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维尔看着按住额头的拿单叶，“呃……里面是……”
“是我在红海共事的同僚，很少来魔界，和法尔认识很久了。”拿单叶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飘忽，似乎还带着犹豫。“他是自愿来帮忙的，他是……灰精灵法师……”
灰精灵……？
灰精灵……法师？？不是只有精灵中最高傲好战难以沟通的血精灵里才有法师吗？
尼维尔闭紧嘴巴，他由衷希望自己的下巴还在原来的位置上。
站在拿单叶面前的亚尔微微颔首，看神情似乎完全没觉得自己听到的事有什么不合理，“我知道法尔当前的状况恐怕不好，我想见他。”
拿单叶有些为难地蹙紧眉头，“阁下，我……”
“欧希尼亚，我是欧希尼亚…怒风。各位，幸会。”
这次那把清亮的声音是直接响在耳边了。
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是一位身材很高的精灵，眉目修长，轮廓锋利，是种非常有精灵特色的俊美，如果不是当前的神情应该还会更魅惑些。深绿发灰的短发，浅棕色的皮肤，一身短袖绑腿的装束看上去更像是游侠，好在肩膀上还披了件半长的法师披风。
看似不经意的一眼扫过，精灵脸上冷淡神情一凝，洒脱地按住右肩对着眼前纤细清秀的天使行了个礼，“抱歉，是我失礼了。法尔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因为属性冲突才会昏迷不醒，之前拿坦和我一直用自然力量来疏导，但收效不大。”
“无事。”亚尔摇摇头，“多谢你。”
他直接向卧室走去。
欧希尼亚一把拽住身旁想要拦阻的拿单叶，轻轻对他点头。
“欧希尼亚？”
“他来得正好。法尔当前身上属性冲突，用德鲁伊的办法压制调和……不是长久之计。”
“可是……”
“嘘，刚才的读心术里我知道他完全没恶意，而且我想这位天使地位很高。虽然现在看不到他的翅膀。”
地位很高……
是啊，拿单叶默默无语，御座天使的地位当然高！
可尼维尔说来帮忙的天使怎么会是这位……亚纳尔殿下的卫队呢？难道这位殿下是一个人跑到魔界来的吗？！
“……他不应该来这里的！尼维尔！你最好有个清楚的解释！”
“读心术？你不是法师吗？呃，拿单叶你不要激动啊，这件事我也很意外但……亚尔他确实想来帮忙的，我也感觉得到。”
亚尔……
叫得还挺顺口……
拿单叶努力按捺着想要把面前这位笑得一脸灿烂的家伙从二楼丢到水里的冲动。欧希尼亚把他拖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没事，你忘了，幻影城里只要结界够强大，在博登湖的影响下几乎能掩盖所有的力量波动。就算是真正的撒拉芬也没关系。”
“…………”
虽然和第二狱统治者没什么交往，拿单叶也觉得自己对管理这样一座城市的沙利耶殿下生出了深深的……同情。
“最重要的是，他的力量很纯粹。” 欧希尼亚偏了偏头，看着卧室的方向，“比我见过所有天使身上的力量都纯粹，就算是法尔本身……嗯，最多不相上下吧。”
“但是……”
拿单叶欲言又止，对着尼维尔大大咧咧的眼神更说不出话来。他眼睁睁地看见卧室半敞的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淡淡的白光在门上一闪，很明显还加了隔音的魔法。
欧希尼亚打了个响指，目光里不无促狭。
他当然知道拿坦说不出口的话是什么……
不过，和他有交情的是法尔，又不是那个叫雷特的家伙……
连他都知道天使加翼之后的灵质是最不稳定也最脆弱的，就算是久别重逢情难自禁，敢把法尔折腾到这种程度，因此被拍被揍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卧室里，坐在床头的亚尔紧紧握住床上昏昏入睡的天使双手，神情森冷。
