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玉- 第5部分

　
　
　　之后几天，允怀除了每日上午会去铺里以外，其余时间都和我腻在一起。
　　
　　在人前，他还是喊我哥；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他就喊我名字。
　　
　　我们越来越习惯彼此间的亲密。偶尔也会想，他是不是有一天也要娶妻生子，到那时我怎么办？他会怎么做？但那样的念头也都是一闪而过。
　　
　　但我常常想起小黛。不知怎的，总觉得有点对她不住。我知道她喜欢允怀，很喜欢那种。她看见允怀来，会偷偷露出伤心的表情。允怀一来她就走。我见小黛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见她，总是比之前更瘦，我非常担心，想让大夫来看，她总是满口拒绝。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日。
　　
　　一天思远派人送来了请柬，说是要设宴宴请亲朋好友，为的是庆祝他添了一个儿子。我觉得有些奇怪，一般不是满月或者百日才请吗？这才几天？
　　
　　请柬上请的是我和允怀，所以我们便一道去了。
　　
　　思远家中多人在朝中做官，家底厚实，人脉很广。这晚来的人很多，摆着好几十桌，场面煞是惊人。
　　
　　允怀、我和思远同坐一桌。邵安也来了，却坐在离得稍远的另一桌。
　　
　　思远今晚高兴得不得了，一张嘴合都合不上。这人一高兴，就开始大嘴巴说个不停。
　　
　　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知道原来允怀和思远是同年的秀才。在古代同年考取功名的人，称之为“同年”。同年关系亲近，许多人都是靠着这去相互攀关系的。也是因着允怀，思远和陵玉才认识。
　　
　　我从来没想过允怀考取过功名。古代商人地位并不高，如果有能力许多人情愿考取功名入朝做官。允怀为什么没有继续考呢？
　　
　　“允怀这小子在书院的时候简直是明星！老师说他就是状元的材料。却没想到他考到秀才以后就不肯再去考了。老师到现在还在替他可惜啊！”
　　
　　我非常惊讶地看了允怀一眼。允怀笑，低头喝酒，也不答应。
　　
　　思远又开始自说自话，“我从小聪慧异常，能出我之右的真是少之又少。不过遇上允怀，我还真的得承认，我是差他那么一点点。”说着，用手搭上我的肩膀。
　　
　　允怀，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把思远的手拿开，说道，“你老在这里坐着，也不去招呼其他人，有欠妥当吧？”
　　
　　他愣了一下，收起一脸轻浮，看了看允怀，又看了看我，我有些心虚，红着脸低下头。好一会，思远突然露出一种陌生的笑容，那种由心而发的，很宽慰的笑容。然后就起身走了。
　　
　　我有些困惑地问允怀，“他怎么了？”
　　
　　允怀拿着杯子，望向别处说道，“他是个好人”。
　　
　　吃得差不多以后，我去了一趟平衡之旅（上厕所），回来却发现允怀不在座位上。思远还在招呼着客人，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坐在这里百无聊赖，便决定去找允怀。
　　
　　思远家很大，转了好一阵子，没有找到允怀，却成功把自己搞丢了。
　　
　　正想找人问路，就看见面前走过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小男孩，皮肤透白晶莹甚是可爱。我赶紧喊住，问道，“请问这是哪里？”
　　
　　小男孩看见我呆了一会，然后就漏出一股流里流气的神情，一把抓住我的手，一边抚摸一边说道“大美人，你迷路了？真巧我也是也！相请不如偶遇，难得我们那么有缘分，难得花好月圆，我们不如一起共度良宵吧！”
　　
　　我边听边皱起眉头，很怀疑他知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
