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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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抄-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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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好。
  真好?
  不好!
  那天夜里,人是竖着出去的。到第三天一早,人就横着回来了。
  还是莫涯,还是寺前大树下。
  人躺地,却蜷着身,维持原来蹲地的姿态,还是动都没动。
  那嗔扛着大扫帚出来扫树叶,开门一见莫涯又吃了一惊。青天白日,莫涯的脸色比鬼还惨白,偶尔嘴里还磨磨牙。
  “施主……”那嗔扫帚柄戳戳莫涯,没反应。
  于是,那嗔上前再探探莫涯的额头。
  额头滚烫。
  那嗔跳起,又把扫帚一扔,奔进了寺庙:“师兄,想要亵渎你的施主得病啦!”
  昏睡的莫涯被他喊声吵醒,困顿地撩了下眼皮,心里却得意。
  是得病了,而且是伤寒。
  下趟山,找到神医的住所,专门往伤寒的病家身上蹭,又饿又累,很容易感染上伤寒。没个虱子养,他也能找个虱子抓。
  雕虫小技,没啥了不起。
  得了消息的那绪心里极是愧疚,低着头好一会:“那就让他住下吧,等病好了再说。”
  第三章
  终于在寺里住下了,终于终于。
  莫涯横在床上,四仰八叉,很是欢快地伸了个懒腰。
  长夜寂静,这大秋天的,寺里连只蝉都没有,静到让人发毛。
  莫涯翻了个身,百无聊赖,去掏了把花生开始吃。
  花生是他在路上买的,早就潮了,他也不介意,剥开来碾去衣子,抛得高高地张嘴去接。
  吃到第三颗的时候出事了,那颗花生卡在他喉咙,卡得他青筋凸暴,一口气接不上来,两只手死拍着床沿眼看就要去见阎王老子了。
  又是万钧一发的那刻,屋顶上面有人翻窗而入,身法轻灵迅捷,一道风似的落到他床前,伸手急拍他背。
  莫涯笑了,眉开眼笑,立刻爬起身来,喉咙也不卡了气也不喘了,朝那人摆摆手:“高大人好,这么晚还没睡啊,辛苦了辛苦了。”
  那高大人立刻又黑了脸,鼻子都差点气歪。
  “我好奇,盯梢的人,一般都什么时候吃饭拉屎休息呢?”
  高大人很酷,拒绝回答。
  “应该是我睡着的时候吧。”
  那边继续沉默,不过看表情是默认了。
  “很好很好。”莫涯很高兴:“那从今儿起我就不睡了,我们玩玩。”
  说完他就起身,坐到窗台那张破桌子前,兴致勃勃地开始数自己睫毛。
  高大人还是黑脸,很鄙夷地哼了一声,翻身上屋。
  “我是高手,练过内功的。”
  片刻屋顶传来这句,中气十足,分明就是挑衅。
  莫涯大笑,这下终于找着了人生目标,干脆架起了腿,卷起裤脚,开始一根根数那上面的汗毛。
  第二天,天一放亮莫涯就出门,到寺后山上捉了只野鸡,自个提到寺里来,洗弄干净,架了个火堆开始烤。
  没过一会那嗔小和尚醒了,揉着眼从房里出来,蹲在一边,不停拿袖管擦哈喇子。
  “一会我分你一个鸡腿。”莫涯利诱。
  那嗔扁了扁嘴,很忧郁地看看鸡,又看看莫涯,道:“我知道这是肉,和尚是不能吃肉的,我和肉无缘。”
  多么有职业操守的一个小和尚啊。
  莫涯耸了耸肩,又道:“那我回头爆栗子给你吃,我刚看到山上栗子掉了,这东西拿桂花糖一爆,那滋味……”
  话没说完那嗔的哈喇子已经失控,啪嗒一声掉进了火里。
  “叫我哥哥,哥哥就给你弄好吃的。”
  “哥哥!”
  “乖,那哥哥问你几个问题,你不会介意吧?”
  “哥哥尽管问。”
  “你这寺里统共有几个人啊?”
  “四个,你、我、师哥,还有个话很多耳朵很灵的家伙,叫谛听。”
  “哦。”
  “那你师哥多大啦?人怎么样?平时最喜欢什么?”
