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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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帆-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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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帆 楔子

楔子

从山上俯视这个城市,就好像在观看一个巨大的垃圾场。破败而风格不一的建筑杂乱无章却拥挤不堪的分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那陈旧的颜色仿佛像是经历了几个世纪海风的洗刷。身著暗色服装的市民在这样的“垃圾堆”中穿行,面无表情,行色匆匆,看上去好像一群群忙碌的蝼蚁。
城里最高级华丽建筑在山上,那是罗森贝里家族的宅邸。有如植物园一般的宽敞前院簇拥著粉红色大理石造的精致府邸,本该是明丽优雅的典范,可不知为何,在冬天看去却带著点凋敝萧索的味道,本该人来人往门庭若市的前庭里,!紫嫣红的花朵早己凋谢,只剩下几株常绿植物在满院枯枝中坚强的带来一些生气。

“船来了!船来了!”港口喧闹的人声被海风带到山上,带到一片幽寂的罗森贝里大宅。
“是罗森贝里家族的船吗?”
“看,那红色的家徽!是罗森贝里家的船!”
随著海平面上那白色的小小帆影越变越大,船帆上的红色鸢尾图案若隐若现,听到消息,城里的喧嚣声纷纷往港口的方向聚集。
与此同时,一个金色的身影骑著白马从庄园的前院奔出,向山下飞奔而去。马上的男孩还处在介於男孩和男人之间的美好年龄,有著一张对於男性来说太过漂亮的脸,一头金色的长发用白色丝带随意的扎成一束,随著风在身後飘荡。
“尤尔根!穿上斗篷!”府邸二楼的一扇窗户突然打开,一位看上去还很年轻的美貌贵妇从窗口探出头来。
白马上的少年没有应声,只是回过头,高高的举起帽子,做了个不用在意的手势,便继续策马向港口的方向奔去。

“天哪,那船……”少年还在途中,那艘大船却已越来越清晰的出现在港口上的人们的视野里,人群里有人发出了这样的惊呼。
“那是……那是罗森贝里家的船吗……还是……还是幽灵船……”
就像皇帝的新衣,一旦有人开了口,这样的议论就像传染病般在人群中扩散开来。随著那船的全貌逐渐清晰,它那破烂的船帆,折断的桅杆,破破烂烂的装甲,全都愈发清清楚楚的暴露在港口上攒动的人头面前。船甲板上没有一个人,除了那印著家徽的主帆,其余的帆不是只剩下半截就是完全不见踪影,船好像更多的是顺著波浪向港口的方向随波逐流而来,那份死寂使它更像一艘从地域开来的鬼船。

“父亲……兰斯……”金色长发的美少年,在看到这副惨烈的光景时,嘴里喃喃著在马上剧烈的摇晃了一下。
眼看著他就要从马上跌落下来,突然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後接住他的身体,少年回过头,对上一双浅蓝色的锐利眼睛,眼睛的主人用微有些责难的声音对他说:“小心。”
“约书亚。”少年转过头,无措的看著来人。
叫做约书亚的男人皮肤很白,有一头浅金色,在阳光下近乎银色的短发,每一根发丝都整整齐齐的向後梳著,露出苍白的额头,浅蓝色的眼睛在深深的眼窝里闪著光,没什麽血色的薄唇冷淡的问道:“我已经让人把船弄上来了,你要跟我一起去,还是在这里等我?”
“我要一起去。”少年犹豫了一下,小声说。
“是吗?可是也许他们都……”纵是性格冷硬的约书亚,也不知是否该对这个纯真的少年这麽直接的说出残忍的话。
“死了是吗?”少年却抬起头,用他那蓝绿色的大眼睛直视著约书亚,坚定的又说了一遍,“我要去。”
“好吧。”见他如此,约书亚只能答应,却还是补了一句,“我会跟著你的。”
少年感激的抓了下他的手掌,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凉的。

