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亚伯特才开口，满眼的不相信。
“我没有发疯。”
我笑容温和的看着他，即使我的唇角有些僵硬：“我只是单纯的想杀掉你。”
心跳猛的一滞。
亚伯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如此挑衅的话听在耳里，他却没有愤怒的情绪，而是不可置信和些许被冤枉的抑郁：“为什么？”
亚伯特的冷静令我惊讶，更令我有些心虚。
不过他的疑问又令我胸腔里的火焰烧得更旺——为什么，他居然问为什么！
火焰燎过心虚，我将书放到身侧，侧身跃下床。我一改以往佝偻的样子，挺直了背脊，竟然跟亚伯特差不多高……他惊讶的看着我，乌黑的瞳却映不出我的影子。
“为什么？”
我冷笑着反问：“你每次杀完人之后，都要表现的这样无辜么？”
听我说完，亚伯特一惊，然后皱眉质问：“你认为是我杀死了艾美尔？”见我不说话，亚伯特的黑瞳上浮上了些雾气，变得更加深不可测：“我还以为是什么令你敢这么和我说话，原来是她……怎么，她死了你就没依靠了么，没了女人就这么令你难以忍耐么！”
“啪！”
看着亚伯特歪过头去，我的头嗡嗡作响。
血丝渗出，他的嘴角裂开。我的拳头上染了些血，我下意识的擦去，眼前有些晕眩。
我的脑袋发热，一时间还不能理解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我只知道他的话令我全身的热气都在涌动，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连心脏都有些颤抖：“……我。”
诡异的，亚伯特轻笑了出来。
很轻，却充满了不屑，比以往每一次冷笑都要令人胆寒。
亚伯特的发遮住脸颊，他保持了这姿势良久，才慢吞吞的抬手擦去了唇角的血丝。他低眸看了看手背上的血，用舌头拱了拱受伤的唇。愤怒令他的眼睛有些发红，血丝一根根的显出来，额角的青筋也绷了出来。
我后退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
我打了亚伯特，我居然出手打了他一拳！
我无力的跌坐到床上。
本以为他会冲上来揍我一顿，却没想到他只是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床位。走回去时，正巧吃过饭的艾伦推门进来，两人差点相撞，亚伯特没有抬头，艾伦惊吓的后退一大步，连连道歉：“对、对不起！”亚伯特没看他，侧身回到床位，盘膝面朝墙坐着。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再看我一眼。
“他怎么了？”
原本躺着的莱恩坐起来，用被单盖住了重点部位：“你们俩刚才叽叽咕咕说什么呢？”
另外床上的麦克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事，趁着半人鱼吃饭的空当赶紧补眠。
“没什么。”
后背的伤口火辣辣的疼，我喘了几口气，翻身趴在床上。
没得到答案的莱恩扁嘴，不满的嘟囔了几声，然后揉了揉自己的金毛，也躺下睡觉了。
“哥哥，伤口疼了么，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艾伦跨上床，越过我走到床里面，半跪着查看我的伤口。他小心翼翼的揭开纱布，而后呼出口气。他冰凉的指尖轻轻的揉了揉伤口旁边肿胀的皮肤：“不是伤口的问题啊，那哥哥你哪里不舒服？还是又有哪里受伤了？”
他慌张的口气令我的心莫名的温暖起来。
刚才的火气消了些，我笑着反手将他拉到一边：“我没事。”
他的目光定格在我的手上，脸红了红。
我没有看到，只是把下巴垫到胳膊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背后突然一凉，我的身子一僵，刚欲翻身，就听到艾伦制止的声音：“不要乱动。”他的声线轻柔，好像身上清爽的味道一样，如雏菊在风中摇曳。
