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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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第4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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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帆举着卷了刃的钢刀,一步步向那座阵营逼近,隔着还有五六丈的距离,一个契丹骑士率先进了周军的防御圈,抡起锋利的马刀左劈右砍,展开了大屠※杀。
    骑兵之于步兵,除了策马骑射和步兵永远无法超越的机动力,就是纵马搏斗时借着马匹冲走之势居高临下挥刀猛劈,这等纵马斜劈的战术冇对步兵而言是无法抵挡的凶厉杀法。
    杨帆见状大急,可他当面至少还有五六个敌兵,有人举着势大力沉的三股托天叉,有的抡着势大力沉的马刀,根本不是短时间就能解决掉的。
    冲入周军防御圈的那个契丹骑兵马刀凌空,尽情杀戮着,钢刀每一次落下,便于一道寒光之后收割一条人命,其势劲锐无匹,所向披靡,后边的契丹骑兵已经借着这个突破口猛冲过来。
    史睿一见,立即挺起长枪冲了过去,垫步拧腰,长枪一抖,正要刺向那个杀得肆无忌惮的契丹人,又一个契丹人从缺口处纵马跃了进来,骏马横空,前蹄还未落地,那马上的骑士手中雪亮的钢刀就从史睿后颈掠过,一颗人头连着半片肩膀,飞得不知去向。
    “史别驾!”
    杨帆一声大呼,血贯瞳仁,手中卷了刃的钢刀向前方的敌人狠狠劈去,那使托天叉的契丹大将见这名唐将整个身子都从马上探了出来,手中刀带着一股厉啸迎面劈来,不由大骇,急忙把钢叉一横,只听铿地一声,杨帆手中的刀应声而折,终结了它的使命。
    那契丹大将心中大喜,钢叉一转,叉柄砰地一声扫在力道一空、身形前坠,正努力想要坐回马上的杨帆肩头,把他一叉扫落马下。
    一个契丹兵提马上前,一枪就向杨帆后腰刺去,那契丹大将使钢叉一挡;“铿”地一声将枪震开,锋利的叉尖紧紧逼住杨帆后心,看了看他背上的猛兽图案,冷笑道:“这是一员唐将,绑了!”
    壁垒中只剩下五名周军局缩在一个角落里,各个身上带伤,当连续几名契丹人跃过障碍,在这小小的圈子里兜马转身,准备一个冲锋将他们杀光的时候,五名周军丢掉了兵器,乖乖举起了双手。
    然而,契丹人并没有放下他们手中的刀,他们到处流窜,哪可能收容俘虏。
    契丹人在黄獐谷占据有利地形,以逸待劳、多施欺诈,诱敌深入,又利用烟火攻势令周军自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因此以极小的代价便全歼了周军骑兵,随即便对周军步兵展开了一面倒的大屠※杀。
    在黄獐峡谷中,那些步卒根本无从抵抗,歼灭他们同样没有消耗多少兵力。如今,除李多诈拱卫粮草辎重殿后的兵马,再加上被他们急行军远远拉在了后面的步兵,周军这支骑兵主力不过三万人。
    在当前这种以逸待劳,夜施突袭的情况下,就算是周军倍于契丹,也是无力回天的必败之举,更何况是以六万对三万,契丹人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
    当东方晨曦破晓的时候,大地就像染上了一层霞光,遍地血污,横尸遍野。
    契丹主力又马不停蹄地奔着唐军延后的步卒和殿后的粮草辎重而去……


第七百一十九章 千里相寻
    插在尸体上面的枪矛刀剑,比原野上旺盛的野草还要蓬勃,无主的战马在染了血的草原上蹈龋而行,尸骸枕积中,偶尔会爬起一个浑身血污的战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是肠穿肚破就是残肢少腿,迟缓地挣扎着,仿佛一具偶尸。
