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程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瞒著所有人，他开始吃药了。药的确能延缓病情，但同时也有许多副作用，比如四肢会突然发麻，其实不是对每个人都有的，可能顾家程体质比较敏感，医生对此也无能为力。其实他隐隐希望罗枢会发现他的反常，可是当他疼痛的不行时，他发现罗枢并不像往常一样会醒来看自己了，他心里叫著，只要他醒来，问自己有没有事，就将一切都告诉他。可是没有，罗枢睡得像猪一样熟！顾家程在心理委屈地念骂著。
紧接著，在住在顾家程这一个星期以後，於芳芳找到顾家程的公司，自然是没发现有叫罗枢的这个职员了。她心里也有数，这更证明了她的猜测。她在午休时找到顾家程，两人去了商务楼对面的西餐厅，一场攻防战就此打开。
5）
餐厅里放著舒伯特舒缓的乐曲，而神经就在这样错落的高低音起伏中一点一点地收紧，顾家程没有来由的觉得有点疲倦，几乎想马上投降，然後逃离这样的窘境，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松了松领带，有一刀没一刀地切著法式牛排，透过葡萄酒瓶的反光观察对面於芳芳的动静。
“扑哧！”一声，於芳芳笑了出来，不是别有意味的笑，完全属於痴笑，虽然声音不大，肩膀却无可抑制地颤抖著，“呵呵，每次做错事或者紧张的时候，你就这样，不讲话，老老实实的，眼珠子却转啊转的，像小狗似的……”
顾家程也笑笑：“老妈不是来和我说这个的吧？”知母莫若子（= =）他心里当然有预感。
“你和罗枢，是恋人吧？”顾家母淡淡道，往嘴里塞了口沙拉，动作很随便，但美女做出来到底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啊……”虽然知道老妈不算是那种不开化的人，也知道按照老妈的阅历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更明白这种事情刚开始就不要隐瞒的好，可真的话到嘴边要承认起来，还是有一定的心理障碍，就好像在家里脱光衣服觉得没什麽，但在公共浴室就会觉得很尴尬一样。极致隐秘的东西，突然暴露出来，总有种难以启齿的阻塞感，顾家程含糊地“嗯”了一声，低头看著食物，已然没什麽胃口，只好把牛排当作发呆的目标了。
“是认真的那种吗？”其实於芳芳知道这句话问了也白问，她清楚儿子的个性，虽然有时候也会有点小叛逆，但总体是个感情认真的好孩子。顾家程从小就被教育──一定要对自己做的任何事情负责。这点原则在学业和事业包括人际交往过程中为顾家程赢得了许多信赖和好感，感情上也更是如此了，如果不是完全出自於真心，她相信顾家程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去爱一个男人，并且与其生活在一起。
自然是重重的点点头，顾家程继续发呆，听候老妈的发落。
“喜欢他什麽呢？恩……老妈也觉得他很帅很高大，想必事业有成，但我想，那还不足以吸引你吧？”潜移默化，循循善诱，於芳芳深谙真爱的力量，但是在情场上屡战屡胜的她也充分相信来自於自己的母爱的力量。温柔的诱导，以及对症下药，百炼钢也成绕指柔，她就不信完成不了目标。
又不能说自己的初夜就被那家夥无情地开掉了，顾家程不觉有点脸红，挠著头强笑道：“这个问题很复杂啊！那老妈你喜欢我老爸什麽？”吹个皮球踢给你！
好小子，扯到你老娘身上了，你们俩的感情能和我於你爸那麽多年下来比麽……心里腹诽著，於芳芳满脸温柔微笑地推回去：“你意思是罗枢对你，就像你老爸对我一样？”
“……”回忆起老爸对老妈惟命是从的样子，顾家程自觉没那麽好的命而忽略了侦结所在（某人的受质连自己老母都能看出来= =），顾母在他无语时已经开始发挥下去。
“真爱，感情，这些东西的确是人生中最宝贵的。像你老妈我，虽然不是很有钱，但从来不缺感情吧？”於芳芳用纸巾擦了擦嘴，“但是这些东西并不都是独一无二的，或者说都是独一无二。你懂我的意思麽？你还那麽年轻，有权利享受自己的生活，我不会来逼你，只是希望你能多给自己一些选择的余地。毕竟，我还是觉得，与众不同的东西好是好，却是难以持久的。”
