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种人格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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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种人格的恐怖-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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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稍静了几秒钟,帘子里边的人说话了,“……啊,您是哪位呀?”
“我叫贺茂由香里,听青木女士谈到了您的情况,我能跟你谈谈吗?”
帘子被里边的人慢慢地拉开了。床上坐着的是一个小个子女孩,出人意料的长着一张可爱的小脸。看不出是个有问题的孩子,但表情灰暗,毫无生气。穿着薄薄的蓝色睡衣,头发编成三个小辫儿,头上和左手缠着绷带,看起来好像还很痛。
“你就是森谷千寻吧?”
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子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我是志愿援助队的队员,工作是走访在这次地震中受伤的人,听听大家的意见什么的。你要是方便的话,跟我谈谈好吗?”
 “谈谈?”
 “对呀,谈谈而已。整天在医院里呆着,觉得挺憋闷的吧?不管跟谁,随便谈点儿什么,心情总会好一些的。”
千寻虽然沉默不语,但并没有拒绝。于是,由香里搬了把椅子放在病床前边坐下来,问道:“你每天都干些什么?”
 “不干什么,我现在并没有什么非干不可的事……”千寻回答说。
由香里往千寻的枕边扫了一眼,东西少得让人吃惊。千寻是地震时受伤住院的,算起来将近一个月了,即便不怎么爱读书的人,床头上也得有一大堆小说杂志什么的,可是千寻的床头只有两本旧书,一本是《新字源》,即汉字字典,另一本是上田秋成写的《雨月物语》,都不像是在住院期间读的书。
由香里想到这里,自然而然地把手伸向那两本书。
“不许碰!”千寻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地大叫起来。由香里愣住了,别的病床上的患者一齐扭过头来看着由香里。
千寻像保护什么贵重东西似地把两本书抱在怀里,背对着由香里。
“对不起,这两本书对于你来说是非常宝贵的吧?”由香里道了歉,千寻才回过头来。由香里“呀”地吃了一惊,千寻的表情跟刚才又不一样了。刚才的表情是悲伤的,是把自己封闭起来的,而现在的眼神里,充满了对由香里的兴趣。
“没关系。这书使我想起死去的父亲。”千寻的声音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比刚才显得开朗,好像被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显示出坚强的意志。
“你父亲死了?”
千寻好像从由香里的声音里听懂了她的含意,摇了摇头说:“不是在这次地震时死的。我五岁的时候……父亲开车掉进了山谷里,父亲和母亲都死了。”
“是这样啊……”由香里不再问什么问题,而是任由千寻自己说。
“那时候的事情,现在也时常想起来。那是我跟父母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晚上……”
由香里紧张起来。这个女孩也是由于阪神大地震引起“闪回”,陷人了精神烦恼吧?想到这里,由香里又开口了:“什么事?”