　　
　　但一听得他也迷路，便又开始犯愁了。
　　面前三条路，不知道该往哪去。
　　
　　我正发愁那当儿，小男孩滴答着口水，几乎整个人爬在我身上，我又皱了皱眉，那家教出来的孩子啊？
　　
　　“你要跟我一起走？”
　　“此言差矣。你这么一个大美人，这么晚了，到处乱撞，很危险的！我有义务保护你！”
　　我翻了个白眼，抚额。
　　
　　略一犹豫，便打算往其中一个方向去。
　　“大美人，别往那走！”
　　“怎么？”
　　“我刚往那边过来的，不是那条路。而且那里还有两个很恐怖的人在吵架。”
　　
　　我瞟了他一眼。吵架有什么好怕的？别去招惹他们就是了。
　　
　　小男孩看我眼神有些轻蔑，说道，“真的，他们两个山那么高，长得像阎王罗刹一样。”且，高有什么可怕？允怀和邵安也很高啊。
　　
　　他看我不为所动，装模作样继续说道“他们一个怒气冲冲，张牙舞爪的，另一个笑得阴森恐怖。你别去啦，万一把你抓了怎么办？”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看他样子滑稽，忍不住笑了。
　　
　　却见他脸上一红，呆呆看着我。
　　
　　“大美人，你做我娘子好不好？我家里什么都有，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年纪小小，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不接他的话题，问道“那两个很可怕的人在吵什么？”
　　
　　“不知道啊，就听到他们在喊‘鲮鱼’什么的。唉，老大不小的，一条鱼也吵得那么起劲，幼稚！”【鲮鱼】难道是？
　　
　　“大美人，别说他们了，多煞风景啊。谈谈我们嘛！”
　　
　　我又翻了一个白眼。
　　
　　“我从来没看见你这么漂亮的美人。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家的？我明天叫人上门提亲。”一边说一边色迷迷地看着我。
　　
　　我正要说话，却看见允怀黑着脸从刚才小男孩指的那个方向走过来。他看见我僵了一下，没说话，拉着我就走。在他身后不远处，邵安正缓缓走过来，脸上挂着微笑。
　　
　　回到座位上，允怀一直皱着眉毛，不说话。也不知道他和邵安到底在吵什么。我看了看邵安，他一脸自在，和他身旁的人不知在说着什么。
　　
　　回家路上，我忍不住问允怀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说酒喝多了不舒服，决口不提他和邵安的事。
　　
　　回到家里，他送我到卧室。我见他没有要进房的意思，便问“怎么不进去？”
　　
　　“今晚还有些事要做，我到书房做完再睡。”
　　
　　“我陪你？”
　　
　　“不用。我要弄得很晚，你早些睡吧。”站在那里也不看我，非常冷淡。我觉得十分别扭。
　　
　　我闷闷回答道，“好”
　　
　　听见我回答，他就走了，也没有抱一下或亲一下。
　　
　　他走后，我怎么也睡不着。为什么突然对我那么冷淡？他一定有事情瞒着我。为什么不能对我说？到底是什么事？翻来覆去想了半天，已是夜半时分，心里憋得慌。最后决定还是要找他问清楚。
　　
　　既然说了要永远在一起，我希望彼此可以相互坦诚，有什么困难，大家共同分担。
　　
　　决定后，我披上外衣径直往允怀书房走去。
　　
　　绕过假山，正要往前去，却发现已有一人在立在书房门口。那人却是小黛。
　　
　　我下意识躲回假山后面去。
　　
　　门打开，允怀走了出来。小黛一下扑进允怀的怀里，允怀伸手抱住了她。距离有些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突然，允怀低着头亲了亲小黛的额头，然后搂着她走进书房，关上了门。
　　
　　我在假山后面站了很久。久到天都微微发亮了，小黛还是没有出来。
　　
　　我像掉进一个冰窟窿，从头冰到脚，冰到心里去了。
　　
　　我不记得怎么走回房间的。
　　
