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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醴人醉-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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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喜庆的气氛再次洋溢起来,喜婆的声音欢愉得有些颤抖。
  “二拜高堂——”
  沈执行礼行得郑重恭敬,欢声笑语,喜气盈天,恍惚间真像是叩首相拜长乐未央的礼堂,仿佛众人当以遁去,只剩身着红衣的两人,一结发便永世同好。
  “夫妻对拜——”
  堂下开始连声叫好,姜醴轻轻转身,面对着沈执,微微躬身。
  喜跃拤舞中,没人看见方巾下眉目如画的公子嘴边的一抹笑意。
  
  拜完堂后,姜醴就被领到了新房内,翘着脚等着愣头青回来。
  喜被上绣着鸳鸯戏水,并蒂莲开,看的风流成性的姜公子都不禁红了脸。
  时间一刻一刻走得慢吞吞,姜醴无所事事都快要把桌上的东西摸得脱一层漆,撑着头两眼眯了眯,模模糊糊就睡了过去。
  梦里黑衣青年在广袤的大漠策马奔腾,狂风猎猎,衣诀飞扬,自己却怎么也叫不出他的名字。
  姜醴不知为何被这无端的梦惊的一身冷汗,睁眼望去,窗外已暮色沉沉,天边镶了抹浅月照得清亮。
  神智还未清明的姜公子起身走了一圈,觉得自己怒火正蹭蹭烧起来。
  再走一圈,已烧成燎原大火。
  最后走一圈,沈执你个傻子你还真以为要成亲啊快回来逃命啊!
  正当姜醴搓手顿足五内俱焚之际,门被人推开,沈执晃晃悠悠从外面走了进来。
  姜醴一见到他,大红衣摆一撩,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指着鼻子骂,“我们可是要逃命的,你还真入戏啊。”
  沈执脚步已然不稳,酒气迷得目光涣散,将他逼到大红锦被的喜床处俯身抓住床沿,哑着嗓子唤了一声,“阿醴。。。”
  姜醴伸手拍拍他的脸,叹了口气将枕头塞进被褥里作伪装,“你醒醒酒,红袖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一只手倏地撑住了他的肩膀,硬生生将他扳过身逼得对视,沈执低哑的嗓音掺了点莫名的情愫,在深夜里勾起了一股诡谲的躁动,沈执眸中收了点点星光,墨色潋滟搅得人心神不宁。
  一阵慌乱袭上姜醴心头,试图推开他,没想到他力气更甚,将他窟进怀里无法动弹,姜醴有些恼,张口便道,“愣头青你搞什么名堂,快放开。。。”
  唇突然被堵住,余下的话语化在舌尖发麻地颤栗,沈执浓烈的酒气窜进唇齿之间,他的舌探进来,有些狂乱的与他的交缠着,吮吸舔吻,急切暴戾,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妖娆的喜色泱泱拂过姜醴眼际,脑袋里一片空明只有眼前渐渐盛开的红霞。
  舌尖一下子刺痛,沈执似是在不经意间咬伤了他,意识随着嘴里丝丝溢出的锈铁味道清明了起来,猛然推开他,反手就是一耳光,怒声道,
  “你干什么!”
  沈执捂着半边脸,显然被打得有些懵。
  使劲擦拭着红肿的唇瓣,姜醴气急败坏地拧过他的胳膊一拽,探到后颈处猛得一劈,沈执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无力地摊在他怀里,扯起碍事的大红袍子在腰上拉了个结,姜醴将晕厥的人往身上一抬,语气恼怒,“敢占本公子便宜,我看你是长胆子了。”
  窗外红袖点起接应的火光,定睛一看,便撑着身子跃了下去。
  
  “怎么这么晚?”红袖灭了光,回首看衣衫凌乱的姜醴笑,“闹完洞房了吧。”
  “别说风凉话,快帮我把这头死猪搬进去。”
  红袖看了看姜醴背上失了意识的沈执,担忧掠过,“小执怎么了?”
  姜醴别过头看着魏家的红绸欢喜灯影绰绰,冷声,“喝多了吧。”
  