“什么?……多了。比如说,我坐在车前边的座位安装的幼儿专用椅上,看见大雨浇在挡风玻璃上什么的。”千寻的眼睛好像在窥视由香里的内心,“我是个怪人吗?想到这种事情。”
由香里微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那种事啊!”千寻闭上了眼睛,好像在强忍着从内心涌上来的什么东西。由香里想叫她,但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雨,下得好大啊。”千寻好像在被偏头疼折磨着,用手按住了太阳穴。她这一按可不要紧,由香里听见了千寻的内心深处的一个充满了悲伤的声音:“爸爸也死了,妈妈也死了,爸爸妈妈都死了……”
由香里惊愕万分。这话根本不像是眼前这个伶俐的少女说出来的,完全是一个四五岁的幼女在那里说话。
千寻分明还在忍受着头痛的折磨。这时,那个幼女沉入了意识深处,另外一个人格浮了上来,“小瞳出来可不行,人家会觉得奇怪的。我来跟她谈好了。”
眼前这个叫森谷千寻的女孩子,属于多重人格……
由香里窥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的内心世界,但像千寻这么复杂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贺茂由香里,不是所谓的传心术士。
在科幻小说或科幻电影里登场的传心术士,能够随便读懂人的心,就像翻开一本书或打开电视开关那么简单。由香里跟他们不一样。她不是能解读对方在思考什么,而是能感觉对方从内心发出来的感情的波动。
感情有时候可以说是一种特定的东西。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跟特定的语言、影象、声音等有联系,也有区别。同样一种风景,对某些人来说,是怀旧的象征,可是对另一些人来说,则会唤起某种隐秘的仇恨。这种心象风景,已经不是什么单纯的风景,而是由复杂的感情拼成的马赛克模样的图像。
因此,人的感情波动的时候,引起这种波动的声音或映象本身,实际。上是没有任何变化的。融合在声音或影象里边的感情越强烈,心象风景就越鲜明。对方在进行强烈的感情经历的“闪回”的时候,其心象风景就会在由香里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似地特别鲜明地浮现出来。在这种情况下,由香里自己有时也会投入其中,甚至产生那就是自己的错觉。
为了了解自己的特异功能的本来面目,由香里花了两三年的业余时间,去图书馆涉猎了几乎所有心理学和超心理学方面的文献。遗憾的是,所谓传心术士的问题,还没有值得信赖的研究。但是,有一部心理学著作,把由香里这种能够解读别人感情的特殊能力,叫做“感情移人”。
英语“感情移入”(Empathy)也单指一种能力。由香里的感情移人功能,可以说已经发达到极限了。
心理学家把人的精神机能分为理论、感情、感觉、直觉四个方面,其中感情具有异乎寻常的力量。只有感情,才能把沉睡在如同暗夜里的大海般的潜意识中的能量释放出来。强度极大的感情方面的精神压力,能在数秒之内在人的胃壁上开一个洞。
心理学文献中还说,自古以来有所谓“以心传心”的说法,伴随着激怒、悲伤、憎恶等强烈的心理能量的感情,是可以在人与人之间相互传达的。但是人类这种能力在进人文明时代,特别是语言发达起来以后,逐渐衰退了。当然,在现代社会,即便不具备特异功能的人,有时也可以不通过五感,即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而去直接感受对方的感情。
由香里的特异功能,可以说是古人的能力突然复活,是所谓的返祖现象。
由香里生下来以后,就是一个敏感的善于体察大人心情的婴儿。那时候,照看她的叔母曾这样说过:
“好让我吃惊啊,这孩子就像能读懂我的心似的。她哭的时候,只要我心里一嘀咕,你这孩子,哭什么呀,真烦人,她马上就不哭了。”
关于那时候的事情,具体情节由香里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婴儿时期的由香里尝到的漠然的感觉和氛围,现在还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
轮流看着睡在摇篮里的她的大人们,露出了一般人际交往中绝对看不到的笑容。这个摸摸她的小脸蛋儿,那个对她吐吐舌头,所有人都对她充满了爱心和好意。
那时候,由香里的五感还微妙地混在一起,还没有完全地分化开来。但是,使她满意的事情,她都能认识得非常清楚。
