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如果有人突然问周助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你也会是那种表情。” 亚熙如此解释。
不二周助若有所思地看着电视屏幕。“我倒觉得,如果换了你这个问题来问他,他也是一样的反应。”
“怎么会?手冢肯定会说像……他……那样的。” 年轻女子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黯淡。
“不一定呢。我觉得手冢其实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他只是很自然地喜欢上了……他……而已。” 不二说到最后也不禁放缓了语速。
亚熙轻轻叹出一口气。“唉,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得到第一个全国个人赛的冠军后,手冢国光用奖金在自己住宅的后院修了一个游泳池。得知这点后各大娱乐媒体都非常兴奋,大家都猜想着他或者更准确地说来说是他的经纪人什么时候会在那儿举办明星云集的大型泳池派对之类的活动,不想整整三个月过去了,虽然这方面的消息在网上被广泛讨论着,但实际来自他的类似通告却一点都不见踪影。事实上,他们从较为可靠的来源得知,手冢压根就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那个泳池,他的经济人和定期负责家政的人员也不例外,连清理泳池的事情都是由他自己一手包办的。
再后来,他们从负责安装的那个公司处了解,那是个两米深的标准池,并非一般明星家里普遍安装的纯娱乐性的浅池。
这难道是这位年轻的明星的一个怪癖?还是有别的什么特殊用途?娱乐小报上讨论了半天,谁也没得出可信的结论。
有个娱乐记者排除万难,好不容易才逃过经纪人安排的保镖的监视爬到一棵距离较远的树上,用长焦镜头拉近观察着他的后院。他从清早等起,等到中午最炎热的时刻,终于等到了手冢国光的出现。
如果能拍到他游泳的照片可就发达了,要知道他可是一直都拒绝出写真集的。记者按捺住心中越冒越高的期待,端稳了相机从镜头里查看着。
只见那位出道三年后受欢迎程度从未减少的网球明星在泳池边缘停下脚步,微低了头注视着碧蓝的池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出神。
整整十分钟过去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视线也没有移开过。
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等了好半天都没等到预想中的景象的记者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原本为了节省胶卷拍接下来更劲爆的镜头,是不打算拍这样的一幕的,正当记者开始重新考虑自己的这个决定时,突然发现镜头彼端的男子有了动作。
只见他突然蹲下来,一只手放到扶梯上,接着缓缓俯身下去,直到额头抵上那银白色的金属扶手。
这是在做什么?记者很是惊讶,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的主要任务,没有急着按下快门,反倒是小心地重新调整了焦距,眯细了眼睛仔细地看去。
接着他便发现,那金棕发色的男子的肩膀在极微弱地颤抖,竟似在压抑着抽泣。
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给人以冰冷感觉的手冢国光此刻看起来跟迷路的无助幼童没有什么不同。
记者被这完全意想不到的惊人景象所震撼,接着慢慢地放下了相机。就算被贬低地称作“狗仔队”,自己依旧是将自己当做记者的,所以他是有道德底线的。
总觉得实在无法将一个人那样深的伤痕暴露给公众,哪怕那个人是极受欢迎的明星也一样。
还是去挖掘一下他的其他八卦吧,比如说,为什么会在短短三年内就换了七个经纪人。娱乐记者从树上下来的时候,做出决定。
倾述
毕业后,凌澈正式进入法律事务所工作,因为能力出众而备受欣赏,工作才满两年便屡屡被委派以重任。
事务所最主要的客户在日本的分公司遇到了问题,虽然已经聘请了当地的律师团,但仍征询了事务所。上司当即决定派遣凌澈和另一位资历更高工作经验也更丰富的律师一起去探查情况,并在必要的时候搜集证据。出乎意料地,凌澈在得知这个决定后,当即婉言拒绝了。上司一再询问,他却只说是个人原因,上司百般劝说,甚至用退职作为威胁,他最后才勉强同意。
刚到神户的第一个星期,同行的律师就因为水土不服而需要留在旅馆休息,所以主要的任务全部落在凌澈一人的肩上。
事务所事先聘请的翻译是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子,名叫伊藤若叶。她毕业于东京大学的中文系,工作的时间虽然并不算久,但在翻译界也算是小有名声,在这个意义上她与凌澈很相像。但她起初并不太喜欢这个凌律师,认为他虽然相貌不错,但无论对谁都是一副职业性的笑容,看似亲切实则疏离至极,而且在为他翻译过几次之后,她越来越怀疑这人其实是听得懂日语的,因为每次为法律的专业词或者是俗语而犹豫,或者为自己的翻译感到不太自信时,虽然不太明显,但他会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像是在说“我明白了”一样。
“明天有个应酬的晚会,李先生会一起到场吗?” 在快餐店一同吃午饭的时候,若叶翻看着行程表,提问道。
“他身体还是有点不太舒服,所以我一个人去就好。当然也要拜托伊藤小姐了。”
她微微蹙起眉。之前就觉得了,他叫自己名字的发音未免也太标准了一点。“哦,没问题。”
“那就先谢——” 凌澈话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刚才她的那句答复不是用中文说的,不由得心里暗喊一声“不好”。
