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睡摇摇头，眼中光华闪动：“不了，我今晚有事。”
“……哦。”阿睡晚上没课，说有事可能只是不想去的借口。沈衍不好多问，回头对正血道，“那我们走吧。”
正血点头跟上。
阿睡忽然笑道：“正血怎么也去，我以为你懒得做这种事的。”
正血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沈衍听在耳里，心中也是疑惑，却没问什么。
哀悼会晚上七点在礼堂举行。吃过了晚饭，三人回寝室放了书包就走，剩下何书瑞一个人在寝室里。
天色渐暗，他没开灯。寝室里幽蓝一片，阴风阵阵。何书瑞整理了书桌衣柜，又看了会儿书，有些看不进去，却又觉得无事可做。
寂寞了。
他摸摸鼻子，自顾自地笑了笑。
开学以来一直和舍友在一起，特别是那个李健康，两个人几乎没分开过。突然就剩自己一个人了，怎么就不习惯了呢？
是啊，不习惯了。
他摸出手机，GALAXY…S3的屏幕上水光波动，照在天花板上非常好看。
翻了翻通讯录，一共是三个组。家，学校，其他。点进第三个组，入目的都是些很陌生的名字。何书瑞眯着眼睛，努力回想着那些人的脸，在心中挑选着。
快到底的时候，一个名字跳入视野。
谢儒之。
儒之啊……何书瑞靠在椅背上，回想着谢儒之的脸。真是很久不见了，就算在同一个学校里也从来没有相遇过。话说回来，那家伙还不知道自己考上S大了吧？
如果见到了，肯定会大吃一惊。接下来，是喜悦，还是恐惧呢？
谢儒之害怕的表情，他记得很清楚。
胆怯的，犹豫的，认命的。
羞涩的，忍耐的，yin荡的。
有点想念了……他尖叫着达到高/潮的样子。完全抛弃了羞耻和自尊，看上去好yin贱。
何书瑞摸了摸鼻子，转而想到，让他感动到流泪也不错。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年的夏天吧？因为之后就一直躲着自己了啊。
这一年里，无论怎么发短信、打电话，他都不理睬自己。
无论自己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理睬自己。
直到进了S大，才知道他换号码了。
他那种人，才叫冷漠啊。
何书瑞的嘴角自然地上翘起来。他习惯在情绪波动的时候保持笑容，心中越激烈，笑容越温柔。
这次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狭长凤眼微微眯起。点开谢儒之的新号码，他飞快地发了个短信过去。
“儒之，我想你了。”
明知他不会回信，但至少会看到。反正根本不指望他现在就出来和自己见面。
何书瑞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网络，点进购买界面。
儒之，生日快乐。
电子屏幕冷冷的幽光照在他精致漂亮的面容上，嘴角那抹笑意看上去格外温柔。
如画眉眼，隐约闪烁着深渊的光芒。
☆、tears and rain
40。【2012。9。14 星期五】tears and rain
“Far；far away；find fort in pain。”——James Blunt
家长胡闹一事很快落下帷幕，听说学校给两家各赔了十几万，倒真应了阿睡所说。李健康跟阿睡生了一天闷气，睡过一觉就好了，两人仍旧笑嘻嘻地一同打球。沈衍也仍旧泡他的图书馆，没课就往自习室跑，靠窗那座位都快成他专座了。正血则像是突然粘上他了，到哪儿去都跟着。沈衍乐得有人陪伴，心里对正血也渐渐有了好感。
除此之外，他与方嘉悦的感情正在迅速升华着。
“……”心满意足地回了条短信，一抬头就看见正血直直地望着自己。沉静清澈的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沈衍被吓了一跳，心虚似的问道，“怎么了？”
正血没有说话，沉默地移开目光。
沈衍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问道：“手机震动吵到你了？……不好意思啊。”
“没有。”正血又翻过一页书。
沈衍下意识地朝那本书看了一眼，好像是本与编程有关的书，便随口问道：“你要考计算机啊（注52）？
“不是。”
“竞赛？”
“不是。”
“……你喜欢编程？”
“不是。”
一连三个毫无起伏的“不是”让沈衍顿感无趣。估摸着正血懒得搭理自己，沈衍识相地低头看起书来。正血却忽然朝他望了一眼，仿佛在确认他的心情。看到他没有任何负面情绪，这才低下头来继续阅读。
宁静氛围重新降临。午后阳光柔和地洒在书页上，将字句染成金黄色。自习室里有一股咖啡的香气，让人精神百倍。
正血沉默地翻着书页，而沈衍则表情丰富。时而皱眉，时而欣喜，枯燥无味的学术期刊在他眼里变得好像跌宕起伏的小说。他一旦沉浸在物理的海洋里，不饿到眼前发昏是想不起来要吃饭的。
相比之下，正血则像是一台阅读机器，将书页上的一字一句认真刻入脑海。不出纰漏，也无任何情感波动。
这两人在一起，对比很强烈，却意外地十分和谐。
就这样，两人共同度过了一个安谧的午后。
吃过饭回到寝室，趁着另外三人都在场，沈衍才宣布道：“今晚我要回家。”
为了接送周末回家的学生，S大每天都有许多班车。末班是在七点。
“怎么突然要回家？”李健康从床上跳起来，瞪着眼睛问。
“想家了？”何书瑞笑吟吟地问道。
