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斋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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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斋夜话-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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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战站起来背起手走到窗前,看着漫天纷纷扬扬的雪,笑道:“忠叔,李家最不喜说人长短,你忘了?白雪不过是个巫师,怎么就成了妖怪。我知道你不愿意看见我跟他在一起,但我意已决,就是我爹妈亲自来,也绝不分的。你先下去罢。”
  忠叔无奈,皱着眉下去了,心底却在暗自盘算,少爷这样执迷不悟,一定要找个法子叫那妖孽露出本来面目不可。
  李战听他脚步迟疑就晓得他还在算计,微微一笑也不去管,随他折腾去。
  今儿个下雪,白雪一会儿就要来了罢。
  夜幕降临的时候白雪果然来了,进了屋一句话都没有就赖到了李战身上。李战这段日子发觉,白雪真是小孩子性子,粘人得很。李战喜欢他,自然乐意,看他不愿说话就不说话,一手抱着他一手拿了公文来看。
  白雪侧过眼也去看文书,忽然指着一行字道:“这个人判错了,害人的是他哥哥,这是嫁祸给他。”
  李战一愣,低头看着他,问道:“你怎么晓得的?”
  白雪想了想,不解道:“怎么晓得的,就是这样晓得的呀。我见过他们兄弟,哥哥印堂上一片黑气,弟弟干干净净的。”顿一顿又道:“不过我已经给那哥哥洗过,现在他也是干干净净的了。”
  李战知道他是巫师,却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能耐,大喜,将几个难断的案子搜出来给他看,白雪一一指出了。李战狠狠的亲他一口,说,你真是我的福星!
  一会儿却又觉得不对,怎么这些白雪指出来说有罪的人,好像都是忠叔说被那妖怪伤过的人呢?偷眼看看白雪,那人十分困倦的样子,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拿手揉着眼睛。李战把他的手拉下来,却看见那人雪白的衣襟袖上有两个棕黑的点,仔细一看,倒像是凝固了的血迹。
  李战不动声色的将白雪拉进怀里,不去看他的眼睛,问道:“白雪,你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呢?这么累。”
  白雪往他怀里钻了钻,嘴巴一撅:“给人除厄啊。最近还真忙。”
  李战闭上眼睛,将他抱紧一点,许久,轻声道:“你自己要小心,做太多了不好。别人要不高兴的。”
  白雪眨眨眼,笑道:“怎么会?我不做可不行,要死的。”
  李战看着这个笑,不禁失神。跟他一起之后白雪渐渐不再是原本冰冷的样子,也会笑了也会闹了,本来平淡的眉眼只要一笑,就生生的勾人。
  白雪还是在天亮之前就走了,一直守在门口的忠叔进来将门关了,立在李战身后,轻轻道:“少爷。”
  李战站着一动未动,许久才轻轻叹气:“忠叔,你说,他为什么不做就会死呢?他到底在做什么呢?他……到底是什么呢?”
  三个问题,却一个也不好回答。他的少爷,头一次眉间染上了忧愁。当年就是被皇帝扔到这个地方来也依然很欢喜的人啊。
  “你说,明明是这样不起眼的容貌,怎么就能迷惑人呢?我……也被他迷惑了么?”李战自顾自的说道,转过身来,眼中有痛,“我是不信的。白雪那样干净,我不信的。”
  忠叔知道,他少爷已经动摇了。应该是高兴的,可是怎么就跟着他少爷一起皱眉叹气了呢。
  又过几日,下了一场大雪,把天地间堵得严严实实的,往窗外一望,满眼的雪白。
  李战就在屋里坐着,漫不经心的擦着剑。老父有志从武,自己未能做到就寄希望于儿子,李战从小也跟着一个剑客学着比划两下子。普通的龙泉剑,剑刃却是极寒,感染了主人的一身正气,叫人看一眼都心折。
  李战也不晓得怎么就想起这把剑来了,大约是心里乱,想着法子平静下来。师父讲过,好剑都是没有杀气的,拥有这样好剑的人也必定是正气凛然,妖魔鬼怪都近不得身的。
  他的龙泉剑算不算是好剑他也不晓得,不过倒真是不带杀气的。可他这个主人,又哪来的正气呢?明知忠叔已经找人想了法子对付雪人,可他直到此时,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叫白雪不要过来呐。
  其实他早有所觉,白雪实在不像个普通人,就算是巫师,又怎会俱热贪凉,浑身带着一股子冷气呢。白雪摸过的茶杯,里头的水,都会冻住的啊。李战不是没看到,只是私心里不愿承认白雪不是人罢了。
  白雪还是来了。进了屋,还是往常一般坐在靠桌的圈椅上,懒懒的抱起膝盖,看着李战笑。
  李战坐在他身边,将龙泉剑放到桌上,道:“今天倒不累?”
