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沙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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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沙川-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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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傅出生的地方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很美吗?”少年老成的小脸上遮掩不住的好奇。 
  “是阿,很美,云缭雾绕,四季如春,”与天相接的地方,风与云为伴,四处漂泊,看尽人间沧海桑田。 
  白天,附近游牧族人同龄的男孩女孩们聚在一块骑马嬉戏,青沫只是坐在草地高处静静地看。天性好斗的草原少年看不惯青沫清高的姿态,带领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前来挑衅。 
  青沫拽拽地靠在毡房前,满脸不屑,更激起一片叫骂声。 
  里面羊毛毯上小憩的银古被吵得头疼,整理了衣服掀开门帘出来。 
  “这样吧,那边有两匹马,青儿骑白马,阿木古郎骑黄马,你们骑马去西边清泉再返回来,谁的马走得慢谁就赢了。”银古好心地提议,“这样如何?” 
  “什麼?看谁骑得慢?”号称草原疾风的阿木傻眼了,如果谁也不动站在原地,这比赛得比到什麼时候?身边几个身强力壮的少男少女起哄道:“银古师傅,你出得什麼烂主意?!” 
  “一群头大无脑的家伙。”青沫身形一动,转瞬到了人高马大的阿木身边,在他耳边轻笑几声。还没等惊疑不定的阿木反应过来,他已经飞身跨上黄马,在众人目瞪口呆中绝尘而去。 
  银古裹紧了披风,扬眉赞赏地笑了笑,随即挥挥手:“都回去吧,别错过了晚饭时间。” 
  入夜后,草原的天空广阔无垠,繁星点点,附近牧民们围著火堆欢歌起舞,热情好客地人们邀请师徒两人参加他们的聚会。青沫孤零零地站在灰暗的毡房前人群之外,看火堆边人群中的师傅优雅的弹琴吟唱,是那麼柔美悦耳。 
  来挑衅过的那些同龄人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围著火堆跳舞唱歌,摔跤比武。 
  草原的游牧部落逐水草而居,很快,陆续迁移到别处去了,临走前送给师徒两人很多食物。於是,整个漫长的冬季夜晚,银古点著油灯,亲自督促青沫读书习字。 
  这样简单安宁的日子过了很久,久到当初那个阴沉的少年长大成了比银古还要高大的青年,久到他以为会一直这样和师傅生活下去。 
  直到有一天,聚会结束,人群渐渐散去。青沫不声不响地走到师傅身边坐下,聆听四周黑暗中风吹草动的声音。 
  “风不记得草的颜色,草却记得风的味道。”一直沉
  默的青沫伤感的脱口而出。 
  “风会在心里记得。”银古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竖琴琴面,沉吟良久,“这里停留的太久了,我都快忘了我是谁了,我们去易水吧。” 
  这夜,青沫固执地坚持和师傅挤在一张床上,伸手大胆地搂住师傅越来越纤瘦的腰。帐篷外透进来的月光,映照出近在眼前睡得很安静,有著纤细柔和五官的人。他偷偷低下头亲吻,蜻蜓点水一般,从额头延伸至淡粉色的唇角。 
  “师傅,我喜欢这里的生活,不要离开,好不好?” 
  身下的人睫毛微颤,却始终没有挣开眼,更没有回答。第二天醒来,银古神色如常,一切照旧,好像什麼也没听见一样,理所当然地开始收拾上路的包袱,徒留青沫蹲在角落里暗自受伤。 
  


☆、13

  这天,易舒下了朝回到府邸,一脚踏进大厅,等待多时的飞樱娴和青沫站了起来。 
  “宫里为秦西使者设了洗尘宴,”易舒坐下来,接过丫鬟递来的茉莉花茶,喝了一口,“奴伊公主自告奋勇做了塔罗牌占卜,父皇被哄得很开心,当场答应为秦西国战事提供资助,拉古斯从头到尾倒没说什麼。” 
  “改日请王子到府邸一游。”飞樱娴提议。 
  “本殿下正有此意思,可是拉古斯行事谈吐冷淡谨慎,很难亲近,”易舒放下茶杯,嘴角浮现几丝兴味,“不过回来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我在殿前遇到他目送琴师离宫。” 
  “我师傅?”青沫心中一动。 
  “正是。” 
  “据我所知他到现在还未成婚,莫非。。。。”易舒眯了危险的眼睛,若有所思。 
  飞樱娴和青沫坐在下位各怀心事。 
  “恩书去哪里了?”易舒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就没看见他了。恩书是易舒的儿时伴读,太傅的独子,也是现在身边的谋士。 
  “他去逛夜市,淋了点雨躺床上起不来了,”飞樱娴接口。 
  “太医来过没?” 
