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落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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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落平阳-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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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我要找爹去。」他心意已决,拉著阿丁,即使用拖也得拖去。
  两人一路走出大厅外,阿丁仍嚎叫……
              
        
  
  龙泉制窑场倚山而建,窑身呈长条倾斜砌筑,窑顶封闭,最低的一端为火膛,最高的一端开排烟口,宛如一条向下俯冲的长龙,谓之「龙泉窑」。
  山区的资源丰富,水源也在附近,上官老爷养了上千名窑工,有瓦匠、砖匠、装窑匠、火色匠、黏胶匠、鸟兽匠、青作匠、和药匠等等分工细作,每一次可放置一百七十几排,每排容一千三百多件,一次可烧两万至两万五千多件窑器。
  由於窑的中部作为弧形,可降低火焰流速,火势由前朝後移动,热量可全部利用,成品釉色一致,差异很少。
  窑炉一侧的窑壁之下,有九个距离相等的投柴孔,窑床经过平整加工,其上铺砂,防止底部滑动。
  上官家所出产的瓷器,最有名的为青瓷,无论是碗、盘、盏、耳杯、钵等等日常用品或赏玩,销路特别好,尤以高价位的赏玩三尺青瓷花瓶,因釉层均匀、釉色淡雅,通体施玻璃质釉,胎釉结合紧密牢固,使釉层更不易剥落,在行家眼中视为精品,市场上已臻至一物难求的境地。
  外人不知此番技术乃上官修心血结晶,他从小在制窑场学习,因兴趣而玩出了一番成就。
  上官老爷瞧见儿子回来,心情煞是愉悦。待放饭的时间一到,父子俩就在山坡草丛旁聊。
  「修儿,这回到铺子里,可学出心得了?」
  「爹,孩儿资质驽钝,对於做生意买卖有许多地方尚待学习呢。」
  「没关系,慢慢来。」上官老爷年届五旬,宝刀未老,也不强迫他在短期之内一蹴可几。「你要知道哪,爹那些铺子里的大掌柜都跟著爹二十年以上了,论忠心的程度,可胜过你大伯和那些叔侄辈的。」
  他采取分红入股制度,挽留人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麽多年下来,生意虽是经营得有声有色,偏偏唯一的儿子对於制陶瓷的兴趣胜过商业上的经营。上官老爷忍不住感叹:人没有十全十美,颇担心儿子太过淳厚的性子将来会被人欺。
  「你大伯和那些叔侄每一个都比你还精,爹操烦哪……」
  「爹烦些什麽……」上官修边吃饭,边捏著泥块把玩,有点心不在焉地。
  「前两日,你大伯同我说,朝廷将在咱们的地方设一处官窑场,广纳良工匠手,你大伯有意合作,欸……」
  上官修不懂,抬头问爹:「这是坏事麽?」
  「当然。」自从龙泉窑的生意蒸蒸日上,打响了名气之後,他渐察觉身为股东之一的大哥利欲薰心,私底下向朝廷输栗欲买官来做。
  他告诫:「修儿,你要谨记著,爹白手起家不易,要守成更难。爹要保住你研制而出的青瓷秘方,那是你最大的资产,胜过爹旗下的铺子,懂了麽?」
  「哦……」他不太懂,暗想制陶瓷的秘方全都在他脑子里,私下也记录了一份以免忘记,爹担心什麽呢……他略偏头,瞧著爹的脸色似染上了一层黑釉,油亮之中含著隐忧,莫非爹有事瞒著不肯说……
  向来无忧的他察觉到爹的不寻常,丢弃了掌中泥块,他闷头将午饭给吃完。尔後,陪同爹一起巡视窑场,投柴烧火、监控著火膛的温度,分毫不可马虎。
  龙泉窑傍著天然的老虎洞,蕴含丰富的紫金土,他想起爹曾提过,有一地理师看过这片山的风水,告知龙虎同处,必相争。
  他不懂这些,一门心思都在制陶瓷,直到天色渐沉,他眺望著远处,整片泛红的云彩铺天盖地与冒著腾腾高温的龙泉窑相互辉映,彷佛预知了一场祸事即将发生——




