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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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门-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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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我到底应该帮你什么?”华娘岔开话题,打散那令人无话呼吸的凝滞空气。
  由尘缓缓摊开手掌,手心中是一枚鸽蛋大小的碧玉:“这是不妖阴璧,我要你带着它去城的另一边,引雷公现身,拖住他。”
  华娘脸色一变:“不妖……阴璧?你怎会有这个?”
  由尘默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你拿着它要万分小心,雷公是铁面无私的仙人,最见不得人间奸险之事。不妖璧是妖王之物,虽本身是神物,但受了太多妖界浊气,污了本质,成了一对邪璧,引得邪魔歪道觊觎。这不妖阴璧近日放在我身上,受了仙气的遮掩,因此没有引来太多是非。但是你不同,你本是修习的仙道正法,迟早可以脱离妖胎。若是受了浊气的污染,没有磨光的妖气就会突然迸发,引来邪魔争执。到那时,我想,雷公必定不会坐视不理,你记得拖延一些时间,我才好解开‘天泉之井’的制约。虽然只是暂时,但只要出了梅山,想要收我再入桎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你怎么解开‘天泉之井’的制约?若我没猜错,那必是上界玉帝亲手所下。强行冲破,只怕有百害而无一利。由尘,你要想清楚。”华娘甚是担忧,秀眉凤目凝重万分。
  由尘淡然勾起唇角:“若是没想清楚,就不会来找你了。”说着,将不妖阴璧放入华娘的手心,“你也要留心,千万别丢了百年修行不易的道行。”
  看着手中发着墨绿光芒的碧玉,华娘低声叹息:“这是为何啊,为何想要却不能得,想放,却总是逃不开。”手掌缓缓用力,紧紧握住。
  由尘沉默,看着她的鬓角,轻声说:“只因遇见了,心底就有一个痕迹,即使黄沙遮住了,也抹不了它的存在。世间都说凡人自找烦恼,因此才得生活,我们又何尝不是。只因有了一颗心,便注定要蒙住一捧尘,然后为了消去那抹尘,寻道修仙。实则,也不过就是为了抹杀过去罢了。”
  华娘仰头一笑:“你也是看准了我对癯仙恋恋不忘,才来找我的吧?”一边将手中神璧好生收着。
  “你修仙不也就是为了他?”由尘一语道破,“当年是谁‘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吵着闹着要嫁他,后来……”言语顿住,吐气又说,“知道了那事,不也是伤透了心肝。只是,我倒没想到,你竟还是怀着那一点痴恋,在梅山上修仙。”
  华娘眉眼瞪着由尘,有些嗔怪:“我知道,知道你什么都知道。”艳丽的唇,却泛着丝丝笑意。
  由尘轻笑,始终淡漠的唇角犹如暖阳化开,他似有所指地说:“华娘,你始终比我幸运。”
  华娘一愣,微微有些疑惑地笑问:“难道你很不幸?”