  “来,你扶着点他。”刚想拒绝沈执已经窝在了他怀里,看着双颊绯红睡得安稳的愣头青,叹了口气默默搂紧了他。
  红袖轻呵一声,马车颠簸着起了步。
  四下俱静,石板路上只有寂寂的马蹄声。
  天边流云一抹,掩住勾月。
  半晌,姜醴闷闷问,
  “红袖,我是不是病了。”
  “嗯?”
  “心跳得好快。”
  帘子被风刮地响,红袖的声音含看笑意若有若无地被吹了进来。 
  “跑急了吧。”
  
  月色溶溶,青石小径弯弯折折,墙头的栀子花香在夜色中静悄悄漫了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嗯所以说沈执还是个很老实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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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上

  
  回了家,隔了近半月,姜醴没跟沈执说过一句话,平时见面点点头打个照面就各忙各的去了,沈执猜是上次魏府醉了酒或许是干了什么不得宜的事情,也是不敢言语两人一见面生分的很,沉洹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挠挠头心想这两小鬼又怎么了。
  终于有一天,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师傅也看不下去了。
  夏天悄声无息走到了尾声,留下余热还在空气中垂垂挣扎着。
  今日吃的是虾玉鳝辣羹、葱泼兔和闷蒸鸭子,沉洹回来后,兴致高了便会亲自下厨,他云游四方吃得玩的懂得不少,自己又是个馋嘴,偷学了手艺回来,总有几天饭桌上会少了愣头青的三两小菜,那便也是沉洹姜醴二人酒足饭饱心旷神怡之际。
  不过隔了这么久,沉洹实在受不了饭桌上这肃杀的气氛了。
  桌子两边的人各自埋头吃菜,眉宇间凝重地让室内的空气都冷了几分。真好,沉洹想,自这两混小子斗气以后,自己的扇子都搁在房里落了一层灰了呢。
  “咳,我说啊。。。”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老头儿眼睛滴溜溜地转,“我今天听隔壁李大娘的公公的侄女的舅舅的媳妇儿讲了一个笑话。”
  姜醴闷闷地将兔肉夹到了自己碗里,“那还不是隔壁李大娘么。”
  “呵呵,”沉洹也没计较,看了抬了抬头又埋头无精打采吃饭的沈执笑笑,语气突地变得无比慈爱。
  “说的是啊。。。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
  “有个庙,庙里住了一个大和尚和一个小和尚。”姜醴咬着筷子,口齿不清地截下他的话头。
  “你别闹,”沉洹弯了眉眼,“可不是庙,是村中一对夫妻,两人原本恩恩爱爱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可是有一天,妻子突然发现自己绣了一个多月的很是钟爱的鸾凤绣帕不见了,急急忙忙出去找,却发现丈夫找不到多余的帕子将她的绣帕拿去擦拭了农具,惹得全是泥灰挂在外面晒着呢,妻子火冒三丈,气得要跟自己白头相守的丈夫恩断义绝。”
  沉洹拿着竹筷敲着碗沿,叮叮当当,“她讲着讲着笑弯了腰,我一旁听着也笑,我们笑得啊。。。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就算是有事动了怒,也不至于和自家良人一刀两断一了百了吧。”
  “滚你的死老头,”姜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咬紧牙关憋出一句,“谁跟那愣头青是夫妻了。”
  “我可没说,”沉洹笑得眯起了眼,“不管是兄弟,还是朋友,再是爱人,就算遇上再天理不容的事情,也该是化干戈为玉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
  看了看姜醴,嗤笑道,“臭小子,别生小执的气了,看到你们这样老夫真是好心急好心急啊,为人师表竟然门下两个弟子还在起内讧,真是家门不幸啊我欲横天自了断啊。”
  说罢,沉洹牵起沈执的手,又拉过努力想挣脱的姜公子的手,哈哈大笑两声道。
  “来来来,握个手,一笑泯恩仇夫妻双双把家还,从此我们还是吉祥快乐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将左右两只手叠合在一起,沉洹的老脸笑成一朵盛开的菊花。
  两人的手被强迫拉在一起,沈执低着头,红晕咬过耳朵尖,姜醴则是唰得一声红了脸,将手一收,撇下一句“老头子这月没你酒喝了”便脚不点地地离了桌。
  沉洹苦着脸,眼里却是笑意更深,身子一歪敲了敲沈执的脑门。
  “看吧傻小子,为了你为师这月没酒喝了,还不快快报答你可爱迷人的好师傅把姜醴床边第二块木板下藏的那瓶百年女儿红给我偷过来?”
  夜里月影婆娑,白胡子老头坐在屋顶上,乐颠颠捧着一壶好酒偷瞧着对面屋内一豆灯火,许久未见的赌书泼茶一室热闹。
  
