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烟华+番外 by 秋叶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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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烟华+番外 by 秋叶影-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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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无衾面如死灰:“大师侍奉佛祖之人,岂可言而无信?”
  净空白眉低垂,神色间一片宁静,慢慢道来:“棋未了,老衲未败,出家人不打诳语。雪氏既为皇妃,岂可私会宫外之人,皇宫大内规律森严,只一面便可招至杀身之祸,老衲为施主计,当不可存此妄念。”
  云无衾的眼中掠过一刹那的狰狞,拽紧了手心,终是忍下,转念思量之间,跪倒在净空面前,低低俯首颤声道:“大师慈悲,无衾自知重逢无望,但可怜幼子自出生便未见过娘亲一面,日夜啼哭,无衾心下实在不忍。大师既不肯通融,无衾亦无可计,只求让吾子想衣与其母一晤,遂了天伦之愿,无衾便已知足矣。”
  云想衣胆小,缩在苏蔻的怀中,怯怯地眨巴着大眼睛,嗫嚅着:“爹爹……想衣好饿,我们回家吧,爹爹……好不好嘛?”
  净空的目光转向孩子,略有些动容,沉默良久,长长一叹:“说来终究老衲理亏,不该与施主定此棋局。稚子念母,乃人之常情,老衲安忍拂之,如此罢了,明日雪氏进香之时,让小施主与其禅房一叙便是,不要旁生枝节了。”
  这厢里,云无衾展颜,苏蔻黯然,只云想衣不明所以然,犹自蹭着苏蔻哝哝地撒娇。

——

  铜炉里燃了一段沉香,袅袅的青烟绕上经幔,佛堂上褪了色的优钵昙华宛然间淡如烟花。
  美人垂眸,胭脂如华月凝肌,翡翠步摇在云鬓间微微晃动,泠声波影叠青丝,宛然巧笑,轻轻地抿了一口梨花碧螺春,雪莹若款款叙道:“莹若向有礼佛之心,无奈何皇上关爱过甚,寻常总不许我出宫,今日乃是非焰生辰,特来向寺中求个吉祥,扰了大师清修,罪过了。”轻轻地笑着,皓腕轻抬,抱起年方两岁的幼子,“这是非焰,来,非焰,给大师请安。”
  景非焰好奇地张望了一下,咯咯地笑着,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要抓住净空长长的白胡子。
  “娘娘多礼。”净空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望着景非焰的目光中微微露出了几分慈爱,“七皇子初见之日犹在襁褓,而今长成,福相十分,吾景氏列祖必佑之,日后为国之栋梁。”
  雪莹若的眼波流转,似不经意状,婉转道:“大师是为两朝佛老,若能多多照顾非焰,也是他的福气。”
  “阿弥陀佛。”净空淡然,“娘娘有心向佛,仁德可嘉。此殿供奉大慈文殊菩萨,日里香火是极灵验的,今为娘娘故,闲杂人等皆已摒退,娘娘上前礼,老衲暂避。”
  雪莹若颔首为礼,净空出,殿门半掩。雪莹若虔诚地跪下,低眉敛目,轻轻地在菩萨前诉着平生夙愿。道是锦绣贵人,古佛青灯下,也不过是一介凡子。
  景非焰没了宫人在旁管束,甚为开心,在蒲团上爬来爬去,沾惹了一身香灰。
  小雀轻啼,日影入窗,佛笑。
  半掩的门被人小心地推开了,一个小脑袋怯生生地探了进来。
  “谁人放肆?”雪莹若柳眉一挑,转过头去,“还不下……”抬眼间,看见了立在门边的孩子,那样的眉目,宛然如己,立时想到了什么,惊呼一声,掩住了口,跌倒在地。
  云想衣畏缩半晌,终是慢慢地蹭了过来,走到雪莹若的面前,细若蚊声地唤道:“娘……”
  雪莹若的身子抖了起来,珠翠环佩琳琅作响。
  景非焰爬了过来,歪着脑袋,睁大了眼睛望着云想衣,口中“呀呀”地叫唤着,想引他注意。
  “娘……”云想衣满心惶恐,但终是记得父亲的嘱咐,大着胆子扯住雪莹若的衣袖,哝哝软软地道,“想衣好想娘啊……娘为什么不要想衣呢?娘……”
  “想衣……想衣……”雪莹若宛如梦呓一般,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孩子柔软的头发,“你长这么大了、这么大了……”
  母亲温柔的手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栀子花的味道,让他想起了故里江南的春。云想衣的心被一种强烈的愿望抓住了,他仰起涨红的脸蛋,害羞地道:“娘……抱抱想衣,娘……抱抱我,好不好嘛?”
