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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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誓-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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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在厉虹如发怒前,霍去病垂在窗台下的右手举起,将火熠神鼎托到了她的面前。“劳驾,帮我保管几天。”
“为什么?”厉虹如愣了愣,怒意顿消,猛然明白了霍去病的用意。
“别担心,我只是不想在搜身的时候被人顺手牵羊。”霍去病轻描淡写地安慰她。
厉虹如接过火熠神鼎,低声道:“求求你,别去。”
“你想过一辈子隐姓埋名,时时刻刻害怕被朝廷缉拿的生活吗?也许你无所谓,但小高呢?老鲁呢?”霍去病脸上无赖般的笑容不见了,沉声说道:“别忘了,我们当初为什么离开定襄,为什么来到长安。”
霍去病轻轻捏了捏厉虹如冰凉的脸颊:“喂,你这小傻瓜怎么又想哭了?归根结底,我们都是不甘寂寞的人。不过有一件事拜托你,万一我真的稀里胡涂为兄弟们杀身成仁了,记得逢年过节时不时给我送点儿纸钱来。衣冠冢就不必了,我怕哪天小高穷疯了会重操旧业。”
“你还说……霍去病,我恨你!”厉虹如克制着泣声,猛纵身环抱住他的脖子,娇躯微微抽搐着说道:“我不要你有事,不然我……”
霍去病伸出食指封住了厉虹如颤抖炽热的樱唇,微笑道:“傻姑娘,厉将军可不会喜欢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女儿。我又不是笨蛋,真有刀山火海在前,早就掉头另谋生路了。”
厉虹如抱着霍去病不放,空着的左手中忽然又被塞进了一样冷冰冰的东西。
她诧异地望去,这才发觉自己已然泪眼朦胧。手中捏的,是一只镀金的小锁片,上面写着“去病消灾,长命百岁”八个字。
“这是出生时她挂在我脖子上的。听养母说,我出生前就有算命先生卜过一卦,说什么‘多病多灾,恐会早夭’。于是她便请人打了这片铜锁,我的名字也是养父根据刻在锁上的字后来起的。”
霍去病拍拍厉虹如捏着长命锁的小手,又道:“这可是表明我身世的证据,你要妥善保管。一旦我有不测,便拿着它去陈掌的府上,私下求见陈夫人卫少儿。
将东西交给她后你必须立即离开,接下来的事就由老天来决定。”
“原来我想岔了。”厉虹如脸上一阵发烫,隐隐察觉到霍去病的出身必然和这位陈夫人有莫大的干系。而“卫少儿”这个名字,在长安寓居的几个月里似乎也听人说起过……
“你猜到了。”看到厉虹如蓦地抬起头,满脸震惊望着自己,霍去病落寞地一笑:“不要告诉任何人。记住,只有到了最后关头才可以去找她。不准求她,更不要闹,这是我给她也是给自己唯一的一次机会。”
“我明白了。”厉虹如小心翼翼地收起长命锁和火熠神鼎。
依稀,她听到了他内心的痛苦和挣扎。
霍去病趁机脱离她的怀抱,道:“你睡吧,我走了,就不和老鲁和小高告别了。”
厉虹如愕然问道:“你不是准备明早才……”
“就是今晚。”霍去病摇头道:“这样才显得有诚意嘛。”转头向院外走去。
“小霍!”厉虹如在背后低声呼喊:“你——要小心。”
霍去病没有回答,只是背对着她一边走一边摆了摆右手,身影消失在院门外。
泪水在寒夜里风干,而长安城已静静地安睡,进入了又一夜的梦乡。
“公孙府”
黑夜里,匾额上的三个金字在灯笼的照明下微微闪光。
刚刚送走了今晚的最后一批宾客,几名值夜的守卫尽量把身体蜷缩成一团,使劲揉搓双手,忍耐着漫漫长夜的煎熬。
而在府内一间温暖舒适的小厅里,此间的主人却正接待着一位刚到的不速之客。
“我来,是向公孙将军复命。”恢复了本来面目的霍去病将刘彻赐予的那块玉佩,摆在了郎中令公孙敖面前的桌几上:“淮南王已经伏罪自杀,世子刘迁等一干要犯也正由屯骑校尉李敢押往长安受审。想来我已没有继续留存这块玉佩的必要。”
公孙敖坐着没动,说道:“这块玉佩既然是陛下的恩赏,自然也只能由陛下亲自下令收回,我不能替你代缴。但据我所知,你本应该在李校尉押送的囚车队列中,为何独自一人提前回了长安?”
