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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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渝-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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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陵将铜钱收回手中,“无事,已经出了结果。”
  迟陌上前凑了凑,“那结果……”
  长陵摇头,却笑,“虽是憾事,也未必不是好事。我虽是点化你,可凡间三千年,你都不曾真的看清尘世。来天界修行一遭,再重回红尘,也是应该。”
  恒越忍不住一惊,“你在替迟陌卜卦?”
  成了仙就不在尘世内,掐指虽能知凡人生老病死,怎么也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如何。纵你如何精进修为,不过三界之内,芸芸众生。若是能得窥天机,这等能耐,恒越只见过止水一人。也曾问过那老头自己将来如来,无奈他只拿天机不可泄露来糊弄自己,除了喝酒再没正经事。这个长陵,真是深不可测。
  想着,又突然兴起了,“不如你也替我卜一卦如何?”
  长陵不由得推辞,“入不得殿下眼的术法罢了。”
  “准不准都好,权当一试。”恒越弯了唇思索起来,“问什么好呢?不如……上仙替我卜一卦姻缘可好?看我这一世,当与谁共结连理。”
  长陵垂眸,点了点头,信手将铜钱置入龟壳之中,手法倒没见奇特的。只是将铜钱依次倒出时,不禁微微变了脸色,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镇定下来。
  恒越笑盈盈的问说,“结果如何?”
  长陵静默不语,思索片刻方说一句,“求仁得仁,无怨无怼。”
  “那就是结果不错了?”
  “……大概。”
  恒越只当是玩乐也不在意,乐呵呵拉着长陵要听他说些凡间的趣事,迟陌匆匆告辞就要走。恒越忍不住摇着扇子笑,敖锦这兔子虽然是蠢,眼力见儿还不错。
  “虽说是在凡间时间长,要说有趣的事,怕是真没有。”
  恒越怎么都不信,“单单是戏文里唱的那些故事已数不胜数,你在凡间千年,肯定看尽了人世浮沉,朝代更迭,朋友也该是有的,怎么能没有趣事。”
  长陵坦言,“也不过是局外人罢了,我在凡间不曾入世,何谈朋友。”
  “不曾入世?”恒越恍然,“这么说,你这千年都是偏居一隅,不理凡俗?那在人间与在天界,又有什么区别?找个僻静处就是了。”
  长陵不说什么,只是笑着默认。
  “那也未免太无趣了。”恒越说着,拿折扇敲了敲手心,打定主意,“不如这样,你再跟我去凡间走一趟,只为玩乐,不说修行。”
  “这……”长陵犹疑,顿了顿,“怕是不妥。你我为仙,贸然在凡间里生活,只怕难免乱了普通人的命途。千年里,我也曾生过念头要大隐于市,但总见战事牵连无辜百姓,世事疮凉人心难度,无法不生恻隐之心——术法于你我只是信手捏来,于凡人,却可祸乱春秋。”
  更在意的,其实是两人相识时间真的甚短,论关系,远达不到结伴玩乐这一步。
  恒越不以为意,“说是命途,还能是想改便改了得的?你且就随我去呆上一段时间,要是有半点不趁你的意,我们即刻回来。”
  已经把话说得这个地步,长陵也是再不好拒绝了。两个人略略商量,选定了长陵早前曾经逗留过的一个小城,一是长陵怀旧之情,二是此处景致不错,也称得上安静。
  其实论起人间,恒越比长陵还更驾轻就熟些,当年沧则还在时,三个人常在人间厮混。住的是高宅大院,听的是民谣戏曲,挥金如土,夜夜笙歌。直到后来沧则走了,敖锦就整日呆在龙宫里,他一个人也无趣,渐渐就不往人界来了。
  恒越与长陵入城时方才正午,两个人在城里打探了一番,不过日暮便盘下了一间酒肆。前厅用来做生意,后院是屋舍,正巧合适。给的是现钱不说,还比市价高了几倍,掌柜知道他们是爽快人,天黑前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走了。恒越大手一挥,原本陈旧简陋的屋内便顷刻幻化出家具摆设,依着长陵的喜好,布置的简单素雅。
  待收拾妥当,忙转头对长陵说道,“长陵掌柜,可还满意?”
