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牵by夜笼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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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牵by夜笼纱-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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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允之狠狠地抹了把眼泪道:“你们都以为他是苟且偷生之人,他不是。他……他是牵挂的人太多了,放不下。什么都替人家想,就不曾替自己想过。这一回,他……他怕是真过不去了。”说罢,伏在桌上呜咽不已。杭士杰怔了怔,轻轻抚着他的头道:“我晓得,你……你心里一直对他放不下。思成啊,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吧。”魏允之哭了会儿,才稍稍止住。

    杭士杰捧了热茶到他手里,劝他吃了一口。魏允之忽然想起什么道:“我想先买块地预备着,哪怕是冲一冲也好。此事断断不能让小雍知道了。他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又跟修儒这般亲厚,他会受不了的。”杭士杰颔首道:“这还用你来吩咐吗?交给我去办,你只管放心好了。”魏允之摇了摇头,拉他在身边坐下道:“你如今身子大不如前了,自己也该善加保重才是。”杭士杰默默的望了他一会儿道:“只要你不嫌我烦,我便一直守着你,守着这个家。”魏允之听得一愣。忽然想到十几年后,自己也将面临着生离死别这一幕,止不住的一阵心痛,起身将杭士杰搂入怀中久久无语。

    自众人都搬入魏府后,但凡云修儒精神略好些,雅竹便会在夏桑植的搀扶下,过来陪他说会儿话。雍小君更是常常带了儿子魏万方,前来看望。廉松风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那人虽面带笑容,而眼底,却有着不为人察觉的一丝凄凉。尤其只云娃在时,他会将那孩子紧紧的搂入怀中,微微的眯着眼,一遍一遍的抚摩着她的青丝。那般的眷恋,那般的不舍。仿佛下一刻,他便要离去,永永远远的离去。

    现在的云修儒,对廉松风是从未有过的百依百顺。只要一见他皱眉,云修儒便会像做错事的孩子,赔着万分小心的讨好他。吃饭吃药早就不用人劝了。哪怕是再没胃口,只要能让廉松风高兴,他便会强行的往下咽。记得那次,只多给他喂了小半碗的饭,廉松风有什么事出去了片刻。回来时,在屋外便听见里头动静不对。赶进去一看,云修儒正伏在床边,连药带饭的全呕了出来。一面喘着气,对云娃与魏清尊再三叮嘱,不许让他知道。廉松风当下心疼的上前将他抱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云修儒不防他进来,到吓了一跳。尴尬的不知该如何去圆这个谎?只是冲他一阵的傻笑。

    无人之时,廉松风常常将云修儒抱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儿。云修儒几乎是不错眼珠儿的望着他,曾经的一池春水,如今已失去了几多神采,而廉松风依然能读懂,那里面对自己深深的依恋,浓浓的爱意。

    一直粘着廉松风的云燕亭,不知何故,竟要自己回房安歇。拉着他细细一问,云燕亭道:“清樽说,我已经长大了,是个……”眨着眼睛想了想,继续道:“已经是个老爷们儿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般缠着伯伯。人家会笑的。”说罢,又用手比了比二人的身高道:“我比你矮不了多少,日后我来照顾伯伯与父亲吧?我还会照顾小弟弟,还有妹妹。”云修儒招手让他过去,云燕亭颠颠儿的跑到床边坐下,一头滚在他怀了。云修儒倒真拿他当孩子,轻轻吻着他的额头慢慢问他道:“‘弟弟’是谁呀?”云燕亭嘻嘻笑道:“就是万方嘛。”又吸了吸鼻子道:“他老缠着我,非要跟我玩儿。我同清尊都是大人,老带个孩子玩儿……唉,谁叫我比他大了。”云修儒笑对廉松风道:“请遵倒是个好孩子呢。”廉松风望着他欲言又止。

    魏清尊对云娃的感情,是个瞎子都看出来了,何况是长着一双大眼的魏允之。若要在先时,他多少有些不乐意。倒不为别的,自从这个亲儿子认祖归宗后,他在家中的地位便急剧下降。拿他的话来讲,这个小畜生,十句倒有九句都在跟他抬杠。若是再来怎么一位当家少奶奶……往后自己的日子,只能是水深火热,再无别的指望了。可如今,云修儒命不长久,就想着看女儿有个归宿。看他对自己儿子颇为喜爱,若是让云娃嫁过来,两家又是老交情,他一定会放心的。于是,在杭士杰来探他的口风时,他便应允了。