沈衍不好意思说是约会，眼睛一转，说道：“我妈喊我回家吃饭。
”
何书瑞：“……”
李健康：“？”
正血瞟了沈衍一眼。
沈衍不自然地移开眼神：“呃，我妈不放心我，喊我回家看看。”
“哦。”李健康了然道，“应该的，我妈妈也很担心我……我要给我妈打个电话！”说完从上铺爬了下来，拿了手机走到了阳台上去。
“……”何书瑞顿时无语。
沈衍心虚地收拾着东西，忽然发现正血也在换衣服。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正血。
“我也要走。”正血平静地道。
“……你们俩这是要私奔？”何书瑞含笑道，“报平安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呃，我妈……”沈衍正在想怎么解释，正血忽然打断道：
“六点四十五了。走吧。”
沈衍恰好把随身物品收拾完，一看正血只是换了身衣服，手里什么也没拿，不由诧异。既然正血催着走，阿睡也不好再问了，说了句“路上小心”就回过头去看网页了。沈衍扫到一眼屏幕，发现是淘宝付款界面。
……阿睡也逛淘宝啊？
沈衍没有多想，与阿睡健康道了别便同正血朝班车走去。
班车上的学生非常少，教师倒是有好几个。毕竟开学才十几天，除了本地学生很少会有人在这时候回家。本地学生要回家也不会坐末班车。
沈衍就背了单肩包，里面装着笔记本电脑和几本书。两人坐在大巴车末尾，位置宽敞。车子在公路上摇摇晃晃，沈衍很快就有了睡意。刚要睡着，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立马被惊醒了。
不用想，又是方嘉悦的短信。
沈衍立刻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手指在触屏上飞舞。
正血坐得笔直，目不斜视。沈衍回完短信下意识地一抬头，发现他正盯着前面看，不由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沈衍见他坐姿端正，又笑嘻嘻问道：“你以前是不是当过兵啊？”
“没有。”正血回眸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副等待下文的表情，只好又继续道，“……我改变不了生活方式。”
这句话怪怪的，但是很符合正血的风格。沈衍没有多想，点头道：“唔，好习惯啊。我就做不到。”
“……”正血凝视他片刻，然后又闭上了嘴，一言不发地望着前方。沈衍伸了个懒腰，握着手机靠在窗上。嘴角掩饰不住喜悦。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震动起来。如此来往几个回合，沈衍终于支持不住，手机滑到了座位上，头一歪靠在了正血肩膀上，就此睡去。
正血捡起他的手机，放进他包里，不动声色地任他靠着，眼睛仍然直视前方。
大巴里低低地播
放着James Blunt的《tears and rain》。
“I guess it's time i run far；far away；
find fort in pain；
all pleasure's the same：
it just keeps me from trouble…（注53）”
我想是我该逃跑的时候了，跑得很远很远；
在疼痛中找到安慰，
所有快乐都如此相似：
只要让我远离烦恼……
大巴最终在市中心停了下来。沈衍被摇醒，觉得嘴角湿湿的，下意识拿袖子一抹，猛然醒悟自己居然靠在正血肩膀上睡着了？
他看着正血肩膀上那一大滩口水渍，颤抖着地上一张餐巾纸，无比纠结地道：“……擦擦。”
“嗯。”正血无甚表情地接过了，低头仔细擦干水渍。
沈衍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心跳得飞快。他居然一句话都不说？太淡定了吧！……难道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哇，正血生气是什么样子？总觉得很可怕！
再怎么擦都不可能把口水彻底擦干，正血把纸巾丢进垃圾桶，站起身淡淡道：“走吧。”
“……哦。”沈衍忐忑地跟上，心中想象着正血暴走发飙的样子。
车上人陆续下来了。沈衍背着单肩包，垂着脑袋跟在正血身后，闷声道：“对不起啊……”
“没关系。”正血比他高了半个头，投在地上的影子好长好长。
车站就在不远处。虽然已经八点半，市中心却还是有很多人在等车。周围渐渐热闹起来，沈衍的尴尬缓解了不少。他深吸一口气，抬头问道：“你也坐公交吗？”
“嗯。”
“几路？”
“你坐几路？”
“……”沈衍看了看公交站牌，“312或者309……”
正血头也不抬：“我也是。”
“这么巧？”沈衍惊喜，“你住哪儿？”
恰好来了一辆312，正血直接上了车，沈衍赶紧跟上。车上很挤，沈衍跟得紧紧的，生怕被人挤散。车刚一开动，他站立不稳差点摔下去，前面忽然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不用想也知道是正血。
他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却只看到一个比自己高的后脑勺。
“……”这家伙是以何等扭曲的姿势扶着自己啊！还有他后面长眼睛吗？怎么不用回头就知道自己要摔了……