我停止了动作，感觉到背脊上一寸寸游移的热度。
他的舌尖灵活柔软，在我的伤口上画着圈圈，有些痒。舌尖滑过伤口，有些痛，又有些痒，异样的感觉顺延着伤口渗入四肢百骸，小腹有些胀痛，四肢也瘫软了下来。
心头有些痒，想要拒绝艾伦，却又不舍得他的舌尖离开。
这种感觉令我的脑子轰得一响——我居然对艾伦有感觉了！
察觉到身体的变化，我慌忙坐了起来。
因为我突然的动作，艾伦的嘴撞到我后背。他也跟着坐起来，不明所以的揉着下巴。
“怎么了？”
“没、没什么。”
他可怜兮兮的揉着下巴，轻微的动作令嘴唇鼓起。
他的唇很薄，颜色极淡，但起来很软。我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然后慌张的移开目光。
难道，我也喜欢男人么？
不！我目光一凛，突如其来的想法令我险些跌下床去。
【第九百七十四天】（2）
******
所有恶灵的身体都在一天天的衰败下去。
而恶灵身边的半人鱼们却愈发的精神焕发起来，地位逐步提高，从所属物变成了必需物，又从必需物变成了依赖物。恶灵变得一刻也不能离开半人鱼，而原来讨论对付半人鱼计策的吃饭时间，也变成了恶灵与半人鱼缠绵的时间。
午饭时，诺大的餐厅只有寥寥几个人。
“马修，为什么你的半人鱼就不缠着你求欢？”
“这你就要问他了。”我抬眼看了看凑过来的小阿尔，瞥了眼身边的艾伦。在看到艾美尔的尸体后，艾伦似乎收到了惊吓，一刻也不能离开我。虽然心里明白他和其他半人鱼是一样的，可我就是对他狠不下心，无法喝令他滚远些。
一般只要看到他可怜兮兮的表情，我就没辙了。
我知道，也许这心软早晚会令我死在他手上。
“哥哥不喜欢男人，我不会做哥哥讨厌的事。”
艾伦托着下巴看着我，即便跟小阿尔说话也不曾移开目光。
“嘻嘻，可真贴心～”
阿尔暧昧的笑，空荡荡的食堂里，笑声带出的回音有些诡异。
午餐是阿尔做的，做饭的老盖斯天天和半人鱼厮混，早在几天前就已经不做饭了。餐盘里的东西终于由黑色的粘稠物，变成了油腻腻还带着血丝的肉泥。我随便吃了几口，浓郁的腥味勾起我的呕吐感。
似乎看出了我的异样，艾伦起身去为我倒了杯水。
一杯清水下肚，那腥味才渐渐淡了些。抬眼看吃的津津有味的小阿尔，我才想起，黑妖精都是以肉泥为主食的。想到以后很有可能要与肉泥为伴，我突然有了与艾伦一起吃海藻的冲动。
“干嘛这样看着我？”
阿尔眨眨眼，唇角挂着血丝。
这场景很惊悚。
我失笑，放下了塑料叉子，准备一会儿去吃些水果来充饥。侧头想叫艾伦一起回去，却发现他眼神飘忽，不知道看向哪里。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倏的回神，有些惊慌：“哥哥……我要离开下。”
之后还没等我说什么，他就已经跑了出去。
他的脚步紊乱，没跑几步就差点摔倒。我疑惑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食堂里。
“小人鱼有秘密了呢～”
食堂里有回荡起阿尔诡异的笑声。
我怔怔的看着食堂门口，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
灰蒙蒙的天空，黑色金属散发出阴冷的光芒。
正是恶灵们出来休息运动的时间，空地上到处都是与半人鱼缠绵的恶灵们。科拉迪和艾伦站在中央，周围尽是不入耳的呻吟声。但由于科拉迪设置了结界，所以别人都看不到他们。科拉迪仰着下巴，艾伦有些怯懦的站着，双手紧张的攥紧了裤线。
“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来的？”身材高大的科拉迪环着胸居高临下的看着比他矮了不少的艾伦：“戴蒙大人跟你说的话你都当作尿尿出去了么？”
“……对不起。”艾伦低着头，咬住唇不说话。