“因为没有收到圣谕,我不能擅自向李校尉表露真实身分,被他当作参与淮南王叛乱的重犯关入牢中。后来,便接到旨意,作为钦定的要犯之一被押赴长安。”
公孙敖点头道:“没有揭开你的身分,作为钦点要犯押送回长安是陛下的意思,一路上霍兄弟多受委屈了。”
“你看我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吗?”霍去病满不在乎地一笑,反倒令公孙敖一怔。
在他想来,霍去病孤身进京深夜求见,必然是因为受不了钦犯待遇,强行脱逃而归。见着自己,或者满腹委屈大倒苦水,或者怒火中烧兴师问罪,绝对不是眼前这种心平气和的神态。
“只是半路上突然遭遇巫妖寻仇,连杀数名屯骑军官兵,并要挟李校尉将我交出。”霍去病继续叙述道:“由于事态紧急,我擅作主张私下向李校尉出示玉佩表明身分,决意和他连手抗敌。”
“巫妖?”公孙敖的眉头皱了皱,显然对此类人物不抱任何好感:“他们找上你,是为了那个风回雪吧?”
“是,所以当时我和李校尉同仇敌忾,设下陷阱,果然诱出巫妖。经过一场血战,巫妖重伤逃遁,但我也因伤势过重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如果不能得到及时救治,继续坐在囚车里赶赴长安,只怕熬不过当晚。”
霍去病又说道:“但李校尉也不能为了我一个人滞留途中,导致归期延误。他当即果敢决断,委托赶来探望的厉姑娘、高凡和鲁鹏三人留下来照料我,自己则押送钦犯继续上路。
“于是我便和李校尉分开,等到伤势稍稍稳定后日夜兼程希望能追上大队,不料走岔了道,反而赶在前头先到了长安。”
“是这样啊。”公孙敖静静地听完,从他的神情里,丝毫看不出对霍去病讲的故事信了几分。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想起什么,问道:“厉姑娘他们三人现在哪里?”
“他们也到了长安。”霍去病回答说:“但事关陛下的秘密使命,不便让他们知晓。”
“做的很对。”公孙敖思忖着说道:“这么晚你不必回去了,就在府中委屈一宿。”
“不会收我房钱吧?”霍去病拍拍空瘪的袖兜:“不然我只能去睡大街。”
“你这小子——到了我府上,便只管把这当家。”公孙敖啼笑皆非,向厅外传唤道:“小杰!”
移门拉开,一名年轻的仆从跪坐在门外,垂手道:“大人!”
公孙敖吩咐道:“请霍公子到客舍安歇,命人好生照料。”
霍去病起身走出门,忽然回过头问道:“公孙将军,你为何把‘好生’两个字咬得特别重,难道怕我会半夜溜走?放心吧,像我这样的穷光蛋到了贵府有吃有睡,就算你用鞭子赶也会赖着不走。”
公孙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看着小杰将移门合起。接下来,他需要安安静静地考虑一下,明天该如何向天子禀报此事,而刘彻又会作何反应。
这个霍去病,还真是会给自己出难题啊。

第一部 第三集 菊中秘 第九章 巫蛊

漫长的一夜在东方微露的晨曦照耀下,悄悄地收拾起黑色的行装缓缓离去。冬日的阳光姗姗来迟,温煦地轻抚着晨风吹拂中的大汉皇宫。
朝会结束后公孙敖被召见入宫,在御书房内向刘彻禀告了昨晚的事情。
“有趣,他的故事你相信几成?”刘彻摆弄着几案上的青铜骏马,问公孙敖。
“臣曾收到过一封发自淮南中尉的书信,函中提到李敢曾派遣心腹手下,藉峨郡主与世子妃出城游猎的机会,在林中刺杀霍去病。结果反被霍去病将他们尽数斩杀。事后峨郡主因为这事,与李校尉大吵一场,愤然陪同世子妃提前回返长安。”
公孙敖并没有直接回答天子的提问,但刘彻已经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问道:“你是说,这两个人在寿春已结下仇怨,李敢根本不可能如此照顾霍去病?”
