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士兵的鼓噪声仍在继续，奥比的士兵却保持着静默，一种可怕的静默。他们像是一把把等待出鞘染血的利剑，在沉默中等待战争开始的那一刻。
渐渐的，西格士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闭上了嘴。西格人同奥比人一样能征善战，他们对危险的直觉，如野兽一般精准。
这些一身黑甲的沉默的奥比人，让西格人感受到了危险。
带着血腥味的危险。
羯罗皱起了两道浓眉，举起了手中的战斧，悠长低沉的号角声在平原上中响起。
黑炎缓缓勾起了一边的唇角，长剑出鞘，奥比人的号角声，同样响起。
号角手们仿佛要将胸腔中的最后一丝空气挤出耗尽，用古老的声音昭示王军的战意。
号角声中，两位国王，同时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没有人选择防守，在一望无际的空旷平原中，奥比和西格的骑兵，将展开一场面对面的，绝对力量与强横的碰撞。
马蹄声震动大地，男人们的吼声响彻天际，从空中飞过的苍鹰，俯视大地，可见两道如奔腾河水一般的洪流，猛烈的撞到了一起。
战马的嘶鸣，士兵的怒吼，利刃划破盔甲，夺去生命的悲叹，仿佛在古老的琴弦上奏出一曲杀戮与勇气染就的哀歌。喷溅的鲜血，如一朵朵盛开在苍茫大地上的花朵，血腥绽放。
奥比人，西格人，势均力敌。
黑炎举起了手，他身后的队伍突然如潮水般分开，十几架巨大的投石器被推了出来。远处的西格人看到这一幕，愕然的瞪大了双眼。
奥比人疯了吗？
这个距离，投掷出的石块，会直接砸到战场正中！
难道奥比人已经疯狂到连自己人都不顾及了吗？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西格人的惊愕变成了恐慌，奥比人操控着巨大的投石器，随着轰然巨响，巨大的石块与填充了火药的炮弹，直接砸进了战场后方的西格阵营中！
一个炮弹，甚至在距离羯罗不到十米的地方炸裂，飞溅的铁片，划破了国王的额头，鲜红的血，染红了羯罗的面庞。
“陛下！”
西格后方的阵营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影响到了在战场中的士兵。天平开始向奥比一方倾斜。
势均力敌的战况，即将被打破。
黑炎眯起了眼睛，高举起手中的长剑，用力一挥，剑尖直指远处的西格国王！
悠扬的号角声再度响起，奥萨非扬起前蹄，发出了阵阵嘶鸣，风将国王的声音传遍战场的每一个角落：“杀！”
双眼被杀戮染红的士兵们，紧随着他们的国王，如拍岸的巨浪一般，冲向了战场。
对面的羯罗一把推开给自己治疗的医官，举起战斧，大吼一声：“杀！”
西格人的勇气不会输给任何人，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在奥比和西格的大军厮杀在一起时，谁也没发现，距离战场大概五百米的地方，一个褐黄色的土堆后，趴着两个地精。
“打起来了。”其中一个地精说道。
“恩。”
“可以通知哈洛德大人了。”
“不用等他们分出胜负吗？”
“笨啊你，”地精敲了同伴一下，“不管谁胜谁负，对哈洛德大人的计划都不会有影响的。”
“是吗？”
“哈洛德大人这么说的。”地精抓抓头，“总之，我们马上回卡里城。”
“不用留一个人守在这里？”
“你想留下？”
“不想。”
“那还废话什么？”
两个地精商议好，掉头钻进了事先挖好的地道，地道口用伪装好的木板盖上，谁也不会发现这里之前曾经有地精来过。
哈洛德比纳顿约什先一步得到奥比和西格开战的消息，还留在卡里城的格里兰人同时欢呼起来，随即不约而同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能笑，不能叫，会被发现的。
哈洛德等众人安静下来，开口说道：“相信执政官大人已经坐不住了，这是个好机会。”
“要我说，干脆直接宰了他。”图罗用手对着脖子抹了一下，“反正金币已经到手了，做了他，直接推给奥比或者西格人。”
“不能这么做。”哈洛德摇摇头，“领主大人的意思是把卡里城完全拿下来，杀掉纳顿，还会有新的执政官，必须留着他。”
图罗拍了拍自己的光头，“忘记了，一时兴起。”
其他人都善意了笑了两声。
计划进行到这里，大家心中都憋了一股劲，不免都有些焦躁。
“越是到了事情最后，越需要冷静。”哈洛德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对众人说道：“大家必须服从命令，如果任何人敢擅自行动，哪怕让事情出现一点差错，我也会让他知道，后果有多么严重！”
哈洛德刻意加重了语气，虽然没有疾言厉色，却让众人一凛，发热的头脑开始冷静下来。
是啊，计划还没有成功，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执政官府邸中的纳顿约什的确如哈洛德所想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奥比和西格的战争已经开始，无论谁胜谁负，卡里城恐怕都会遭受到一场洗劫。
卡拉维王子答应的军队还没有抵达，或者说，根本就不会来了。纳顿和远在王城的王子一样，都很清楚，送再多的军队到卡里城，也只有给人家杀的份。