  由尘笑而不语,片刻才道:“好了,就说到这里,入夜之后,便是行事之时,你且记牢了。”
  华娘收起笑容,肃然地点点头。

  第十五回

  “披银戴玉天失籁,泛色含光夜似晖。三更演尽琉璃白,晓看高低万物寒。”缓缓伸手,漫天飞舞的雪花,透过指缝,坠落地面,徒留一手凉意,“又下雪了。”
  收回手来,由尘轻声叹息。
  下雪也好,什么都遮住了,一片苍茫白色,看不见原本的模样。
  来到梅山时,由尘暗探了一下,华娘确实不在,天际飘落的雪却更像无底洞一般,落得越发大。
  很快,梅林便覆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色,夜色下,泛着淡淡的蓝光,犹如夏日的星海,一条银河横跨天边。
  手中的白纸灯笼摇曳着橘黄的烛光,照亮着脚下的路,淡金色的眸虽一入夜就视不可见,借着灯笼的光芒,还看得清些许。
  何况,那“天泉之井”也不只是肉眼看得见的。
  一卷黄纸,白砂一盅。
  飞雪穿梭的梅林暗香浮动,寒风拂过那银白色的长发,三千丝海,宛若堕入北风的蔷薇。
  乱花迷人眼,千秋雪自白。
  手腕花绳一现,红光伴着梅花的幻影,有如生命般紧紧贴着由尘的手腕。
  伸出一指,纤长的指尖割破左手的掌心,一时间,猩红的鲜血像是月老的红线,沉沉地挂在掌心,一滴一滴,缓慢地滴落进白砂盅内。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幡。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嘴中喃喃自语,由尘捻着毛笔,沾着染了自己鲜血的白砂,风驰电掣一般,飞沙走石在展开的黄纸之上,那红白相间的诡秘字符,每完成一笔便闪现黄光一下。
  漫天的大雪依旧下得不停,那急促的坠落之势,像是一瞬间的回忆,落下了,便成了过去。
  山的背面,城的另一边。
  一团乌黑的妖气若隐若现,夹杂着四地蠢蠢欲动的异光,偶尔,那边天空竟有短暂的闪电划过,却听不见雷鸣。
  “开始了么?”由尘低声自语,收回目光,继续手中的事物。
  长卷黄纸展开后,大概有一尺长半尺宽,上面看不出寓意的字符一闪一闪着黄光。他将黄纸小心裹在一颗苍老的梅山干上,嘴里缓缓念咒。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幡。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那被黄纸包裹的梅树,突地一下一下闪烁起清冷的淡蓝光芒。先从枝干,再蔓延到梅枝之上,一朵朵开得正茂的梅花,在淡蓝光芒下失了原先的模样,变得愈发雪白。
  外界的雪花落下,却像是有感应似的,一触及梅树,便自行消散。
  不多时,黄纸包裹的地方,缓缓显现一个卐字佛印,宛如人的脉搏一般,一下一下颤动着——
  就是因为这个法印的存在,由尘才无法离开崦嵫城界。
  否则,烟消云散,灰飞烟灭。
  游龙般的的枝桠随着脉动长大,只消片刻,那原本普通的一株梅树,霎时拔高万丈,虚幻的淡蓝色身影遮盖整座梅山,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感受扑面而来,宛如醍醐灌顶。
  由尘望着那巨大的幻影梅树,在璀璨的光阴下,止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不由捂住唇角,抑制紊乱的呼吸。微微敞开的领口间,浮现出若影若现的红梅花纹路,妖娆阴郁。
  这就是他的桎梏,这就是他对仙界信任的下场。
  就是这个东西,困他于崦嵫城中近百年。为了不使人生疑,他之前隐匿在梅山上,长达人岁古稀之久。
  清冷地低笑出声,由尘看着面前美丽而又神圣的幻影神树——天泉之井,淡金色的眸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不是不恨,也不是不怨,只是,现在的他没有那么多心思放在其它上。因此,任由他人主宰他的命运,任由岁月蹉跎以往的年岁。
  只因,他的信仰丢了,他唯一的亲人不见了。
  而如今,知道他在何处,就快要再见到他了,由尘忍不住,也放不下。
  他不愿意一个人孤单,也不愿再被人抛弃。
  “好啊,我就不信,我破不了这命运,”平复突如其来的咳嗽,由尘原本慵散冷魅的笑变得猖狂起来,带着一抹嗜血的疯狂,“即便是毁了你,我也一定要出去!”