公孙敖欠身道:“陛下明鉴,臣以为是这样。”
刘彻道:“所以霍去病多半是在厉虹如等人的帮助下逃回长安,而并非如他自己所言,是李敢准许他留下养伤的。”
“陛下圣明,臣大胆揣测霍去病故意编出这样一个故事,是在给李敢也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他偷偷抬头看了眼坐在几案后的天子面色,接着道:“故此,这实属无奈之举,并非恶意欺君。”
“你偷看朕做什么?看来公孙将军对霍去病颇有好感啊,难得难得。”刘彻轻笑道:“也许,他这么做,对大家都有好处。否则闹将开来,连我也很难处断呀。”
公孙敖暗松了口气,说道:“那是陛下仁厚大度,有意保全霍去病。”
刘彻感慨道:“开春后卫青就要准备统兵北伐——千军易求,一将难得,朝廷正在用人之际啊。
“霍去病是个人才,短短几个月里,他就取得刘安信任,掌握了王府禁卫军。同时又挑起淮南王父子相煎,迫使刘建为救父亲投奔长安状告祖父,从而揭露出刘安谋逆的真相。
“再后来他出使闽越,说服骆余善与刘安断交,斩去叛党的一大外援……”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笑看着公孙敖问道:“你一定很奇怪,既然朕如此赏识霍去病,又为何将他划入钦定要犯的名单中,命李敢押解到长安?”
公孙敖含糊其词道:“陛下圣心独运,岂是臣等能够猜度?”
刘彻哈哈一笑,随手将那青铜骏马递给公孙敖,道:“答得妙,这个赏你了。”。
公孙敖谢恩接过,就听刘彻道:“因为我要试他,试他的人,更试他的心!”
瞧着公孙敖茫然的表情,明知道这家伙是故意装出来的,刘彻却并不想说破,而且他似乎还十分享受这样的一种感觉。
“从寿春传来的各种消息不少——有人说他和刘陵有染,甚至在向李敢自首前,怀里还抱着她的尸首;又有人说他飞扬跋扈,随意杀伤屯骑军……”
刘彻缓缓道:“我把霍去病当作钦犯关起来,就是想看看他心里是否有鬼。敢不敢,又能不能忍受屈辱,坐在囚车里回长安面君?”
公孙敖眨眨眼,接着道:“禀陛下,现在他回来了,正在宫外候见。”
“公孙,你也会跟朕打埋伏了。”刘彻把脸一沉:“你赌定了我会见他?”
公孙敖明白天子并不是真的生气,而是用他特有的方式在和臣子开玩笑,于是佯装惶恐地躬身道:“陛下体谅,臣这是有备无患。”
果然,刘彻大笑着向御书房外吩咐道:“传霍去病!”
公孙敖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霍去病,将悬了半天的心悄悄放下了一些。
很快,霍去病步入御书房,向刘彻跪拜施礼。
“霍去病,你欺骗朕!”刘彻突然重重将几案一拍,喝问道:“明明是强行脱逃,为何编造说辞妄图蒙蔽朕?”
伴君如伴虎啊,公孙敖在心里暗暗感慨,不知霍去病会如何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天子盛怒?结果——
“陛下果然英明,令罪臣钦佩得五体投地。”霍去病啧啧惊叹道:“罪臣愚笨,明知道骗不过陛下却依然说了慌,结果不出所料,被您轻松看破。”
“你明白就好。”刘彻鼻子里哼了声道:“说说看,朕该如何处置你?”
霍去病微笑道:“既然陛下也认为,罪臣是在自知不可能骗到您的情况下进此谎言,那就不能算作欺君之罪了。”
刘彻脑子里转了个弯,立刻明白了霍去病的意思,却不肯这样轻易地放这小子过关,紧绷脸道:“不算欺君?那朕总可以治你妄言之罪吧?”
霍去病俯身叩礼,久久一言不发。
刘彻有些讶异,问道:“霍去病,你怎么不诡辩了?”