    云娃正觉得,魏清尊近来看自己的眼神,越发的暧昧,打算着要好好的告诫他一番,便被父亲叫过去单独谈话。

    云修儒这两日精神好了许多,能自己坐起来了。自云娃一进屋,那目光便粘在她身上流连不去。想着她幼时,含着自己的rushou撒娇的样子,恍若便是在昨日。转瞬间,竟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女郎。

    云娃被他看的红了脸,偎在他怀里轻轻叫了声爹爹。云修儒捧了她的脸,像是看不够。许久方将她揽入怀中,缓缓的拍着她的肩道:“都是大姑娘了。”云娃仰头望着他道:“爹爹怎么了?”云修儒含笑道:“为父的与你商量件事。”云娃嗯了一声道:“爹爹请讲。”云修儒道:“清尊他是个好孩子呢。连你大哥哥也说他不错,你们又是打小儿在一起的……你魏伯伯家也是知根知底的,又与我们家交情颇深,为父很放心呢。好孩子,你觉得了?”

    云娃怔怔的望着他,眸中微微的起了一层水雾,一滴泪珠缓缓的流到了腮边。云修儒有些发慌,忙道:“这是怎么了?愿意不愿意的,你只管说出来,好好的流什么眼泪啊?”云娃将脸埋在他怀里,香肩微耸,凄凄的道:“爹爹不要我了吗?做什么要把我推给不相干的人?”云修儒抚着她的背,柔声劝道:“世上的女儿,哪有一辈子呆在娘家,不嫁人的?我的儿,眼看着你便十七岁了,正是大好的年华。莫非要等到韶华已逝才嫁人吗?”云娃满面泪水的道:“让我多陪陪你吧?”云修儒拿了衣袖与她拭着眼泪道:“为父的就想看着你早日成亲,我也好……”方说到此处,便猛的一下顿住了,眼神也逐渐暗淡下去。云娃陡然间觉得,有人拿刀在自己心上狠狠的划过。那是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痛,激得她浑身一颤。云修儒见她脸色,突然之间变得惨白,忙忙的搂住她道:“云娃,你,你若实在不愿意,我不逼你就是。”云娃伸手回抱着他道:“容我想想可好?”云修儒摇头道:“好孩子,我说了,不再勉强你了,只当我什么都没说过。”云娃几乎将身子,全都缩进他的怀抱,再不开口。

    魏清尊这两日,便如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坐卧不宁。日日往永昼院请安,直等到开饭了也不见云娃出来。垂头丧气的告辞出去,不到一个时辰,便又见他颠颠儿的赶过来。云,廉二人见他一副神不守舍,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倒着实有些心疼起来。正打算将话与他挑明,云燕亭领着魏万方跑进来叫道:“妹妹唤你出去说话呢。”魏清尊猛地一下立起身吼道:“在哪儿?”云燕亭不防,吓了一跳道:“就在我们常玩儿的亭子……”魏清尊不等他说完,早跑得没影儿了。

    这一下,该云修儒与廉松风坐立不安了。直等到掌灯时分,才见魏清尊一路狂奔进院来。一把将立在院内的廉松风拦腰抱起,连转数圈儿欢叫道:“她答应了,她答应了!哈哈……”廉松风被他转得头晕,连连叫他住手。云燕亭打屋子里抢出来,使劲儿的推着魏清尊道:“你做什么欺负我伯伯?快放开!”家人们也上前相劝。魏清尊总算平静下来,放开廉松风,勾了云燕亭的脖子道:“以后,你便是我正经八百的大舅兄了。”云燕亭愣愣的望着他道:“我是你哥哥,什么‘大九兄’?你糊涂了吗?我妹妹了?”魏清尊狠狠的喘了两口气道:“在雅哥哥那儿了。”一面说一面往屋里跑。廉松风急的,在后面一路追赶叫道:“清尊莫要乱来,你云叔叔可受不住呢!”