    两个行经此处的路人似乎被这无穷无尽的尸体吓傻了,其中一个人牵着马,僵硬地向前迈着腿,只走出几步,便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另一个青衣汉子急忙把他拖起来。
    被他拖起的削瘦汉子目光呆滞地看着横尸遍野的战场,脸色纸一样苍白,旁边那个颊上生了两颗黄豆大的黑瘾青年不安地看着他,低声道:“宗主武功高强,他…,应该会安然无恙的。
    很奇怪,这么一个形貌丑陋的汉子,说话的声音居然是一副柔和悦耳的女声。
    “不…,可能的。艺业再高,在这千军万马中,也…,也不可能……”那个脸颊削瘦的汉子颤声说着,终究没有把这句话说完,他的眼中已有晶莹的泪光在闪烁。
    这两个人,正是天爱奴和古竹婷。
    天爱奴磨了小蛮好几天,央她答应自己,其实阿奴完全可以不告而别,但她不想这么做。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她知道要和小蛮姐妹般相处,一直保持亲密关系,是这个家庭和睦的关键。
    杨帆临走时,把这个家交给了小蛮,以小蛮的脾气,如果她孤意独行,小蛮固然不会因此对她如何,但两个人的关系却难免要产生隔阂。
    有时候,水火不容,就是从一丝嫌隙隔阂发展而来的。
    关系点是齿轮,时时需要润滑和保养。
    等到小蛮受磨不过,终于答应她之后,古竹婷马上通过“继嗣堂”查清了杨帆所在的队伍,然后启程循踪而来。却不想,等她们赶到这里时,只见到一地死尸,无穷无尽的死尸,仿佛这里就是修罗地狱。
    古竹婷见阿奴神色绝望,不禁大皱眉头,说道:“阿奴,十余万大军不可能都杀光了。我们来时路上,不是看到了三三两两的败兵?你看这里还有人活着,宗主固然有战死的可能,更大的可能却是还活着,你先这般吓唬自己却为哪般?”
    阿奴的眼神亮了亮,喃喃地道:“不错!只要还没找到他的尸体,他就未必是死了,也许……,也许他还活着?”
    阿奴忽然站了起来,挣脱古竹婷的扶持,急急奔向前方的尸体,一具具地检杏起来。
    古竹婷连连摇头,抢过去一把拉住她,喝道:“阿奴,你在干什么?”
    阿奴焦急地道:“古师,你快帮我,我们两个人一起找快一些!”
    古竹婷牢牢扣住她的手臂,厉声道:“阿奴,你醒醒!这样不是办法,这里足足有几万具尸体,我们两个如何查得完?再说,这里死了这么多人,朝廷很快就有人来善后,到时候我们在这里,如何向他们解释自己的身※份?”
    阿奴失魂落魄地道:“那你说怎么办,我们该怎么找到他?”
    阿奴的手紧紧抓着古竹婷的手臂,扣得古竹婷的臂骨隐隐生疼。
    古竹婷由她抓着,柔声道:“靠我们两个人,不管宗主是生是死,我们都不可能找到他!阿奴,你听我的,距这里最近的是千金冶城。我们到那里去,这些将士的尸体,十有八九要发动冶城军民前来处置的,有什么消息,我们在那里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打听到。
    对了!我们可以换一个身※份,以路经此地的富商身※份,为阵亡于此的将士行一桩善举,为他们举行“荼眦,”这么多将士的尸体是不可能运回去的,只能火化,然后把骨灰运回他们的家乡。”
    阿奴的眼神清明起来:“对呀,除非是大将军,才会被装敛棺椁,运回京师,其他人只能就地火化,如果我们出钱揽下这件差使,每个人的身※份当然是要先确认的,遗物也要单独整理出来,我们可以因此确认每一具尸体的身※份。”
    古竹婷道:“不错,我们做这种善举,是需要军队和地方官府派人配合的,我们还能从他们那儿了解到更多的消息。如果死者中没有宗主,那么宗主就还活着,说不定不等咱们做完善事,就打听到宗主的消息了。”
    阿奴破啼为笑,急不可耐地道:“走!咱们马上去千金冶城!”
    ※※※※※※※※※※※※※※※※※※※※※※※※※
    一处以树干为躯,青青的枝条树叶为盖的简陋帐篷里,李尽忠宽了上衣,赤裸着脊背趴在一堆柔软的青草上,在他的后脊上,插着一枝狼牙箭,因为久未拔出,伤口周围已经瘀青浮肿。
    “可汗,忍着些!”