　　那天上午，小黛始终没有出现。下午，小青来了，说允怀让她代替小黛伺候我。
　　
　　可能昨晚在风里站太久了，觉得好倦，就那么睡了过去。
　　




12

12、决裂　。。。　
　
　
　　醒过来，头晕晕的，摸摸额头有点发烫。
　　
　　我叫了声小青。
　　
　　“大爷有什么吩咐么？”
　　“允怀回来了没有？”
　　“还没”
　　
　　我看看外面，天都黑了。
　　
　　“大爷要现在用膳么？”
　　“我等允怀回来再吃。”
　　“二爷说今晚会忙得很晚，叫大爷不要等他。”
　　“……”
　　
　　接连几天，允怀都说忙，总是见不到人。
　　
　　“小青，允怀今天回来么？”
　　“二爷的事我哪知道？”
　　“小黛什么时候回来？”
　　“她没和我说啊。”
　　
　　我没什么耐心和他继续躲猫猫下去，晚上扒了几口饭，就坐在大厅一直等允怀。
　　
　　结果他一整晚都没回来。
　　
　　天亮了，坐了一晚，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我动了动身子，骨头咔哒咔哒地响。
　　
　　眼圈红红的，觉得自己特别小媳妇。在这里傻傻守了一晚，允怀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和小黛到哪里风流去了。
　　
　　整晚不睡也不觉得困，就是有点头昏脑胀。整个人游魂一般，飘出门去。
　　
　　我去找思远，结果那小子居然和老婆一块跑京城去风流快活，也不打个招呼。
　　
　　大清早街上没几个人。我在到处游荡，不知要去哪。
　　
　　最后，在一条巷子里，我再次成功地把自己弄丢了。
　　
　　“小黛真是有福气啊。”门还没开，就听到尖锐的公鸭嗓，非常刺耳。
　　
　　我一听见小黛的名字，条件反射的躲到树后面去。
　　
　　允怀和一个60多岁的女人走了出来，跟在后面的是小黛。
　　
　　“快回去躺着，别送了。”允怀扶着小黛温柔地说。
　　又转身吩咐那老太，“小黛害喜得厉害，胃口不好，冯大娘劳烦你给她做得清淡些，但忌讳燥热的，像人参……”还没说完，就被那老太的笑声打断了。
　　“这些我还能不晓得？二爷尽管放心交给我啦！二爷对小黛真是好得没话说。”
　　“二爷，我在这里很好。谢谢你每天过来看我。”说得娇滴滴甜滋滋的是小黛。脸色红润了很多。
　　
　　好一对奸夫淫妇！光天化日之下当众打情骂俏！这个时辰从人家家里出来，铁定昨晚在这里留宿了。
　　
　　我握紧了拳头，觉得自己忒窝囊，别人孩子都有了，日子过得不知多么滋润快活，我还傻傻在家里等。还等什么，出去捉奸，把他们臭骂海扁一顿！
　　
　　可是脚却很窝囊地一动不动。
　　
　　等允怀走远了，小黛和冯老太正打算进去的时候，我忍不住喊了声“小黛”，一叫出口就后悔了，还能真的去找小黛兴师问罪不成？
　　
　　小黛愣了一下，很快恢复那冷冷的神情，没说话。
　　
　　“……小黛，你怀孕了？”
　　“是。大爷该不是单纯过来关怀我的吧？”冷冷的眼神，剑一样扫过来，杀人于无形。有些人的气场就是比较让人有压迫感。小黛就是那样的人。
　　“……”
　　“你想知道孩子是谁的？”我心一紧，抬头看着她。
　　她挑衅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是二爷的。”虽然之前听到他们的对话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但真正从当事人嘴里听到，那滋味又不同。
　　眼圈一下就红了“真…恭…喜你了”
　　她冷笑一声，说了句“谢谢”。就和冯老太进屋去了。
　　
　　我在门口站了半天，才挪开脚步慢慢走开。
　　
　　我真是想不明白，这是什么事嘛？你们郎有情妾有意，很好！很好！那之前我给你们说媒，你们玩什么矜持啊？把我糊弄了一圈，然后才能给我来唱这出！
　　
　　越想越恨。在心里不禁把允怀问候了不下几百遍。
　　
　　走到河边的时候，实在走不动，就坐了下来。这几天本来人就不舒服，昨晚通宵没睡，也没吃什么东西，整个虚得不行。
　　