  “师哥今年二十六,人很好的,一有钱就给我买好吃的,从来不发脾气。喜欢什么……,这个我不知道,他好像什么都喜欢,又好像什么都不喜欢。”
  真真是废话连天。
  “那他为什么留着头发呢?”莫涯将烤鸡翻了翻面:“还有既然他是你的师哥,你们就是有师傅的了,那为什么你们独自在这寺里。”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那嗔挠挠头:“我们原来是在大悲寺的,里面有很多师兄弟,后来师傅死了,师兄就自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跟方丈说,他一定会渡过心魔,还有啥……我就记不很清楚了。”
  莫涯又哦了一声,还想问,那边屋头却有了动静,有样东西“噗通”一声掉了下来,听声音很沉,看来是样大东西。
  那嗔好奇,走在莫涯前头去看,立刻大叫一声:“这是个人,他是谁?怎么会从屋顶掉下来!”
  莫涯跟过去,看见那人立刻大乐。
  练过内功武功很高的高大人,看来是又熬了一夜,到底没熬住困打了个盹,这会子从屋顶跌了下来,很不幸被颗石头磕晕,人失去意识,却居然还劈雷一般打着响鼾。
  “看来这人是个贼。”莫涯蹙眉。
  “什么是贼?”那嗔小和尚仰脸,不是因为单纯,而是因为寺里实在太穷,穷到决计不会有贼光顾。
  “就是会抢你糖炒栗子的坏蛋!”
  “啊……那怎么办!”
  “不如我们先收留他,然后拜托你师兄教导教导他,兴许他就会改过。”
  “好!我师兄说过的,这世上,那啥……那啥来的,对了!无人不可救赎!”
  “嗯,那我们说干就干吧,我住的那屋小,咱这还有哪里得空?”
  “谛听那里。这家伙总是不在的。”
  两人商量着就开始行动,莫涯在前那嗔在后,把打着惊天巨鼾的高大人一路扛到了谛听房里。
  “然后呢?我要不要去叫师兄,他几乎每天清早才睡的。”那嗔又问。
  “那先不叫,我们先把这人的衣服给脱了。”
  “干什么!”
  “他是坏人啊,我们脱掉他的衣服,藏起来,他就不能跑了嘛。”
  “嗯。”那嗔用力点头,非常勤快地蹦上床,给莫涯打下手,很快就把高大人剥了个溜光。
  “你去把他衣服藏起来,我还要弄个绳子,把他给绑着,省得他去抢别人家吃的,”
  那嗔又拼命点头,提着高大人的衣服一溜烟跑了,再回来时莫涯已经事情完毕,用根很牢靠的绳子把人右手绑在了窗栏上。
  “好了,我们走吧,我去拿我的鸡,哥哥带你出去。”
  “去哪里?”
  “买吃的,我有钱,咱们去买些好吃的给你师兄补补,我看他气色已经离死不远了。”
  那嗔欢呼,想了一想,却是掉头往自己房里奔去。
  “喂,你干嘛?”
  “我屋里还有半根玉米,我要藏起来!”那嗔边跑边喊,小肥肉甩动,一眨眼已没了人影。
  半个时辰过后,喝了三碗豆汁吃了六个素包的那嗔腆胸叠肚回转,还没进门,就看见一道白影翻进了寺墙。
  “谛听!”他喊了一声,隔着老远,声音也不大,那白影却是听见了,又翻上墙来,朝他吐了吐舌头。
  “这只,就是你说那个话很多耳朵很灵的谛听?”莫涯碎步跟上来。
  “嗯。”那嗔又打个饱嗝:“他是难得回来的,每次回来肯定是又有啥新发现,师哥又有的忙了。”
  “你千万千万莫要说他的坏话哦,记得,他耳朵忒灵,连我在房里放了几个屁他都能听见!”隔一会那嗔又补充。
  莫涯也不说话了,两眼放光来了兴致,飞快踱进庙门。
  寺里那绪伤寒还未痊愈,样子虚弱,看见他后脸子又白了三分,然而还是好脾气问了句:“施主好,这伤寒起病很急,不知施主怎么样?”