果然,若叶一脸气愤地盯着他。“凌先生,你显然不需要我的服务,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伊藤桑,” 凌澈也换成了日语,如她所料说得很流利。“很抱歉向你隐瞒了。但事实并非你所说,我还是需要你的。由于职业习惯和需要,我会经常使用一些专业的词汇,一般都会由我自己来向对方解释,而你翻译得简单易懂,为我省去了这一步,所以省下不少麻烦。另外,对方问了问题之后,你翻译的这段时间可供我思考久一些,这样一来回答的时候也能准备得更充分。而且在我的同事好起来之后,他会需要你的翻译。总而言之,你的工作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请你务必继续帮助我。”
男子的语气和表情都很诚恳,被那双深邃眼眸注视着,虽然平时比这更露骨的称赞她并没少听,若叶还是忍不住红了红脸。“既然你这么说……”
“非常感谢。” 凌澈站起来,谦恭有礼地向她微微鞠躬。
若叶连忙站起来回礼,同时为自己之前的质问道歉。凌澈淡然一笑,表示并不在意。两人再次坐下用餐,在那之后所有的私人场合,他便一直用日语跟她对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自己熟悉的语言,若叶对他的印象一下子好起来,连带着开始注意到他的各种优点:观点犀利独到,知识渊博,对女士很有风度,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冷静客观,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三个星期密集的相处下来,她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喜欢上他了。
事件顺利解决之后,客户的代表人举办酒席宴请凌澈他们,同行的李律师以自己主要完成的都是些整理资料之类的较为轻松的工作为由推辞了,于是参加的只有凌澈和伊藤若叶两人。
在装潢华丽的餐厅包房内落座后,侍者拿着菜单走近,协助代表人点餐。
“有什么推荐的主食么?”
“本店的特色主食包括鳗鱼茶、龙虾刺身和鱿鱼荞麦面……” 侍者翻开菜牌讲解着。
若叶敏锐地听见坐在身边的男子猛地屏住了呼吸,便略带惊讶地扭头看去,发现他脸上的血色尽失,眼神也陡然变得恍惚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询问,他便推开椅子站起来,道歉后便离席了,她有些焦急地望着他的背影,压下跟过去的冲动。
凌澈站在洗手间的盥洗台前,双手撑着大理石的台面,反复地深呼吸,却还是无法停止颤抖。
只是听见那人所喜欢的食物的名字而已,只是这样而已,竟然就已经这么失态了。
这里不是东京,是神户。他告诉自己,却好像没什么用。果然不应该再来日本的。
“……都快六年了啊。” 他抬起头看向镜子,看见对面那个相同容貌的影像正回望着自己,一脸近乎绝望的神情。“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镜子里的人那深不见底的双瞳突然改变了颜色,在他的注视下变得越来越浅。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秒,他的眼睛又恢复了原本的深褐色。
连幻觉都出来了,都还没喝酒呢。凌澈忍不住嘲讽地笑出声来,刚进门的中年男人投来怪异的眼神。
短短几分钟后,他回到了饭桌上,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
一个多小时后,伊藤若叶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进代表人为他们招来的出租车里,心下有些埋怨。之前不是还夸口自己酒量不错的,这次只喝清酒居然这么容易就醉倒了,虽然说酒品还是不错的,既没有呕吐,也没有喋喋不休地说醉话,而是安静地坐在一边,只除了浑身无力以及对他说话也没有听见的反应这两点,他其实跟没醉的人差不多。
睡着了么?她稍稍凑近了些仔细观察。他斜靠在座位上,表情很放松,车窗外的灯光落在他脸上,为闭合起的眼睫晕染上一层淡淡的橘黄。若叶忍不住伸出手,在碰触到的前一刻,他忽然一颤,随即蜷缩起了身子。
“凌先生?” 她赶紧缩回手,开口轻声唤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凌澈紧紧皱着眉头,神情看上去很是痛苦,像是做了噩梦却无法醒来一般,眼睫不停地抖动着,却迟迟没有睁开。
若叶正打算将他推醒,却听见他嗓音沙哑地低喃着“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他用日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直到尾音开始颤抖。“对不起,Tezuka。”
若叶极其惊讶地看着他,有种无意间偷窥到他内心伤痕的不安感觉。“凌先生,醒醒。” 她向他伸出手去,却再次停顿了。
她看见一颗晶莹的水滴从男子的眼角缓缓渗出,沿着他的脸颊滑落,最终融进座位的垫子表面。
“好想你……”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若叶还是听出了其中蕴含的沉重。
那是思念的重量。
临走的前两天,伊藤若叶约了凌澈到他们这段时间常去的餐厅喝咖啡。在闲聊了几句后,她坐直了身子,进入正题。“凌先生,在你离开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凌澈放下杯子,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我喜欢你。”
凌澈意外地瞪大了眼睛,若叶看着他难得露出的类似于无措的表情,轻叹一声。“果然啊,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但没有戴戒指呢。”
“其实按照中国的习惯,即使是结婚后也不一定会一直佩戴戒指。” 他作出说明。“虽然说我确实没有结婚。”
“那就是女朋友或者未婚妻喽?” 若叶目不转瞬地盯着他。“虽然有些冒昧,但可以告诉我她是怎么样的人吗?”
