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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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第3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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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二章 无事生非
    陇西李氏家的老太爷要办寿宴,往来者不是高官权贵,就是清流士家,哪个肚子里也不缺油水,自然不可能像寻常人家一样摆开流水席,大鱼大肉的供人吃喝。
    来赴宴的人,目的也不在于此,除了向李家示好,这些赴宴者更主要的目的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多结识一些上流社会圈子里的人物,多识一人便是一条人脉,这可是金钱买不来的。
    因此整个前厅和中厅包括两厢的院落,并没有一桌一桌的酒席,只是在不碍事的地方摆上几张几案,上面放一些酒水、瓜果、奶制品和一些冷拼,真的有人腹饥口渴时可以就地取用,填填肚子。
    因此,漫步厅内厅外,树下花丛,处处可见三五成群的人或据席而坐、而比肩而立,言笑晏晏、和声交谈,气氛优雅、斯文的很。
    杨帆在人群里转悠了半天,同他一样四处转悠的人不少,都是想找熟人攀谈的贵介公子,或者对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犹嫌不满,想与名门攀附的官员和中等世家子弟。
    因为目的不同,杨帆与这些人的表现就大不相同了,这些人是有目地的转,一旦找到目标,要么微笑着迎上去聊天,要么整一整衣衫上前见礼,自我介绍一番。唯有杨帆,谁也不认识,也不想刻意地与谁结交,所以东张西望的甚是悠闲。
    这般表现看在暗中盯着他的李府小管事眼里,自然觉得老管家眼力不凡,这个小子确实可疑了。只不过,迄今为止,既没见他顺手牵羊摸走某位贵介公子的荷包玉坠,也没见他遇到什么单纯好骗的世家公子便上前搭讪,倒是瓜果、点心、拼盘一类的食物被他这一口那一口的吃掉了不少……杨帆转悠了一阵,便在左跨园里停了下来。这里有一座大花圃,各色鲜花盛开,芬芳扑鼻,园中客人相对少一些,所以显得很幽静。
    花丛中有一道长廊,人字坡顶,瓦当覆盖,每根枋梁上都绘有茂林修竹、花鸟虫鱼、山水云河,绚丽异常。长廊两端和中间建有四座八角重檐的亭子,大多都坐了人,高谈阔论,谈笑风生。
    每座亭子最近处的那条围栏长凳上都摆放着许多酒水和食物。杨帆顺手取了一杯“三勒浆”,走到旁边,倚着一根彩绘的亭柱坐下,翘起二郎腿,一边小口地抿着酒,一边悠然四望。
    寄身于花丛长廊之下的,多是一些世家子弟,这些人有生有熟,有的是老朋友,有的是新认识,而且其中还有女子。
    因为今日来李府祝寿的可不都是山东士族,还有长安本地豪门。关陇门阀胡风甚重,女眷抛头露面事属寻常。
    如果有人携女眷来,这女眷和主人家的女眷又不熟,那么就可以不到后宅单独安置女眷的所在,而是随意在园中游走、落落大方地与人攀谈,这在当时并不是什么失礼的行为。
    因为有新认识的朋友、而且还有女人,贵介公子便都力图在别的世家子弟面前展现自己的风度和素养,如此一来自然只能谈论风雅。而风雅之中,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最适合嘴上谈论的就是诗词了。
    杨帆一边饮酒,一边听着旁边小亭中那些贵介公子们之乎者也地无病呻吟,嗡嗡的仿佛一群苍蝇一般,甚觉无聊。
    他今天来,只是因为受了李家的邀请,否则按照他的打算,是不会主动登门的。尤其是与独孤宇一番攀谈后,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与世家合作的新主意,更不急着主动与这些世家接触。
    不过,他也知道李家既然记得他这号小人物,还特意给他下了请柬,就一定是有所用意,绝不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贺客对待。
    杨帆啜一口酒,暗暗思忖:“李老太公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不对呀,如果是这样,他不会挑在今日,今天他是老寿星,哪有闲功夫与我交谈。那么,就是想籍这酒宴,为我引见什么人,或者……把我引见给什么人……”
    能到李家来的人都是拥有一定地位和权势的人,人脉也广泛,不可能一个朋友都见不到,所以少有一人闲坐的。那亭中散坐聊天的十几人中有一人偶然回头,看到杨帆一人独坐,不免有些好奇。
    世家子弟很少穿金戴银打扮得像暴发户似的,从杨帆的衣着上他可看不出此人来历。只觉此人悠然饮酒,气度不凡,便起身走了过来。
    这人姓王,叫王思远,出身太原王氏。七宗五姓之中,太原王氏自唐初以来没落的厉害,当然,这个没落只是相对于其他几大世家而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他人眼中,太原王氏可依旧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不过因此一来,王家子弟就更低调了一些,而且放低了姿态,有意多结交一些豪门,籍以巩固王家的地位。他见此人独坐,神态悠然,置身于众多世家子之间,毫无拘谨神态,料想是一位世家大族子弟,便想结交一番。
    王思远走到杨帆身边,微笑拱手道:“请教,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杨帆正思索着这个问题,暗暗分析着李慕白的用意,忽见人家彬彬有礼地攀谈,忙也起身还礼,道:“在下姓杨,单名一个帆字,不知兄台是……”
    王思远一听姓杨,心中便是一动:“莫非是弘农杨氏?”