  言语间,腕间花绳顿时放出,妖娆的红梅花幻影,蛟龙一般从下至上,圈圈桎梏住巨大的天泉树干,快速浮动的花绳红梅,瞬间便覆盖了黄纸下的金色法印。
  一时间,淡蓝色的晕光波澜壮阔,一层一层至梅山向四面八方铺开,扫过偌大的崦嵫城顶,气势宏伟,肃不可言。
  “……咳咳咳……”
  那光芒一荡开,由尘生生倒退了一步,更加激烈地咳嗽起来,本就苍白如玉的面颊上更添了一丝惨色,嫣红的唇愈发红艳。
  “呵呵,”低声笑着,“果然命不可违。”看着刹那被震碎的黄纸,混着飞雪,翩翩起舞在自己的眼前,由尘收回勉强支撑的花绳,紧捂住胸口。
  摩挲着自己冰凉的脸颊,心下又不由有些无奈,由尘的笑泛着一抹苦涩。
  看来,他怕是时日无多了。
  两次天雷劫的威力竟如此强大,虽被魔胎的力量压制着,他又心如止水,修身养性,却还是慢慢腐蚀了他的心脉。若不是如此,那碍眼的金色法印,只要稍加用上魔胎的法力,定然打得出一丝破绽。
  可偏偏他算到了,即使用了破地狱的咒法,也还是撼动不了天泉的根基,还因此受到了反噬。
  他果真说的对,自己的运气一向都是那般的差强人意。
  歇了片刻,待心脉平稳,也不再那么咳嗽,由尘操众着腕见的花绳,如深仇大恨般恨恨地盯着那金色的法印:“即使损身殒命,我由尘今日,定拼到底。”
  那自言自语的话刚落,花绳变幻,一阵骤雨疾风,刮乱天际白雪,折断林中梅枝,梅山地动山摇,那覆盖整座梅山的天泉,也缓缓开始动摇。
  另一处天边,一道惊雷响彻天际,伴随着照亮黑夜的刺眼闪电,在崦嵫城上空卷起一层怪异的乌云——
  仙人,发怒了。
  这一边,梅山动荡不止,红梅花的幻影缓缓覆盖整座梅山,漫天的飞雪也变得混乱不堪。
  遥遥望去,那美丽异常的梅山,奇异幻境的梅林,就像身处异世的噬空漩涡中,于激流中而无法自拔。
  天空,低低响着一个人的诵念声。
  那是冲破地狱的咒法,是解脱桎梏的尖刀。
  “大胆!下届白狐!”
  就响在耳侧的滚滚雷声,宛如要凿破人心,让人永入无间地狱。
  由尘淡然回头,看向那被阻隔在花海幻影外的仙人,凄然一笑:“雷公,你来晚了。”只需一步,他便可永脱桎梏。
  “白狐!快快收回法力,还原天泉本貌。否则,就算你是王母宠爱,也休怪我雷将天灵,让尔等魂飞魄散!”长相怪异的仙人,一脸凛然的伫在结界之外,手中紧握的神凿子和神锤子,如雕般张开举着,只待花火一溅,便是天雷一击。
  看着那卐字法印隐隐显露崩溃的迹象,自己身处的梅林几乎湮灭,由尘还是淡淡地微笑,嫣红的唇角落下一抹猩红的血丝:“我,收不了手,回不了头了。”现下的他,既然自私地不顾华娘的梅林根基,只为毁去桎法。
  如果他活下了,桎梏被毁,是苍天悯他。
  若是一切被毁,毫无变化,那是老天不开眼。
  他不怕赌,也不怕输,怕只怕没有赌的机会。
  因此,不论今夜结局如何,即使背水一战,他也绝不收手!
  “混账!”雷公额上青筋暴起,睚眦欲裂,“尔等一界妖孽,竟妄想与天作对,自不量力,螳臂当车!混账!”
  看自己逼得一向铁面不改的雷公神色大变,由尘忽然低笑出声来,那原本的冷梅慵懒又回来了一般,嘴角挂着一抹血丝,淡金色的眸子半瞌地睨着半空中的仙人:“纵我是一界妖孽,你如今也束手无策。”
  “狂妄!”雷公气极,“好!我今日就让再你尝尝九天玄雷的滋味,尔等狐妖即使活下来,仙界宗则也必定不会一再纵容!即使王母再有微词,也保不了你触动天泉之滔天大罪!狐妖,受死!”
  雷鸣闪电,狂风肆虐,漫天大雪飞花乱舞,毫无章法,一道惊雷落下,撼动天地,以致乌云滚滚,气象乱作。
  “雷公!收手!”
  眼看花绳即破,一道金光从旁生生截住那垂直落下的九天玄雷。一时间,雷破万千,宛如碎开的千万流星,坠落人间各地——
  这一下,必定造成人间大难。
  雷公受那道强横的金光冲击,直直在空中退了两丈有余,胸口也是真火四窜,元气大伤。
  “尘儿!”