她刚生出来时所感觉到的周围的人们的感情,犹如粉红色的云彩,软绵绵的。人们朝她微笑,温柔地向她伸出手来,她的周围是明媚的春光。大人们希望看到由香里笑脸的时候,她马上就能感觉到自己的笑脸可以使大人们心情愉快。所以,她只要看见大人的脸就笑。肚子饿了或尿布湿了的时候她也哭,但在需要向大人们传达必要的信息的时候,她马上就不哭了。反之,如果家中有人感到悲伤的时候,由香里就会毫无理由地大哭起来,就像有人用火烧了她似的。这种时候,由香里看到的空气都变了颜色。现在她还记得,那悲伤的感情就像阴冷的雾气,是紫红色的。由香里一哭,大人们立刻变得很狼狈,拼命地哄她。心里感到悲伤的大人会觉得很内疚,会觉得这样悲伤下去是不行的,从而改变自己的心情。
不过到了幼儿园时期,由香里的这种共感能力有所衰退,跟一般人没有太大的差别了。那时候也许是由香里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幼儿园时期的由香里人见人爱,她的美貌从那时起就闻名遐迩了。她是班里被崇拜的偶像,但她从不为此翘尾巴。学习也好运动也好,虽然说不上出类拔萃,却也在优秀之列。她受到小朋友们喜爱的主要原因是非常留意小朋友的心情,伤害别人感情的话绝对不说。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有同学推举她竞选学生会会长,受到全体同学的欢迎。就连她的竞争对手在竞选演说走了嘴,说由香里担任学生会会长最合适。结果由香里以全票当选,使“多么草包的候补也能得一票”的选举铁则遭到了否定。
但是,上了中学,进人青春期以后,一切都乱了套。由香里的共感能力进人了一个异常迅速的发展时期。哪怕在街上散步,都能感觉到人们心中的感情之水在向她涌过来,而且多为消极的东西。
开始,由香里只不过是处于周围人们漠然的心情和思考的漩涡里,但这些东西渐渐大起来,最后变成了清晰的语言和明了的内容。由香里以为自己精神失常了,好害怕,可是她越来越确信那不是幻听幻觉,而是周围的人们实际思考的具体内容。但她担心被扣上一顶精神病的帽子,所以没跟任何人说过。
一年过去了,只要走出家门来到街上,人们的内心独白就变成声音,潮水般向她涌来。她挡不住,躲不开,想无视却做不到。那些根本就不想听的牢骚呀,恶骂啦,整天对着她嚷嚷。
一上公共汽车,就听见一个目光呆滞的妇女在心里念咒似地嘟嚷,“我的孩子刚6岁呀……连什么是人生的快乐都不懂呢,就再也回不来了。这也太不公平了!你看邻居家的健太,还有勇平,不是都结结实实地活着呢吗?这可怎么办哪?为什么单单我家的孩子就这么短命啊?”
一个抱着公文包的推销员闭着眼睛好像在睡觉,其实也在合着车身的摇晃在心里发牢骚,“啊,真他妈的!还干得下去吗?什么都叫人讨厌!就这样到极乐世界去算了……”
眼睛看着窗外的一个小公务员,一边摆弄着领带结,一边在心里念叨着,“我草泥马!你这个王八蛋科长!你们当官儿的工作不就是调动部下的积极性吗?我要是不想干了你能把我怎样?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地净说些让人恶心的话!我他妈的辞职的时候非揍你这个王八蛋不可!把你的狗牙给你打断,叫你狗日的血流满面!叫你狗日的跪在老子面前求饶!”(校对:这里有句粗口,稍微进行了修改)
一个身穿制服的女职员拿着一沓信封,没完没了随心所欲地发着牢骚,“什么?让我跟她说这种话?不说还不行?知道吗?她参加工作还不到两年呢!我好歹也比她多上了几天班儿啊!你问我干了些什么?怎么了?为什么老是责怪我?我跟你说,我没一点儿不好!我……我,我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下了公共汽车,由香里的周围也是无数的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她简直都要被声音埋没了。
“好痛苦啊!胸痛!啊啊!难受!哎哟!恶心!啊啊!脚疼,头疼,手疼,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啊……”
“我不想活了。学习成绩也不好,足球也踢不好,干什么都干不好。都是人,为什么就我一无是处呢?这也太不公平了!在这个世界上,倒霉的就我一个,倒霉的就我一个,倒霉的就我一个,倒霉的就我一个……”
“太寂寞了!真受不了,谁也不考虑我的事儿,连家里人都不要我了。不!他们不能算我的家里人。这就是我拼命工作的结果吗?也许是因为我只顾工作,没顾家吧。可是,我拼命工作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家吗?老绷着脸干什么!不管想干的还是不想干的,我不是都坚持下来了吗?没有一个人考虑一下我的心情怎么样!真是没有一件好事儿,我今后的人生就是等死了
