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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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事-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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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车室里人很多,散发着熏人的汗味。李明来到列车时刻表前,找到了回家的车次,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走出候车室。外面停着几辆人力三轮车,几个打扮入时的姑娘举着牌子,招呼人住店。不远处的歌舞餐厅灯光闪烁,传出令人伤感的歌声,两个醉鬼在一家小卖部前大喊大叫,比赛似的吹牛。李明买了一串雪糕,站在一边吃着,无目的的向四周观看。发现在十几米外,卖熟食的薄铁硼后面有一片白,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那片白忽然动了,探出一张脂气熏人的白脸。这是一位姑娘,虽然这里光线昏暗,但李明仍然看出她很年轻,不会超过二十岁。“你想开一下吗?” 姑娘声音平静柔和,李明茫然着。“你想开一下吗?”姑娘说着,把手伸向自己的下身,李明忽然明白了,转身快步走去,后面传来嘻嘻的笑声。

  走出很远,李明的心才静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加快了脚步。回到工地,这一晚的经历在意识中开始变得淡薄了。绕过沙堆,走过搅拌机,看见坚实巨大的楼体,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变得坚实而沉重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睡眠
睡眠

  
  秋禾夜半醒来,坐在木板搭就的铺位上,感到一种不为认知的欣喜。他悄无声息的从板床上下来,蹑手蹑脚的走出去,来到走廊上。停下,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整个楼寂静无声,死了似的。他拐进旁边的房间,屋里黑漆漆,没有上窗子的窗口透进一方微明的光,使它的附近泛着亮色,使它的周围及角落更加黑暗。仿佛隐藏着什么。秋禾静静地站着,然后慢慢的在房间里走,没有什么,他什么也没有碰到。他记得两天前这里曾住着两个瓦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搬走。他走出这个房间,穿过过道,进了另一个房间,来到窗前。下面是明亮的大街,路灯一盏接着一盏,一辆红色轿车从静悄悄的大街上驶过,便再无第二辆出现。这时,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对男女,走了一段路,又钻进大街旁的一簇树下,再没有出来。秋禾从窗口离开,像影子一样走遍了所有房间,当他从走廊另一端最后一个房间走出来时,发现整个楼层就只有他一个人。这次,他感到了真正的恐怖,他一个人身处整个楼层自己却不知道。他呆呆站立,全身发抖,洞开的窗口透进无声的冷,冷在整个楼层弥漫,渗透,无处不在,冷甚至超过了他此时感到的恐惧。秋禾迈动双腿,走到楼梯口,顺着楼梯往下走,台阶一步步下降着,像带着吸力牵引着他。下面的楼层暖和了些。走廊两边的房门紧闭,里面是他所不了解的另一世界。白天,他看见里面进出着表情沉静淡漠的人们。在走廊尽头,他发现走廊拐向了另一边。秋禾顺着走廊往前走,犹如走在某种隐秘之中。一股陌生的气味吸进鼻孔,一种异样的气氛在走廊里弥漫。秋禾已不再感到怕,刚醒来时那种不为人知的欣喜又充溢在他的心中。走廊在另一端终止,一扇门挡在面前,秋禾推了一下,门竟开了。秋禾走进去,里面乱七八糟的堆放着方桌大小的图纸,碰一下,便发出一种很脆、很薄、很响的声音。秋禾停下脚步,细细打量整个房间。他的眼睛由于长时间的黑暗适应,已大致能分辨房间内的物件,他发现屋内除了图纸,靠墙还有一张方桌,方桌上仍然堆放着图纸。一只老鼠从脚下窜过,迅速钻进图纸堆。不一会儿,便在角落里发出喳喳的咀嚼声。秋禾屏息听着,不知不觉困倦起来,便小心的在靠墙的一摞放得整齐一些的图纸上躺下来,头枕着双手,觉得又暖和又舒适,睡意一下子涌来。他发现自己这样楼上楼下的游荡,就是为了寻找一个睡觉的处所,他记起了自己是如何醒来的,感到了此时加倍的温暖和舒适。想到了自家的火炕和母亲往灶膛里填柴的身影。
夜半电话声响起
夜半电话声响起

