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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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醉侯-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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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侍卫见了,心想,这可得了,难不成叶飘想在半路放了这造反的歌淄侯?
  叶飘收回剑,冰冷的目光扫到那些侍卫的面上,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已经废了一条腿,还这麽折磨他做什麽。”
  方鸿飞和薛统领刚定好房回来,见到离宵腿上的一条脚镣断裂在地上,方鸿飞吃了一惊,薛统领却是勃然大怒。
  “混帐!怎麽回事?!”
  叶飘回身看了他一眼,霜冻般的脸上掩盖不住隐隐杀气。
  “我看他脚痛得厉害,帮他把镣铐解了。”
  “好大的胆子!你区区一介草民,竟然敢……”
  方鸿飞看见这态势,急忙过来圆场。
  他拉了把发怒的薛统领,看著满面杀气的叶飘,笑道:“算了,算了,我看取下来也好,侯爷这两日因痛已是寝食不安,此去京城还有十数日,中间他若是出了什麽差池,我们也不好交待。再说了,有叶大侠在这里,想必一路都会平安无事的。”
  薛统领既见方鸿飞都为叶飘说话,也知道对方在江湖上的名气,若真惹怒他,动起手来,恐怕这屋子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当下也只好忍气吞声地哼了哼。
  又走了数日,马车这才行经了一个镇子。方鸿飞担心离宵的脚伤恶化,终於请镇里的大夫看了看。
  果然他的脚已坏得厉害,银靴脱下之後,只见他整只脚已是烂得不成样子,被割裂的脚後跟处腐肉浓血混在一起,颜色莫辨。。
  後来那大夫赶紧烧刀喷酒替离宵割除了腐肉,放出淤血,又加以上好的金疮敷治,这才连声感叹,若再晚些,恐怕这只脚都要砍下来了,不过日後长好了,也是不良於行了。
  离宵在被割去腐肉时竟痛昏了过去,大夫上去探了探他的脉象,又道,此人气虚异常,心脉凌乱,需要好好静养,不然日後必成隐疾。
  只可惜皇命在身,方鸿飞也留不出什麽时间给离宵静养,向那医生要了日後在路上用的药之後,看那银靴已浸满鲜血不宜再穿,只好随便将离宵的脚包扎了一番,便带他继续上路。
  越往北走,天气越寒。
  方鸿飞,叶飘,薛统领和那一干侍卫都是有武艺在身的人,尚可运功御寒,只是离宵穴道被制,空有一身武功却丝毫无用。
  虽然他还穿著一身早已斑污的锦裘,却已耐不了那彻骨之寒了。
  待到车马一行离近京城不远的留穆郡时,风雪日大,奇寒更甚。
  离宵终日恹恹地靠在角落,紧抿的薄唇已被冻得发乌。
  几乎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他不时冷地打颤,可这个倔强的侯爷却无丝毫乞怜之样,反倒是目光阴冷地盯著那些看著他的人。
  可他毕竟身体虚弱,即便强撑也气力难继。
  这晚到了驿站之时,离宵已被冻得无力走动,只好被方鸿飞抱了出去。
  方鸿飞抱著离宵,看他面色苍白,薄唇微颤的模样,在他耳边低语道:“侯爷,属下也本想好好替你添衣加被,运功驱寒,可惜叶大侠在此,你与他又心心相惜,属下当然把这等美事留给叶大侠做,奈何他竟是如此不念旧情,忍见侯爷受冻。放心,一会属下就令人热水,让侯爷洗个热水澡取暖,再让他们为侯爷添几件衣服。”