顾家程继续卖乖点头，然後抬起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那老妈你不是坚决反对咯？”
於芳芳不置可否，心里就算不太舒服，也不能说得太绝决吧，不然和儿子闹僵反而适得其反，一切都得从长计议，“总之，你好好想想，就算现在想不通。以後遇到难以处理的事情了，也想想妈妈说的话，你是老妈我一手调……咳咳……一手带大的，老妈最了解你，也是最为你好的人，我老了又不要你养，唯独希望的，就是你能有自己的家，有个妻子，有个孩子，这才是真正的永久的幸福啊！相信你老爸也是那麽想的。你说，对不对？”
顾家程若有所思，想尽量说服老妈，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和老人家顶嘴，慢慢答道：“我真不想离开他，我们也可以永远在一起啊！还可以领养一个孩子……”
於芳芳继续保持慈爱的微笑摇著头，优雅地喝了一口果汁，“我没说要你马上离开他，或者作出什麽决定，我只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权衡一下。你也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能明白什麽路是平顺愉快的，什麽路是坎坷崎岖的。”
……
此次谈话没有什麽实质性的结果，於芳芳言传身教，顾家程虚心接受，但两人都没什麽明确表态。於芳芳却并不担心，这只是第一步，先动了军心，再要抓那七寸。而顾家程的七寸，无疑就是罗枢了，她还得找一次机会和这个孩子谈一谈。
6）
“把中心医院那个项目的预算拿给我看一下。”
宽敞的办公室里，手里的活就像永远也忙不完一样，疲倦感让罗枢觉得烦躁，吩咐秘书去拿文件後，边抵靠在手背上闭目养神。
“给！”长相甜美可人办事却雷厉风行的总秘许雅放上文件，还顺便带了块巧克力和咖啡，“最近公司生意好，罗老大也要注意身体啊！脸色很差呀！肯定没好好睡觉吧？”不知情的人肯定无法猜到许雅比罗枢还大了一岁，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她与罗枢合作多时，算是很好的朋友。
“……”罗枢看著资料，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令人头痛的事情，虽然嘴上不说什麽，但他知道因为那个……顾家程心情肯定不太好，万一一直这样下去，肯定会影响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最好去医院看一下吧……可是……这个好象有点……诶，今天晚上再试试吧……
回到家时，於芳芳已经烧了一桌子的菜，顾家程今天夜班，她整装待发，准备再次出击。罗枢并不知道顾母已经知道并找顾家程谈过他们两个的事情了。事实上，顾家程看罗枢每天忙的回到家倒头就睡，食欲也不好，所以一直没和他说起茬。综上，一个毫无准备，一个满腔城府，故，当於芳芳面带微笑地说出他们之间的关系时，罗枢惊讶之情溢於言表，多日疲惫之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一扫而光。
“呵呵呵，你别吃惊啊！程程没告诉你麽？我已经找他谈过了，我到底是他老妈啊！儿子这点事情总是瞒不住的，也没必要瞒，对不对？”於芳芳三言两语立马把儿子扯进同一战线。
顾家程什麽也没和自己说……心下一沈，罗枢看到满桌的饭菜更加没有胃口，但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深邃的眸子静静看著顾母，可以说，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那麽棘手的情况，虽然之前也想过总有那麽一天的，但却不料在如此被动的态势下，而知情者一点也没让自己有所准备，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油然而生。