    不等云修儒明白过来,魏清尊已跪在床前,恭恭敬敬地向他叩了三个头。爬起身,抓了他的手道:“岳父,云娃答应嫁给我了,她真的答应了!”见廉松风进来,又转身向他跪下,行起了大礼。廉松风见他欣喜若狂,自己也替他高兴,含笑将他扶起道:“还不快将此事,禀明你的父亲知道?”魏清尊连连答应着,忙不迭的往外跑。

    谁知才跑出去,又转回来道:“云妹妹害羞呢,这会子在哥哥那儿,等我一走她便回来。”说罢,往外便跑。只听得稀里哗啦一阵乱响,院子里一众家人丫鬟,皆大笑起来。廉松风赶出去看时,魏清尊与取食回来的几个小厮撞作一团,杯碗盘盏散落一地。魏清尊难得臊的满面通红,一溜烟儿的去了。廉松风笑着摇摇头,转身进到屋内,挨着云修儒坐下道:“竟欢喜得这般,真是好有出息呢。”方说完,忽然间想起当年,云修儒答应与自己结拜后,连着数日心情激荡的睡不着觉。白天仍旧是精神抖擞的操练士卒。想到这儿,多少也能理解魏清尊此时的心情了。是啊,能与心仪之人携手百年,是件多么美好的事。云修儒含笑张了张嘴,忽然脸色大变,猛地按住胸口哼了一声,呕出口血来,倒在床上不省人事。廉松风大叫了声守真,赶紧将他扶来躺好。一面与他掐着人中,一面唤人去请郎中进来。

    魏府内立时便乱起来,几路人马全赶到了永昼院。雅竹催了云娃先回去,自己挺着六个多月的身孕,在夏桑植与周氏的搀扶下也赶了过来。

    上一回来的那位张先生,被人用轿子火速的抬进魏府。

    他晓得云修儒的病情,问了问情况,立时伸手在他左胸上,有节奏的按压起来。众人不解他这是何意?大约半盏茶的工夫,云修儒脸色逐渐好起来,从喉间微微的吐出一口气,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张先生拿出银针与他扎上道:“且莫乱动,先歇会吧。”云修儒心里明白,只怕是方才犯病了。

    张先生向廉松风使了个眼色,二人径往外间屋来。魏允之与杭士杰也跟了出来。张先生道:“这位爷的病好发于晚间,你们千万要当心了。今日他遇到什么事吗?”廉松风道:“小女即将出阁,我看他欢喜非常,不想竟晕倒了。”张先生点头道:“此病最忌大喜大悲,便是再大的喜事,也要刻意控制情绪。否则再……那便委实不好办了。”魏允之让廉松风先进去,张先生这才向他摇摇头道:“他如今是百病丛生,我恐他撑不了多久,你们也该准备准备了。”魏允之虽然早就知道,听了此话还是往后退了一步,杭士杰将他紧紧的扶住道:“先生还是把药方开了吧,以免他们……”说道这里,声音不由得发起抖来。张先生点了点头,拿了云修儒以前的方子,加加减减的重新写了一张。

    转眼便是大年。府中虽张灯结彩,却不敢燃放爆竹,只怕惊扰了病人。

    这些日子以来,魏清尊与云娃,廉松风三人轮流守在病床前。云娃实在看不下去了,几次偷偷的点了他的睡穴,强迫他能休息片刻。廉松风岂有不知的,他近乎于哀求的对云娃道:“让我多陪陪他吧?”云娃无奈之下只得随他。这两日云修儒似乎略好些,趁着廉松风到其他屋子休息,命家人将魏允之与雅竹请了过来。云娃同魏清尊被撵了出去。

    魏允之见他半靠在床头,头上的青丝一毫不乱,不由的皱眉道:“你身上还没好了,尽折腾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外客,快躺下吧。”云修儒尽量让气息平稳,嘴角儿噙着一丝笑缓缓的道:“蓬头垢面的着实不成个样子,躺了怎么久,也该起来坐会儿了。魏兄,你先请坐,我同清心说几句话后,再来麻烦你。”魏允之依言坐在一旁。