　　“陵玉，你怎么在这里？”是邵安，旁边还跟了个人，二十多岁，见到我，和邵安嘟哝几句之后就走了。
　　“……”，又被人甩了呗。
　　“你脸色好差。发生什么事了？”神情甚是关切。
　　
　　其实人长得再大，有些地方始终是和小孩子一样的。像这样的时刻，没人在还好，一旦有人关心，更加想哭。眼睛红得厉害，更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嚎啕大哭，就使劲摇摇头，眼睛都不敢眨。
　　
　　邵安见我不回答，就挨着我坐下。过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滴了下来。他把我搂进怀里，轻轻拍拍着我的背。
　　
　　等我平静下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给我披上他的外衣。我推开他，自己一个人坐着。
　　
　　“要我送你回府吗？”
　　“我不想回家。”
　　“……那去我那吧，这里风大。你在发烧，最好找大夫看看，好好休息。”
　　“不用，我坐一会就好。”
　　“你和允怀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想说”
　　他扑哧，我瞪过去。人家伤心着呢，还笑？有人性不？
　　他摸了摸我的头说，“真是孩子气。有问题就去解决，一个人在这里独自伤神有什么用？”
　　我知道邵安说得对。是分是合也得说个明白，然后该干嘛干嘛。但
　　“让我再发一会呆，我好累。”
　　邵安看着我一动不动看着前面河水的呆样，叹口气说“我送你吧。”
　　“不用，我自己能回去。”
　　“……你知道怎么回去不？”
　　我看了看四周，“还是你送我吧。”
　　
　　回到府上，我直接找了人给允怀带话，说“我知道小黛怀孕了，你回来我有话跟你说。”省得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到他。
　　
　　他很快就回来了。
　　
　　妈的，平常我怎么央你都不回来，还到处躲我。一提到小黛就屁颠屁颠跑回来了。心里极其不爽。
　　
　　允怀见到我半天蹦不出一个字，神色古怪，搜肠刮肚在找说辞。
　　
　　如果他求我原谅，我要不要给他机会？
　　哼！这么轻易原谅，我以后的地位何在？
　　但是……如果他说他会改，我要不要相信？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嘛。
　　呸呸呸！立场坚定！这次相信他，以后他眼里还有你？孩子都有了，我原谅他那孩子怎么处置，小黛怎么处置？
　　正当这边我内心的天使和魔鬼正在激烈交锋时，允怀突然发话了。
　　
　　“你去见小黛了？”
　　“是。”我非常不满他看我那眼神，就好像我怎么了小黛一样。
　　“你没对小黛……做什么吧？”
　　我一听到这句话就来气。
　　“我狠狠赏了她几巴掌，衷心称赞她好本事，到处勾引男人，百战百胜。又鼓励她再接再厉。”
　　“你！”，允怀气得脸色发白。
　　我看他气成那样，更加火大。好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不讲？外遇了，变心了，就不顾得我死活了。我生病，发烧，来问候一句了没有？
　　“我怎么了我？我就打她怎么了？我还踹她呢！你怎么着？”
　　才说完一巴掌就招呼到我脸上来。
　　我一愣，看允怀，他气得浑身发抖。“你知道她怀着孕，你还这样！你还是人吗你？要是小黛有个什么好歹，我绝不饶你！”说完转身就叫人和他匆匆忙忙出去了，多半是去看小黛有没有事吧。
　　
　　本来叫他回来是要兴师问罪的，结果我成了挨骂的那个。
　　
　　兴师问罪本就是要别人心里有你，愿意认错可以服软才有搞头的。心都不在这了，有什么好说的？
　　
　　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13

13、自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