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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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媒人-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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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然愿意,特别的愿意,想法很简单,有了扎纸人的手艺,家里以后不会再挨穷。

    可人生不如意,十之**。

    家里刚刚有了些喜庆气氛,却接到令人沮丧的通知。

第七章 抢尸(上)() 
学校发的通知,有人举报我从事封建迷信活动,决定给予记大过处分,建议休学半年,假期后不用再回去。举报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张家搞的鬼,爹为这事儿跑了四五趟,次次都吃闭门羹,连学校领导面都没见着。

    我赌气不上就不上呗,以后跟师父学手艺,赚了钱孝敬家里,爹听了我的话,叹口气没说啥。

    师父送我一本线装道德经,要求一天读三遍,他也没闲着,在魏爷家附近开了铺子卖钱纸蜡烛香,说是卖,谁家缺基本上白拿,拿了打张条子就上算,他也不计较钱的事。

    师父告诉我,我们一脉专门从事冥婚生意,说白了就是给死人做媒,行当里叫阳阴媒人,阴阳媒人向来单传,只有同行没有同门,从事这行的人虽不多,但却是挣钱的活儿,有钱人家才办得起冥婚。

    他说完苦笑,接着比方在我们村子里,那些纸人只有放着生灰的份儿。

    我缠着师父教我绝活儿,他总是摇摇头说时机未到,反倒关切的问我身子如何,偶尔还会掀开我衣服看伤疤。

    符纸烫过的地方留了酒杯大小的疤,圆形的一圈,中央有条弯曲的线,师父没解释那是啥,只是叮嘱我尽量少和二姐接触,这样对我对她都不好。

    其实,自那次在镜子里见过二姐,之后她再没出现过,我趁师父不在的时候,偷偷照过铜镜,无论说多少好话,身后的红盖头也不肯现身。

    有一次照铜镜,我让师父撞了个正着,他狠狠骂我一顿,说法镜不能随意照,当心不干净的东西找上我,随后他把镜子收起来,罚我每天加读三遍道德经。

    读经很无聊,有时候我会走神,掂记起学校,掂记起小胖子,更重要的是;;

    我掂记张晓北。

    那年头流行写信,我给小胖子写信打听张家的事儿,小胖子贼精,一来二去瞧出我对张晓北有意思,回信经常拿这事调侃我。还说我是她的救命恩人,说明二人有缘,好歹发展一下,没准能碰出火花。

    我有自知自明,癞蛤蟆吃天鹅肉这种事,自已想想就得了,难不成还真出去丢人现眼。

    更何况,她还有个惹不起的哥哥。

    冬月初七那天,小胖生日,我到乡上买了张贺卡寄给他,从村里走到乡上,来回得走十几里路,我晌午出门寄完卡片,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回家路过一个叫杀人坝的地方,杀人坝以前是坟岗子,50年代初剿匪,十几号罪大恶极土匪头子在那地方处决,处决后村里人就地掩埋,据说有人没死,咬破舌头赌血咒要报仇。

    从那以后,走夜路的人经常能听到枪声和叫声,老人说那是煞,土匪阴魂不散,命里八字弱的人听了会丢魂。

    小时候胆子大,和村里娃去探过几次险,坝子里只有一堆大大小小的土坑,坑里有些烂木板子,其它没啥特别的,也没听到枪声叫声。

    不过,这次我听到了。

    不是枪声,是个小娃在坝子里吐,小娃蹲在地上,面朝一个黄泥坑,坑有两三米深。

    我喊了一声,心想谁家的孩子,大人也不在场,万一掉坑里杂办?

    小娃不理我,我悄悄走到他背后。

    小娃吐了好几滩脏东西,脏东西里面有东西蠕动动,我仔细瞧是黄白色的长虫,软绵绵,扭来扭去很是恶心。

    那时候饮食条件不好,农村卫生更差,许多娃肚子里都长蛔虫,城里娃打小上幼儿园,学校老师定期会发打虫糖丸,乡下一般用大广播通知大人去买,玻璃纸包的那种,甜眯眯很好吃。