  白雪笑着点头:“嗯。最近雪大,都没什么人进山。”
  李战心里一沉,勉强笑道:“那你不会自己下山么?要是死了可就糟了。”
  白雪疑惑的皱眉,道:“我本来就不好总下山的,要不是下雪,进一趟城要不舒服好久。呆在山上才不会死,下来了就说不定了。”
  李战心里糊涂,怎么又换了个说法?果然是……正要问,却见白雪好奇的伸手去拿龙泉剑,心里一缩,叫道:“别碰!”
  白雪吓得手一缩,不满的看了李战一眼。李战将剑收了放到身后,道:“刀剑无眼,小心伤了你。”
  白雪点点头,靠过来倚在他手臂上,道:“你对我真好。”
  李战勉强笑了笑,拳头攥得死紧。
  




50

50、白雪 四 。。。 
 
 
  聊了一阵李战哄白雪叫他睡一会儿,离了屋子,在房门前站了许久,还是忠叔将他拉开,自己端着一个铜盆进去了。才踏进门口,忽然被李战一把拉住,一回头,看见李战咬着牙,狠狠道:“不准!”
  忠叔一惊,不是已经说好了的么,怎么又反悔?正要劝,李战就把他往外面一推,大步走进屋里将睡在床上的白雪搂起来,对着门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不论他是不是雪人,都不许你伤他。我不信他会害人。”
  忠叔急道:“少爷!事实就摆在眼前,你怎好视而不见?快让老奴将这妖孽除了,少爷就不会迷惑了。”说着就进了门,端着盆子往床边去。
  白雪此时已经醒了,正在李战怀里看着忠叔,盯着他手中的铜盆眼睛里盛满了恐惧,泛出水光来,咬着唇道:“李战,你要杀我?”
  李战将他抱紧,道:“不会了,不会了。我是一时糊涂,你打我罢。”
  白雪抽噎起来,一发狠推开李战,退到床头,道:“你原来一直不信我!我错看你了!”
  李战心里急,要去抓他,手才碰到白雪的衣袖就被冻了一下,不得已只好收回来,指尖已经是通红了。李战不住的道歉,心底的悔恨快把他淹没。
  忠叔剑少爷这样低声下气还被妖怪伤到,气得直打哆嗦,看准了空当就将铜盆一倒,里头仍旧在冒着泡的浅黄色的液体就直直的向着白雪扑去。
  李战脸一白,飞身过去将白雪护在怀里,只觉得浑身一竦,也没怎么觉得痛,就看见被泼到的手背上起了一片水泡。
  那铜盆里,原本装着的就是烧滚的油。
  忠叔被这变故吓得一时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爷被滚油泼了半身,皮肉瞬间透红起泡,脸上却不见一点疼,只是不住的叫白雪,问他有没有伤到。
  滚油被李战挡去大半,可还是有不少浇到了白雪身上。白雪最俱热,怎么受得了,当下就眼前发黑,软软的垂下脸去。李战懊恼的直想自戕,小心托起白雪的身体,颤声道:“白雪,你……怎样了?”