“对不起？”科拉迪端起他的下巴，扬眉一笑：“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伤害哥哥。”被强迫仰着头的艾伦紧紧闭着眼，颤抖的睫毛表示了他的紧张
“哥哥？”科拉迪一怔，血红色的眸子颜色转浓，他手下发力，艾伦的下巴被捏的喀喇响，疼痛令他纤细的脸变得惨白。科拉迪的唇扬起残忍的笑，看着艾伦嘴角伸出的血丝，他凑过去，轻轻舔去，“即使伤害自己，也不伤害他么？”
艾伦痛的说不出话。
科拉迪松了松手，尖齿渐渐的露出来。“这么忠心啊？只可惜，你忠心错了对象。你要清楚，谁才是你的主人！”他推开艾伦，厌恶的捻了捻手指，似乎想擦去他的触感。
眼前的少年看起来那么纤细，那么无辜。
那么——令人厌恶。血光自科拉迪眼底闪过，他无法容忍这个人继续呆在马修身边。他是个威胁，阻挡他占有堕天使的威胁。尖齿彻底的暴露出来，科拉迪拽过艾伦，血色的瞳盯着他，片刻后，艾伦在他的瞳术下昏了过去。他的头歪向一边，科拉迪凑近，尖齿朝白皙的脖颈咬下去——吸干他，彻底的吸干他！
“科拉迪。”
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科拉迪的动作倏的停住。他懊恼的低吼：“又是你！”眼巴巴的看着艾伦的脖颈，科拉迪咬牙切齿：“这次你又要怎样？”
“不要碰他。”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如果你不想陷入时空夹缝，就给我住手。”
他说得很慢，却有种奇异的气势：“他不是一般人，你不能碰他。”
科拉迪终于停住了动作，古怪了看着眼怀中昏厥过去的艾伦，疑惑道：“难道是……”
戴蒙的声音又响起：“目前还不能确定，不过如果想要游戏有趣些，你就得留下他。毕竟，毫无挑战的游戏太过无趣，不是么？”
科拉迪有些不甘心：“可是，马修对他有了感觉。”
戴蒙微笑，但似乎又像是轻轻叹气：“这种事，谁也阻止不了。”
重新坐到镂花小桌前。
戴蒙解除了幻术，眼前科拉迪与艾伦的景象消失，宁静如泉水的眸子里终于起了些波澜，就好像是自己的玩具被人抢了一般，那感觉很不舒服。不过与玩具相比，戴蒙更重视艾利兰斯，而那个艾伦——究竟是谁呢？
艾伦醒过来时，科拉迪已经消失了踪影。
他揉了揉额角，扶着地撑起身子。站好后摸了摸脖子，没有牙医，他松了口气，准备走回房间。一路上，遇到了好几个半人鱼。他们一见到艾伦，无不冷嘲热讽。
不被主人宠幸的半人鱼，无疑是可悲的。
艾伦看了他们几眼，想要绕道走。可谁知那几个半人鱼不依不饶的跟上来，挡在他面前。乌尔把玩着发梢，眯着眼睛笑：“今天吃饭怎么没见到你呢，小艾伦？”
伯纳笑着推了乌尔一下：“笨，他当然是跟主人在一起喽。”
乌尔恍然大悟：“是啊，不过好奇怪，艾伦你天天和主人腻在一起，可他为什么就不和你上床呢？同为半人鱼，我劝你一句，最好识趣些，若是哪天你主人烦了你……唉。”
伯纳抚唇嗔笑：“唉唉，你吓唬他干嘛？你看，小艾伦的脸都白了呢！”
艾伦抿着唇，一言不发。
直到两个人说够了，满足的离开后，艾伦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握紧的拳头又松开。
终于走回了城堡，艾伦快不想要走回房间。可没走几步，就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冰冷的气息突然靠近，逼迫的人无法呼吸，艾伦眯了眯眼睛，缓缓抬起头。
亚伯特毫无表情的脸出现在眼前。
艾伦后退几步，警惕的看着他。
【第九百七十四天】（3）
******
午饭时，小阿尔又说了许多，但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心莫名的有些空，好像艾美尔死时的感觉。吃过饭后，我匆匆的回到房间，快步走在城堡的走廊里，每路过一扇门时，都会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我是个很敏感的人，每当我不安时，总会有事情发生。