    小娃只有三四岁,够不上念书年龄,估计爹妈也不是很注意这方面。

    有经验的都知道,吐或者拉蛔虫的时候,万万不能干扰,虫子断了留在身子里还会长,我默默站小娃背后,心想等他吐完,回头领着问问谁家孩子,让家里人给他买点打虫药。

    但他一直在吐,越吐越多,地上密密麻麻蠕动,吐出来的脏东西也不对劲,绿色的像是胆水,我担心蛔虫钻胆,蛔虫钻胆那就没救了,送县医院都治不了。

    我着急了想拉他,小娃胳膊很硬,捏在手里像柴火棍。

    小娃别过脸,他脸色腊黄,尖嘴猴腮像小老头儿,眼仁儿虚成一条线,耳朵眼鼻孔里吊着虫子,虫子还是活的,扭来扭去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吓住了,想也没想扭头就跑,背后传来嘎嘎嘎的笑声,夜里声音传得远,百八十米还能听到那刺耳的笑声。

    我一口气跑回家,爹见我慌忙火急的样子,骂了句鬼撵起来了哇?我顾不上同他解释,问师父呢?爹他说王善保家的媳妇难产,搞了一下午没生出来,师父和魏爷都过去帮忙了。

    我纳闷生娃不是该找产婆么,找道士去是几个意思?

    到了王善保家,我才知道怀儿婆快不行了,难怪要请师父去。

    过去在农村,有点本事的道士称为活神仙,半仙,仙人,既然和仙沾边,自然有和阎王爷抢人的本事,所以但凡谁家遇上难产的妇女,都会请他们去给母子“续命”。

    所谓续命就是想办法保住母子,道士续命的法子也很多,师父用的是七星灯。

    按北斗七星走向点上油灯,每隔四分之一个时辰添油,油灯不灭就能锁住七魄,只要七魄还在,阴差就不敢收三魂,一直挨到第二天鸡打鸣,阴差回去覆命,母子的性命就能保住。

    师父在堂屋点七星灯,王善保媳妇和帮忙的妇女在偏屋,其它人都在院坝里等,村里人都知道道士是我师父,没为难我让我进了堂屋。

    师父守着灯,偏屋时不时有人出来艾草、热水,我瞧见拿出来的东西全是血,几盆血水换下来偏屋没了动静,与此同时,七盏灯先后灭掉,那场面很诡异,周围也没见有风,火苗子摇晃摇晃熄了。

    师父扔下添油的铜盏一言不发。

    隔了很长时间,帮忙的女人们哭哭啼啼走出来,王善保和他妈赶紧迎上去,产婆说怀的是双胞胎,但当妈的身子太瘦,屁股小娃挤不出来,活活憋在肚子里,最后母子都没活下来。

    她不讲还好,王善保听说都没保住,嗝了一声昏死过去,魏爷赶紧喊人拖他到谷垛上,掐人中和虎口,王善保妈一屁股坐地上,大哭大嚎到底造了啥子孽哟,又死媳妇又死娃,老天爷要断王家的根。

    师父脸色铁青,我以为他心里不好受,正想安慰他几句,他伸手指比了嘘的动作,又抬抬下巴示意我看地上。

    我低头瞧,七星灯的天枢星位,也就是排在勺子上的第一颗星的位置,原本熄灭的灯芯亮起微弱的火苗,火苗非常小,不蹲下瞧几乎看不见。

    我自然看不懂啥意思,只好蹲着等他告诉我。

    师父贴到我耳根,压低嗓门说事情不对,火苗明明灭了,阴差已经把人带走,无缘无故又燃起来,说明有其它东西进了家门,东西现在附在王善保媳妇身上。

    我听得头皮发麻,连忙问是啥,师父摇摇头说肉眼看不到,让我在院坝等他,他回去取法镜来瞧瞧。

    王善保家出了这样的事,大伙儿都很难过,但难过归难过,按农村规举,主人家要招待帮忙的人,王善保二婶煮了一大锅糖水,泪眼婆娑端出来分发给到场的人,我也分到一碗。

    发完糖水,王善保二婶进屋给尸体擦身子。

    刚进屋,便出事了。

第八章 抢尸(中)() 
王善保媳妇起来了,披头散发站在门口。

    寒冬腊月天穿的薄衫,裤子被血浸湿一大片,她直杠杠站在门口,眼神呆滞瞧堂屋里灯,王善保二嫂以为人活转来了,壮起胆子去拉她,没想到她尖起嗓子喊:“你哪个!你哪个?”