霍去病回答道:“禀陛下,脑袋保住了,罪臣已经心满意足。”
“就这点出息!”刘彻的话脱口而出,才醒悟到这样的口吻绝不应该出现在天子和臣民之间,于是又冷哼道:“你该先谢过公孙将军,是他出力保全你的。还有,李敢那里,厉虹如他们几个,也需仰仗他去周旋。”
公孙敖赶紧道:“这是陛下爱护才俊,臣不敢居功。”
“接下来,朕会颁布旨意替你恢复身分。”刘彻沉吟道:“这些事咱们一步步慢慢来,别给那些言官留下话柄,找朕的不自在。”
“陛下,陛下!”一名宦官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从御书房外奔入,上气不接下气道:“大事不好,皇后娘娘她……”
刘彻心下一沉,从几案后腾地起身喝问道:“皇后怎么了?”
宦官喘着粗气,一边叩首一边禀报道:“娘娘刚才在宫中散步时,突然大叫一声昏了过去,脸色发黑、神智不清,嘴里说着些让人听不懂的梦话……”
不等他说完,刘彻已往御书房外冲去。倒霉的宦官正好挡在门前,被他心急火燎地一脚踹翻在地。
宦官一个骨碌翻身爬起,忍疼叫道:“陛下,娘娘在未央宫!”一溜小跑赶到前头为刘彻引路。
刘彻出门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了房里还站着的公孙敖和霍去病,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两个随朕来!”
君臣三人由宦官引路,不一刻来到皇后卫子夫的寝宫。一群宦官宫女和御医正围在床榻前乱成一团,皇子刘据跪在地上紧抓着娘亲的手拼命摇晃,哭的哭、喊的喊,人声鼎沸,却是谁都不敢擅做主张。
刘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榻前,就见皇后卫子夫双目紧闭神情痛苦,脸上布满诡异的黑气,失色的樱唇轻轻翕动,像是在说着什么,不过声音极低,刘彻也听不清楚。
“怎么回事?”他恢复镇定,问御医首领孟回春。
“启禀陛下,根据娘娘表现出来的症状,十有八九是……”
“是什么?”刘彻不耐烦地追问道:“快说,皇后的病要不要紧?”
孟回春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娘娘……她像是中了巫蛊。”
“胡说!”刘彻怒道:“皇后深居宫中,与人无争,谁会向她施蛊?”
“陛下。”公孙敖开口道:“孟御医说的只怕不假,娘娘是被人下了巫蛊。”
在当时儒学初兴,程朱理学更要等到一千多年后的南宋时期才会出现,因此男女大防远不像后世有那么多呆板的条条框框讲究。所以公孙敖站在刘彻身后,已将皇后的病状瞧得一清二楚。
“传李少君!”听公孙敖也这样说,刘彻回头向宦官下旨。
李少君的大名,霍去病远在定襄时就曾经听说,他是位顶尖级的阴阳天师,深受天子宠信,召此人来自然是为了给皇后驱除巫蛊。
“不要,不要!”蓦然昏迷中的卫子夫面露惊恐,用力摇头,耳鼻中冒出淡淡的黑气,呼吸急促,彷佛随时都会绷断。
“母后!”年幼的皇子刘据吓得大声哭喊。
“子夫,子夫!”刘彻握起皇后的另一只手,手心凉得几乎不像人间所有。他倒抽一口冷气,偏偏一名御医又在耳边不识趣地说道:“陛下,娘娘她快不行了!”
刘彻猛然回头,犹如一头暴怒的雄狮,狰狞道:“酒囊饭袋,朕养着你们有何用,统统滚出去听候发落!”
公孙敖甚至比那名心直口快的御医更早地看出,皇后恐怕撑不到李少君赶来。
他是仙道大家,心知只需自己将手掌按在皇后凤体上略作检查,就能寻找到巫蛊的藏身之处,届时掌心的纯阳真气一吐,顷刻便能将它炼为乌有。
问题是,这么做就必须直接接触皇后的身体,即使救驾成功,可有谁能保证天子过几年又或者几十年后回过味来,不大翻旧帐?
正在他寻思之际,身边的霍去病忽然上前一步道:“陛下,臣或能救治皇后。”
“你?”刘彻一愣,问道:“有把握么?”见霍去病肯定地点头,当下退开些道:“那就快点!”
霍去病一笑,喝令道:“鬼头!”
伴随着宫女宦官们的惊声尖叫,骷髅头从霍去病袖口里钻出,像模象样地朝刘彻咧嘴问安道:“黑鬼头叩见陛下!”
“黑鬼头?”刘彻乍见骷髅头也是一惊,但听他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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