男子有些为难地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杯沿。“伊藤桑为什么这么坚持呢?”
“想要知道喜欢的人喜欢什么样的人,这是人之常情吧?” 若叶用手托着腮,说出一句像绕口令的话,
凌澈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是他,不是她。” 看见对面的女子震惊的模样,他微微勾起嘴角。“如何,还要继续听下去吗?”
若叶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先要签一个保密协定。” 凌澈立即展现出职业风范。“违反合同的话,我会以诽谤的罪名来控告你。”
“好。” 若叶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却见他“扑哧”一声笑了。
“开玩笑的。” 凌澈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夹带了不满,但神情依旧严肃,没来由地想起了朝日亚熙,便突然改变了主意。以后再碰见她的机会应该很小吧,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利益的牵扯,她就像长途大巴上碰巧坐在身边的旅客,就算倾诉出人生故事,一下车也会全部忘记。
“相识的时候,我在上国三,而他是低一级的后辈。那时他成为了学生会长,而我是副会长。具体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早已说不清楚了。后来我们先后都选择了直升同一所学校的高等部。他一年级我二年级的时候,我们大吵了一架,当我以为再也无法和好时,我们身边的朋友向他解释了事情的缘由。”
“然后你们就以此为契机交往了。” 若叶忍不住插嘴,有些无语地看着他。“感觉好像漫画里的剧情。”
“大概吧。” 凌澈回想起那人冲动地跟自己告白,却被自己过激的反应吓住的情景,禁不住笑了。
若叶有些看呆了。他真心笑起来原来是这个模样的么?那双总是很淡漠的眼睛里现出光彩的样子,真是不一般地漂亮。
“我们交往了两年,只是短短的两年而已。” 男子的脸上闪过一抹悲伤。“然后就再也没法继续在一起。”
“为什么?” 若叶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因为距离变得太远了。” 凌澈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我们之间相隔了两个世界。” 见对面的女子倒抽了一口气,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在另一个世界活得好好的。”
若叶同情地看着他,却在听见他下一句话时疑惑起来。
“其实对于他来说,我才是死去的那一个吧。” 凌澈的眼神满含着复杂。“有时候我会想,要是没有遇到过他就好了,那样的话他也不会因为我而悲伤了吧。”
即使是这种时候也率先想到对方?若叶深深看了他一眼。明明自己都难过得流泪了啊,不是吗?
“你们分开之后,你有没有尝试过和别人交往看看?” 她开口问道,一半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另一半则纯粹地出于关心。
“……有。” 他的答案出乎她的意料。
“大约一年前,我的母亲病重去世了。我向事务所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但马上后悔了。无法借工作来排遣伤痛,在空无一人的家里又实在呆不下去,就到了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道多久,天黑的时候走进了一家酒吧。”
透过他的话语,若叶再次产生了一直看进他的内心深处的感觉。
这也许是他第一次对别人倾诉吧,这样的话自己就只要安静地听着就好。
等待
娱乐记者打开电脑,然后翻开笔记本。
经纪人之谜…调查结果整合
共同点(一号、五号、七号):都曾无意间撞见他从书房里上锁的抽屉里拿出物品,长时间地看着,然后又放回去。
一号经纪人:普通的衬衣纽扣
对话记录节选:
“我可是在他刚起步的时候就陪伴在他身边的人,他却因为我过问了一个小物件就将我解雇。”
“既然心有不平,为什么没有告诉媒体?”
“你觉得这种原因说出来会有人信吗?”
五号经纪人:旧钱夹
对话记录节选:
“那里面估计有照片之类的吧,但我没看见,因为他马上收起来了。”
“那么说他是因为被你看见这种令人费解的行为,所以才解雇你的?”
“那倒不是。我觉得要是我当时要是忍住了没有去旁敲侧击地问他的话,是不会丢掉工作的。”
“作为经纪人不是会很注重这方面,不去探寻客户的隐私么?莫非有什么地方让你对这件事感到特别在意?”
“一个合格的经纪人会注意为客户留有空间,但一个优秀的经纪人在注意这点的同时也是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