  离宵在方鸿飞怀里似是什麽也没听到,只是无动於衷地把头偏转了过去。
  这所驿站有一处公共浴池,可供来往的官差洗去一身风尘。
  一路辛苦,眼看就要到京城了,薛统领和侍卫们也纷纷脱衣散发,泡到热水池里好好松活了下筋骨,叶飘也下了水,他依旧是独据一个角落,默不作声。
  此时,常醉侯正待在屋里,他赤裸地坐在浴桶里,双手被反剪在身後。
  方鸿飞正照顾著他沐浴,温柔地擦身搓背,仍象当初在无醉山庄那样伺候得周到。
  “侯爷,你好像瘦了。”
  方鸿飞转到离宵身後,轻轻替他按摩起了肩。
  离宵在氤氲的热气中微微仰著头,一头青丝正浮在水上。
  方鸿飞目不转睛地看著离宵的脖颈,透过水波看著对方赤裸的身体,内心常久压抑的悸动让他的手开始不规矩起来。
  虽说他跟在离宵身边多年,却因为身份的悬殊,从未能见过主人如此袒露身体的模样。
  方鸿飞是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又正值壮年,难免没有欲望。
  当他察觉自己已爱上常醉侯之时,那份可望而不可得的失落一直折磨著他。
  那时,他远远地看著常醉侯高贵的身影,低下头,只敢在心里一次次地描摹那身华服之下,是怎样动人的风景。
  离宵感觉到了方鸿飞的手正肆无忌惮地在自己身上游走,忽然之间,他腹下一紧,分身竟已被人握在了手里。
  突如其来的剧烈屈辱感几乎让离宵发狂。
  他在狭小的浴桶里竭力挣扎,无论怎麽嘶喊也只能发出了几声微弱的呻吟。
  他猛地侧过头,狠狠盯住了亵弄自己的方鸿飞。
  方鸿飞起初有些怕,那是因为习惯,可很快,他就不怕了,因为他知道常醉侯已经失势,更被制住穴道绑了起来,已经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
  这个连身体最脆弱的地方都握在自己掌心的男人,还能干些什麽呢?
  方鸿飞低眉一笑,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歇下来,“侯爷,属下其实一直想好好伺候您一次。人有七情六欲,侯爷您有,属下也有。”
  这样折磨和屈辱让离宵直感生不如死,可又无可奈何。
  他盯著方鸿飞,见对方始终不为所动,把头又转了过去,他低下头,看见不安静的水纹,看见了水纹下亵弄自己的手,忽然阴狠地一笑,竟将头扎进了水中。
  方鸿飞一愣,满眼的不信,他的手仍是没松,神色也镇静了下来,“侯爷,你这是何苦来哉?何必做出这出戏给我看?”
  他说完话,手上又动了几下,那人却是把头紧扎在水中,仍未抬起,直到水面的气泡渐渐变少了,方鸿飞才缓缓松了手。
  看来,离宵真是一心寻死。
  他是宁死也不肯对自己有丝毫屈从。
  常醉侯终究是常醉侯,就算受缚受辱,他仍是那个无比骄傲的常醉侯。
  方鸿飞赶紧扯住离宵的头发把他拉出了水面,这才见他面脸是水,连口鼻中也正涓涓淌出。
  离宵喘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张湿漉漉的脸,望著方鸿飞,蔑然一笑。
  “侯爷,属下知错了,万望您保重身体。您不想我碰您,我便不碰了。”
  方鸿飞缓缓松开了离宵的发,站定在一边,好像他又回到了无醉山庄,回到了被常醉侯厉色教训的时候。
  叶飘洗完澡出来,听几个侍卫在说大约再过两日他们就可以到达京城了。
  到达京城之後,常醉侯自然会被打入天牢听候皇上的发落,届时人人论功行赏,这些天的辛苦也值了。
  叛逆之罪,非同寻常,离宵此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叶飘整好衣襟,把飘零剑佩在腰侧,茫然地往楼上走去。
  原来离京城已是这麽近了,自己和离宵的分别之日竟要到了。
  这一路,自己看他受了诸多的苦,却装作不知,现在想来,心头才隐隐痛得厉害。
  毕竟相恋一场,诀别在即,如何能忘?