  在这无比混乱的情形下,神思有些恍惚的由尘,仿若听见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
  “小狐狸,快点啊!”
  “小狐狸,不准这么淘气!”
  “小狐狸……”
  “尘儿……”
  “尘儿……”
  ……
  那淡蓝光芒,与花绳红梅幻影的纠缠中,他恍惚看见了一个人飞向他。
  就好像,曾经的癯仙,在九天玄雷下救了他的性命。
  “你来了。”
  倾世容颜缓缓绽开一抹凄然的绝美微笑,那人影缓缓靠近他。
  “我来了。”
  只是,却不是红色的衣袍,阴柔美丽的相貌。
  而是——
  暖黄色的飞云长袍,剑眉斜飞,气势又似流云,又似泰山雄伟,器宇轩昂,异常俊美。
  只是,他墨玉般的双眸里,透着深深的担忧,和浓得化不开的义无反顾。
  “濮落。”

  第十六回

  周身的温暖,像是西界的金阳普照全身,带着一点怀念的味道。
  耳边响着不知名的幽远萧曲,拉扯着人的思绪,飘向天边的无垢之地。
  睁开眼,由尘仍觉身处梦境。
  “醒了。”
  身旁的人捏着长箫打了一个旋,靠在身后的树干上,伸手将由尘额前的一缕银丝挽到肩后,仔细看着他的眉眼,嘴角挂着一抹欣然的微笑。
  由尘点点头,微微支起身子,这才看清楚,原来自己一直躺在那人的怀里,头枕着他的肩,而那人的一只手,也紧紧地挽着他,也不知就着这样的姿势多久了。
  头顶上是一张硕大的翠绿荷叶,闪烁着微光,静静为两人遮挡着风雪。
  “我睡了多久?”由尘看着荷叶外面的漫天风雪,那一片银白色的苍茫,缭绕着淡淡的水雾,像是与自己隔绝了一般,只是一幅眼中的风景,而非自己也是画中之人。
  不知为何,在这片小小的温暖天地中,他觉得有什么在静悄悄地融化与改变,自己冰封多年的心,隐隐地跳动了起来。
  不似以前,那么冰冷。甚至那抹西界金阳般的温暖,也让人无比眷恋。
  “不久,一天。”濮落轻声回答。
  由尘放松全身,终是忍不住又靠回他的肩头,嘴角微微上扬:“就这样靠着你,我睡了一天?”
  濮落轻笑,默然不语,虽有些讶异怀中人突如其来的亲昵,却还是挡不住那抹柔情。
  “果真是上仙啊,”语气微微带着一丝调笑,嘴角勾着一抹慵散的笑意,“一天不曾动弹,还能面不改色地吹箫。”缓缓闭目,瓷白的容颜上,带着一丝安然,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低低地补充道,“好像,还是一只手。”
  “你还说,”濮落似是想起什么事,“我给你玉箫,便是望你在需要我的时候,吹响它,我定然前来相助。昨夜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你竟不曾想起。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是不是就要义无反顾,不计后果?”顿了一下,揽住由尘的肩,“我到现在,都还很害怕。”
  闭着双目的人,身子微微僵住,本只是贪恋那似佛国的温暖,却不想竟不知不觉地陷了进去。
  “我只是……忘了。”他轻声说。
  “对。”濮落淡淡苦笑,“你怕是从来都不曾记起过。我找到它,还是那时从你袖中掉落时,无意发现。不然……怕是就这么遗失了。”
  飞雪安静地飘落,两人沉默。
  “对不起。”由尘终是第一个开口,然后抬起纤长的手一翻,那原本还靠着树干的玉箫,瞬息便落到了他的掌心,他紧紧握住,闭着的眼睛半开,定定地看着上面的蔷薇菱花,和那个刻得深邃的“尘”字,“我会好生收着,再也不会弄丢。”一边缓缓将玉箫紧紧拥进怀里,一边再次合上双目。
  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低头见怀中的人昏昏欲睡,濮落略微放下的心,又有些担忧:“很累?”
  由尘微微点了点头:“我体内有魔胎的法力,自身本无法融合,此次破天泉金印,动用了不少他的力量。现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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