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尾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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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尾鸢-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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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伤的手,我一直藏在衣袖里,没有抬起。
  那人却又如何知晓?
  那个人……叫做花玥,瑰和宫的王。
  我见到花玥的那一天,我10岁,他18岁。
  入宫仪式结束后,父亲没有带我直接回家,而是带着我爬上后山。
  正是落叶季节,日暮秋风起,清霜醉枫叶。
  父亲最爱的就是这片枫林染红的山。
  站在山顶,我不禁极目远眺,日已西斜,绯红的霞光映得远山近空一片绚丽,苍穹中是泾渭分明的三种色彩,我头顶的天空是红色的,西南边是黑色的,北边却是蓝色的,此刻三色苍穹染尽光晕,煞是迤逦。
  父亲曾经告诉过我,这三种色彩分别代表着灵界的三族:我头顶的红色代表瑰族,瑰王花玥;黑色代表芋族,芋王茈绛;蓝色代表洺族,洺王末夜。天空中每种色彩的范围和变异,便代表着每个族的领域和势力变化。
  在很久之前的灵界,原是没有三色苍穹的,历届都只有一个王主宰灵界。
  然而灵界的领域一点一点扩张,到了上一任王主宰的时期,灵界已经处于混乱的边缘。于是王便在魂飞魄散之前想了一个办法,将灵力分别注入三个少年身上,并将整个灵界一分为三,以期平息灵界的混乱。
  这三个少年,便是现在灵界三族——瑰族、芋族、洺族的三个王。
  飒飒秋风中,父亲始终背着手站在我旁边。
  “孩子,你对瑰和宫的印象如何?”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
  我眨眨眼睛:“很漂亮。”
  “恩。”他轻吟一声,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是嘛……”后面两个字像是在自言自语,几乎听也听不见。
  我好奇地抬头看父亲,他的目光始终定格在遥远的天际,神色忧郁而凝重。
  “答应我,这个宫再漂亮,也不要对它动感情。”很久,他淡淡道。
  “为什么?”我问,今天的父亲有点奇怪。
  天空飘过一丝风,吹落无数红叶,叶落似蝶。
  “孩子,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家族能够在灵界世代长存吗?”隔了一会儿,父亲轻声问我。
  我摇摇头:“不知道。”
  “那是因为我们都懂得冷眼旁观。”他慢慢地说:“像我们这样灵力微弱的人,要在这混乱的灵界存活,就不能有感情。什么都可以隐忍,就是不能有感情,因为有了感情,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摇摇头:“我还是不太懂。”
  “你以后会明白的。”父亲转过头来,和蔼地摸着我的头:“记住,每一任的王都不简单,无论与王多么接近,做一个臣子该做的事。”
  我点点头,似乎是明白了。
  最后一丝晚霞坠落,凝成父亲双眸中执着的光,满山的红叶飞舞,翩翩于畔,沙沙声响,隐隐其声。我抬起头仰望,三彩的苍穹,已爬上数点星光,慢慢沉入远山……
  作为新进的琴师,我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每天被琴院的老先生逼着练习琴谱,一首接一首,一遍接一遍,不能有错。
  按照先生训诫的,花玥大人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将我们招去弹琴,所以我们要时刻准备着。
  转眼之间,一年已尽。
  入夜,我一个人坐在琴院的亭子里,静静抚琴。
  我的双腕上各自绑着一块石头,手已经沉得抬不起来,每每弹不了几个音,琴弦就会“哐——”地一下被我压垮。
  我轻吁一口气,心情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除了这两块石头,其实这样的夜晚还是挺不错的,用不着弹先生拼命塞给我的曲子,有时间琢磨一下父亲给我的曲谱。
  稍稍偷懒了一下,我双手按上琴弦,重新弹拨起来。
  “哐……”没过多久,手又掉了下来。
  “这么晚了,又被先生罚了?”一个高贵惬意的声音笑起来,身后,有人缓步走进院子。
  我不觉转过脸,一个高挑的少年已经走到我面前。
  “花玥大人?”我没想到来人竟是瑰王,猛地一惊,整个人忙依着礼规跪拜下去。
  “无需多礼。”花玥随意地摆了摆手,盈风满袖,“我是听到你的琴声,随便过来看看的。”
  