  “想衣……”雪莹若幽幽叹息,仿佛有泪,尚未淌下就干涸在美人的眼角。
  “娘,抱抱想衣嘛。”想衣伸出了小手。
  “母妃……”景非焰凑了过来,口中叫着雪莹若,却乐呵呵地朝云想衣趴过去。
  “呀,非焰……”雪莹若生怕景非焰跌着了,一把抱起了他,细声地哄着,“乖,别闹啊。”
  景非焰不知怎的,皱起小脸,在母亲怀中蹬着脚丫子,死活就要往云想衣身上扑。
  雪莹若无奈,小心翼翼地将景非焰抱到云想衣面前,柔声道:“想衣,这是你弟弟啊,他叫非焰,很可爱吧,来,抱抱他。”
  云想衣傻愣愣地接过那团乱动的小东西,一个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雪莹若又是一惊,也顾不得理会云想衣,紧忙扶起了景非焰:“有没有摔着了,这孩子,总是不听话。”
  景非焰吧嗒吧嗒地摇头,依旧缠着云想衣不放。
  “娘……”云想衣低低地唤了一声,难过地望着雪莹若,“娘不喜欢想衣么?”
  雪莹若心烦意乱,终是狠下心来,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着:“想衣,是娘对不住你,娘不该把你生下来……我和你爹爹已然无涉,你不该来找我,你……你只当没我这个娘吧。”
  “娘……”云想衣哀哀地唤了一声,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着,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下来,啜泣着道,“娘,想衣很乖啊,比弟弟乖,为什么娘不要想衣呢,娘……”
  雪莹若撇开脸,复跪倒在菩萨面前,双手合十,用凌乱的声音自顾自地絮絮低语着:“佛祖有灵,且恕我无过。上天既赋我绝代容华,又岂能令我终老乡野?我与云无衾不过一载夫妻,本就未承望白头之约。现今皇上情深意重,幼子非焰承欢膝下,我怎忍别离,佛祖明鉴……”
  云想衣呆呆地听着,也是不懂,只觉得伤心不过。景非焰围着他转来转去,天真地笑着,云想衣低下头看他,缓缓地将手卡到他的脖子上,喃喃地道:“娘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我明明比你乖的,为什么娘只疼你?讨厌讨厌你。”
  云想衣的手收紧了,景非焰被勒得难受,“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雪莹若回首见此情形,吓得尖叫一声,一掌打下,狠狠地扇到云想衣的脸上,把他瘦小的身子打得跌出去,尖尖的指甲划破了他的脸颊,滴落一长串血珠。
  景非焰瘪着嘴,哭得稀里糊涂。雪莹若抱起了他,心疼地哄着。
  云想衣哽咽着,挣扎着爬过来,抓住雪莹若的衣角:“娘,跟我回去吧,娘,爹爹在等着我们呢。”
  雪莹若看着怀中啼哭的爱子,心下恼恨不已,嫌恶地一脚将云想衣踢开:“坏心眼的小东西,和你爹爹一副模样呢,不知天高地厚,想什么心思?”临出门时回眸冷冷一笑,明媚的眼波中流过一丝沁人的寒意,“回去告诉你爹爹,莫要痴心妄想了,安分点回去过他的日子,若再纠缠不清,也休怪我无情。”
  “娘、娘!”云想衣摇摇摆摆地爬起来,眼睁睁地看着雪莹若掉头而去,哭得声嘶力竭,终是无人理会。
  日暖生烟,香炉中灰冷。
  良久,云想衣觉得喉咙好痛,再也哭不出来,只好抹着泪,蹒跚地走向后殿。
  微风过,青竹摇曳婆娑,竹林间有春虫悉嗦。
  禅房中沉寂若水,净空与云无衾端坐对弈,净空气定神闲,云无衾却是满腹心思,落子处不分轻重。
  苏蔻站在门口焦急地候着,见云想衣回来了,忙奔了上去,一把搂住他:“想衣,怎么哭了,她……她欺负你了么?”忽然见着了云想衣脸上的伤口,又惊又痛,“她打你了么?乖孩子,疼不疼啊?”