沈衍顿感无语。站直了身体对正血道：“谢谢啊。”就想抽回手来。
正血却把他的手抓得紧紧的，拉着他往前走。沈衍被他
拉到靠近车座的位置，只见正血抬手拉住车顶的吊环，身前空出一片位置来，示意沈衍站在那里。
沈衍屁颠屁颠地站过去，他背电脑包背得腰酸背痛，一点都不想去拉吊环。正好车座椅背上面有扶手，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扶住。
站定了身子，忽然望见车窗里两人的影子。正血笔直地站在他身后，安静地望着窗外。他的右手从自己肩上穿过，拉住上面的吊环。左手则和自己一样放在车座椅背上。正血双手张开的角度恰好能让沈衍站立，仿佛是专门为他开辟了一个空间。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好像从后面抱住了自己一样。
背上暖暖的，能感觉到正血硬邦邦的胸肌。
公交载着满满一车人摇摇晃晃，正血稳稳地站在他身后，就像屹立海湾的一座灯塔。不管周围人群如何拥挤，谁也挤不到沈衍，全被正血挡了去。
忽然觉得很安全，很可靠。
沈衍的心里突突跳着，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正血皱了皱眉。他不明白为什么沈衍的脉搏突然变快了，脸也变得很红。
明明没有发烧。
过了二十分钟，终于到了该下车的那一站。沈衍心中莫名升起一丝离愁，刚要道别，却发现正血又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
“？”沈衍目瞪口呆地看着与自己一同下车的正血。
“走吧。”正血平静地望着自己。
“……？”沈衍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
正血见他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便转身朝某个方向走了。沈衍心里一跳：那正是自己家的方向。难道正血……
他赶紧跟了上去，追问道：“你家不会也……”
正血摇了摇头。
沈衍越发不解，只得跟了上去。两人进了小区，沈衍越来越诧异——正血毫不犹豫地走到了他家楼下！
“喂等等！”沈衍这下醒悟过来了，“你不会是要跟我回家吧！”
正血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沈衍意识到正血可能误会自己的意思，以为他不欢迎他，连忙改口道：“……你要住也没关系啦我很欢迎……可你至少事先跟我说一声吧我好歹给家里打个招呼……”
正血转过身说道：“我不住你家。”
沈衍傻眼了。他可以确定自己没有正血这么奇怪的邻居，但是正血都跟他走到这里来了，难不成……
“我送你上去，然后我走。”正血平静地望着沈衍，双眸清澈沉静。
沈衍被他望得呼吸一窒。
“送……送你妹啊！”沈衍急急低下头，恼怒得脸上发烫，“你没事送我干嘛！”
正血没有回答，径自走进了楼道里去。沈衍一个人被落在后
头，心跳剧烈。正血上了几步楼梯，见他没有跟上来，便停下脚步等他。
越来越奇怪了……
真是的，明明在自己家楼下，干嘛不上去呢？……我到底是在紧张什么啊！
沈衍咬了咬嘴唇，平复了一下杂乱的呼吸，抬头走了进去。
正血像是早就知道他住几楼，到了楼层就停了下来，退开一步等他开门。沈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一边掏钥匙一边小声地道：“你要不……进来坐坐吧？都这么晚了，让我爸送你回去吧……？”
虽然很奇怪，但正血毕竟是特地送他回家的。就这么让人家走了，沈衍感到很不好意思。
正血摇摇头。沈衍开了门，站在门口换鞋子。沈妈妈听见声音就走了出来，一眼望见了自家儿子，立刻笑容满面。
“老妈这是我同……”沈衍刚想把正血介绍给母亲，一回头却发现正血已经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心中顿时一闷，话说了一半只得咽下去。
“那是谁呀？”沈妈妈朝楼梯望了一眼，然后询问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没……没什么。”沈衍躲避着母亲的目光，低头换上拖鞋，做贼似的钻进了房间。
沈妈妈不解地看着儿子的背影，锁上了家门。
正血离开不久后就下起了小雨，沈衍坐在自己的床上，望着窗外发呆。
那家伙肯定没带伞。唉，早知道就硬把他留下来了，这下得淋雨了吧？
想象了一下正血淋成落汤鸡的模样，沈衍又忍不住笑了笑。那家伙做什么都恰到好处，从不出错，真想看看他窘迫的表情啊。
不过，他为什么要把自己送回家呢？
他家住哪儿呢？远吗？如果不远的话，以后可以让他经常来自己家玩。
……他是怎么知道我的住处的呢？
在绵绵雨声里，沈衍陷入了沉稳香甜的睡梦中。梦里的自己变成了海中的一条小船，追寻着灯塔光芒不断漂泊着。
而在沈衍家楼下，正血坐在台阶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雨帘。掺杂水汽的凉风从大门里吹拂进来，潮润润，软绵绵。
他不知道雨何时会停。不过就算雨停了，他也无处可去。
……沈衍问他，家在哪里，他该如何回答呢？
除了沉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