被人拖上码头的商船仿佛古代怪兽的残骸,进入船的内部,映入眼帘的情景却更加残酷。船舱里的除了已经褪成浅褐色的大片血迹什麽都没有,连人的尸体都没有。尤尔根的声音从清脆变得喑哑,却还在执著的呼唤著:“父亲!兰斯!”
而约书亚却始终不发一言,跟在离他身後半步远的地方。
来到船舱尽头最後那扇虚掩著的摇摇欲坠的门前,尤尔根伸出去推门的手早已颤抖的连门把都很难握住,约书亚低沈的嗓音上船以来第一次在他身後响起:“让我来吧。”
尤尔根用行动拒绝了他的好心,用力捏了下门把,一鼓作气的推开门。

巨大的“吱嘎”声中,门应声而开,映入他们眼帘的,却是蜷缩在墙边的一副骷髅般的躯体。巨大的冲击几乎让尤尔根向後软倒在约书亚怀里,那骷髅却在此时缓缓睁开眼睛,嘴唇微弱的翕动著,发出了一声细弱的:“尤尔根少爷……”
“兰斯!兰斯!”
细长白皙的手指捂住樱唇,却止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尤尔根宝石般的大眼睛里溢出。──他的兰斯,英俊的兰斯,强壮的兰斯,到底是什麽样的折磨让他那个可以用手制伏公牛的兰斯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尤尔根无力的跪在地上,本该让他倚靠著的约书亚却没有时间去照管他。他迅速的进入房间,脱下自己的斗篷盖在奄奄一息的兰斯身上,命人拿来热水,小心的为对方灌下几口。

“兰斯洛特,这是怎麽回事?其他人到哪里去了?”虽然对於对方来说太过勉强,但是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出於责任,约书亚还是急於问出其他人的下落。
“死了……死了……老爷……全都……”兰斯的声音悲痛欲绝,眼睛却干涸得没有眼泪。
“死了?怎麽会……”约书亚仿佛不敢相信般的喃喃著这几个字,身後的尤尔根哭泣的更加伤心,发出了小动物受伤时的哀鸣。
兰斯黑色的眼睛里突然出现深深的痛恨和恐惧,重复著一个名字:“伊萨克……伊萨克……”

听到这个名字,约书亚蓝宝石般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著,──伊萨克,这个北海最残忍无情的海盗,有著一张像女人一般妖异的脸和一头火红的乱发,他是约书亚这个海军军官最为痛恨的恶棍,也是航海同盟各大商会最害怕的梦魇。听著身後尤尔根痛苦的抽泣声,约书亚在心里默默发誓,总有一日要将他绳之以法,总有一日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即使为此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待续)




远帆 1

一、

送葬的队伍护送著空空的灵柩穿过城市的主街,途中不停的有身著素色衣裳的人们加入进来,足见城里的人们对这位仁慈而乐善好施的罗森贝里老爷的爱戴。走在队伍前方的是罗森贝里家族下一代的唯一男丁尤尔根,他那已经出嫁的姐姐尤莉亚几乎哭得不省人事,由她那好好先生的丈夫巴斯蒂搀扶著,跟在他後面。姐弟俩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因此两个人,──尤其是弟弟尤尔根,几乎是由他父亲一个人一手带大的。而尤尔根对父亲的感情也不容置疑,从他虚浮的脚步,空洞的双眼和憔悴不堪的神情足见他的悲伤,要不是忠诚的约书亚如影随形的跟在他身後,人们几乎要担心他会在到达墓地前就因为无力支撑而倒下。
约书亚是尤尔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挚友,虽然只比他大两岁,却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坚强男子汉了。可是不论何时,约书亚始终那麽忠实,而且强大,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他似的,虽然有时候他有些冷酷得不近人情,但尤尔根始终坚信他永远是自己最坚实的靠山。
“尤尔根。”约书亚及时从身後搀住尤尔根踉跄的身形,低声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叫他们牵马过来。”
你看,这就是约书亚。
“不,不用。”尤尔根虚弱的说,用手扶住约书亚的手臂,“约书亚,有你就很好。”