    旁边一个单膝跪地的大汉语气粗重地对他说了一声,李尽忠点点头,孙万荣递过一块软木,李尽忠一口咬住。
    大汉拔出小刀,在弓箭四周迅速切开一个十字,用力一拔,李尽忠闷哼—声,带着倒钩的狼牙箭便从他背上拔了下来,有些乌色的血汩汩流出,那大汉将小刀在旁边的火堆里上下翻烤一阵,看那血液渐渐转红,猛地将小刀贴在了李尽忠的伤口上。
    李尽忠身子一绷,虽然年迈却依旧结实,肌肉块垒、虬结有力的臂膀顿时鼓了起来,小刀“嗤嗤”地灼烫着李尽忠的伤口,等那伤口微微结痴,大汉便抓过一把草药,也顾不得苦涩难当,塞进口中便大嚼起来。
    他把嚼烂的草药小心地敷在李尽忠的伤口上,又用布条帮他包扎好伤口,这才站起身来。骆务整递过一个水囊,大汉满口绿色,苦涩难当,是以也不说话,接过水囊,拔下塞子便仰头灌了一大口水,迅速走出篷帐。
    帐里,孙万荣和骆务整、何阿小等契丹首领关切地围到李尽忠身边,李尽忠嘿嘿一笑,道:“放心,老※子命硬,死不了!来,扶我起来!”
    骆务整和何阿小上前把他架起,坐在草堆上,李尽忠沉声问道:“咱们的伤亡怎么样?”
    那个,为李尽忠疗伤的大汉走出帐篷,连灌几口水,口中那股苦涩的味道还是挥之不去,舌头都麻得没有感觉了。他四下一看,见坡下二十多丈远有一棵野梨树,枝头沉甸甸地压满了果子,便大步向坡下走去。
    杨帆倚着粗大的梨树树干坐在地上,他的双手被反绑在树上,手腕上绑着牛筋,这东西最是柔韧,即便挣扎到牛筋入肉,割断腕筋,也休想挣得断。
    在附近几棵树下还绑着几个人,都是军中的将领,看样子,契丹人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他们也知道多抓一些将领在手,一旦情形不妙,和朝廷便有讨价还价的本钱。
    不过杨帆仔细看了看,那几位将领他都不认识,从军服看,不过是些鹰扬郎将、果毅都尉一类的将领,比自己只高个一品半品的,行军大总管燕匪石、行军副总管宗怀昌等高级将领一个也没有。
    这时,那个为李尽忠疗伤的大汉走到了树下,从树上摘了两个梨子,在衣服上擦了擦,便咔嚓一声咬了一口。那些梨子刚开始灌浆,不涩不酸,却也不甜,还说不上是一种什么味道,不过嚼上两口,对祛除口中的苦昧儿倒是很有帮助。
    杨帆一见那大汉走到自己身边,便盯着他看,他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仔细辨认一番,杨帆恍然大悟,这大汉就是昨夜使三股托天叉的那员契丹将领,杨帆到现在都还记得他那两膀子气力。
    大汉咬了两口梨子,发觉他在注视自己,不禁嘿然一笑,道:“怎么,不服气?是不是还想跟我比划比划丨?”
    杨帆淡淡地一笑,摇头道:“败了就是败了,败军之将,岂敢言勇?”
    大汉撇撇嘴,摇着手中的梨子道:“行了行了,少跟我拽文,当兵的这么文诌诌的干嘛,大唐军中就是因为有了你们这么一些人,才会变得这般不中用!想当初我在军中,那时大唐兵威……,嘿!”
    大汉摇了摇头,又摘了一个梨子,转身就走。
    杨帆神情一动,急忙追问道:“你说什么?你在大周军中当过兵?”
    大汉懒洋洋地转过身,瞟了他一眼,纠正道:“不是大周,是大唐!老※子没给那臭婆娘当过兵!”
    杨帆道:“是是是,大唐,不是大周。你在大唐军中当过兵?是义从还是族兵?”