  我重新坐了下来。
  花玥掂起我手腕上悬着的石头,温和地笑了笑:“你的耐力很差吗?”的f2201f5191
  我无辜地点点头。在新进的一班琴师中,我的琴艺是最高的,但是灵力是最弱的,常常在连续几个时辰之后,手指僵硬地无法继续弹下去。为此,先生总是罚我在白天的练琴结束后,挂着石头多弹3个时辰。
  “恩,该罚。”他轻笑起来,“不过不要冻伤了手指才好。”
  “我会小心的。”我静静地说。
  “你弹的是哪首曲子?”花玥缓缓问,“我似乎没有听过这个旋律。”
  “《掬琬》。”
  “掬琬?”他浅浅颔首,似在心中回味,然后走出亭子,手心拥起一团红光,刹那之间化成一把发光的红剑。
  “花玥大人……?”
  “你继续弹。”他泠然转过身子,白皙的脸在红光中微微发亮,“我正好找个人陪我练剑。”顿了一下,他说,“最近离珏不在,以后每天晚上,你都来为我弹琴吧。”

  19 弹琴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本章太长了一点,昨天写不完……
  TO abc:回忆部分不会太长的。冰蓝之前的文里忘了交代的情节线索在回忆中会出现。呵呵~~TO MENU_MO:嗯,我尽量加把油~~

    我不敢抗命。
  第二天晚上,我怀抱着沉重的古琴,穿过大半个瑰和宫,来到瑰和殿的后座——瑰心殿,花玥的寝宫。
  这里的布置精致的就像是一场旖丽的梦:白色的寝宫垂落浅红的纱幔,琉璃红的珠帘轻轻隔开玉床,珠阙外是明镜妆台,另一边的储格错落有致,上面散散地置了些古瓷、放了几卷书。临窗是琉璃玉砌成的桌椅,纯白的狐毛靠垫舒适地铺摊其上,桌上一束红玫瑰怒燃芬芳。
  我站在寝宫门口请了安。
  “恩,你来了。”过不多久,花玥挑帘而出,一身雅白水衫,两簇卷发落肩。他淡淡看了我一眼,“在门前练。”
  我低头应了声,抱着琴转身走了几格台阶,又立住了。
  寝宫门口是连接寝宫与大殿的一块空地,四围是雕甍绣栏。空地的一角,摆放着整块白玉制成的石桌,桌子两旁各有一石玉凳,似是用于对弈或是品酒。空地中央成十字型延展,亦是玉石扑成,另外三个角落种满了火红的玫瑰。
  “坐到那桌边习琴。”花玥伸手指着一角的玉桌,表情柔和而高贵,“就习那首《掬琬》。”
  “是。”我领命,有点吃力地将古琴摆放到上桌,坐在玉凳上脚刚刚好能够着地。
  “开始吧。”花玥说。他走下石阶,飘逸地走到空地中央,一抬手捧起一团红光,化成一把红剑,身子顿如轻燕展翅,仰身、抬腿、弯腰、跃起,红剑在手中如荧耀划过,行水流水般幻化不同的节奏。
  我低头,在双腕上套了石头,静静挑起琴弦,渐起音瑟。
  朝替朝,消尽消,花开花落几回首。尤当时,翠华远,潺潺溪水已东流。桃李仍在,澹月云来去……只弹得大半首,我的手便支撑不住,“砰”地压到丝弦上。
  心下有点怕,我不禁抬头偷瞟,他手中的剑似乎是顿了一下,却似起承转合,流畅地连接下去。
  “不要看我,继续弹。”花玥一剑斜刺,已看到我的神情,却只淡定而道,身姿不停。
  我忙摆了手势重新再来,手指一挑一拨,慢慢抚过琴弦,心中念着曲谱,边抚边弹。
  
  暗红苍穹,暖香花夜,玉桌古琴瑟瑟,白衫红剑翩翩。
  我忘了过了多久,只是渐渐因着有限的耐力,手越拨越沉,琴音也越来越短,时断时续,不再成调。我不敢抬头看花玥,余光中他似乎一直在当歌舞剑,夜空中只听得长剑掠过风的声响,却不闻他足底的轻蛩。
  “砰——”又一次,手重重地按到琴弦上,敲出一声长而杂的重音。
  与此同时,我面前的人双足数点玫瑰,一路飘落到玉石中央,手一抹,红剑立时化成柔光褪尽。
  