  几乎是不知不觉间,叶飘已提著剑走到了离宵暂时休息的屋外。
  他在门外屏息站了会,透过门缝往里看了看,原来方鸿飞正在替离宵穿衣。
  方鸿飞看见门被人推开,立即谨慎地抬起了头。
  进来的是叶飘。
  “叶大侠,何事?”方鸿飞替离宵系上腰带,望著叶飘笑问到。
  “没什麽。来看看。”
  叶飘不客气地拉了把椅子坐下,就在离宵身边,微冷的目光已专注地盯住了他。
  离宵一副谁也看不见的模样,神情淡漠,眼帘低垂。
  “方总管,不知你可否出去下,我有话想对单独对他说。”
  叶飘口里的“他”自然指的是常醉侯,方鸿飞并非不知趣的人,虽然他不愿意让叶飘和离宵独处,但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拒绝,但他转念又想,这两人在一起,亦只会彼此伤害罢了,自己又何妨他们互相折磨。
  方鸿飞把本要戴回离宵身上的镣铐放到一边,对叶飘叮嘱道,“既是如此,我就先出去了,不过还请叶大侠一会替侯爷上镣,公事所逼,情非得以。”
  叶飘蹙眉点了点头,目送了方鸿飞离开。
  等到方鸿飞把门替他们关上後,他才拉著椅子坐近了离宵。
  “还有两日便可到京城了。”他不冷不淡地说话,神色却并不从容。
  离宵这下才稍微有了些反映,微微转头,面向叶飘,那双眼缓缓地抬起,目光宁静地直视著对方。
  忽然,叶飘看见常醉侯眉眼一舒,竟对自己笑了。
  按理说,离宵应当是恨自己的,那他还笑什麽?
  叶飘不解,但也不问,只是冷漠地盯著他,唯有右手渐渐握紧了剑柄。
  离宵难得没有戴上沈重的铁镣,他伸出手,比出一个五,在叶飘眼前晃了晃。
  看见叶飘不明白,离宵无奈地低了低头,又抬手在虚空里比划出了挥鞭的动作,然後,他再抬头凝视著叶飘,满眼的戏谑。
  叶飘懂了。因为他懂了,所以心才痛得更厉害。
  ──日後走到别处,只要记得常醉侯还欠著你便可。
  那五十鞭,离宵在提醒自己,他还欠自己五十鞭。
  而自己欠他的呢?
  面前的离宵已开始宽解去上衣,袒露出赤裸的身体。
  他左右看了看,拿起自己的腰带对折了一下,向叶飘递了过去。
  那双平静得有些可怕的眼里,分明是在催促叶飘,让他今晚便了结了两人之间的恩怨。
  五十鞭过後,常醉侯便不再欠他,叶飘,也无须再记得常醉侯。
  叶飘接过离宵递过来的腰带,这东西虽然柔软,但若注入一点内力便可当作杀人利器,何况一根区区的鞭子。
  他又看了一眼离宵,对方蹒跚地拖著已残的右腿跪了下去,宁静安详地背对著他。
  “你真要逼我?”叶飘凄然苦笑,终於也尝到了那日在纷至居离宵所受的痛苦。
  那时自己也对他苦苦相逼,不留余地。
  离宵挺直背跪在地上,纹丝不动,亦不回头。
  “好,我成全你。五十鞭过後,常醉侯,你便不再欠我。”
  叶飘长笑一声,手上的腰带一扬,已照准离宵的背抽了下去。
  痛,很痛。离宵扶著床打了个趔趄,才又稳稳跪住。
  比之当初的五十鞭,如今这五十鞭更痛。
  叶飘好像是刻意要在他身上留下印记似的,狠狠用力。
  离宵半张著唇,疼痛难忍的呜咽和呻吟一点也未发出,嗓子里反倒辗转出几缕沙哑的低笑。
  他曾是那麽希望叶飘能陪自己一生一世,而如今却只能亲眼看著彼此越走越远。
  相见不相亲,不如不相见。
  最後一鞭完了,离宵如释重负。
  他还没站起来,火辣辣的伤口已被人紧紧抱住,耳边竟传来了叶飘哽咽的声音。
  “若你放弃心中贪念,那时跟我走了,该多好……”
  只是,七载筹谋,一朝捐弃,又叫他怎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那些跟随自己的人们?