    声音很大,院坝许多人都听到了。

    王善保老娘从地上爬起来,一口一个媳娃跑进屋,女人却不卖帐,抓屋里的东西砸人,捡什么砸什么,身子骨好的不像刚生完娃。

    王善保老娘和二嫂拿不住她,女人叫唤的很厉害,完全不认识拉她的人。

    院坝里的人都懵了,产婆说母子双亡,杂个现在又生龙活虎在屋里闹腾,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挤到门口。

    我发觉事情不对劲。

    不是说娃生不出来,在肚子头把人憋死的吗?但女人腹部平平,看不出肚子有东西。

    王善保媳妇闹了一阵,周围人实在看不过,有男人站出来帮忙,她抓住男人又撕又咬,发疯似的喊:“强x,强x!!”

    男人不好意思松开手,王善保媳妇趁机关上门,还插上门鞘。

    门鞘木头的,小娃手臂那么粗,从里头插上根本打不开,大伙儿挤到窗口看,此时王善保醒转来,晃悠悠想从窗口爬进去,他媳妇儿抄了把剪刀死命往外戳,旁边的人连忙把他拉下来。

    众人都没了主意,有人问魏爷杂办,魏爷说死人杂个会活转来,怕是遭脏东西附了身,所以才会认不到人,大家先看下情况再说。

    这话吓走不少人,人群散去一大半,剩下的是王善保家来帮忙的亲戚。

    我也没走,师父吩咐过留下等他。

    人少了之后,王善保媳妇情绪稍稍好转,她坐回床上用剪刀裁布,裁成长条形那种,挤在窗口的人都不作声,看她到底做啥。

    裁完布,王善保媳妇在被子里摸了摸,拎出一个死婴,死婴浑身血污,肚子上连着脐带,明显刚生下来,她用布裹成襁褓,抱起死婴轻轻摇,像是在哄觉。

    王善保老娘见此情形,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说自已命苦,孙娃子死了,媳妇活转来又疯了,老天爷真要断王家的后。

    有人劝老太太,说娃死就死了,媳妇还在,不管疯不疯都是王家人,母鸡在还怕不下蛋,王家断不了后的。

    正劝她,屋里传出哭声。

    婴儿的哭声,先是哇哇的哭,听着还正常,王善保媳妇哄了几句,婴儿笑了。

    嘎嘎嘎嘎的笑。

    我听过这笑声,在杀人坝遇到的小娃就这么笑的。

    魏爷咬咬牙,喊大家帮忙把门撞开,王善保找来海碗粗的木桩,四个男人托桩子撞门,撞到一半窗口有人惊呼:“死人啦!”

    我挤到窗口,看见王善保媳妇用剪刀割了手,正滴血喂食婴孩,婴孩咬住手腕像吸**一样吞咽。

    割腕很痛,一般人根本受不住,但王善保媳妇却面无表情,生怕婴娃吃不够,又割了十几下,割得手上皮肉翻卷起来,但她却不知痒痛,还是傻痴痴的摇。

    魏爷喊不要管她赶紧撞门,众人死命撞了几下,门板上“啪”的裂出洞,王善保伸手勾门鞘,想从外面拨开,手刚伸进去,嚎了一嗓子又缩出来。

    他手上咬着半截婴孩,不是她媳妇喂的那个,而是另一个。

    难产的怀儿婆,特别是双胞胎,为了保命只能要一个,先死的胎儿出不来,产婆会用夹子捣碎把碎块夹出来腾空间,咬中王善保的婴孩,肚子以下都被捣碎,估计是先前被产婆夹出来扔了。

    事发突然,堂屋里炸开了锅。

    胆子小的拔腿就跑,魏爷还算震得住场子,马上咬破中指,含了口血喷向婴孩,婴孩哇的一声掉到地上,他又抓起王善保手瞧,婴孩没牙只能吮,表面没破皮,但吮过的地方肿得像发糕。