第二章

    万来客栈。
  今儿,迎进了一群差吏和官员,王掌柜早就听说,上官硅攀附权贵,靠著捐输的手段,勾搭当今圣上身边的近侍内臣,买了一个官来做。
  虽是虚职,但官商一体,总是好办事。心里这麽想时,周遭的几名差吏为了巴结财大气粗的上官硅,将客栈内的客人统统赶走,那仗势欺人的德行令人叫苦连天。
  这家小店的生意迟早会受影响哪!王掌柜有苦说不出,还得绷著笑脸,鞠躬哈腰地上前应付:「唷,大人光临敝店,令小店蓬荜生辉,您上座——」他一摆手,宛如一条哈巴狗,连自己都快瞧不起自己了。
  「王掌柜,你还是老样子。呵呵……」
  「当然,来者都是客,尤其是像大人头顶上罩著乌纱帽,小的怕万一招待不周,惹您生气,我这店还开得下去麽?」
  「呵呵……好说,咱们认识这麽多年,老夫岂会为难你。」他拍了拍王掌柜的肩膀,豪迈道:「快!去把你店里最好的酒都给呈上桌,老夫今日要好好地喝上几杯!」
  「是。」王掌柜立刻招来伙计,吩咐:「快!去将地窖内珍藏的好酒给捧来,咱们的上官大人要犒赏这一路护送的差吏呢。」
  上官硅听罢,呵呵地笑了两声。
  王掌柜不愧见过不少市面,人情做得可真顺。他一转身,谄媚的对著上官大人巴结道:「这一回由我请客,小的恭祝大人升官发财哪。」头一垂,一揖到底。
  「呵呵……」上官硅笑得双眼都眯成细缝,这王掌柜可真会做人,奉承的话令人听来心花怒放!
  「王掌柜,我做了官,定有你的好处。」
  「哦,什麽好处?」王掌柜拉长了耳朵。
  「往後要谈生意事,我肯定上你这儿光顾。」
  王掌柜瞠目,嘴角微微抽搐,「呃……上官大人何必如此劳顿,敝店距离您的宅邸好歹也有些距离……」
  「就因为如此,所以老夫特地卖你面子哪。」
  王掌柜低著头,笑得十分勉强,「上官大人肯赏光,是敝店的荣幸。」
  「好了,閒话休提,我饿得紧。」
  「是,瞧我一看见您,太过高兴,就疏忽……我这就去厨房吩咐厨子张罗,烧几道好菜来请您品嚐。」
  「去吧、去吧。」上官硅一摆手,已懒得同他罗嗦。
  王掌柜拱手退了数步,才挺身转往厨房。一入内,他连赏自己两巴掌——啪、啪!皱眉呕得要死……是流年不利麽,究竟招谁惹谁了?这些差吏官员再多来几趟,他就得关门大吉!
  掌厨的三名厨子;有拿一柄汤勺的,或站在不远处切菜的,还有一个是愣在桌旁停止了拼盘动作,三人一致朝他问:「王掌柜……你怎甩自个儿耳光?」
  「我爽不行麽!」难得发了脾气,他交代:「快烧几道拿手好菜,待会儿让伙计端去给外头的客人。」
  「是。」厨子们动作俐落,心下猜到七八分,爱闹事的差吏大爷们又来找麻烦。
  王掌柜都还没走出厨房,便听见外头传来差吏大爷们的笑声,朗朗奉承著上官硅,啧啧……同是一丘之貉。莫怪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会儿,他可开始担心哑夫,不知又会遭受怎样的整治。
              
        

  约莫半个时辰後,马厩外,几名差吏大爷们又找上哑夫,其中一人端著一只大碗,努努嘴:「喏,这是要赏给你吃的。」
  哑夫背靠著木柱而坐,头也没抬,充耳不闻。
  「唷——大伙儿瞧瞧,这条杂种狗不会摇尾乞怜,咱们赏给他吃顿饭,他不屑一顾咧。」
  彷佛在看笑话似的,另一名又说:「杂种狗怎会吃人食,得啃骨头。」
  大碗内,全是他们这几人啃得剩下的鸡骨、猪骨。
  霍地将碗一倒,鸡骨、猪骨都落在杂种的头上。几位差吏大爷们笑得前翻後仰,前後不一的走回客栈内。
  哑夫视而不见,大掌包覆著一只小囊袋,无人知晓他究竟想些什麽,这般出神……
              