  莫涯打了个哈哈,直接瞥向屋里的谛听。
  白衣的谛听又冲他吐了吐舌头,过来跟那绪附耳:“我去屋里换双鞋,这次发现的是只从来也没见过的新兽,我的鞋子通了,回去换双就来。”
  说完就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一边莫涯开始有了主意,肩一垮,又来上次那个无赖表情:“你们去哪里,我也去。”
  那绪的脸就更白了,道:“施主身体不适,我看……”
  “不必看了,我必须去。”
  “为什么?”
  “因为我吃饱撑实在没事情可干。”
  “…………”
  “我知道你把你家师父的舍利子藏在哪里,而且绝对绝对不介意再吃一遍。”
  那厢莫涯又道,只一句,立刻便终结了两人的拉锯。
  同一时刻,谛听房里。
  谛听摸进门去,熟门熟路去开柜子,才把那双软底鞋取出,就听见身后霹雳一声大吼。
  “啊!”
  床板上那位武功很高练过内功的高大人此刻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挺身:“莫涯呢,他人在哪里?!”
  谛听眨着眼,看着眼前这位腰肢很是紧实的裸男,老实回了一句:“莫涯是谁?”
  “你把他怎么样了?又把我怎么样了?!”
  那厢高大人又道,看了看自己的惨状,顿时悲愤不已,将手一抬,手上绳索立刻应声而断,掌风呼啸着就朝谛听扑来。
  高手果然就是高手,内功也没有白练,这一掌一出果然非同凡响,将个无辜的谛听顿时劈翻在地没了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有存稿期间每晚9点更新,欢迎霸王们霸王,留言的留言,亲~~~
  第四章
  谛听醒来时,眼前模模糊糊瞧见三个人,那绪、那嗔,还有谛听自己不认得的陌生人。
  他在确定身材没走样才恨声问:“那只摔我的光皮猴子呢?”
  那嗔抢白:“光皮猴子已经一溜歪斜地逃上树了。”
  那绪这时才恍然,原来方才迅速逃逸的人形是只大猴子,还没皮毛。
  “那嗔,把我的弹弓拿来。”谛听继续衔恨。
  “好。”那嗔在屋子里转达了一圈,才摸摸光脑袋,“弹弓在哪里?”
  “枕头下!”
  莫涯以不舒服的姿态蹲着,发出一声奸笑。
  “他叫莫涯?”谛听耳廓动了动,指着莫涯问那绪。
  “是。”那绪回答慢了二拍半。
  谛听“哦”了声,站起身,拿了那嗔递来的弹弓,伸指试了试弹弓上的皮筋。
  皮筋“嘣嘣”地响。
  很好,弹性十足。
  谛听点点头,骁勇地跨出门,开始了他报复性的猎打活动。
  再高大树梢只要有个风吹叶动,弹弓上的小石子就立马蹦跶出去。
  可惜,谛听耳尖,眼神好似不怎么好。
  千年古树上的高手,从一棵百年银杏树跳窜到另一棵百年老松树,大多有惊无险,最多就是额头上多出了几个紫青肉包。
  那嗔爱看热闹,跟着谛听后屁股一路指点。
  “算了,谛听!兴许是因为这猴儿没皮毛,才躲进你屋里取暖。”那绪杵在原地,手圈嘴劝道。
  莫涯又嗤一声:“你反应挺慢的。”
  那绪调头,无辜地瞧莫涯,笑笑:“莫施主,你很爱蹲地。”
  “是啊,那样能让我很不舒服。”
  “这是为啥?”那绪不解。
  “越不舒服,我就越开心。”
  有人还爱好这口?那绪皱眉,学莫涯的样,也蹲了下来。可他既不舒服,也没开心。
  “你们去哪里,我也去。否则我马上亵渎你!”莫涯把脸凑近,凝视那绪。那绪眸底是常守不变的温和。
  “原来,你不怕我。”
  “那绪怕施主,怕施主把师父的舍利子再吃一遍。”那绪脸色依然泛白。
  “你不怕我亵渎你。”
  “施主想亵渎那绪,其实,并非真心。”这点,和尚不傻。
  莫涯大咧咧地躺倒在地,地面贼冷。他哼哼哈哈地发声,向上做着腹挺,“瞎讲。”
  不寻常的角度,正常的交谈开始了。
  “在皇城,我听过你讲经,有点见解,有点意思。”
  这句反让那绪有点不好意思:“莫施主,那是……骗钱的。”
  莫涯顿住,不腹挺了。
  “去讲经,能领香火钱。”那绪换成打坐姿势,极其诚恳笑道,“本寺院很穷,师弟那嗔又很能吃。”
  “你是高僧吗?”