  “刚走。” 
  “真是,多大了,还贪玩,”易舒皱眉,甩过曳地的织锦朝服,起身急匆匆向后殿走去,“本殿下去看看。” 
  大厅只剩下飞樱娴和青沫两人,一阵尴尬的静默。 
  “出去喝酒吧,我请你。”青沫打破沉默,飞樱娴笑了笑,两人出了府邸。 
  天气晴朗,银古从皇宫出来后,背著琴在午后繁华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街市上人很多,大婶粗著脖子红著脸讨价还价,小货郎沿街叫卖,成群结队的公子哥们大声说笑著走进花楼。 
  “再往前走,就是泠月楼。。。。” 
  “你常去?”女子清冷的声音。 
  “差不多。” 
  熟悉的声音,银古猛地回头,茫茫人海中熟悉的身影伴著白衣女子转眼即逝。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他站在汹涌的人潮中驻足不前。 
  青沫带著飞樱娴走进泠月楼,吩咐眼疾手快迎上来的小夥计,“一份枣泥糕,一份蜜饯青梅,一份合意饼,一壶杜金酒。” 
  两人上了三楼
  ,拣了个风景好的雅间坐下。敞开的朱色格窗外,巍峨的高塔。南山上,红枫林漫山遍野火烧一样。 
  “易昭和易舒,你认为谁更适合当皇帝?”闲聊中,青沫忽然插嘴道。 
  “人世间有各色人等,各色人等又各有各的才干,或有文韬,或有武略,然而作为皇位继承人,选择的标准恐怕主要是政才。”飞樱娴侃侃而谈,“比如魏武帝,起初最爱天资极佳的曹冲,7岁称象,语惊四座,9岁巧用计谋救了御马官,史上留名,可惜早慧早逝。后来魏武帝一度将立嗣之心转移到文采颇盛的曹植身上,可是曹植缺乏深自砥砺的功夫和矫情自饰的韬略,太子之位被蓄谋已久的哥哥曹丕不费吹灰之力抢走了。” 
  “想来以曹操狡诈的心思,不会识不破曹丕在他眼皮底下玩的小小把戏,其实他心里十分清楚,曹植虽然文才过人,可是他的桀骜不驯潇洒倜傥绝对守不住众人觊觎的王位,要想统御天下,必须精於心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即使后世文人墨客无不对曹操不立曹植大发感慨,殊不知帝王之术不需要文人的理解。” 
  “历史上有也过不少有名的才子皇帝,比如南朝梁氏诸帝,唐明皇,尤其以写诗填词著称的南唐后主。只是个文人墨客而已,却偏偏被历史的潮流推上了皇位,毫无政绩,失信于天下。如此想来,魏武帝选择继承人是独具慧眼的,即使他本人既是诗人又是学者,但归根到底,他是个工于帝王之术的政治家。” 
  飞樱娴闲闲地靠窗而坐,屋檐上垂下繁茂的木香花藤,暗香四溢:“易昭性情仁厚,品行位于众皇子之冠,不近女色,生活节俭,而且天赋甚高,文笔极好,虽然早年沾花惹草,荒淫无道。相对而言,易舒与曹植更接近,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精于计谋,和老谋深算的当今老皇帝如出一辙。当年名噪一时的烛影斧声迷案中,老皇帝可是亲手轼兄夺取皇位。” 
  “我明白了,”青沫恍然大悟,“老皇帝其实心中更偏向易舒,却迟迟不肯立太子,是为了牵制易舒。” 
  “其实,在我记忆中,易舒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个少年喜欢笑喜欢閙,会为了一个绝望濒死的小丫鬟亲手煮粥,会偷偷溜到后院和小丫鬟嬉闹,会为了一个卑微的小丫鬟去央求城主开特例。”飞樱娴伤感的叹口气,窗外飘来男子悦耳动听的浅吟低唱,和著美丽疏雅的竖琴声:“崇祯皇帝囯破家亡自杀前,告诫子女生生世世勿生帝王家,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
  阿。”
  白衣女子半趴在窗台上,感慨万端,晶亮剔透的精致耳坠子在暮光中发出耀眼的闪光:“我和你同病相怜,伊人近在眼前,却仿佛隔了一片海,抓不到留不住。” 
  对面的青沫低头,长长的额发遮住了大半个脸,留下一片阴影,很长一段时间的缄默,惟有悠扬的琴声绕梁不绝。 
  “我要走了,下次再会。”他猛地起身,留下足够的银子,轻巧地跃上窗台,消失在窗下。飞樱娴笑了笑,端起手边的酒一饮而尽。 
  楼下沿河街市,银古听到动静,立刻抬头站了起来,琴声嘎然而止,三楼朱窗飘下一袭墨色长袍。 
  “青儿,”银古轻唤,迎上前去,围观听琴的人识趣地散去,“真巧,原来你也在。” 
  “是阿,师傅,天气不错,去逛逛?” 