  这段时日,醉生楼新招了一个小伙计,十四岁的年纪名唤华儿,头脑灵光手脚利索,他来了之后沈执终于摆脱了被呼来唤去的命运,没事在家里陪着老头子下下棋对对诗倒是乐得清闲自在。 
  姜醴把了账本,一如既往靠在柜台上嗑着瓜子对着帐。清风醉试酿了两坛,没舍得拿到店里来卖,客人不多也不少,谈笑风生饮酒作诗或者是独自喝闷酒的,醉生楼都是一处逍遥地,台上四方散落着瓜子屑,姜大老板扇着扇子漫不经心。
  “阿醴。”
  听得一声唤,抬起头看向门外。
  红袖提了两瓶酒,青釉细瓷瓶装,放在桌上,虽用木塞塞得严实,还是依旧能嗅到似有似无的醇香。
  “好酒。”不禁赞道,嬉皮笑脸打望面前红衣女子,“怎么,有好事相告?”
  红袖垂眸,似是云雾氤氲,默了半晌抬头笑道,“我要成婚了。”
  只是那柳眉虽然弯弯,眼里却不藏丝毫笑意,仿佛还有些涩。
  姜醴啊了一声,不知是惊是喜,确认的语气问了遍,“成婚?”
  红袖笑了笑,“嗯,九月初。和。。。”停了话语,眼里悄然黯了黯,“和何魏朴。”
  姜醴自是认识富商何魏朴,此人以经营丝绸为主,早在迟墨占有一方天下,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子嗣,流言道何家大夫人至今无法生育,何魏朴三十好几,无后为大,自是心急如焚,红袖原来也提过几次他对她着实照顾,但没想到到后来她竟会嫁给他。
  姜醴手中的账簿啪一声落在了地上,俯身去捡,有些失色。面前的女子依然是第一次见面的模样,笑若三月春桃,不矫揉不造作,应了那身炙红,烧醉残夏的浮花浪蕊。 
  犹豫再三,姜醴咬着下唇迟疑地轻声,“为什么。。。不是柳笙。。。”
  说好的地角天涯,说好的矢志不渝,画绢上绣的绵绵情话,难道真的如柳枝一般枯萎在赤霞的河边,徒留烟水茫茫。
  红袖眼中波澜不惊,或许早是一汪死水,即使有飞鸟掠过,也带不起丝丝涟漪,语气太过平和,以至于辨不出她所言,是真是假。“我从来没有想过跟他会有什么结果,他是文人,一生渴望只为了殿堂之上挥笔方遒,而我不过是卖俏倚门的花娘,青春为赌,夜以继日埋葬我的年华。我们只是碰巧有了交集,可最终还是要奔向不同终点。”
  “上次在门口撞见你们,其实柳郎已经离去三五天了。。。”
  姜醴一惊,目光定向她的脸。
  “是何魏朴,”红袖没有闪避回看向他,眼里仿佛已经被大火烧尽只余了灰烬,“当日何大人要我嫁给他。”
  “我尝试着拖延时间,想着等到柳郎回来再下决定,可是这些膏粱锦绣的富人,怎么可能为我区区一个花娘所左右。”
  “没有红袖,还有青瑶,还有沉妩,他缺的根本就不是红袖这个人。” 
  “这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开口,嗓音竟然无端嘶哑。 
  “告诉你有什么用?”红袖笑容枯涩,浸在人心里惴惴不安,“自从我父亲把我卖到花间楼,我何时对旁人说过一句苦?”
  “你觉得我软弱,我庸俗,人人生而百态,你又如何懂我的无奈。”
  低头看着衣襟上盛开的大片莲花,开得寂寞有些惨然,轻笑,“我今生能嫁个好人家,也是最大心愿了。我再狂妄再不羁,匆匆流年,我也怕老去,怕今后皱纹丛生是只能孑然对镜梳妆,”谁的叹息几不可闻,如碎石抛向湖面却只能激起小小水花,“我能嫁给何魏朴,已是我的好运气。”
  姜醴看着一度天不怕地不怕的红袖,心里梗着有些难过。
  “他此次进京考取功名,要是有幸中了状元,我相信他有情有义,相信他一定会回来找我,但是我这个身份,旁人不免闲言碎语,恐怕到时,会拖累了他。。。”
  红袖眼角染上凄然,静静地道,
  “我不想拖累他,他这辈子一根筋就想凭自己的才智指点江山,我。。。”指尖嵌进掌心,嘴角还是高扬,只是太过用力有些酸楚,“只要看着他,就足够了。”
  姜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看着她将酒放在柜台上,嫣然一笑。 
  “阿醴,有些梦,我不能奢望能做一辈子,是时候该醒了。”
  