  白雪勉强睁开眼睛,看见李战满身烫伤,虚弱的一笑,道:“是了,不该怪你的,我从来也没有告诉过你我的身份。罢了,你就把我当雪人罢,找个地方埋了,说出去也是功德一件。”
  李战听着听着眼泪就下来了。白雪向来天真,何时说出过这样锐利的话来过?眼看白雪的身子被滚油一浇,渐渐消融了,怀里越来越空,只觉得眼前发黑。
  白雪拼了最后的力气道:“别用土呀,雪人就该用雪埋的。”说完。整个人就全化了,只剩下一套衣裳还在李战怀里。李战抹抹脸站起来,脸上烫伤的地方被他整个抹下一块皮来,他却好像一点知觉都没有,抱着那衣裳往外头走去,走进茫茫大雪里,忠叔居然无法开口阻止他。
  李战在院子里旱柳树下的雪里挖了一个坑,将那衣裳仔仔细细的放进去,又将坑填上,垒了一个小小的丘,干完了就在坟边坐下来,轻轻说道:“白雪,是我不好,说了要信你的,还是做了这样的事。”说着忽然发不出声音来,双手插进雪里狠狠的攥紧,冰冷的雪碰上灼热的伤,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忠叔追了出来,看见他像是失了魂一样在漫天的大雪中一动不动,远远的跪下道:“少爷!是老奴的错!害了少爷!”
  李战轻轻一笑,转头对坟堆道:“分明是我害了你,他却说他害了我。”话刚说完就一头栽倒在雪堆上再不起了。
  忠叔跑过去将他拉起来,看见他脸上居然带着淡淡的笑,脸颊上两道鲜红的阑干,拿手一摸,还微带暖意,竟是血泪。
  忠叔大恸,抱着少爷狠狠哭了出来。
  李战没有死,却也大病一场,昏昏沉沉的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醒过来。他被滚油烫伤,脸上脖子上手上,大片大片的皮都烂了,用了多少药都不见好。失了白雪,心里也没了指望,整日浑浑噩噩的,饭来了就吃,药来了就喝,全无精神。
  忠叔后悔莫及,却分辨不清到底是因了误伤少爷,还是责难白雪而后悔。
  又是一个大雪夜,忠叔守在李战床边一步不敢离,却听得有人敲门。县令府里只有几个长工,早该睡下了,忠叔去开门,却不见人影,疑惑的回到李战床边才发现一只雪白的兔子正卧在李战耳边。
  忠叔一惊,原来是这家伙,正要驱赶,却见那兔子爬上李战胸膛,将嘴在他额头、脸颊、脖颈各处碰一碰,留下一小撮雪沫子,须臾就化了。忠叔大为奇怪,怎么这兔子像是在做什么法似的。
  不一会儿,李战就睁开了眼睛,无神的目光转到白兔身上,忽然一亮。
  那兔子忽的口吐人言道:“李战,你真真好狠的心。白雪这样真心待你,你却反而害他,如何忍心?”
  李战苦笑,被纱布包了大半的脸看来有些滑稽,道:“是,都是我的错,不该怀疑他,更不该害死他。”
  白兔拿一对红眼睛看着他,那对眼睛也好像要流下血泪似的,叹气道:“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白雪已是那样,再难活了。”
  李战一震,急道:“白雪未死么?”
  白兔从他胸膛上跳下来,三跳两跳就到了门口,回头道:“也差不多了。白雪是雪妖,最怕热的,叫滚油一浇,就是不死也得去半条命。雪妖原本是最干净的,却要遭这样的罪。”
  李战问道:“雪妖最干净,是怎么说?”
  兔子转身拿短尾巴对着他,小声道:“雪妖是天地钟灵所化,与其他由畜生道修得的精怪不同,心底是没有杂念的。他到人间的职责就是净化人心,将人的邪念洗去。”
  李战跟忠叔都是大震,一动不动的,心里隐隐作痛,慢慢的越来越厉害,直到撕心裂肺。
  那白兔忽然转过身,道:“你若信我,我就教你一个救他的法子。你去将他雪坟挖开,仔细的找,若能找到一片鲜红的雪花,他就有救。若找不到,就算了,他必是不能活的。”
  李战眼里放出光来,急问道:“若有那红雪,要如何?”