即使高领长袖睡袍也没法完全遮住，斑斑点点的青紫痕迹从雪白脖颈上一路蔓延而下，手腕和小臂上的淤痕更是明显，甚至……还有几处明显是被磨破的伤口……
雷米尔……鲁赛斯！
作者有话要说： 咳，欧希尼亚，你这样看好戏是不对的……
☆、章六
轻柔恬静的琴声在水上悠悠飘散，极其熟悉的旋律，简洁轻快，在不同场合听过上千次都不止的同一首颂歌，今天听来总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为什么？
他站在露台上，轻轻拨动着手边竖琴的琴弦，泉水般清澈的乐声在他指尖流泻，不知不觉中弹出了同样的曲调。明明是欢愉的曲子，明明琴声如此纯净，为什么弹到结尾的时候……他会觉得其中有种难以形容的哀恸决绝呢……
刚才的琴声是从湖面传来的……
和睦天使抬眼，不需费多大力气就锁定了不远处一艘游湖的小船。落寞的夕阳光影在碧蓝水面上洋洋洒洒地铺开，闪闪流光更衬出那艘小船的朴素简陋。帕西法尔是天界第一大的淡水湖，这角落已经离开帕诺主城区很远，平日里人迹罕至，就连自己的亲卫也并不清楚自己有别墅在此。仔细闭着眼睛感觉了下，他知道那船上只有一位天使罢了，那气息带着一分熟悉的感觉，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在何时遇到过了……
一时好奇，亚纳尔轻轻拍打翅膀，冰蓝六翼瞬间变为雪白四翼，他朝小船飞了过去。轻巧落下之后，并未多做犹豫，他揭起月白的帷幕。之前伏在竖琴上的天使抬起头来，一双冰绿眼眸淡然从容，仿佛之前琴声中所有丰沛情感都不过错觉，那一头顺滑的银发被夕阳照到的部分转为淡淡的金色，更重要的是……
“……是你吗？”他上前一步，熟悉的眉目，生疏的神情。心跳得格外快，但语气反而平静下来，“抱歉，打扰了，我刚才听见琴声，很美。”
对面的天使温和地笑了笑，“啊，是的，是我。我以为这附近……希望没有打扰你。”他抬手拂过琴弦，“你好。我是法罗尔，叫我法尔就好。很高兴认识你。”
“亚尔。很高兴认识你。”
…………
虽然神使时代天界在数十列纪中养成了奢靡放纵的风气，低阶天使纷纷以攀附高阶天使为荣，即使只是一夕之欢；而高阶天使也毫不介意的享受着这样的侍奉，但这冗长名单中从来不包括性格冷淡到近乎孤僻自闭的御座天使之一，炽天使亚纳尔。
他精擅各系魔法，近万年来却很少上战场；热爱音乐，但极少举办宴会也很少参加庆典；不喜欢开口说话，也不喜欢与他人亲近，哪怕对方同样是天使。或许在最初的时候还有过好奇与期待，据说也曾交往过不少情人，但至少在近几个列纪当中，众所周的是和睦天使身边并没有固定的伴侣，哪怕在他所管辖的帕诺，也不曾听说过曾与谁风流一度的传闻，甚至，他身边的卫队连自己尊敬的殿下到底是比较喜欢男性还是女性的天使都不是很清楚……
不得不说，外表纤细秀美性情安静沉默的和睦天使在这一点上另类到令人侧目，但他显然不打算做任何改变。
外人看来，或许，这也是深居简出看似全无存在感的和睦天使会被授予掌管天国钥匙的重任的原因之一？
即使当年权倾一时天国副君的路西菲尔殿下也无法从他手中取走天国钥匙，然而……
并不是没有例外。
…………
亚纳尔用力吸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下意识把法尔冰冷的双手握得更紧了些。
显然，当前法尔在发烧……
这个时节的幻影城并不寒冷，而他身上裹的是质地细密柔软的毯子。侧身蜷缩着的天使周身散发着微弱的白光，淡金长发散乱地在枕上铺开，几缕汗湿了贴在面颊上，双眉蹙紧，脸色苍白，双颊带着玫瑰般的艳红，嘴唇却显得毫无血色……
灵质失衡与属性冲突带来的痛苦，即使在昏睡中也是无法避免……
虽然这种程度不至于致命，但在平衡之前，天使很难靠自己的力量清醒过来。
亚纳尔的视线略过那些青紫的痕迹，慢慢地闭上眼睛。
明明他知道这其中的根本差异，然而却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记忆中他不愿回忆起的某些场景……