  五点的太阳收了炙热,泛白的日光照在她身上竟显得有些清冷。
  门边一抹黑影,不知已站了多长时间。 
  蝉声已息,叶子打着旋儿从树上落下,不知何时铺起一地荒凉。夏天确是已经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红袖·下

  
  “祝天长地久百年好。。。”一撇一捺后,合字却堪堪落不下来,笔滞在空中,墨似要滴入纸面晕开斑斑痕迹。
  “唉。。。”长叹一声,拾起一旁剪刀挑了半截灯芯,烛光明灿灿地摇动,亮了大半个屋。
  红袖三日后成亲,因为是妾,加之出身不好,何家婚宴办得极其低调,亲朋好友请了小部分,连自己和愣头青也是红袖执意要叫来,男人迟疑了半天才依了她的。
  夜风袭过,吹得窗外思君的调子缓缓流了进来。
  脑袋胀痛,也无心再继续写下去,姜醴蹩起眉尖轻揉太阳穴,起了身向清泉乐音拾步走去。
  树下的人抬头看他,眼里似水依依。
  取出一瓶清风醉,斟了两小杯,临到中秋天上的月儿又圆又亮,姜醴仰首将琼浆一饮而尽,仿佛盈盈月色也一并入了喉。
  清风醉入口绵长细腻,初尝带苦,饮后却泛上清甜,回味经久不息。 
  男人吹着小调,高昂处入九天玄女探花起舞,低鸣处如落魄舞姬哀哀幽泣,沉洹今日不知去了哪里,偌大的庭院中,只剩对酌的两人和缠绵不息的旋律,一只野猫路经屋顶,踏起细碎的脚步声。
  “这样。。。她会开心吗。。。”许久,姜醴幽幽地叹。
  “无谓开心与否,这是她选择的路。”停了曲子,沈执看向他。 
  “我原来很羡慕,”顿了顿,掀开一个苦笑,摇碎了杯中月影,“羡慕红袖仗义大方敢爱敢恨,羡慕她就算是花娘也不以为然。我原本以为,她会有坦坦荡荡的未来,会有一段不甘于平凡轰烈的爱情,可是。。。”狠灌一口酒,入肠化作绵绵的惆怅。
  “就连她这种人最终还是向生活低了头。”
  姜醴目光飘忽落向远方,“为什么她临到最后才告诉我,明明是近在咫尺的朋友,为什么我却对她一无所知。”
  不知道,不知道这个女人苦的时候是怎样无助地在夜里哭,不知道她在现实和虚妄中到底是如何挣扎,不知道她下定决心嫁给何魏朴的时候究竟带有怎样的表情。
  一曲难奏,谁使弦断。
  用力地握紧瓷杯,恨不得将它捏碎,“只在人前才能笑得不知天高地厚,一副为所欲为的模样。”破裂的月影中映出姜醴有些酸涩的笑容,“你看啊小执,这个女人是有多虚伪。” 
  沈执没有说话,扶起杯盏喝了一口。檐上的灯笼吊在那里,昏黄的光仿佛马上就要被这无边的暗夜吞噬,纤弱地随着凉风落寞地摇。
  姜醴撑着头轻晃着酒杯,似是有了醉意,回忆轻轻柔柔地涌上来,他挑起嘴角微微笑。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她拿一把破扫帚架我脖子上凶巴巴地看着我,像个悍妇一样,就像我拿了银子就会诛她九族;还有上次,她喝醉了酒跟我说起了柳笙,我从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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