学校门口等着接人。
等林山进入总复习冲刺阶段的时候，卫虎已经正式在一家汽修厂上班了，实习工资没几个钱，他几乎都想办法花在林山身上，买东西林山肯定不要，那就请吃饭，反正这会儿也应该多吃点儿好的，脑力消耗多大呢？所以隔三差两的带着林山出去吃。
每次看林山吃得开心，卫虎也觉得开心，但是他不知道，回家之后林山跟家里总是要吵一架，哪个考生的家长会放任自家孩子三天两头跑出去浪费时间啊？林山不管，他宁可少睡觉把时间补回来，也不会不赴卫虎的约。
这样迎来了林山的高考，卫虎知道自己没资格跟林山父母一起在考场外守着，但有真的不放心，所以请假躲在远处，每看林山表情轻松的从考场里出来一次，心就踏实几分。
最后一科考完，林山跟父母高高兴兴回家，卫虎也彻底松了一口气，摸出烟来点上，觉得自己跟着紧张有点儿可笑，明儿林山上了大学，跟自己更不是一个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