“哈哈！别那麽紧张麽。程程很维护你们的关系呢！”对外人於芳芳自然不必像对儿子那麽温柔细心，但也得把握尺度，做到进退自如，“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说了吧！阿姨也那麽多年活过来了，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我不反对同性恋，但这也只是对外人而已。对自己儿子，阿姨自认为没那麽大的魄力。但是我也知道程程是真心的，所以这更令我苦恼，我也不好和他直说，你也知道，他脾气强起来也是很厉害的，阿姨老了，也不想和小的闹什麽矛盾。”
光线在罗枢的脸上打出坚毅的轮廓线，於芳芳语重心长道：“但是，这事这麽下去只会越陷越深。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一年多……”罗枢实话实说，他们认识三年，但正式确立关系，正式同居也不过是前年年底的事。
“也满久了。哎……我也有责任，前段时间玩得疯了，忘记关心儿子了。罗枢啊！你和我儿子都算是很出色的人，人生有很多种选择，你有没有想过选择最好的，最适合自己的呢？”
“阿姨，我真的喜欢……”
於芳芳摆手摇头：“我不怀疑你们的真心，但生活毕竟是生活，我们不是电视剧里面的那些人，真心也能有很多次很多种，不是麽？就像我这次来，你们还要编造谎言瞒著我，我知道你们想什麽，所以也不怪你们，但就因为这种不算正常的关系，你们未来务必还要撒许多这样的谎言去面对现实中的东西。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呢？你们付出的不会比人家少，但得到却永远不会像选择一个正常的家庭那样稳定和安逸。难道不是麽？你们甚至，连属於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拥有，领养或者代理妈妈什麽的，我都无法想象何必去做那麽异类的事情。”
“……”罗枢沈默了一会，道“不管怎麽说，我都不想离开顾家程，我相信他的选择也是如此的。”
於芳芳点点头：“那孩子确实也不愿意和你分开，我也不指望你能马上做决定。阿姨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希望你能再想想吧！多给两个人一点机会不是麽？也为程程想想吧！他爸死的早。我们家就他一个男孩子，传宗接代总是要面对的问题……”见罗枢神色一动，於芳芳浅笑道：“好了，阿姨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两个那麽要好，总要有段时间的，你再好好想想吧！”
罗枢只能点点头，传宗接代……一阵心悸的感觉揪住心口，就好像被人当面打了一拳一样，他自己是无所谓，有了新的家庭的母亲不会逼自己。但顾家程呢？没有孩子，到时候他会不会觉得愧对父母，会不会觉得後悔呢？罗枢不敢再想下去。而胸闷恶心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老妈！罗枢！我回来啦！”顾家程自己拿钥匙开了门，脱去西装，伸著懒腰，“啊呀！饿扁了！还有饭麽？”
“有啊！呵呵，罗枢回家也满晚了，还没开动呢！快来吃吧！要不要再热一下？”於芳芳起身道。
“不用不用！烫的反而难下口！”顾家程已经拿著筷子开始吃了起来，才注意到罗枢脸色不佳的坐在对面，菜一口也没动，“是不是又忙过头了？多少吃点吧！”反正老妈已经知道，干脆为罗枢夹了一大块红烧鸡腿。
罗枢看了眼晶亮亮的鸡腿，恶心的感觉排山倒海，再也忍不住，他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向厕所跑去。“砰！”的一声，将厕所门关上，“呕……呕──”吐的昏天黑地，中午吃的东西也被吐了出来，恶心的感觉却还没停止，一直到苦涩的胆汁也被呕了出来，才感觉舒服一点，罗枢脱力地坐在马桶盖上。
顾家程看到罗枢离开了饭桌，刚想追上去，却被於芳芳阻止了：“先吃饭吧！我刚才和他谈了谈，可能不太高兴吧。”
“老妈你和他说了什麽啊？”顾家程皱眉。
“我能说什麽啊！不就把和你说的和他说了一遍，表明我的立场麽。你们也不用瞒著我那麽辛苦了！我还能说什麽！浑小子！”
7）