  长陵忍不住笑,“我对酿酒的事全然无知,你才是掌柜。”
  “话可不是这么说,掌柜可都是甩手不做事,只管收钱的。”说着,恒越的视线落在院内的酒窖入口,“之前那掌柜说,酒窖里还留了不少五年以上的陈酒,也不知味道如何,不如拿上来尝尝?”
  长陵点头,“既然要卖,是该尝尝。”
  恒越径自就去掀了木把手,借着原本就架着的梯子下酒窖里看了看,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捧了一坛酒。他掸了掸尘,将泥封的坛口打开,凑上去闻了闻,“这坛,也就三年而已。”
  话虽这么说,长陵还是拿了杯盏来,“不论这个,只尝尝味道罢了。”
  院内只有一方矮桌,再无景致,虽然简陋,清风朗月下也别有趣味。恒越倒了清清澈澈两杯酒,举起其中一杯,“还请上仙品评。”
  长陵抿唇浅笑,拈起酒杯来小酌一口,“比殿下的水准肯定是不能的。”
  恒越听了,仰头便是一杯而尽,微微皱眉,唇还是笑的,“酿酒的手艺还是有的,就是原料粗糙了些,卖是不成问题,可还得我稍稍改进一番。”
  长陵忍不住忧虑起来,“殿下,人间的酒也就不过如此了,还是不要拿你的水准来衡量。”
  “你是怕我拿天界的好酒来卖,乱了人间的章法?放心,我自有主张,总也不能一坛酒放个千八百年不是?”恒越笑,似是一副信心满满,“总不能让你小瞧了我的手艺。”
  长陵只笑。
  第二天一早,长陵还在屋中洗漱,便听到前厅那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响。匆匆出去一看,才知是恒越点了鞭炮,做了酒旗悬在外头,招呼着邻里说酒肆重新开张。
  还未理清头绪,已有客人落座,半百的老爷子了,口里念念叨叨说,“二十年来啊,我要是不清早喝点酒,一天都自在不起来。来来——我也试试这酒肆换了掌柜,味道变没变。”
  长陵微微怔在当下,忙唤了一声,“殿——阿越。”
  恒越乍听这称呼,忍不住回头一看,见长陵已经走到了柜台后面,煞有其事。晨曦和煦,在他眼睫下投下阴影,暖暖的光线撒在他眼中。
  禁不住笑起来,应道,“掌柜的有何吩咐?”
  
  

☆、万丈红尘(3)

  小小的酒肆因着恒越与长陵的打理,也似模似样起来。但长陵耳根软,听不得人赊账还价,半卖半送的,索性是不愁维持生计。
  因着这天是中秋,酒肆的生意比往日更好些,都是提着酒壶来沽酒的妇人,兴冲冲的打听着他们要如何过节,一面把铜钱硬塞到恒越手里,“平日就不论了,今天过节,可不能再差了你们的酒钱。你两啊,也不像是烧炉起灶正经过日子的,晚上不如就去我那吃顿饭!不过是加两双碗筷的事!喏,这包月饼可是婶亲手做的,拿去尝尝。”
  恒越连忙接了月饼,却推辞起来,“过节的日子,该是一家人吃饭,添了我们两生人反倒不自在了。来,张婶,这两壶黄酒您提好。抽空啊,我两一定去您家蹭顿饭!”
  说着,推着念念叨叨的张婶走了,转头问了长陵一句,“这节,你看我两怎么过?”
  长陵摇头,“我从不曾过中秋,你说呢?”
  恒越拿了一块月饼,掰了小小一块递到长陵嘴边,“尝尝。”
  长陵正记着帐,左手拨弄算盘,右手提着刚刚饱蘸了墨汁的笔,腾不出手,只好张了口,“豆沙里混了桂花,挺好吃的。”
  恒越突然来了兴致,问说,“你知道嫦娥怎么说这月饼吗?”