  “你的耐力似乎还逊于昨夜。”花玥缓缓地朝我走过来,落座在面前的玉凳上抬眼看我。
  他的目光,柔和中有一丝责,微笑里含一份淡。
  我垂目,双手习惯地放低到膝头:“宿鸢惭愧,未能令大人满意。”
  “是吗?”花玥温和地看着我,随意地笑问:“宿鸢,你原不愿意成为瑰和宫的第一琴师?”
  “恩。”我点点头。我父亲曾经就是第一琴师,我也想当。
  “好。”花玥优雅地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如风,“那么我要你在一个月内,手绑石头而能流畅地弹出《掬琬》。”
  我的眼神愣了一下,一个月,太短了。
  “怎么?做不到吗?”花玥轻轻地取过玉壶,在瑶卮里倒满清茶,浅饮一口,轻挑秀眉看着我道,“我的要求可是要比你们先生严格多了。”
  “是。”我低下头,默默应允。
  
  “不用那么拘束。”花玥和蔼地笑了起来,眼神有如星辰般清亮,却含尽自然而然的泰然,“习武和练琴,本都是相同的,你有很好的潜质,只是欠一些耐力而已。”
  我悬吊的心稍稍松了一下,看来花玥并没有介意我刚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破音。
  花玥悠悠地看了我一眼。
  “瑰和宫第一琴师的选拔在明年夏天,我希望可以看见你顶替你父亲的官位,在我身边抚琴。”他看着我的目光,娴静,飘逸,却犹带一丝喻味,仿佛像是要看穿我的心。
  顿了一下,他又道:“可是,我不会因为你曾经在这里陪我练过琴,而对你有任何的偏袒。”
  “是。”我垂眼,淡淡道。
  
  休息片刻,花玥站起身来:“还能弹下去吗?”他转头问我,浅红的发丝轻舞飞扬。
  我感觉了一下麻木不仁的手指,抿唇说:“可以。”
  “恩。”花玥舒心地点点头道,款款向中央走去,“好,那么再陪我多练一个时辰。”
  我眨眨眼,偷偷握了握酸痛的双手,深深吸了一口气,稳稳地将手指摆上琴弦,复拨而起,手依然很酸,我咬咬牙尽力控制住。
  脸上不漏任何痛苦的痕迹,我平静地抬起头,看到花玥投过来的目光,如月光般漂亮。
  
  初夏,瑰和宫,采芝亭。
  采芝亭是瑰和宫最大的一片荷塘,荷塘之上建以有九亭,周围八亭皆高于水面八尺,白色亭阁玉雕栏沿,形若玉兰亭亭。而中间一亭,只高于水面3尺,似亭,非亭,更像是一朵玫瑰浮于湖心,每一朵“玫瑰花瓣”上都有红色灯光,投射在中心的花蕊之上。
  再过一会儿,瑰和宫第一琴师的选拔即将在这里开始。
  “哎,宿鸢,你都不紧张的吗?待会儿要对着瑰王单独弹琴啊!”与我同一批进宫的言诸拍拍我肩膀。
  我还没开口,修渊从身后走过来:“有什么好害怕的,反正第一琴师的称号肯定不会落到我们头上,我们才进宫几年啊,正值豆蔻年华的师哥还有点可能。宿鸢你说是不是?”
  我点头浅笑:“就当是平时练琴咯。”
  “说来还真羡慕他们做武官的,个个都已经小有成就了,想想我们这批进宫做文官的,除了董晴被受到重视之外,其他都默默无闻,有的熬了。”修渊呆望水中央的玫瑰,兀自叹了一口气。
  突然,旁边有人眼尖,嘘了一声:
  “喂喂……,别说了,花玥大人来了!”
  我转过头,逶迤的护驾队伍蜿蜒而出,宫女撑起的遮阳伞下,花玥着一身霜白的华服,头戴水晶王冠,正款款从小径上走来,拾级而上,雍容地走进正东的亭阁之中。
  “吾王吉祥!”其他亭阁之中早已有人,此时纷纷俯身参见。
  我环顾了一下,老将军丰琪、禁军统领离珏、后起武官令弘、安唐、文思殿“军师”司藤等皆到了场。
  “平身。”花玥微微抬手,随即落座在亭阁之内,目光似向我们这边望过来,温柔而清晰地话语传至湖心,“立即开始吧。”
  众人纷纷落座。
  