兰斯坐在床前,看著山下那条贯穿著整条主街的细细黑线,无声无息的向著城外罗森贝里家族的墓园缓慢的移动著。窗外吹来的海风拂起他失去光泽的长长刘海,让他默默的打了个寒颤。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却没有关上窗户的意思,──他在世上最最敬爱的爱德华.罗森贝里老爷,他把对方当成父亲一般敬重的那个人,至少让他用眼睛送他最後一程。
说到眼睛,兰斯突然想到了尤尔根少爷的眼神。当高大的约书亚少爷抱起他,走出那个充满著腐朽气息的破败船舱的时候,──这真讽刺!如果是健康情况下他相信即便是身材高大的约书亚也很难用这个姿势把他抱起来,可是那天约书亚抱他却那麽轻而易举,好像怀里抱著的是一捧棉花。──尤尔根少爷擦干了眼泪,跟在他们两人身後,他无意中回过头看到了尤尔根少爷的眼睛,里面好像有熊熊火焰在燃烧。兰斯知道这是他无言的指责:“兰斯洛特,为什麽死的不是你?”
为什麽主人死了,而他这个近侍还有脸活下来?

兰斯深深的叹气,并非没有死去的机会,更确切的说,无论是从那个凶残而又喜怒无常的伊萨克手上逃出生天,还是在漫长而又无望的随波逐流中和饥寒交迫作斗争,都比毫不反抗的拥抱死神要困难得多。
可是罗森贝里老爷要他活下来,活下来告诉尤尔根不要想报仇的事,告诉他罗森贝里商会无论如何都要维持下去,因为商会维持这个城市绝大部分人的生计,正因为有罗森贝里商会,这个靠近海边的小渔村,才能发展成今天这种规模的港口小城。
兰斯知道,这些话必须由某个人说给尤尔根少爷听,因为尤尔根毕竟还是个孩子,软弱,听话,单纯,好心。报仇的问题暂且不说,经过这样的打击,如果没有父亲的遗言,想必他很难把商会的经营坚持下去。所以必须有人活著,如果大家都死了,那麽就由他来接下这个严酷的任务。活下来,也许活到尤尔根能够独立支撑的那一天,因为这是他深爱的爱德华老爷最後的愿望。

送葬的队伍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兰斯关上窗户躺回床上。过一会莉丝那个丫头就要上来问他有什麽需要了,如果让她看见自己在窗前吹风一定肯定又要罗嗦一番。让莉丝每过一两个小时上来看看是约书亚的要求,──无所不知的约书亚,总是那麽周到。兰斯想到在巴斯蒂还没有及时赶到的那两天,手足无措的尤尔根和碰巧来度假,却遇上这样的变故,几乎因此病倒的尤莉亚,再加上一个废物一般,只会拖累别人的自己,如果没有无所不能的约书亚帮他们安排好一切,他们能怎麽办?兰斯庆幸尤尔根有这样的朋友,可惜他是个海军,不能一年四季都待在尤尔根身边,否则兰斯真的觉得,就算自己死了尤尔根也一定能挺过去。

为什麽伊萨克不杀自己?这是兰斯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之一。
那个女人脸的红发海盗可以随意的割下整船人的人头,却因为他的几句恳求就放了自己。──虽然他放了自己的方法就是把他自己一个人随意的扔到早已被洗劫一空的商船上,可是根据这个季节的洋流和风向,船被送回港口的几率还是很大的不是吗?
不过也许不这样,他就不是难以捉摸的伊萨克了……
兰斯想起那天在听他说出伊萨克的名字时,约书亚浑身的肌肉都紧张的僵硬起来,那样明显的变化,就连当时奄奄一息的兰斯都感觉到了。兰斯觉得他的眼神像是恨不得马上去杀了伊萨克一般,可是兰斯深深的希望他不要,至少现在不要。因为兰斯是亲眼见识过伊萨克可怕之处的那个人,他知道现在的约书亚绝不是他的对手,约书亚虽然既有正义感又无比强大,却是个责任心过强而又温柔的好人。而伊萨克那个人,兰斯觉得他没有心。
没有心的人没有弱点。

门外响起了莉丝的脚步声,胖胖而好心肠的莉丝端著碗热汤开门进来。她把汤放在床头,扶著兰斯坐了起来,帮他立起身後的枕头,拍打了几下,然後用哄孩子般的口气轻声说:“约书亚少爷说你一定会打开窗子目送他们去墓园,所以我觉得你现在最好把这碗汤喝了。”
约书亚,约书亚,兰斯觉得不可思议,尤尔根有时竟然会觉得他冷酷无情。