  
  半夜电话响起来,以为是骚扰电话,一看显示,是一个熟人。他在电话另一端,可怜巴巴的求我给他一个兄弟打电话,说自己吐了很多的血,可能活不几天了。我问他给兄弟打过电话了吗。他说打过,他那边挂断了。我拿起电话给他兄弟打,打了几次都没人接,就给他回话,说没打过去。他说那你给跑一趟吧!你叫,他肯定能来的,我活不了几天了。我放下电话。外面正下着雨,虽然我离他兄弟家不过几百米,可这深更半夜顶雨去敲人家的门,毕竟是件很不妥的事。我翻开电话本,还真找到了他兄弟的手机号,如果还像电话一样打不通,我就没有办法了。挂过去还真通了。接电话的是他弟媳,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那种懒洋洋的样子。说这些天他就这样。不分时间老往亲戚家打电话,让去看他,弄得亲戚们很头痛,只好把电话线拔掉。我知道他兄弟是不能看他了,也就没再说什么。外面的雨还在不停的下着,我躺下来,无法入眠。我和他并不是很熟的人,一个月前,他被查出患了肺癌,没想到发展得这么快。一想到他那可怜巴巴无助的声音,我就有一种难言的感觉。我知他是怕死的,但没想到会这样怕死,不知道他在等兄弟迟迟不去,会有一种怎样的心境和感觉,外面还下着雨,风刮起来。

  在我刚刚要睡去时,电话又响了。我知是他,起来接,说我已经告诉了,是你弟媳接的。他在那边问我兄弟能不能过来看他。我做了不置可否的回答。放下电话,我怕他再把电话打过来,也如法炮制,把电话线拔掉了。被惊醒了两次,我是再也无法睡了。但我并不十分恼他,我能体验到他的恐惧,他的孤独,他的绝望。面对死亡,他放弃了最后的抵抗,把自己完全交给了暴戾的命运。他像婴儿一样无助,像弃儿一样可怜,他自己救不了自己,也无法企望外援的救助,在这更雨交加的深夜,只有自己独自面对巨大无边的孤独和恐惧,捱过难以忍受又不得不忍受的每一瞬间。

  记得十年前,他还是一个厉害角色,身强力壮,行事果断,言语间流露着令人生畏的攻击力。可如今却判若两人。从他那柔弱脆弱的语调中,我看到了一颗受难的灵魂。或许,每个人的灵魂都如此脆弱和柔弱,只是我们的尊严还没有放弃最后的权利。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夜已很深了。
之一
1