  “好,”银古收了琴,抬头朝站在窗口的白衣女子点点头,转身跟上前面大步流星的徒弟,身后残阳如血。小吃摊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担架上大锅热气蒸腾,憨厚的摊主在云里雾里忙得四脚朝天。青沫搅了搅刚端来的牛肉面,就搁下筷子看对面的师傅一点一点把辣椒挑出来丢桌上。 
  “怎麼不吃?”银古奇怪地问,转念一想,“我忘了,你们已经吃过一些了。” 
  “我在想她刚才说的话。”青沫陷入冥思,银古听罢低下头一根一根地咬面条,过了一会,认真地说:“你原不必非要陪我来这吃面的。” 
  青沫楞一下,转过头去低低地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笑什麼?” 
  “师傅,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在吃醋?”青沫一脸春风得意。 
  “当然没有,我怕耽误你们谈正事。”银古翻了翻白眼,放下筷子,拿出手巾擦了擦嘴角,
  “走吧。” 
  夜幕降临,沿河热闹的夜市上亮起了无数竹灯笼,远远望去星星点点,和满天繁星相映成趣。东市上,人很多,很拥挤,青沫不放心地紧紧抓著银古的手腕。 
  街边四五个少女聚在小铺子前挑选珠花,一群小毛孩围著卖棉花糖胖大叔流口水,几个大妈在花花绿绿的布料中找料子,寒酸不得志的书生给一对男女填词画扇面。 
  走到一处水榭中,不少猎奇的看客坐在栏边两眼发绿,眼前两个美艳高挑的流浪艺人随著时而欢
  快时而幽怨的琴鼓声,像蛇一样扭动窈窕的身材。棕色飘逸的长发,深邃立体的五官,红的滴出血的唇,□平坦的小腹,色彩明亮的薄纱长群翻飞起落,就像沙漠风尘中翩跹起舞的塞外女子,绿色眼眸四处流转,散发出独特的异域魅力。 
  “左边这位女子,好像我认识的一个姐姐。”青沫思绪飘远了,“在沙漠军营中,她是唯一个善待我的人。” 
  青沫和母亲被王室秘密流放到了边境的军营,娇弱的母亲很快在环境恶劣的沙漠中感染疾病死了。从小娇生惯养的他被强迫每天为军人洗肮脏的衣服,没戏乾净或者洗破了,就被拳打脚踢是家常便饭的事。 
  有一次,晾晒的衣服被毫无预兆的暴风沙卷走了,几个恼怒的军人冲上来对他一阵轮番毒打。那个时候,他绝望地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但是路过的佩雅把他救了下来。 
  佩雅是军中最受欢迎的舞妓,一头乌黑的长发,大眼睛,面部轮廓分明,额头一点红色朱砂,身材匀称。在她的庇护下,青沫不用再受那些野蛮军人的虐待了,半夜,佩雅还常常趁人不注意溜进青沫简陋的帐篷,给他带去她从晚宴上偷来的美味食物。 
  青沫偶尔经过围著火堆放浪形骸的军人,看到她一身大红色轻纱长裙,踏著热情奔放的鼓点旋转飞舞,身姿妙曼,像燃烧跳跃的火。他也曾不经意瞥见她和无数不同的人在阴暗的角落纵情交欢。 
  荒凉的边境生活很枯燥,佩雅无聊的蹲在地上,看青沫饥不择食地吃她偷来的食物。 
  “为什麼蒙住你的左眼呢?红色的眼眸,多漂亮的颜色阿。”佩雅摸摸青沫沾满风沙小脸,半真半假的调笑,“姐姐很喜欢你,你愿意娶我吗?我们一起逃走,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青沫低著头专心啃羊腿,佩雅轻叹口气,望著戈壁滩上空自由盘旋的岩鹰不发一言。 