  空旷的池面,只见一袭紫衣自池边凌空跃起,足点荷花,凌波踏水,几步落在那玫瑰亭阁之上。“臣子祺先献一曲《薇台颂》,望大人抬爱。”子祺翩翩作揖,琅琅道。的5ef0b4eba35a
  花玥柔和地点头示意。
  子祺神情一悦,手拂衣摆而坐,左手按弦,右手清高慢挑,华丽的滚拂拨音鱼贯入耳,顷刻间悠扬到极致。
  “哇!子祺果然有一手,这曲谱我怎么都弹不出华丽之感!”言诸在我身侧轻声嘀咕。
  我微微笑。这首曲子应是舞姬送与上一任灵王大寿时的贺礼,有表达爱慕之意,所以华丽,大概我也弹不出子祺曲子里那种感觉。
  一曲弹毕,子祺面带陶醉之色,刚刚躬身还礼,只见水面已然架起一条月白的绫带,池边一月白水衣女子脚踩丝绫向中央飞去。b
  子祺尚在亭中,厌恶地朝那人瞪了一眼。
  “喂,抢风头呢。”言诸蹭了蹭我的衣角,憋了笑,“也难怪,就这几个人最有希望。哎……斗得真可怕!”
  “臣遥晴见过花玥大人。”说话间,一个娇滴滴地声音传入耳畔,“小女愿为大人拂一曲《雪舞莲》,望大人欣赏。”
  遥晴娇媚一笑,垂目而坐,复拨琴弦,悠悠几个起音,似幽怨似愁肠似缠柔,一分女子琴瑟之情独然。
  “好曲!”四周不知谁喝了声采。
  却不是花玥。
  遥晴的容颜上,有微微的失落。
  遥晴之后,几位中年琴者轮番上阵。
  我看着他们一个个陶醉在琴声里的模样,突然想起我父亲,大概也如这个年纪,沉稳,一丝不苟。然而我父亲绝对属于一个传奇。据说在上一任灵王在位之时,年纪轻轻的父亲就以一手琴瑟闻名,到了王者交替的时候,三位新王都力邀父亲,而父亲最后选择了瑰王。
  父亲如今已远在灵冢封印,不知如何了……
  “宿鸢,不要光顾着听别人,我们快要上场了,怎么办?紧张死了!”一旁,言诸又拉了拉我的衣服。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往中央一看,抚琴的已经换成了华容,最有可能夺魁的豆蔻少年。
  华容弹得是《乌夜啼》,玉衫荷佩,垂目浅笑,落指凝弦,曲境诗境,无不透着一股容雅之气,毫不浮躁,毫无杂音,一曲委婉至柔,如深夜临窗,凭吊怀古。
  “恩,不错。”一声极轻的赞赏,悠悠逸出唇口。
  声音来自花玥。
  我不觉抬头看看东亭之中的花玥,他浅笑着颔首,复又慢慢酌饮。
  “华容谢大人赞赏。”华容缓缓起身,躬身还礼,径自向池边翻跃过来。
  却一时无人接上。
  “下面一位是谁?”花玥目光淡淡地向这边转过来,声音轻而静,“没人了吗?”
  “我可不想上去!谁接着华容上台谁倒霉!”言诸慌忙低下头,在我身边轻声念叨着。
  “快点上去啊,后面谁上?”教琴先生急了,赶鸭子一样,“还有多少人没弹过?宿鸢,你弹过没有?赶快,就你了,快上去!”
  我怔了一下。我?
  “额……”身旁的言诸依然低着头,怜悯地嘀咕道,“宿鸢,你好自为知啊。”
  
  “赶快!”
  先生指着我,双手立时催生一股灵力,一抬手,我便被一股力带起,轻飘飘地落到池水中央的玫瑰亭中。
  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几百双眼睛已经不约而同地注视向我。
  我轻轻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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