  离宵被叶飘转过身搂在怀里,他半阖细眸,懒懒一笑,就象醉了酒般地惬意,薄唇轻轻动了动,分明绘出三个字:我不悔。
  叶飘抱著他仰天慨叹,缓缓松了手。
  “看来,在你心里还是做皇上更重要,叶飘这个名字,或许只是你眼中嘴边的一个笑话罢了。”
  听见叶飘如此感慨,离宵神色一僵,稍後竟是满面痛楚。
  叶飘把他扶起来,仔细替他穿好衣服,抬手轻撩了离宵的几缕鬓发,将他再次揽入怀中。
  “惜取眼前人。不是我不惜取你,只是……”
  一言未毕,叶飘轻捧了离宵的脸,在他冰冷的唇上浅浅一吻,一往情深。
  沈重的铁镣又重新回到了身上,离宵坐在床边,直到看著叶飘起身离开,这才恨不得挣脱这身枷锁,随他而去。
  那时就跟你走了,该多好……
  离宵在屋里独自苦笑,双目一闭,欲哭无泪。
 

  第七章

  “城门就在前面了,速将我的腰牌给守门官员,让他们开门放行。”
  薛统领探出头看了看京城戒备森严的白虎门,将随身腰牌递给了身边的一个侍卫,让他过去打点。
  这场雪很大,叶飘遥遥看见宏伟的城墙上已满是积雪,白茫茫的一片,高大的城门巍然耸立在这片蔓延至无边无际的白色原野中,看似一座冰雪孤城。
  终於到地方了。叶飘呵出口白气,放下窗帘,转身对身旁的方鸿飞等人道:“叶某已守诺将常醉侯护送至京城,以後的事,便与叶某无关了。”
  他说完话,深深地看了一眼闭目佯寐的离宵,想与他道别,可是话到嘴边,已是无力出口。
  “怎麽,叶大侠不随我等入城听候封赏吗?”
  方鸿飞故作殷情拉住叶飘的手,满面不舍。
  “不了。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为了什麽赏赐才和你们一起护送常醉侯回京的。”
  叶飘摆摆手,侧目又看了眼离宵,起身便要离开马车。
  既是如此,方鸿飞自然也不会再多加阻拦,本来所谓离宵还有一干死士的话就是他编造的,目的不过为了让叶飘和离宵两人一路上受尽折磨。
  他替叶飘掀开门帘,心里的得意并未显露在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
  “叶大侠,一路保重。”
  叶飘跳下马车,立在雪地里,眉目紧锁,面上仍刻著深重的无奈。
  他对方鸿飞说道:“他这一去,想必凶多吉少,若是他……”
  若是他被皇上处死,还望你告知坟冢所在,日後叶某也好去看看他。
  後面的话叶飘说不下去了,他痛苦地想透过门帘再多看离宵一眼,却被方鸿飞的身形挡住,只瞧见衣角的颜色。
  “罢了。一场爱恨,终归是空。”
  叶飘拂袖一笑,寂寂转身,往回路走去。
  不远处,沈重的城门已被打开,马车又开始前行,茫茫的雪地上,只留下几道蜿蜒的车辙。
  叶飘忽然回过头,默默地望著渐行渐远的马车,以及被慢慢推上的城门。
  风雪呼啸,刹那间,天地只剩寂寥。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叶飘低吟著这句诗,取出酒囊灌了几大口,望著马车渐去的背影,笑著将缓缓酒水洒到了雪地上。
  “常醉侯,叶某敬你。”
  他目光凌乱地握住剑柄,猛地拔出了陪伴自己半生的飘零剑。
  花也飘零,叶也飘零,最是无情。只是不知如今这无情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叶飘横剑在胸,把剩余的酒水淋到寒光毕露的剑刃上。
  他望著眼前肃穆的冰天雪地,微微抬了抬左臂,右腕一动,一道血光划过之後,雪地上已落下了一只手臂。
  “我废你一脚,就自断一臂还你,自此,你我两不相欠!哈哈……哈哈哈……”
  叶飘制住了穴道,剧痛让他脚步踉跄几乎跌倒,他拄著剑,断臂处的血洒落了一地,滴在洁白的雪地上异常刺眼。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哈哈哈……”
  叶飘步履蹒跚的影子在茫茫的雪地上渐渐成了一个小点,呼啸的风雪中却仍能听见他悲凉的笑声,最後他的身影越走越远,一条被血染红的路不知伸展向了何方,而他的笑声也被风雪彻底遮掩了。
  象离宵这样的带罪之人,是没有资格立刻就见到皇上的。
  掌管严狱府的陈廷尉亲自带了人将离宵严明正身之後,便将他押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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