    雅竹本要在床旁落坐,不料,云修儒却叫住夏桑植,让他把椅子往后放。因怕他们误会,解释道:“你有孕在身,这个地方本不该让你来的。我乃久病之人,离得太近只怕对孩子不好。”雅竹是何等坚强之人,如今见一回云修儒便伤心一回。此刻听他这番话,不觉又心酸起来,问道:“叔叔唤我前来,有什么吩咐吗?”云修儒才要说话,猛的咳了几声,忙拿了手帕捂住嘴侧过身去。夏桑植赶紧上前与他拍着背,魏允之倒了热水端过来,喂了他几口。眼角余光扫到他手中,紧攥着的帕子。毫不费力地掰开一看,那素白上一摊鲜红的血,刺得魏允之眼前一片模糊。云修儒推了推他道:“先别管这个。”一面说,一面将那帕子压在枕下。

    魏允之索性便坐在了床沿儿上,听云修儒对雅竹道:“泊然曾对我言道,他身在局外看得明白,这世上多一人真心疼爱云娃未尝不好。当初我并不曾体会到,如今才晓得,此话委实不错。有你在她身边,我再放心不过了,难得你们有这个缘份。”雅竹听他之意,分明是在交代遗言,忙起身来在床前道:“叔叔这是说的什么话?莫非叔叔还记着以前之事吗?”云修儒摇了摇头,握了他的手道:“是你从小将她养大,与她既是兄妹,更像父女。我这将死之人,说的都是真心话。往后你便替我多疼疼她,多替她操操心吧。”雅竹含泪劝道:“叔叔不是比前些时好多了吗?可见这药还是管用的,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身子需要慢慢调养才能恢复,叔叔怎么就想不开了?还说出这样的话来。”一面说,一面接过夏桑植递来的手帕,拭干眼泪道:“看起来,叔叔果真对从前之事耿耿于怀。若今生,你们父女不曾见面也就罢了。既见着了,她对你哪里还放得下?你们分别十余载,好容易团聚了,怎么?叔叔便真狠得下心肠,又要弃她而去吗?”云修儒捂着嘴咳了会儿道:“我自己的病自己明白,怕是挨不了几日了。我并不怕死,只是……放不下他们。清心啊,你只当是让我心安,便答应了吧?”雅竹反握着他的手道:“便是叔叔不说,我也会疼她的。可叔叔与我毕竟不同啊,你不见她这些日子以来,时时守在你身边。她,她心里怕呀。叔叔听我一句劝,好生将息身子,有你在,便是她的福气呢。”

    云修儒望着他拱手道:“多谢,多谢了!”忽然,目光落在他隆起的小腹上,微微向前伸了伸手,又觉不妥,半路折了回来。雅竹牵了他的手按在那上面,云修儒慈爱的轻抚着道:“他们可长得真快呀。但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几时临盆啊?”夏桑植在一旁道:“大概在十月吧。”云修儒也曾听云娃说起过,他们之间的事。对夏桑植的那份痴情,十分的赞赏,含笑道:“看着你们这般的恩爱,我心里便欢喜。愿你们牵手一生,白头偕老。”雅竹忙道:“叔叔与他们取个名字吧?”云修儒摇头道:“使不得,我岂可越俎代庖?要取也该由桑植来取,或是你来取。”说罢,眼神黯淡下来,勉强扯着嘴角儿笑道:“我……我怕是等不到,他们出生的那一日了。”又对夏桑植道:“这里味儿不好,他也劳累了半日,你们便回去吧,我身上再好些就过去看你。”雅竹又劝了他几句,这才让夏桑植扶了出去。

    魏允之见他说了这半日的话,忙喂了他几口热水,让他躺下歇会儿。云修儒闭上眼,微微的喘了几口气道:“不妨事的,等我把话说完了在歇息不迟。”魏允之感到,他每句话皆透着诀别之意,不由得心下一片凄惶。鬼使神差的抓了他的手,虽然肌肤依旧细滑,却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包着几根枯骨。

    此时,屋里屋外十分的安静。云修儒并没有抽回手,面上也未见恼意,他只是默默地望着魏允之,良久方道:“魏兄虽身处高位,却从不曾恃强凌弱,以权势压人。更不会为一己之私欲,而夺人所爱,魏兄实乃君子也。泊然能有此挚友,实在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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