  长陵茫然的望着他,摇了摇头。
  “我记着有一年,我跟敖锦两个人在人间过了一次中秋,大摆了三日的宴席,将城里的富贾乡绅全请来了。每位宾客来赴宴时,都免不了提着一食盒的月饼当成馈赠,宴席散时,已是堆了一屋子的月饼。我和敖锦自然是吃不下那么多,于是将月饼都带上了天庭,逢人就给,好似是整个天庭都过上了中秋。到了广寒宫,本是想着拿月饼赠嫦娥也是一桩佳话了。谁知道啊,刚把食盒放在了嫦娥跟前她就嚷着让我们快拿出去。”恒越说的实在兴起,笑得眉梢都弯了,“还是玉兔化了人形跟我们说,早年天蓬元帅还在天界的时候,也不知是为什么会以为嫦娥喜欢吃月饼,每天都变着法子给嫦娥送月饼。什么豆沙,蛋黄,五仁,总之日日不断的送,且还得亲眼看着嫦娥吃下去,说一句好吃不好吃才肯走,隔日照旧的来。嫦娥自然是不能驳他的面子,这月饼一吃就吃了整整一年——这要是给我啊,肯定也再不想看到这月饼了。”
  长陵正笑着想说点什么,又来了客人,是对街的刘叔,开馆子的。说是馆子,其实不过是拿茅草灰砖搭了个屋子,早上卖些豆花、包子,中午晚上卖面条、馄饨之类。恒越倒是很喜欢吃他家的馄饨,总是拉着他入夜打烊后去吃上一碗,暖暖的热汤撒了青葱和香菜,光看着就让人心里满足。
  恒越忙迎上去,“刘叔!我这有月饼,张婶刚刚送来的,您也尝尝。”
  刘叔三两步走进铺子里,从兜里摸出一串铜钱来搁在台上,长陵忙推却,“刘叔,这是做什么?您的酒钱,不是一向拿馄饨抵的嘛。”
  恒越也附和,“就是啊,本还想说今晚去您那吃碗馄饨过节呢。”
  “不是我说你两,有这样做生意的?那几碗馄饨才值几个钱!今晚我做东,请些朋友过节,给我来坛好酒!”又转了身对恒越笑了笑说,“要是你们晚上没地方去,不如一起过来,就是去我那的都是些邋里邋遢的穷乞丐,怕你们嫌弃。”
  “那不是正好热闹?”恒越一把抓了柜台上的铜钱串又塞进了刘叔手里,“晚上我们带酒过去,这钱您还是收下。”
  刘叔说着就不高兴了,推了他的手就要走,“我还是头一回见硬是不要钱的人呢!说过我是做东请客,还有让客人出酒的?拿着拿着,晚上可早些来,我做些好菜等你们。”
  恒越忙应了一声,目送着刘叔走了。
  两个人忙活了半天,等日暮时,街上已经鲜少路人了。长陵摊开了账册,视线却落在远远的天际处,半是夜幕半是残阳,交叠的颜色里浮着静谧的云霞。没过一会,有炊烟袅袅升起,再过会就仿佛能闻着肉香扑鼻。家里若是有孩童的,此刻该闹腾的没完了,啃着瓜果点心等酒菜上桌。人间种种,大抵就是如此了。
  “阿越。”
  他轻声唤了一句,搁了笔说,“我们这就去吧,总不能让刘叔久等。”
  话音刚落,恒越正从后院而来,一手里提着两坛好酒,一手竟还拎着满满一网的螃蟹,“不能空着手去,就吩咐了外城河里的龙王给我送些来。那龙王倒是客气,还多带了两条白丝鱼和不少鲜虾来,我养在盆里,等明日清蒸了。”
  长陵淡淡笑说,“谁能不卖你北海三殿下的面子。”
  两个人关了铺子你一言我一语慢悠悠走到刘叔那时,小小的店内已经满座,油灯照着一室的亮堂,扑面就是菜香。
  刘叔倒是没说错,巴掌大的店里坐的全是街头行乞的人,恒越也见过其中三两个,平日也给过些施舍。他们见了恒越和长陵来,情不自禁挪了位置,拿袖子把椅子擦得干净,非要两桌人挤成一桌人的空出来位子,“两位这样干净又端正的人,竟也来与我们吃这粗茶淡饭的,不该是坐一桌……”
  长陵忙说,“不必这样,我们也不过是来吃顿饭罢了。”
  还是恒越拉了他们回坐到原位,“这样客套做什么,赶紧的,再不落座,刘叔的菜可都凉了。”
  堂堂的北海龙宫三殿下与街头席地而坐的乞丐本是云泥之别,如今坐到了一起,竟也没嫌弃,反倒是催促着刘叔赶紧蒸了螃蟹招呼客人。长陵挨着他坐,饮着清淡无味的茶,不由感慨了一句,“三殿下如此尊贵的人,也能与乞丐同桌言笑,真是难得。”
  恒越不以为然,“我跟敖锦不一样,他素来的以貌取人,端着风范与气度,那是因着他迟早是东海的龙王,不能丢了面子。我不过是北海里游手好闲的一条混龙罢了,说什么谁比谁尊贵些。”
  正说着,刘叔拿了大碗来,将酒坛搬上桌,“来来——都倒酒,把酒满上。”
  恒越起身掀了泥封,捧着酒坛在一个个碗里的倒酒,“喝酒这茬不需与我客气,若不尽兴,我将酒窖里的酒都搬来也无妨!”