    落地的婴孩拖着半截身子在地上爬,追着人还想咬,几个胆子大的后生,学魏爷的样子咬破中指,含了血唾沫喷它,血水像是迷了婴孩眼睛,找不着方向在原地打转。

    这个时候,师父闯进了门。

    他看了看情形,先是让周围的人退开,随后让人叫人端来水,拿黄符烧了扔碗里,合着符灰水含上一大口,噗嗤喷向婴孩,半碗符水喷完,婴儿没了动静,看样子是死透了。

    堂屋的事解决完,里屋的麻烦还在。

    师父让其它人退到院坝头去,只留我在身边,他摸出布包好的铜镜,让我拿镜子对齐门上的窟窿,他伸手刨门鞘,这回没出岔子,我们顺利进了屋。

    王善保媳妇专心喂孩子,手腕翻起的肉白黄白黄,说明血已经吸干。

    师父轻轻唤她的名字:“刘慧琴,刘慧琴。”

    女人没反应,师父从怀里摸出贴子高声念起来,贴子上写的是祭文,大意为慈母王氏慧琴,何处人氏,生卒年月,今阳寿已尽归阴曹,限期内速速去报道,以免在下头受责罚。

    师父念完,示意我把镜子举起来,让王善保媳妇照镜子,女人先是一怔,缓缓抬起头看镜子,我有点害怕隔着老远,师父悄声说别怕,站近点,我又往前走了两步。

    王善保媳妇瞧着镜子发呆,眼仁儿开始涣散,我看不到镜子里是啥,总之她整个人像泄气的皮球,软绵绵瘫在床上。

    我伸手指想探呼吸,我觉得她这回真死了。

    却不料,她怀里的婴孩,忽地睁开眼睛。

    师父眼疾手快把我拉到身后,摸了张符扔过去,符纸沾上婴孩的背,“啪”的燃起火星,婴孩叫了一声爬下床,师父急忙喊用镜子照它。

    婴孩爬的速度很快,转眼进了堂屋,我举着铜镜一路跟着。

    师父急冲冲去烧符水,等他端了符水跑过来,婴孩已经爬进院坝,师父大叫糟了,赶紧含符水开喷,院坝人多地方大,几次都没喷中,婴孩趁机爬进田坎。

    师父发号施令喊大伙儿追,那婴孩绝对不能放过,让它跑了村子的人要出事。

    这话把大伙儿吓得不轻,先前的事已经够诡异了,难不成还有后招?魏爷赶紧招呼王善保娘取手电,没手电的人打火折子,总之能照亮的都带上,今天就是把地翻个透,也要把祸根除了。

    一群人乱糟糟跑出院坝,沿着田坎方向四面八方搜,等我回过神来,只剩下自已拿着铜镜在院坝,还有堂屋里走不动道的王善保。

    王善保被婴孩咬过之后,整条胳膊肿起老高,靠在墙角一直呻吟。

    我想了想还是留下照顾他,我端碗糖水问他喝不喝,王善保喝了一口又吐了,吐出来的水带绿丝。

    我突然想起杀人坝的小孩,他吐的也有绿水。

    我举起镜子照他。

    铜镜里映着王善保,我仔细瞧没啥异常,我又照照自已,莫名希望能看到二姐,瞧了好一阵没见着红盖头,我失落的晃晃镜子,不经意间又照到王善保的脸。

    王善保变了样,脸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皮肤出现皱褶,几秒的时间像是老了几十岁。

    我吓了一跳,撇开铜镜瞧他,王善保牙关紧闭脸憋得通红,但样子没任何变化。

    我再看镜子,他又瘦了许多,脸上的筋凸了出来,五官挤作一团,我瞧见鼻孔有东西想往外钻,黑乎乎的一条,像虫子但又不是,准确的讲是黑气,黑气越来越多,耳朵、鼻子、嘴,甚至眼眶里也有,都像活了似的往外扭。

    那时候没手提电话,我知道有问题但无法通知其它人,正当犹豫杂办。

    王善保迷迷蹬蹬说话了:“小壹,走;;小壹,走;;”

    我心头一个激灵:二姐!二姐在提醒我走!

第九章 抢尸(下)() 
几个月前,二姐也是这样提醒我的,我知道会出事,当下抱起镜子往外跑。

    出了堂屋回头瞧,王善保正用手指蘸糖水在地上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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