那时也是这样，甚至还要伤得更严重些……
法尔醒来的时候态度从来都是平静的，但昏迷的时候……他不得不将人紧紧抱住才能压制那些不由自主地反抗挣扎……
靴子，腰封，长袍，护腕……一件件散落到暖黄的地毯上……
他缓缓低头，轻柔的吻从法尔眉心开始，如同加翼时一样，从眉心、嘴唇、咽喉、胸口一路往下，宽大的睡袍被轻柔地解开，淡淡的蓝光在他指尖浮动，所触碰之处，斑驳的青紫痕迹渐渐淡去、隐没，受伤的伤口也开始迅速愈合。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随之从赤｜裸的白皙躯体里散发出来，碰到他同样赤｜裸的躯体立刻开始剧烈燃烧，没有颜色的火光，没有发出声响，却在烧尽之后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让人沉醉的香气来……
硕大的冰蓝六翼骤然从法尔背后出现，只是光芒显得有点黯淡了。
他轻轻沿着敏感的翅根抚摸下去，用手指一点点梳理着柔顺的羽毛。细腻的羽毛在他手下无声颤抖着，更浓烈的黑色慢慢从羽翼之间渗出来，凝结在一起，像是黑色的油滴——明明与羽毛完全不沾染，燃烧时却令怀中人发出阵阵呻｜吟，低而微弱的尾音微微带着抽泣，听得他心底一阵一阵的难受。
细密的长睫无助地颤抖着，像是忍受痛苦，又像享受痛苦，仿佛下一刻便会醒来，但终究没有醒来……
呻｜吟声越发弱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哽咽……
哪怕在这个时候，仍然在压抑着自己吗……
法尔……
他不由自主地把人抱得更紧，气息与肢体彼此缠绕着，似乎可以永远这样相依相偎下去……
再忍耐一下……
很快就不会再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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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希尼亚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拿单叶煮第三壶茶，对面躺着的是已经抱着靠垫酣然入梦的尼维尔。
“我很好奇，拿坦，天使的加翼是怎么样的？”
“……？怎么忽然这样问？”
“嗯，我以前听魔族说天使的加翼……其实就是高阶天使和低阶天使在圣水池里欢｜好，你知道我是精灵嘛，总免不了对这种事情好奇。”
“……我生来是四翼，不曾加翼，很遗憾，没法就亲身体验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还有，谁跟你说的这种话？！”
“……你那是什么表情，拿坦？我说了我只是好奇，谁让天界典籍说什么加翼时应‘完全坦白没有丝毫秘密地相处’‘互相拥抱让灵与肉彼此亲近以取得平衡’……这种话谁看了不会多想？起码我知道精灵肯定会！魔族就不必说了吧！”
“你不认识天界语吗？加翼的描述和……是一回事吗？！灵与肉的亲近并不一定就是……”
“好吧好吧，”欧希尼亚无可奈何地举起双手，“当我没问。”
拿坦真奇怪，这种事至于忌讳莫深吗？并不一定是……那就是可能是？
只要你情我愿，亲热欢｜好算什么？何况，显然这是天使之间最简单也最快捷的调节方式啊，而且彼此都很享受的样子……
虽然一直亲来亲去半天不到重点……
欧希尼亚装作不在意地瞥了拿坦一样，发现他真的专心致志地盯着火上的茶。
不是吧……难道他真的不知道房间里在发生什么？这都过了大半夜了……
他忽然有点不确定了。
呃，话说回来，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偷窥啊……
虽然自己用伊卡之眼的主观目的是担心这位天使万一会不会对法尔不利，当前……应该不算是……不利吧？