  
  

☆、万丈红尘(4)

  敖锦和恒越两个人坐在刘叔的店里,跟着一干乞丐喝酒吃蟹,本是不伦不类。偏偏是难得一聚,又是佳节,几碗酒喝下去,气氛倒热闹起来了。也不知是谁起了头,说起了嫦娥,自然又说了些其他仙神奇谈什么的。本都是说书人翻来覆去街知巷闻的传说了,只惹的一堂哄笑,没人愿意再听了。
  可说故事的乞丐忿忿不平,“我要再说一个事,你们肯定没听过。这还是个真事,就发生在我们这城里,要是有上年纪的估计还记得呢。城东汪家的坟去过吧?早年也是这城里有名的富户,开了好几间绸缎庄呢。这汪家有个女儿,生得天姿国色,刚过十六岁,提亲的人就踏破了门槛。汪老爷当这女儿是掌上明珠,非要替她寻个人中之龙才肯把女儿嫁出去。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汪小姐十七岁那年忽而生了一场怪病。可真是怪啊,见不得一点光不说,脾气也变了,整日关在屋里,谁也不肯见。眼里又冷又凶,谁跟她说话也不理,城里的名医都请遍了,也没瞧出个名堂来。”
  乞丐里有听得津津有味的说,“这怕是撞邪了,得找个得道的高僧或者道士来。”
  “那可不是!”说故事的乞丐忙灌了一大口酒,拿了袖子擦了又赶紧说,“汪老爷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请了城里层安寺的高僧来做法。可高僧刚入了门,就低头念了句阿弥陀佛,说这是厉鬼寻仇,他修行低微,实在降不住。”
  恒越正掰着蟹壳,作势说了一句,“这回汪小姐可真没救了。”
  “所以人才说峰回路转!那日啊,正巧有世外高人路过汪宅,叩门说了一句,这宅里有凶煞作乱,不可久留。下人打量着来人不一般,白衣长发的,像个隐世的仙人。要说嘛,我估计打扮跟这个小哥不差。”说着,拿手指了指长陵,又继续说,“汪老爷一听,赶紧把人请进屋来,好茶伺候着,把汪小姐的病症一五一十说了说。高人听了就说,不难对付,茶叶不喝一口就去了汪小姐闺阁外。只念了一段咒文,就看整个院子里骤现了一片黑云,乌压压的把太阳都挡住了。下人们都禁不住抬头看,只见一个天雷劈下来,屋子里传出一声尖叫——众人忙推了门去看,只见汪小姐已经躺在地上,等转醒时,病就没了。汪老爷再出来看时,那高人化成青烟就不见了,也不知是哪位下凡的神仙。”
  “你们听他瞎扯。”刘叔冷不丁说了一句,夹了口菜说,“汪家这个事是真的,可没那么玄乎。哪有什么黑云天雷,那高人啊,当着汪小姐的面念了两句咒,人就没事了。末了也没化成青烟就走了,反倒是在城里住上了一阵。说来啊,这故事还没完呢。”
  说故事的不服气,“你就清楚?”
  刘叔笑笑,“我爷爷曾是汪家的下人,要说这事,总比旁人知道的多些。”
  话音刚落,已经有人央着刘叔继续说,刘叔环视了四周,继续说道,“这高人于汪家有恩,汪老爷自然是千恩万谢,亲自带了重礼前去酬谢。那高人自然婉言谢绝,汪老爷也知道他不是能为钱财所动的人,就提了一句,说小女也是青春年华,生得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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