奥比和西格，无论哪个国家，都不是奇萨能够抗衡的，唯一的选择，就是让城里的人再牺牲一次，反正卡里城遇到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应该已经习惯了。
人死光了不要紧，再从其他地方迁入，城破了也没关系，重建就可以。只要这块地盘还在自己手里，就万事大吉。
这真的是量奇萨之金币，结友邦之欢心。
卡拉维王子可以这么想，奇萨国王也可以这么想，但纳顿约什不能这么想！
王子和国王远在千里之外，“友邦”的刀却架在他的脖子上！执政官是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卡里城的，哪怕被杀死在这里，就像他的前任迈法一样，也代表卡里城仍属于奇萨。一旦纳顿离开卡里城，就意味着着奇萨放弃了这里，那么，无论哪个国家的士兵进驻卡里城，这里都会成为别人的土地。
卡拉维王子不会允许纳顿这么做。
和哈洛德交易的投石器已经安放到了城墙上，买来的投石器图纸却没有任何用处，找不到工匠和材料，根本来不及制造。纳顿有些后悔，早知道，买图纸做什么，买图纸的钱，足够再买十多架投石器和几千把单发弓弩了。
突然，纳顿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想起了上次见面，哈洛德隐晦的示意。
那个看起来更像是个贵族的商人，满含深意的一句话，突然占据了他的脑海：“执政官大人，生命，比什么都重要，您觉得呢？”
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我们做的生意，比您能够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当时纳顿不明白哈洛德的意思，现在回想一下，哈洛德是不是在暗示他，可以帮助他摆脱目前的困境？
不，一个商人，不可能有这种力量。那么，是什么？
纳顿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如果他之前还想着为卡拉维王子守住卡里城的话，在王子开始拖延派遣驻兵，甚至连购买武器的款项都不愿意拨付后，纳顿的忠诚，已经开始产生了动摇。
就像那个商人说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您说的，王子殿下？
纳顿打定了主意。
半个小时后，一辆马车从执政官府邸中驶出，朝哈洛德商队的驻地驶去。
108
108、第一百零八章 。。。
哈洛德设想过纳顿约什的各种反应；却没想到；他会亲自来见自己。这是否意味着；他已经猜到了自己之前的暗示？
“哈洛德；该怎么办？”
对于纳顿约什的到来，商队中的众人反应不一；有人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可以彻底将他拉拢过来；也有人认为这很可能是一种试探，最好谨慎行事。
哈洛德沉吟片刻，决定先见到纳顿再说。
“无论执政官大人此行的目的是什么；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哈洛德顿了顿，“他和卡里城的领主，奇萨王国的卡拉维王子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痕。”
哈洛德的话让众人茅塞顿开，的确，这样就很容易解释纳顿约什为何要亲自到访，他没有别的选择。卡拉维王子已经放弃了他，想再用一条执政官的性命，来将卡里城保留在奇萨的版图上。
对于习惯了外国大兵三天两头来打秋风，已经麻木了的卡里人来说，之前是奥比和萨比森的军队，现在换成了奥比和西格，就像是一场接力比赛，不管选手是谁，卡里城都在横过终点线的绳子上。没什么不同。可对于执政官纳顿来说，却是要命的事。
他还有美好的未来，不想为了一个小城，还是属于别人的小城，把自己的命搭上。
作为光明教会见习主教，并被重点培养的哈洛德，对这种摆不上台面的东西一清二楚。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卡拉维王子竟然会如此轻易的就放弃纳顿约什。这个人虽然在某些方面愚蠢了些，但执政能力和政治手腕却是一流，他背后还站着大贵族约什家族，卡拉维王子难道不担心约什家族会反咬他一口，还是说，他太过于相信自己王位第一继承人的身份？要知道，除了王子，公主也是有王位继承权的。何况他不只有一个年满十六岁的妹妹，还有不久前刚刚出生的弟弟！
再加上在领主大人庇护下的纳尔逊公爵……哈洛德几乎可以预见，不需要领主大人出手，卡拉维王子的第一继承人身份，就已经岌岌可危了。
“杰拉，和我一起去见执政官大人。”
哈洛德站起身，走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仪表，这是每个曾在光明教会中“工作”和“学习”过的修士日积月累形成的习惯之一。
无论他们内部如何腐朽龌龊，光明教会呈现给世人的形象，总是光鲜亮丽的。
作为一个神棍，尤其是一个合格的神棍，永远不能将邋遢或者不够好的一面暴…露在别人面前。
因为哈洛德的这个习惯，纳顿约什还曾错以为他是个贵族，而且是家境不错的贵族，绝对不是那种穷得叮当响，还硬撑着面子的家伙。