脚下柔软的地毯令我的腿有些软，我不仅加快了脚步。
走廊两边摆着华丽的花瓶与艳美的壁画，还有骑士的甲胄。终于走到房间门口，昂贵的檀木外钉着皮革，金属的扶手散发出光芒，我的手抚上去，直到将它攥热，才打开门。
伯纳、乌尔他们都不在。
只有艾伦一个人。他赤着身蜷在地上，仅用一个床单遮住身体。
听到开门声，艾伦身子一缩，惊慌的回头。四目相对，水汽霎时间浮上眼眸，他死死的咬着唇，有血丝从唇上渗出来。我怔在原地，不安感袭上心头。艾伦看了我很久，才有破碎的声音从喉咙里出来：“……哥哥。”
“怎么回事？”
我迈过去将他扶起来，在我的手触碰到他时，他剧烈的一颤，然后推开了我。
艾伦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单手扶着床，四肢有些发软。我看着他，注意到有白浊的液体从他腿间缓缓的滑下，艾伦看到我的目光，眼眶发红，羞愤令他额角的筋绷了出来。
我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胸口有些闷。
艾伦攥紧了床单，低着头闷声道：“我要穿衣服，你转过去。”
我愣住——他的声音很冷漠。冷漠的令我心寒。
“请你转过去。”
冷漠之中又多了一丝颤抖。
我闻言转过身，听到身后细碎的换衣声。我只有裤子，所以他应该早就换完了。可我并没有转过身，盯着屋门很久，我才慢吞吞的问：“是谁干的？”
艾伦沉默片刻，道：“这还重要么……肮脏的半人鱼没有一点价值。”
我并没有理会艾伦的话，只觉得胸口热的厉害：“是谁做的？”
艾伦依旧不言语，我转身，死死的盯着他。身后传来开门声，我看到艾伦的瞳孔一缩，巨大的恐惧涌出来，连身子都颤抖的更加厉害。察觉身后那股冰冷如铁的声音，我的心咯噔一下：“……亚伯特么？”
艾伦唇齿微颤，不言语。
倒是刚进门的亚伯特冷冷的看过来一眼，看到艾伦看向自己的眼神时，亚伯特不屑的哼笑——多么会伪装的人。无论他是阿斯莫德的人，还是撒旦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攥紧了拳头，觉得小腹有些颤抖：“你知不知道，艾伦是我的半人鱼。”
亚伯特皱眉：“你在说些什么？”
我冷笑，倏的转身。我感觉眼睛灼的的发疼：“如果讨厌我，为什么不冲我来？”
羞辱、打骂，我都忍了下来。
如果在剩余的时间里，他依旧针对我，我也可以忍受。可是，他为什么要对我身边的人下手？即便他们别有目的的靠近我，我也不愿看他们受伤！胸口的火烧得我浑身颤抖。我几步迈到亚伯特面前，用力拽起了他的领子。
他对我的行为很诧异，诧异的忘记了挣扎。
我逼近，瞪着他，一字一句：“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不知哪来的力气，我一路将他顶到了墙壁上。嘭的一声响，他的背脊狠狠的撞到墙上。亚伯特闷哼一声，嘴角居然渗出了血丝。我三成的力气就可以摔死动物，而对亚伯特，我几乎使尽了权利。
“你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满意？艾美尔已经死了还不够么！为什么还要伤害艾伦？下一个是谁，你下一个害的又是谁？！”我掐着他的脖子，脑到嗡嗡的响，失去了控制。
亚伯特的脸变红，眼眶的血丝也显出来。
失去理智的我并没有看出那黑瞳中晕开的痛楚与悲哀。他看了我一会儿，终于还手。他抬手扣住我的肩，微微一用力，就将我整个人震了出去。徒有蛮力的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抹去嘴角的血丝，冷笑：“你认为是我做的么？”
上一次他这样问过。
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