  禅房中的云无衾听见动静,急忙跑了出来,推开苏蔻,抓住云想衣,慌张地问他:“怎么样?怎么样?你娘怎么说?她愿意回来么?”
  云想衣委屈地只是掉眼泪,嘶哑的嗓子半天说不成话。
  云无衾恼了,厉声喝道:“你哑了?爹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你娘到底说了什么啊?”
  云想衣吓得乱跳,躲到苏蔻的背后,期期艾艾地道:“娘不喜欢……想衣,她不跟想衣……回来……”
  云无衾骤闻此言,手脚都冰凉,伤心处无计消遣,望着眼前的哭泣的儿子,怒从心头起,一巴掌摔了过去:“没用的东西!”
  云想衣张着嘴,已经哭不出声音,使劲地抽搐着,小脸一片苍白,眼泪和着腮边的血丝一起滑下。
  云无衾欲要再打,这边净空一声断喝:“云无衾不得张狂!佛门净地,岂容你如此?施主自重!”
  云无衾僵住了,嘶哑地咆哮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爹……”云想衣流着泪,抽噎着,一脸的茫然:“连你也不要想衣了……想衣明明很乖的,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想衣呢?”
  苏蔻抱起云想衣,轻轻地亲他的额头,摸着他的脸颊,怜惜地道:“想衣乖,阿蔻最疼想衣了,乖啊,莫哭,晚上给你做好吃的……什锦香酥翅、翡翠梨花羹、还有桂花鲤鱼,想衣乖乖,阿蔻疼你,莫哭啊。”
  云想衣搂住苏蔻的脖子,伏在她的胸口泣不成声:“我很乖的,阿蔻……”
  苏蔻抖着手,泪水无声地滑下,循着云无衾的背影望去,眼眸中,波色萧索秋水暗。

——

  江南晚春,烟雨迟暮,柳絮如雪因风起,飘落西窗霞纱,一袭轻愁一帘梦。
  琴声婉转,在燕子的轻啼中,慢慢地抹着宫弦,一阙梅花弄,十指尖上转清音。
  盲眼的老者侧耳细聆,忽而皱起了眉头:“左手羽调高了三分。”
  “啪”的一声,竹篾重重地抽在云想衣的手指上,肿起一道红色的伤痕。云无衾严厉地道:“想衣,仔细些,好好听师父是怎么教的。”
  云想衣不敢哭,含泪咬着嘴唇,稚嫩的手指滑过细细的长弦,终究是累了,微微地有几分颤音。盲眼的老者摆手止之,云想衣吓了一跳,慌忙缩手,害怕地看了看云无衾。
  “音音琴德,不可测之,体清心远,邈难极兮,戒之急戒之燥。”盲眼的老者捋着胡子,慢慢地道,“云老爷,令郎天赋上佳,但切勿急功近利,习琴之道重于修心,过之犹不及。今日暂且如此,待老朽隔日登门辅之。”
  “是,曾师父见教的极是。”云无衾拱手为礼,客气地将老者延至门外。
  苏蔻见老者出门,急急进来,捧起云想衣的手,看见孩子的手指上一道一道的伤痕,不由眼眶也红了:“疼不疼啊,想衣最乖了。”
  云想衣一头扎到苏蔻的怀中,半是委屈半是撒娇,呜呜咽咽地嘟囔:“好疼哦好疼哦,我不要练琴,我要去玩嘛,手都疼死了。”
  那厢云无衾回来,苏蔻忙将云想衣搂住,略有些埋怨:“老爷,您也管教过严了些,想衣他还是孩子,怎么吃得住这种苦头?”