  后来,驻边主将为了和战,想把军中最美的舞妓送给了对方的头人。消息灵通的佩雅,买通了守卫,连夜逃走了。主将发现后大怒,但是没法,只好另选女人。 
  “真是个不羁的风尘女子,”银古感慨,“她现在应该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放纵地跳著这样的艳舞。” 
  她和师傅一样,喜欢天空,喜欢自由。
  


☆、14

  东市上人群中,一个粉雕玉琢扎的小男孩,举著一串糖葫芦,一手遥指天空:“好漂亮的孔明灯,娘,我也要放灯。”身边的布衣少妇收好新买的草鞋,笑:“好,顺便许个愿。” 
  银古停下脚步,拖住前面的人。 
  “怎麼了?”青沫转头,疑惑地问。 
  “放个天灯,如何?” 
  “我刚在想要如何开口,”青沫笑,兴冲冲拉著他往那对母子消失的方向挤去。 
  相传,三国诸葛孔明被司马懿围困于平阳,无法派兵出城求救。孔明想出一个主意,算准风向,制作出会漂浮的纸灯笼,系上求救的讯息,其后果然脱险,於是后人世世代代放天灯祈求美好心愿。 
  生意兴隆的店铺前,厚厚一脸胭脂粉的老板娘乐开了花,指挥几个小夥计招呼络绎不绝的客人。 
  高高的架子上搁满了纸糊的四角灯笼,青沫径自挑了一个,旁边手脚麻利的小夥计递上笔墨。 
  银古沉吟片刻,在狭长的素笺上留下一行娟秀的小隶:“早思归故里,华发等闲生。” 
  青沫接过笔在另一素笺上,洋洋洒洒一挥而就,是一行龙飞凤舞的草书:“以吾三生韶华,换汝一世迷离。” 
  夜市上空,无数天灯缓缓上升,漫天飞舞,萤光点点。仰头观望的人群中,一头酒红色卷发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分外扎眼。青沫越过人头,看到一身轻裘缓袍金冠束发的易瑾松一样挺拔,站在欢呼雀跃笑靥如花的奴伊身边,附近几个黑衣守卫夹在混乱的人群中来回走动。 
  起了风,下弦月隐进云雾中。 
  东郊西苑,“咿呀”悠长的推门声。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打著灯笼从游廊走过的福伯迎上来,后面跟著两个伶俐的小丫鬟:“公子,银古师傅,回来了?” 
  “恩,”青沫应声,银古朝他温文尔雅地点点头。 
  “小弥去哪了?”走了两步,发现东房和隔壁的偏房漆黑一团,通常那两人会閙很晚才肯熄灯歇息。 
  “他和翠泠去逛夜市了,还没回来。”福伯忽然想起什麼,“对了,花月今天来过了。” 
  “他说了什麼?” 
  “倒没说什麼,跟翠泠斗了几句嘴,就气冲冲走了。” 
  青沫失笑,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一物降一物阿。 
  连著好几天,易舒都不在府邸,易昭那里也没什么动静,散漫的飞樱娴神出鬼没,花月倒是每天一身火红烧进西苑。大街小巷小道消息传的满天飞,什麼秦西大王子和公主悄悄来易水了,老皇帝很喜欢这个年轻美丽的公主,想留她做媳妇,还有什麼内
  宫千挑万选出来的妙龄女子,一个也不入大王子的眼。 
  书房,青沫将船队的有关事务一点一点的教给小弥。东叔来过几次,商量安排了出海的事务,再扯些有的没的就走了。翠泠和花月在院子里鬼吵鬼閙,福伯和一群丫鬟躲得有多远就有多远。 
  完事了,甩掉花月直奔万松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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