        
  
  上官家族的宗祠内,各房的人脉齐聚一堂,举办一场祭祀,上告列祖列宗,上官家第四代之长子上官硅顶戴三品官帽,为家族扬眉吐气!
  尔後,家族成员诸位依序排坐,商讨家族事业龙泉制窑场的未来前景。
  上官硅老气横秋地说:「泉弟,上回我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给个话吧。」
  「大哥,你今非昔比,既然捧著朝廷的饭碗,又何来砸自家的窑场子?咱们手底下养了多少人靠这行吃饭,无论是挑水、凿土、推石杵臼,水碓粉粹瓷土等多少粗活是手底下的人拿血汗换得一家子温饱。大哥,咱们做人要讲义理,路才走得远。」
  「泉弟,你说的道理,我岂会不懂。但,没法子,朝廷看上咱们的窑场,那是咱们的荣幸。」他顿了下,拱手朝东方拜了拜。继续道:「後山那座老虎洞藏著多少的紫金土,你以为别人不会看上麽?我这番捐输、买官是为了什麽?有点脑子的人只消一想,就知道我在巩固咱们的家族事业,你懂不懂。」
  上官泉大声一吼:「放屁!」
  上官硅立起身来「磅!」地拍桌,怒斥:「你死脑筋,要当老顽固好歹要有个限度,别拖著大家族的命脉跟著你守旧!」
  怒气腾腾的,上官泉也站起身吼:「大哥,你心里想著什麽,打什麽如意算盘,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一心为家族著想,能有什麽心思?」
  上官泉揭了他的狼子野心:「你拿一批青瓷进贡给朝廷,献给那些达官显贵,做这些事图的是什麽,不就为了名利麽!你利欲薰心,有本事就自己也凿一口窑子,我管不著你要不要入官窑。但你竟拿咱们的根本贱卖,你要不要脸哪你!」
  「好哇……今儿你跟我扯破脸了是不?」上官硅恼羞成怒,叫嚣:「我容著你已久,咱们的龙泉窑要响名全国,而不是只限於邻近的小镇买卖赚那一点零头,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两人的脾气水火不容,在场的晚辈们噤若寒蝉,只能隔山观火,却插不上手。
  上官泉撂下话:「你敢动我的窑场子就试试看!那口龙泉窑是我花了毕生心血打造的,你呢,负责运销经营,咱们当初说好兄弟不分你我,结果到了这把年纪,你头昏眼花,唯利是图,将做人的道理忘了,也将咱们当初的立誓忘得一乾二净!你尊重我麽?可想过我敬你是大哥,由著你在外兴风作浪,我吭过一句没有?」
  「老弟……呵!」上官硅冷冷一笑,「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我既然在咱们的祖先面前提,敢在咱们的晚辈面前讲,就是尊重你!你不肯答应加入官窑没关系,但我要你吐出那青瓷的秘方!你再继续坚持不肯,我也没法子救你了。若是哪天咱们地方上的官奉命前来捉拿,弄些手段也能教你乖乖地把秘方交出来!」
  「你敢——」头一晕,他几欲站不住脚。
  「我有何不敢?」上官硅瞟了他一眼,「我可不像你这般不识抬举。念在兄弟手足一场,我只要秘方,剩下的我仍留给你作主,你高兴捏陶、烧陶,我没第二句话。」
  「你……卖了咱们的根基!」上官泉发颤的手指著他,痛心疾首:「别以为我不知道,一旦窑场子变成官窑,我还能干什麽,摆明为人作嫁,你当我真好骗……」
  「呵呵……是又如何?」他有恃无恐,图的就是青瓷秘方,一旦到手……这家业尽数落入自己手中,凭藉著官商身分,能不在外呼风唤雨麽?
  「你……好大的胆……」上官泉气得往後一仰,整个人晕了过去。
  「爹!」上官修急奔上前,托起爹的头,拇指按压人中,待人悠然转醒,他一连叠声地问:「您没事吧?爹还有哪儿不舒服……爹……」
  「我……我……」他一口气差点儿提不上来。
  「爹,先别说话。」他一脸担心地抚著爹的胸口,顺顺气。
  「你……大伯……太过分……」忽地,上官老爷呕了一口血,旧疾复发,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晕了过去。
  上官修坐在地上紧搂著爹不放,连连喊:「爹……醒醒……快醒醒……」骤然,他抬头望著众人,吼:「快去请大夫来救我爹!」
  「哼,你爹死不了。」上官硅使个眼色给儿子,示意快将大夫给请回。
  一时半刻後,大夫匆匆而来,赶忙急救,好不容易才将人给救了回来,吩咐众人得将人抬回家去好好的休养。
  上官硅眼看目的达成了一半,等著走下一步棋——
              