在这种情况下,由香里当然不愿意出门了。她尽可能呆在家里不出去,因为哪怕出去一会儿,那些温咕噜嘟、粘粘糊糊的思想和感情的波涛,就执拗地向她涌来,一直侵人到她的心灵深处,像盐酸一样无情的侵蚀着她。
上学,事实上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事,由香里整天抱着脑袋裹着被子呆在家里。可是,家也不是她的安身之地。
父母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可是每当看到让他们感到自豪的女儿突然变成了这副奇怪的样子,除了长吁就是短叹。
“为什么成了这样?”“什么地方出问题了?”“我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啊!”“可不是嘛,工作努力,从不乱搞。”“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是我们的教育方法不对头?太娇惯了?不对呀,咱们从来没惯过她呀!”“这样下去,将来可怎么办呢?”“她爸爸要是在家里多呆呆呢。”“落到这步田地,大概就是她爸爸到文化中心等鬼地方去胡来的结果
一直和睦的父母因为由香里的原因,关系紧张起来。由香里觉得特别难受。
过了14岁的生日不久,由香里的精神完全崩溃了。在那种情况下她能坚持那么久,也许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一天晚上吃完晚饭,由香里一个人坐在桌子前边发呆。脑子里那些声音的喧嚣依然如故。不过因为是在家里,声音小一点儿而已。由香里疲惫得到了极限,有时候她简直分不清是别人在思考还是白己在思考了。
“我想死……”由香里隐隐约约听见了风从远处刮过来的一个声音。由香里一抬头,看见了笔筒里的黄把儿裁纸刀。那裁纸刀好像在给由香里什么提示似地,奇妙地凸现在她的面前。由香里在裁纸刀上感到了神的意志。
等由香里意识到的时候,裁纸刀已经握在她手中了。
“活够了,死了算了……”远处的声音比刚才清楚多了。
由香里打开裁纸刀,不锈钢刀刃在萤光灯下闪着模模糊糊的光。她用刀刃在手腕上轻轻滑了一下,心想,只要一用力,脑子里那些讨厌的声音就会永远消失的,这不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解决办法吗?我怎么就没早些想到呢?
“好了,死吧!只要把手腕一切,就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了……嗨,拿出勇气来,快!”从远处刮过来的声音,催促似地说了一遍又一遍。由香里先是用裁纸刀在手腕上浅浅地割了一下,然后一咬牙,狠狠地拉了一刀,一阵剧痛直冲脑顶,裁纸刀掉在了地上。鲜红的热乎乎的液体喷涌而出……
这时,在她的背后有谁把门拉开了,她听见一声尖叫……
由于发现得及时,加上没切到动脉,才算没出大事。
这天的同一时刻,10公里以外的地方,有一个女大学生用裁纸刀割腕自杀了。自杀的原因是失恋。她在浴缸里割破了手腕,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时身体已经僵硬,连医院都没送。但是,由香里跟她的奇妙的巧合,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由香里被送到医院做了紧急抢救以后,就从外科转到了精神病科。一直担心别人议论,不想把女儿送精神病科的父母,自杀事件发生以后,对女儿的精神有问题也只能认可了。
经精神科医生诊断,由香里得的是“破瓜型精神分裂症”。所谓“破瓜”,是把“瓜”字破开,变成两个“八”,指16岁的少女。“破瓜型精神分裂症”是精神病中发病年龄最小的,也是缓解率最低的,也就是说,是很难治愈的。
医生的诊断是完全错误的,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个错误的诊断救了由香里。她住的病房相当安静,不只是没有响动,就连一直困扰着她的周围人们心里的声音,也基本上听不见了。托医生的福,好久没睡过一个好觉的由香里可以安心人睡了。在这里住院的都是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属于感情的无风地带,这对于由香里来说实在是件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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