墙角忽然有冷光一闪，那种强烈的黑暗气息让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拿坦？水晶球……？”
拿单叶看也不看被自己失手打翻的茶壶，冷着脸走到墙角的花台前面，“你有什么事？”
欧希尼亚竖起耳朵，不过除了拿坦的声音他只听到一阵低沉的嗡嗡声。看样子这水晶球是加了特殊的黑魔法，只传音给指定的对象，真不嫌魔力浪费啊……
“法尔没有生命危险，我和你说过的。他只需要休养一段时日。”
“…………”
“不，不行，他不能去第五狱。你明知故问。”
“……”
“你来？你在他身边只会让他的情况恶化……你想他立刻回天界吗？”
“………………”
“好了，我明白。有变化会立刻通知你的。”
“…………………………”
拿坦切断水晶球的讯息，坐回沙发重新准备沏茶的时候周身的气息都还是冷冰冰的，很显然那不是多么令人愉快的对话。
欧希尼亚瞄了他一眼，轻咳一声，“刚才那是……雷特吗？”
“……”
“我原以为这位脾气挺可怕的，至少那传来的黑暗气息挺可怕的，不过，也许是我的偏见？”
“一般来说，雷特的脾气确实算不上好。”重新把茶放到魔法炉子上，拿单叶表情平静，“不过，这段时日他应该会特别耐心。我没有法尔那么好的风度。”
“你对他态度很冷淡。” 欧希尼亚暗示，他不也是你的朋友？
“……自己做的面包自己吃，多硬也一样。”
欧希尼亚心底小小地同情了下这位，随即回归到他关心的问题上，“拿坦，我挺好奇的……我和法尔认识那么久，我只知道这位是他同僚兼好友，但从来没听法尔提过他们是情人，到底是怎么进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啊？
拿单叶认真想了想，“严格说来，法尔与雷特不能算情人。虽然雷特对法尔的感情一直都……不单纯，但至少在我所知的范畴内，他们不曾谈过所谓恋爱。哪怕是现在的那位殿下，”他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勉强可以算是法尔的前任之一，雷特……并不算……”
欧希尼亚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惊诧的表情，“等等，我没听明白，而且，殿下？”
“你不用明白。”拿单叶心平气和地做了结论，“我现在只希望……法尔自己明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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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睁开的眼睛里笼着一层淡淡的水光，令那种锐利的冰绿色显得分外柔和，朦朦胧胧好像还没睡醒的眼神……
亚尔轻柔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法尔……醒了么？”
被叫到名字的人显然还有些搞不清状况，习惯性地在枕头上蹭了蹭，闭了闭眼睛，再慢吞吞地睁开眼睛，然后忽然睁大了一圈，“亚……”
“亚尔。”他微笑着拍了拍怀里光滑温暖的身体，“你终于醒了。”
“……？！”
和睦天使好笑地看着面前那张白皙的面容在东张西望之后极快地染上深红色，甚至连耳朵和脖子也不例外。他一把按住试图缩成一团躲进毯子和床单之间的小天使——哦，不，已经是六翼大天使了，揉了揉那头漂亮的长发，“怎么了？我之前只是替你净化身上所带的黑暗，平衡你的属性，主要程序和加翼仪式所做的没有差别。”
他不会在法尔昏迷不醒的时候……
尤其在亲眼看到鲁赛斯不谨慎的后果之后！
“嗯，我知道了……谢谢殿下。”
恨不得整个都蜷成小小一团的天使用翅膀把自己紧紧裹住之后含糊地回答了一句，露在毯子外面的耳朵比刚才更红了。
“叫我的名字吧。”
“呃，好的，亚尔。”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