    杨帆琢磨着他是契丹人,应该不是大唐的正规官兵。
    大唐的军队杂得很,其中只有府军、禁军、边军、募军是正规军,至于其他的就太多了。
    像当年李世民征高句丽,出征的除了随驾的禁军、卫军、府兵、边军,还有平卢、卢龙等地的团练军,突厥、羌、鲜卑等族的蕃兵,附从的契丹、奚等藩部的族兵,新罗、百济等属国的从军,以及临时招募的“义从,”浩浩荡荡数十万之众。
    大汉晒然道:“费某当初可是吃军粮拿军饷正儿八经的兵,费某那时虽是一小小伙长,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功劳。可恨边将残暴,克扣军饷不说,对我族人又是百般压迫,如同强盗一般。有一次我那队正试图强暴我族一位姑娘,当着兵,却连自己的族人都不能保全,这兵当来何用?费某一怒之下,便宰了那厮,逃回家乡!”
    大汉上下瞧瞧杨帆,不屑地道:“看你如此年轻,居然做了校尉,怕不是抱那武氏奸贼的大※腿才爬得这么快吧?”
    杨帆正色道:“这你可说错了,杨某本是河源道行军大总管黑齿常之大将军麾下的兵,可是立下百战军功,才有今日的!”


第七百二十章 被俘
    “你是黑齿常之大将军麾下?”
    费姓大汉一听,果然来了兴趣,转身便在杨帆身边蹲下来。
    黑齿常之是百济人,却做了唐国的大将军,一生戎马,罕逢败迹。
    杨帆曾经在西域待过大半年的时间,同高舍鸡等西域军卒有过很频繁的接触,知道在边军系统当中,尤其是少数民族士兵心中,对黑齿常之奉若神明;许多人都把他当作自己效仿的
    榜样。
    费姓大汉兴致勃勃地问道:“你真是黑齿常之大将军的兵?黑齿常之大将军当年还在我们这地方打过仗呢,可惜那时候费某的年纪还小,要不然就投到黑齿常之大将军麾下当兵去了。”
    杨帆道:“杨某正是黑齿常之大将军麾下的兵,因为我为人机灵,一直在大将军麾下做斥候兵,立过不少战功。后来黑齿大将军遭奸人陷害,没有死在战场上,却丧命在牢狱之中,令我等噬齿痛恨!”
    费姓大汉对黑齿常之崇拜之极,提起黑齿常之的恨事,禁不住破口大骂。费姓大汉唾沫横飞地骂了一通朝廷,又乜了杨帆一眼,向他问起西域情形,以及他如何得以升官的经过,杨帆知道他对自己还存有几分警惕,于是小心地应答起来。
    他说黑齿常之死后,娄师德把他收到了自己帐下,成了娄大将军的亲兵,在与突厥的一次战斗中,他又恰巧救了娄大将军一命,这才得以提拔,步步高升。这一次朝廷为了北征,从各地抽调兵卒,他才率部从河陇回来。
    杨帆对河陇地区非常熟悉,说起那里的地域地理、景物环境乃至风情民俗。完全了如指掌,他还把高舍鸡做斥候时的许多事迹“高冠杨戴”地安到了自己身上。
    这费姓大汉当兵时,曾经被调到河陇地区参加过战斗,对当地的风情风貌很了解,他对斥候兵的生活习惯和刺探敌情的一些事迹同样很了解,听了杨帆所说,再与他所知一一印证,这个貌似鲁莽实则心思细腻的大汉才真的相信了杨帆的话。
    他们两人虽然还是敌我关系,但是毕竟一方已经被俘。不需要兵戎相见,因此这一番话谈下来,两人的关系不知不觉便融洽了许多。
    费姓大汉和杨帆互通了名姓,这费姓大汉名叫费沫。费沫拍拍杨帆肩膀,遗憾地道:“若你只是一个小小兵卒。我便擅作主张放你走人也无不可。可惜你是朝廷的将官,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
    杨帆道:“我明白,你我各为其主,理应如此。能得足下如此相待,杨某足感盛情了。不过……”
    杨帆扭头向其他几棵树下绑着的人看了看,问道:“你们抓这许多将官作甚。可是打算跟朝廷求和么?”
    费沫的貌相虽然粗鲁,心眼儿却不粗,他并不直接答复,只是嘿嘿一笑。道:“我们契丹人没有野心称王称霸,只是想要一条活路走,可是朝廷不给我们活路啊,要不然。我们现在正在草原上高高兴兴地放牧呢,又怎会在此打打杀杀?”
    “好啦!”
    费沫拍拍屁股站起来。说道:“放了你是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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