如果宋默知道纳顿的这种想法，估计不会再想着拉拢他，而是直接拔…枪突突了这家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纳顿都像是在影射之前的宋默格里兰。
穷得叮当响……靠之，这叫性格！
再说，老子现在有钱了！早晚有金币砸死丫的！
纳顿约什等了不到片刻，满面笑容的哈洛德就推门走进了房间，见到略显不自在，却掩饰不住急迫的纳顿，哈洛德脸上的笑意加深了。执政官大人真的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哪怕有一丝生机，他也会牢牢的抓住！
“执政官大人，日安。”哈洛德笑容可掬的向哈罗德行礼问好，“见到您很高兴。”
杰拉站在哈洛德的身后，仔细观察着纳顿约什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在纳顿回礼，并且开口说出自己的来意之后，杰拉不由自主的看向哈洛德，全部让他料对了。
这位执政官大人，被他们拉拢过来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只要将条件摆出来，他背叛卡拉维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看着哈洛德同纳顿约什交谈，从隐晦的暗示过渡到了明示，就差直接讨价还价，杰拉的眼角不着痕迹的抽了一下，果然，这就是哈洛德大人能成为见习主教，而他们几个只能呆在修士的位置上长草的原因吗？
就像领主大人说的，武功高超，干不过菜刀，埋头苦干，比不上扯淡。
神棍，靠的就是一张嘴皮子。
想到这里，杰拉突然给自己囧到了。他怎么能说“神棍”这个词，这和乌龟骂王八有什么区别？
哈洛德在和纳顿谈话的间隙，扫了杰拉一眼，杰拉马上一凛，将倾斜过九十度的思维歘的拉了回来。
哈洛德不再看他，而是继续和纳顿说道：“执政官大人，这是我所有的诚意，您可以自己考虑一下。”顿了顿，接着说道：“为一个轻易将自己推入死路的人尽忠到底，您觉得，值得吗？”
“……”
“您忠诚于奇萨国王。卡拉维王子，还只是王子。王位继承人，不是只有他一个……”
哈洛德没有继续说下去，纳顿脸上犹豫的神情却一点一点在消失，哈洛德确定，他动心了，不需要考虑太长时间，他就会答应自己的条件。况且，也没有太长时间给他考虑，奥比和西格之间的战争，不会持续太久，两个光明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强国，根本不可能轻易将另外一个国家彻底灭掉。奥比能将萨比森灭国，也是经过了几代国王的“努力”。很快战争就会结束，如果纳顿继续犹豫，悬在他脖子上的刀，早晚都会落下来。
纳顿没有马上答应哈洛德提出的条件，借口还要考虑一下，离开了商队驻地。
哈洛德看着马车远去，转过身，对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没有出声的杰拉说道：“杰拉，这里马上就要属于格里兰，我们的领主大人了。”
杰拉看着哈洛德。
“我人生中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带领大家离开光明教会，投奔宋默格里兰。”哈洛德笑了，英俊的面孔，染上了野心的色彩，“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的脚步，他的决心，智慧，勇气，他广阔的心胸，出人意料的行事手段，哪怕是一国的国王，都拍马不及。我们的领主大人，早晚会扬名整个光明大陆。”
“你这样认为吗？”
“是的，我希望你也这样认为。”哈洛德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任何人都无法阻挡他前进的脚步，格里兰的版图，将会不断扩大，我确信，跟随他，我们将见到以往不曾见过，或许都不曾想象过的风景。”
哈洛德走过杰拉身边，单手搭在杰拉的肩膀上，拍了拍，“我们效忠的是领主大人。”哈洛德收回手，“记住我的话，杰拉。你跟随我的时间最长，我才对你说这番话，明白吗？”
哈洛德走远了，杰拉仍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良久之后，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完全消失不见，迈开脚步，紧跟在了哈洛德的身后。
如果之前杰拉只是因为被宋默的言行所感动，那么，在哈洛德的这番话之后，杰拉已经不会再选择第二条路。
习惯了教会中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的修士，喜欢寻找刺激的修士，将彻底把自己绑到格里兰这部战车上，把自己全部的忠诚都献给宋默格里兰。
宋默并不知道卡里城正在发生什么，他正对着昂里斯国王老胡里安的回信运气。看了三遍信上的内容，宋默直接将信纸撕成了碎片，扔到地上，还不解气的踩了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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