  “那你就将那雪片贴在胸口的位置,给他生气。不过他最惧热,不能直接贴着,要拿冰雪将胸口捂冷了才好。要是红雪化了,他就糟了。”
  李战连连点头,白兔一走就跑去院里将雪坟挖开,将白雪的衣裳一件件拿出来抖开看,在漫天的大雪里忙了一整夜才找到一片龙眼大的红色雪花,高兴地眼泪都下来了。赶忙拿雪在胸口擦,擦得冰冷才将红雪贴上。本要进屋里去,又怕屋里太暖,干脆就在雪地里坐了下来。
  李战本来身体就还虚弱着,一通折腾终于受不住,在雪地里昏昏沉沉的晕过去了。
  




51

51、白雪 五 。。。 
 
 
  再醒来,李战头一件事就是拉开衣裳看那片红雪还在不在,一看三魂唬去了六魄,胸口竟是空空如也!当下眼睛就看不见了,倒回床上,嘴角惨笑。
  忽然听得有人说话:“你这个傻子,叫你用雪护了心脉,你将自己整个都埋了进去,冻死也是活该。”仿佛是在哭,声音也抽抽噎噎的。
  李战恍恍惚惚的觉得这声音耳熟得很,忽然一下子坐起来,这不是白雪的声音么!虽然不是一模一样的清冷,但白雪一旦被他欺负哭了,总带着这样的粘意。转头一看,却不是白雪,是那只白兔在他床边卧着,拿那双好像总在哭的眼睛看着他。
  李战疑惑的四周看看,忽然心中灵光一闪,伸手就把兔子抱进怀里,一遍遍的叫道:“白雪!白雪!”
  那白兔也不挣扎否认,让他抱去,他抱高兴了又狠狠的揉了揉,才将它小心的放在自己膝上,轻声问道:“你就是白雪罢?”
  兔子从他膝上跳下,立到地上,半天才说:“你怎么发觉的?明明连声音也变了的。”
  李战笑道:“你一哭,原本的声音就藏不住了。”白雪必是不愿意直接与特面对面,所以才弄了个兔子模样来哄自己。李战想到这里难受起来,又想大约那什么红雪也是骗人的,白雪气他,不要他好过。
  那兔子在地上转了两圈,看见李战失意的神色,终是不忍,化回了人形,坐到李战身边,道:“好了,不气你了。我原先也只是怨你不信我,有些气不过。不过后来你为我挡那滚油,我心里也高兴,就不怨你了。叫你拿红雪贴着心,不过叫你的伤早些好罢了。”
  李战闻言,抬起手看看,果然,不过一夜的工夫,原本怎么也不见好的伤口就已经开始收口,隐隐的有些热,有些疼,却不麻木了。
  “你原先热毒攻心,差一点就不好了,那红雪原本是我的元神,拔热毒是最好。只是我也还未完全恢复,怕不够,才叫你用冰雪擦冷了的。”白雪道,轻轻的在他窗沿坐下来,看着他的脸,眼睛里是暖暖的,和以前一样。
  李战一下子抱住他的腰,哽咽起来:“我这样对你,你还费心救我,我,我……”
  白雪笑着拍拍他的肩,道:“你不是真心要害我,我晓得。我是雪妖呀,最看得清人心了。”
  李战这才想起还有不明白的,问道:“你说为……别人清洗罪恶,是真么个洗法?还有,你被滚油浇了,怎么又没事?”
  “我生来就能从一个人脸上看出他心底有无恶念,若有,我就用雪花擦去;若恶念深重,擦不去了,就将他人的恶念溶在血里,将毒血吸出来。人间恶念太多,总叫我不舒服,可又不好不做,老天派的差事,偷懒要被雷劈的。”
  李战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有人说看见你吸血。你大约是最委屈的妖精了。”
  白雪不说话,过了好久才轻声道:“雪落下来,黑的也白了,不平的也平了,雪天生就是来掩盖人间罪恶的。只是春天一到,黑的还是黑,不平的还是不平,只得干净一冬而已。”
  李战闻言深有感触,轻轻将白雪搂进怀里,道:“你不必难过,不干净的是我这样的混蛋,我的白雪是最干净的。自作孽不可活,不是你的责任。如今我有你在身边,都觉得心里清透了许多,这还不好么。”
  白雪轻轻在他怀里点了点头,见他难过,知道又自责,赶紧将话题扯开道:“我能活,还是你的功劳。本来我被你一挡伤的就不重,埋到雪里就能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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