  
  陈贵生牵着牛走向村里的黄牛改良站时,并没有想到明天自己会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他迈着惯常的匆促的脚步,走在路上,同一路碰到的人打着招呼。牛是昨天发情的,早上来了一次,兽医兼改良员李文军说还没到时候,让他傍晚来。陈贵生下午同老婆割完韭菜,就牵牛赶来了。李文军正给村民赵四喜的牛打吊针,扎了几次都没扎中血管,有些急。牛被禁锢在两道铁栏杆之间,头吊拴在一根铁柱上,极不舒服的样子。赵四喜在一旁生怕李文军越急越扎不中,安慰说:“不用急,慢慢扎。”陈贵生把牛拴在道旁一根水泥柱桩上,走到跟前来,看着李文军忙活。李文军没有看他,说:“等一会儿,我把他这整完再给你整。”陈贵生说不急。李文军终于把针扎进了牛脖子的血管,血逆着吊管回涌了一下,马上又流了回去。“再举高点,流得快。”赵四喜尽力把拿着吊瓶的胳膊往上伸。瓶里的药液冒着泡,开始迅速的下降。李文军倒出手来,走到离陈贵生的牛几步远的地方,看了看,说:“这回差不多了,不到时候打了也没用,白费Jing液。”这时,有个半大孩子来买药,李文军回屋取药,又转身冲外面喊:“打没了,就拔出来。”赵四喜应了一声,冲陈贵生点点头。陈贵生搭讪着:“牛啥病啊?”赵四喜换了一下举吊瓶的胳膊,说“高烧。好几天了,吃不进啥。”  “原来是高烧,打两个吊瓶就好了。牲畜这东西皮拉,不比人。要是打预防针就更没事了,口蹄疫啥的都不得。” 赵四喜说:“打预防针也不一定好使,畜牧站的人不好好给打。照理说,一头牛就该换一个针头,他们倒好,一个针头打遍全村子,要是不折的话,全乡都得用着一个,那还不传染。有的牛不打还好,一打反倒给打死了。”李文军从屋里出来接着说:“你们那是不懂科学,这还是牛本身就有病,打了预防针,加快了发作,就是不打针,早晚也得死,要是打针就死牛,咋就死你这一个,还是牛本身的病,这说明预防针还是有效的,打上就有反应。”赵四喜揶揄地说:“真有反应,反应大了,反应死了。”几个人都笑了。李文军抬头看了一眼赵四喜手上举的吊瓶,走过去,看着里面的药液流尽,把针头拔出来,说:“明天早上再来一个。”赵四喜把缰绳从柱子上解下来,牵出了栏杆,走了几步,回头对李文军说:“钱到明天一起算吧,反正还得打。”李文军一摆手,说:“行,一堆算。”转头对陈贵生说:“把牛牵进来。”陈贵生牵着牛往栏杆里进,牛摆着头不往前走。李文军进屋拿出一杆用角带做的牛鞭,从后面赶,嘴里吆喝着。牛打一鞭,走一下,不打,便停下不动。陈贵生骂着:“这死玩意儿,不愿进。”一边用力在前面牵,终于把牛弄进了栏杆里,拴上了。

  李文军回屋把鞭子放在角落里,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拿着开口器,又出了屋,来到牛屁股后面,把开口器插进牛的尿道,打开手电筒,猫腰趴在开口器后面,边照边仔细观察,看了一阵,拔出开口器,直起腰,舒了一口气,说:“还不行,还是没到时候,明天早上来。”陈贵生担心说:“能不能过时呵?要是过时了,这期就过去了。”李文军说:“不能,过不过时我比你清楚,明天早六点到这儿。” 陈贵生边解牛缰绳边说:“明天我要卖韭菜,可能要晚来一会儿。”李文军说:“行,我等你。”

  陈贵生牵着牛往回走,心里有点对李文军不放心。要是错过了这期,再打还得等半个月。但人家说不过时,那就是不过时,他也不好硬让人家打上一管。走过屯子,有人问他韭菜现在啥价,他告诉了,继续往前走,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幸亏手里牵着牛缰绳,心里怦怦直跳,越跳越急,不肯停下来,跳得他直发慌。迎面碰见有人出来抱柴禾,和他打招呼,他勉强应答着。回到家才平息下来。他便不再想这事。把装韭菜的筐和绳子弄停当,又检查了一下自行车,进到屋子,老婆秀莲把饭端上来。说:“姚二来找你帮工,明天打地梁,你能去吗?”陈贵生说:“那有时间哪,自己家里的活还干不过来纳,你是咋说的?”秀莲说:“我说没工夫,卖完韭菜回来还得种地。他们也是的,偏这时候打地梁。”外面天黑下来,在秀莲拣桌子时,陈贵生忽然觉得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可又想不起来了。拣完桌子,秀莲说:“今天别看电视了,明天早点起来。”陈贵生说:“我看完这集再睡。”可秀莲已经把电视关了。
之二
打开灯,已近一点。陈贵生坐起来,开始穿衣,秀莲也跟着起来。外面还是繁星满天,有些凉,陈贵生拿钥匙开了仓房的门,里面黑漆漆的,一只老鼠在角落里窜过,跟在后面的秀莲划火柴点上了蜡烛,屋里溢满了昏黄的光晕。两个人默不做声的从水池里拿捆好的韭菜往筐里装,只偶尔说上一两句话。外面牛又闹腾起来,弄出很大的响动。陈贵生说:“要是我会来的晚,你就找寿文去,李文军告诉早上六点去,昨天他说没到时候。”秀莲说:“还是你回来吧,什么事都找孩子,不就是晚去一会儿吗。”陈贵生说:“去晚了,李文军不能在家等,他天天出去遛达,玩麻将,上那儿找他去。” 秀莲甩着菜根上的水,说:“你到了那儿也别扳价,就是不打管儿,也该早点回来。”  