        
  
  上官老爷一病不起。这一躺,就是两个月之久。
  上官夫人镇日愁容满面,守在一旁,亲自照料,时时刻刻盼著老爷能早日康复。
  这段时日,上官修扛起责任,每日上制窑场,接手爹平日所做的工作。
  出神地望著这偌大的制窑场,上千名人力各司其职,为的不就是三餐温饱麽。
  大伯一心求得官做,被利益蒙蔽双眼,忘了和爹胼手胝足的当初。如今闹得一拍两散,家里愁云惨雾……生平第一次,他嚐到了害怕的滋味。
  眼底盈满了忧,上官修食不下咽,怔怔地坐在一处山坳,家仆阿丁在一旁陪伴著。
  「少爷……你不能不吃哪。老爷尚未康复,夫人是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不多,这家里就剩下你了,万一连你也倒下……」他登时闭嘴,咒人的话可不敢再说。
  「阿丁,我真的吃不下。」上官修叹了一口气,「大伯将股分都抽走,我算过,手头上现有的银两根本吃不下那些股分。」
  阿丁大吃一惊,急忙道:「少爷若向旗下的铺子调银子来应急呢,能不能买回……」
  他摇头,「上个月我就调一次过了。」现下苦恼著发薪俸的日子即将来临,挖东墙、补西墙压根不是办法。届时,恐怕连外地的铺子都发不出薪俸,怎对得起旗下那些忠心耿耿的人。
  「阿丁,你知道麽,大伯私吞了爹不少银两,爹名下有几家铺子早已过户……难怪那日争吵,爹会说由著大伯在外兴风作浪……」
  他两手捧著头,苦思无策……
  阿丁的眉头一皱,也跟著忧心忡忡。「少爷……打算怎麽办?」
  「我打算拿这栋宅子上票庄抵押,换得银两先度过难关再说。」这制窑场里面,日日都在烧钱,工钱、材料林林总总加起来的,开销惊人。他不惧眼前损失的银子,就怕万一……大伯仍不放过,他不敢设想後果……
              
        
  
  入夜後,上官修回到老宅,不同以往的气氛,几欲令人喘不过气。
  丫鬟热了饭菜,捧著托盘来到书房,轻声唤:「少爷,你忙到现在才回来,夫人交代我给你热菜,要你多少吃一些。」
  「你先搁著吧,我要去瞧爹。」说罢,他迳自走出书房外,寻到爹的房里,眼尖地瞧见娘擦拭眼角的泪渍,别过脸不让他看见那苍白的愁容。
  强忍住悲伤,他勉强笑说:「娘,别担心,爹一定会好的。」
  上官夫人拿著手绢擤了擤鼻子,语气哽咽地说:「你爹受不得气,那身旧疾一发作,得拖好几个月才能调养回来。」
  她心疼不已,老爷从年轻时操劳过度,镇日在制窑场里头打滚,以前尚未有此规模时,有一回窑口塌了,人被埋在火膛内受烟熏,好不容易救出,病根就染上了。「修儿,你要听你爹的话,无论咱们再怎麽苦,我都不许你将秘方让你大伯知情。」
  「娘,孩儿知道。」
  她继续告诫,彷佛在交代後事:「你千万不能忘记你爹是为了什麽才一病不起,我要你守著秘密,守住你那一双手,无论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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