(待续)




远帆 2

二、

约书亚那细长的银色宝剑从容不迫的停在兰斯的鼻尖前一寸的地方,他的脸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而微微发红,平日里一丝不乱的背头也有几缕细细的刘海散落下来。等他开口的时候,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已慢慢变得平缓,他面无表情的说著“承让”,脸上并没有因为胜利而显得喜悦,反而像在闹脾气。
“约书亚果然了不起!”尤尔根在场边发出欢呼,兰斯看向他,发现因为观战的激动,他的脸涨红得比真正交战的双方更加厉害。
“我一点都不喜欢欺负病人。”约书亚收起剑转过身,冷冷的丢下一句话便向场外走去,──果然是在闹脾气了。
“不要介意啊约书亚。”兰斯连忙站起身跟了过去,──虽然对於罗森贝里家的上一辈他一直是用著尊称,可是对於情同兄弟的尤尔根和约书亚,兰斯除非在特殊情况下,才会在他们的名字後面加上“少爷”这两个字,尤其是约书亚,他对这样的生分甚至还会偷偷生闷气呢!
他从後面挽住约书亚的胳膊,像是道歉似的在他僵硬的手臂上拍了拍:“我亲爱的约书亚,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呢。”
“你的兵器也不称手。”冷漠的说著关心的话,约书亚走到场边,接过尤尔根递来的手绢,擦了擦几乎没有出汗的额头。

兰斯洛特以前的兵器是一把宽刃大砍刀,虽然因为过於沈重而不能使出像约书亚那样灵活的变招,却能在强壮的兰斯手里显出大巧若拙,以不变应万变的强大效果。不过那把刀现在大概已经沈在某片海域的海底慢慢生锈了,加上兰斯的身体状况还未回到巅峰,因此今次比试在约书亚的建议下,他选用了比较轻巧的长剑作为武器。
“兰斯的兵器,我已经让人去照著原样定做了。”明明是说著兰斯的事,尤尔根说话时,却依旧面对著约书亚。约书亚看了看兰斯,突然一脸不情愿的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
“不用了,谢谢你。”兰斯好像被吓到了一般慌忙推开约书亚的手,向一扇朴实古雅的雕花木门走去,“我上楼回房间洗个脸。”
他可不想用约书亚的手帕,约书亚的洁癖人尽皆知,──不过尤尔根曾经说过那不是洁癖,只是简单的偏执和占有欲,──别人用过的手帕他必定事後就送人或者扔掉了。最近已经欠了约书亚太多的人情,兰斯可不愿意再加上这一条。
至於尤尔根那回避的态度……这麽久了,兰斯觉得自己也应该渐渐习惯了。

“这不公平。”逐渐消逝的脚步声中,约书亚看著那打开复又关上的朴拙木门,没头没脑的冒出来一句,“并不是他的错。”
“当然不是他的错。”尤尔根坐在一株刚刚冒出新绿的枯树下,苍凉的阳光在透过满树枯枝在他那漂亮的脸上投下纠结的阴影,让他的脸像被割裂开般恐怖,他转头看向约书亚,蓝绿色的眼睛像阴天里的湖面般深不见底,他说,“是我的错,因为我不够强。”
“当然也不是你的错。”似乎没有预料到他的回答,约书亚的回话有些笨拙。
尤尔根转过头直直的盯著院墙,好像能够透过院墙看到远处的大海一般,脸上露出了回忆的表情,并不痛苦,只是有些无奈:“两年前的约书亚也比我现在高大强壮吧?我记得你那时已经能爬下那面断崖帮我去拣掉在石头缝里的红宝石领针……可是我也像你们一样一直练习,但依然还是这个样子……”他伸出细瘦的手臂,苍白的前臂上深蓝色的血管格外明显,那纤细的骨架好像一碰就会折断一般。
约书亚不知该怎麽安慰他。的确他们三个人之中,只有尤尔根从小就身体不好,而且不仅是身体不好,连平衡性和协调性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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