  装好了筐,两个人抬到外面,秀莲把着车子,陈贵生把两只筐分别挂在车子的后架上,又用绳子绑好。从秀莲手里接过车子,推着向院外走,秀莲走在前面去开大门。村子里很静,沉睡在梦乡中。秀莲开大门时,发出哐啷的响声,在夜里声音很大。陈贵生骑上车向前走时,听见身后秀莲又哐啷一声,把大门关上了。他的心动了动,但没有多想,继续向前骑着车子。黑暗中只能隐约看见道路,经过村里的木厂时,有人从院里用手电向这边照了照,而后传来几声做作的咳嗽。陈贵生觉得今天这咳嗽声很温暖,很有人情味,让他心里生出几分莫名的感动。但他马上又把心思转移到眼前,他得十分小心注意下面的路,虽然这条路他十分熟悉,但毕竟不同于白天,而且还驮着一百六七十斤重的东西。他听见前面有说话声,不太远的样子,他知道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可能也是卖菜人。陈贵生加快了脚下的动作,可说话声又听不见了。他又用力骑了一阵,可还是没有赶上前面的人,他怀疑刚才自己听到的说话声是一种错觉。可仔细回想,他确是听到了,听到了有人说话,却看不见人,陈贵生的心里有些发毛,用力的蹬车,身上头上都出了汗。他走过无数夜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胆怯过。就在他恐惧得想要停下来,不再往前走的时候,他看见了前面两个骑车人模糊的身影,他提着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产生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对人的亲切感和亲近感。那两个骑车人也仿佛受到了他心灵的感染,在他骑车超过他们时,一个人友好和他打了声招呼。

  上了公路,陈贵生发现前面一堆人模糊的身影,有几只手电筒晃动。到了前面,果然是个收菜的车,围了一圈人,收菜人拿着手电照着放在地上的菜筐,翻检着,和卖菜人讨价还价。陈贵升挤到跟前,询问着,收菜人显然听到了,但没理他。陈贵生只好转身出来。旁边一个把着车子的女人同他打招呼,陈贵生认出是同村的张玉江媳妇,她跟在陈贵生后面骑上车,解释说:“我和江海媳妇一起来的,我的菜没卖了,不敢自己往前走,正好碰见你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前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张玉江咋没来纳?”张玉江媳妇往前蹬了蹬车子,离陈贵生近了些,说:“他和江海干活去了,都去五六天了。”陈贵生问:“能挣不少吧?”张玉江媳妇说:“他是力工,也挣不了多少钱的,人家江海挣得多。”陈贵生说:“人家是瓦匠,比不了的。你卖的什么菜?”  张玉江媳妇问:“菠菜,我还一次没卖过哪,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陈贵生说:“也没准,前天菠菜三毛一捆,昨天就两毛了。今天也不一定,我想咋的也掉不下两毛。”前面已到了孙家店,公路两旁的房子把路遮得更黑更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他们小心翼翼的骑着,转过一个弯,屯子过去了,才亮了些。不远处,糊精厂门前的射灯光很明亮的散射到几十米的范围。一个骑脚踏车的收菜人在门口张望着,看见他们过来,老远打着招呼:“什么菜,停下来看看。”两个人拐到糊精厂门口,下了车,收菜人走过来,问:“什么菜?”走在前面的陈贵生说:“韭菜和菠菜。” 收菜人到了跟前,低头翻看着韭菜,问:“多少钱哪?”陈贵生说:“五毛一捆。”收菜人说:“三毛吧,三毛我就要。”陈贵生说:“昨天我还开四毛五哪,太少了。”收菜人说:“我知道,昨天你开的时候我在跟前,你不是开给大孙了吗,今天你算他三毛看他要不要。昨天他最后卖五毛两捆,都赔了。我一点都不少给呢,就三毛,你要卖就卸下来,不卖我也不耽误你,你总的让我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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