  云想衣眨了眨大眼睛,晃着手指头,小小声地叫道:“爹爹,手好疼哦……”
  云无衾慢慢地叹了一口气,过来将云想衣抱在膝头上,柔声道:“想衣是乖孩子,听爹爹的话,好好练琴,这位曾师父是名满江南的大师,当年你娘也是他的弟子。”惘然间神色有些迷离,望着云想衣的脸低低地道:“你长得这么象你娘,要能象你娘一样习得一手好琴,那爹爹就欢喜不过了。”
  云想衣蹭在父亲的臂弯,使劲地点头。
  苏蔻暗自伤怀,却只强作笑颜,絮絮地道:“想衣过来,晚上给你做最爱吃的桂花鲤鱼,来,和我去后面池塘抓鱼。”
  “唔……”云想衣歪着脑袋思量片刻,拉了拉云无衾的衣角,“爹爹前日答应给我做个风筝玩的,给我嘛……”
  云无衾失笑,摸了摸云想衣的头:“好,你和阿寇去抓鱼,爹爹给你做风筝,今天风也好,下午爹爹带你去放风筝。”
  云想衣欢呼了一声,从云无衾身上爬下来,牵着苏蔻的手跑出去:“阿蔻啊,走啦,抓鱼抓鱼,我要很大很大的。”
  苏蔻回眸,眉目幽忧,欲言又止。云无衾却将目光转开了。
帘外蝴蝶倦舞,梨花将谢。

——

  花开花谢,社燕年年,云生云灭,红尘岁岁。青青的滴水檐下,有人软软地挑着琴弦,吟着春去了、秋也过了,琴声滴水,从黎明敲到黄昏,而后,夜深了。
  苏蔻倚在阑干外,仿佛温柔地微笑,却在眼底露出了寂寞的神色。云无衾又走了,每当池子里的青莲花开时节,他总是独自一人去到燕都,怎奈相思……怎奈相思,却是两处闲愁。
  云想衣跑过来,拉着苏蔻的手问她:“阿蔻,你听我弹奏得可好?比起我娘亲当年如何?”
  苏蔻垂着眼帘,默然半晌,轻声叙道:“却少了几分韵味,张扬些许,莹若当年……”她叹了一声,“一曲春江花月,当真是人间难得几回闻的……她很好,我、我……终究是比不上她的。”
  云想衣趴在苏蔻的面前,摇着她的膝头,哝哝地道:“阿蔻比谁都好,想衣最喜欢阿蔻了。”
  “傻孩子。”苏蔻淡淡地笑了,捏了捏云想衣的小鼻子。
  小小的雨点滴在青色的莲叶上,宛如珠落玉盘的声音,冰冷而清脆。夏雨风荷,红藕香残玉簟凉。
  “阿蔻,进屋吧,天凉了……”云想衣犹自磨着苏蔻絮絮地念叨,却见苏蔻抬眼望向阶外,她的脸色渐渐苍白,云想衣回头,楞了一下,“爹爹……”
  云无衾不知何时归来,立在竹篱外边,烟雨如梭,青衫湿尽,满头满脸都是水,便只是那般痴痴地立着,不能动弹、不能言语,眼眸中有一种浓浓的颜色,象血一样殷红。
  “老爷!”苏蔻心下一紧,急急奔了出去,拿袖子遮住云无衾的头,“怎么这就回来了?下雨呢,快些进来。”
  云无衾张了张嘴唇,从喉咙里面发出“荷荷”的声响,也听不清他说些什么,他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云想衣,忽然间宛若癫狂,凄厉地叫着:“莹若!莹若!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
  “老爷?”苏蔻下意识地想拉住云无衾,却被重重地推开了,跌在泥泞中。
  “莹若……”云无衾喊叫着,扑过去,将云想衣紧紧地搂住,“你为什么要走?我待你一片真心,你何至于如此绝情,雪莹若,你何至于如此绝情啊?”
  云想衣吓到了,惊恐地挣扎着,尖声叫道:“爹爹、爹爹,我是想衣啊,爹爹,好疼,快放开啊!”
  “莹若!你为什么要走?”那时间,云无衾扭曲的神情象是在哭泣,他的手慢慢地抚摸着云想衣的脸颊,梦呓一般嘶哑地道,“生死契阔,与子成说,你怎能负我?”恨了却笑了,一字一字地慢慢说,“不让你走,我再也不会让你走,莹若……”他的手忽然用力地掐住了云想衣纤细的脖子,狂乱地吼叫着,“我不让你走!”
  “呜……”云想衣的小脸憋得青灰,脚丫子一蹬一蹬的,渐渐也软了下来。
  “想衣!”苏蔻颤声尖叫,一时情急,抡起了廊阶前的那张琴,狠狠地朝云无衾身上砸下去。
  “哐啷”一声,云无衾晃了两下,倒在了地上。
  苏蔻也顾不得其它,踉跄上前抱起了云想衣,轻轻拍着他的胸口,惶然几乎不能成声:“想衣……想衣,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想衣……”
  云想衣抽搐了两下,缓缓地回转过来,“哇”地一声号啕大哭,拼命地抓住苏蔻,象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不停地哆嗦。
  云无衾吃力地从地上爬起,额头上渗出一道血痕,和着雨水从眼角流下。苏蔻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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