洗完澡回到床上的时候，罗枢还在办公，顾家程不经意地皱了皱眉，似乎已经形成了默契，他们两个都鲜少把工作带到家里来，至少在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不会。罗枢抬眼看了看来者，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顾家程心里不太高兴，这明显是摆脸色给自己看啊，又不是我让我妈找你的……但还是陪上了人畜无害的笑脸，讨好地用香喷喷的身体去蹭蹭那“冰山男人”（当然，这个名字只出现在顾家程自己的心理活动中。）
“我妈和你说了什麽啊？生气了？不开心了？”顾家程眨巴著眼睛，看著罗枢一反常态地不为所动，知道每次不高兴了，这人便这样不说话，於是继续努力瓦解那层层冰山，“不管我老妈说什麽，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啊，是不是。”
“……”当初喜欢的便是这份少有的纯真以及孩子似的本性，可有时这种秉性也让顾家程总是无法确切地体会别人的心情。他只当是顾母所言让自己不悦，其实是气他什麽都不说，弄得自己措手不及，被动不已。罗枢没有答话，依旧看著电脑屏幕。
顾家程本就不是什麽好耐心的，平时罗枢也一直迁就著他，看到对方这样，不由得脸上也挂不住了：“别这样呀……就算我老妈说了有点过分的话，我们是小辈，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能指望每个人都接受的，让著点忍著点是应该的咯！”还是没有找到关键，虽然嘴上承让解释，但也知道自己老妈应该也不会说什麽太过的，不由得对依旧不发一言的人有气。
“你为什麽不告诉我……”
“什麽？”突然的询问让顾家程没反应过来。
“你为什麽不先前告诉我一声？”罗枢终於停下来，平静地说道。
不说还可以，说到这个就心里就更加憋屈：“告诉你？怎麽告诉你？什麽时候告诉你？你忙的要命，我不想让你烦心我有错吗？我已经向我妈表过态了，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所以没和你提。这也是错吗？”
“那麽大的事情是能放下不提的麽？我根本没有想过要突然去面对你母亲……”心里一反常态的烦躁，想到什麽就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说出来才发现话里隐含的意思是那麽的伤人，罗枢自己也是一愣。
“你没想过？我也没想过我们的关系会被发现！”顾家程真的火了，没有想过去面对麽？还是没有想过要长久的呆在一起？怒火烧到了喉间，他从小就是在父母的教育和保护下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虽然也有过叛逆，但真的踏上社会以後就真正体会到了父母的用心良苦，所以顾家程一直希望自己是一个孝顺的不让父母操心的孩子，在与罗枢相爱以前，他从来不曾想过会自己的爱情与父母所寄望的有那麽大的缺异。虽然还是忠於感情，顾母也没有疾言厉色，但他知道母亲肯定不会没有受到伤害，他心里也有愧疚。如今自己的愧疚与付出在一句“没想到”面前显得那麽无关紧要，他当然会愤怒。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明白自己失言，罗枢疲惫的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站起身子扶住对方那因为气愤而不断起伏的肩膀，“对不起，我……我可能是真的太忙了，所以才……”
“别碰我！”顾家程挥开罗枢的手，他只觉得自己受伤了，要从什麽地方弥补回来，便嘲讽道：“忙？是很忙啊！忙得兴致全无是麽！”
罗枢变了脸色，放下手，静静看著顾家程，没有尴尬或者恼怒，只是深深地看著，像是无言的申诉──因为这个，你还是很在意，你还是……嫌弃了麽？
顾家程被看得有点心慌，突而左肋下放传出一阵刺痛，仿佛是在提醒著什麽，不希望示弱，却疼得越来越厉害，顾家程在灼热的目光下转身去床头柜拿了药，没有喝水就直接吞下。他的余光注意到罗枢的神情软了一点。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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