  “佛渡众生,意也在解惑,让无知者得以正解,修为正果。高僧越高,岂不是说明,他身边无知者也越多?又有什么值得骄傲?”
  ……
  在小屋余音未了时,仪表堂堂的那绪已经跨出了门槛。
  凑过热闹的那嗔早已站在门外,一脸担忧:“师兄,你同莫涯哥哥讲得那么高深,他能悟吗?”
  那绪抿紧唇,想了很久,摇头:“不知道。但他悟不出,至少也能知道无知了。”
  听到这话,让躺在干冷地上的莫涯,胸闷了好一会。
  这种纠结情绪,整得他觉得骨头又轻了三分。
  然后,他无比舒畅地悟出了一个道理:那绪这和尚,好似有点不一样。
  夜里吃饭,谛听捧着饭碗,人伏在桌上,笑得支不起腰杆。
  那绪问他为啥。
  谛听别有深意地瞄了莫涯一眼:“那只光皮猴子,正在找树叶遮羞呢。”
  那绪吞了口饭:“也挺难为这只猴子的,夜里凄寒,它又没了皮毛。那嗔,你等会取套僧衣,放到树下去。”
  “师兄……”那嗔抬起脸。在这间寺庙里,也只有他师兄还认定那只“猴子”是只真猴子。
  “去吧,但愿这只猴子会自己穿衣服。”莫涯很有爱心地为那嗔布菜,“否则,他到时又冷又饿,不知道会偷什么呢。”
  对啊,这个冒充猴子的坏蛋爱偷吃东西。
  那嗔立即扒牢饭碗,低头苦吃,为了将来的食物安全问题,他决意彻底闭嘴了。
  谛听眼珠子转转,嘴角讨喜地一翘,自动请缨:“我去我去!”
  于是,谛听极有善心地在后山高树下放了套僧衣。神不知,鬼无觉。
  僧衣叠得方正,下是个博大精深的坑。与其说坑,不如说是陷阱,此陷阱称万丈深渊,也不为过。
  风高月黑夜,高手掉坑时。
  这坑,高手果然毫不犹豫地跳了,入坑之后那道哀嚎声绝对惨烈无匹。
  即使坏蛋掉进了陷阱,那嗔还是担忧他的吃的。当晚他就收拾好包裹,与新认的莫涯哥哥打商量,为了食物能安全入自己的肚,那嗔要求也要跟着下山。
  他认定贱兮兮的莫涯,当然有的是手段让师兄那绪同意。
  莫涯哥哥果真不辱使命,非但让自己有了去向,还捎带上了小那嗔。
  正所谓逃了和尚,逃不了庙。
  因此翌日大早,射阳山徒留下跑不了的庙宇。
  哦,还有位为穿衣服,不慎掉入陷阱的“猴子”高手。
  本趟下山,一路向西。
  穿过他们眼前这片沙漠,便是目的地定问城。
  此时阳光刺破层层墨云,泻下几柱细细天光,整得无风大漠如金色汪洋,一望无垠。
  驼铃玎珰,唯独莫涯没骑骆驼,优哉优哉地跟在队伍后面走,一个脚印一个坑。
  谛听与小和尚同骑一头骆驼。他掏掏耳朵,歪着头小声对那绪嘀咕:“这人比咱的骆驼还骆驼。”
  那绪回头,他眼里的莫涯确实既耐累、又耐渴。
  多日风吹日晒,莫涯脸被烤成黄恹恹的,好似干枯的梅菜色,嘴唇皲裂到蜕皮。即使如此,那绪也没听他抱怨过一字,更没见莫涯主动喝过一口水。
  当真越不舒服,他越开心。
  果然,比骆驼还骆驼。
  “莫施主,要歇息会喝口水吗?”那绪第七十一次问。
  邪肆的眼亵渎了那绪好一会,莫涯忽然哼笑:“你喂我?”
  那绪优雅地跳下骆驼,将装水的皮囊亲自递到莫涯的唇边,一口一口地喂莫涯。
  动作非常流畅,相当斯文感。
  此刻,天却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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