    不过杨帆并未报他的出身,照理说家有郡望的都会自报家门,这倒不是世家子弟性喜炫耀,而是因为这是对家族传承的自豪和尊重。杨帆只说姓名,未报郡望,王思远先就有些奇怪,再把杨帆两字连起来一想,陡然想起刚刚才听说过此人的名字,不由失声叫道:“啊!可是……刑部杨郎中?”
    杨帆有些意外,没料到这人竟听过自己的名字,忙道:“正是!”
    “啊……啊,久仰,久仰!”
    王思远本以为杨帆是一个世家子,却没想到是开罪了范阳卢氏的杨帆,心中大失所望,言不由衷地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又拱手告辞了,其风度作派自然还是没得说,不过杨帆已经看出此人神情微现尴尬,似是看错了人,不由暗自好笑。
    王思远回到亭中把杨帆的身份悄悄一说,那亭中众人便纷纷向杨帆打量起来。卢氏家族全部退回范阳,这是何等大事,他们这些世家岂能不知。卢宾之和杨帆之间那番冲突虽然隐秘,而且有心人也想遮掩,还是慢慢传开了,一些高门世家的核心子弟已经知道了此事,而且不是外界所传的什么为了女人争风吃醋,他们了解的是事情的真相。
    因为卢氏的退出,各大世家得了更多好处,心底里对这个杨帆便不排斥,而且对卢家受到“小小损失”,他们还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念头,可那并不包括这些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后生晚辈。他们与卢宾之同为世家子,自然而然便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杨帆一个寒门庶族子弟,居然把范阳卢氏的嫡子整得灰头灰脸,连卢老太公都着了他的道,被迫返回范阳,这些山东士族的子弟觉得卢家丢了脸,就等于是他们丢了脸,望着杨帆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杨帆来时以为李家也要大鱼大肉招待酒席的,所以空着肚子来的,结果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年轻力壮,又是习武之人,饭量本来就大,一路零零碎碎吃的那些东西根本填不饱肚子。
    如今见那长凳上摆着的食物之中,有一个摆成了园林别墅山水风景的的冷拼,样子挺招人喜欢,上面的食物也正合自己胃口,而那些世家公子们高谈阔论的,根本没人取用,便毫不客气地端过来,好整以暇的吃起来,一边吃东西,一边继续想问题。
    那几个世家子见了杨帆这般作派,更见鄙夷神色,低低耳语一番,几个人便纷纷站起身,向杨帆走来。
    “杨郎中请了!”
    几人满面春风地向杨帆打招呼,杨帆思路再度被打断,有些不悦地微微皱眉。几人视如不见,纷纷纷纷自报家门,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少年拱手道:“太原王思源!”
    杨帆努力咽下那口味道极美的薰肉,扬眉睨了此人一眼,心道:“这人定是那王思远的兄弟了。
    一个四方脑袋、身材敦壮的年轻人拱手道:“荥阳郑宇!”
    又有从三旬上下到十五六岁,玉树临风、容颜俊美的四兄弟一起拱手道:“博陵崔湜、崔莅、崔液、崔涤!”
    众人一来,那气势便有些不善,虽然他们的微笑和风度无懈可击,可是终究是一群年轻人,城府不深,那敌意藏得虽深,以杨帆的阅历还是马上就感觉了出来。
    杨帆既知这些人不怀好意,连站起来见礼都免了。他懒洋洋地放下那盘被他吃空了的“园林”,淡淡地道:“怎样?”
    自称崔湜的那人含笑道:“今日你我同赴李太公寿宴,也算一场缘份。我看杨兄静坐独酌,未免寂寞。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们不妨就以这李府园林中一情、一景、一物或者寿宴场面为题,吟诗答对一番,如何?”
    杨帆先是一愣,随即眉头一皱,淡淡笑道:“你们这些天之骄子,还能更无聊点么?”
    (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三章 世家子弟
    崔湜愕然道:“吟诗作赋,乃风雅之事呀,怎么能说无聊?”
    杨帆淡淡一笑,直接点破了他们的用心:“以风雅之物行不雅之事,卖弄一下诗文,显显你们的本事么?卖弄本领原也无妨,不过你们这些人自幼研究经义学问,与诗词之道也浸淫日久,料我杨帆绝不可能比你们造诣更深,便想以此驳我脸面,给卢宾之出口气,这种法动,不嫌无聊么?”
    这边一番对答,登时引起了另一座小亭中闲坐聊天的那群人注意。正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那边亭中坐着的乃是关陇集团的一些高门大姓子弟,只是其中却没有独孤宇。独孤宇年纪虽轻,却是一阀之主,因此在后宅里陪着那些老家伙们呢。
    那些关陇贵族子弟对这些山东士族子弟并不陌生,可他们并不认识杨帆,一见这些山东士族子弟尽皆围着一个他们素不相识的年轻人,登时好奇心起,不知此人是何方神圣,山东士族主动巴结,他竟然还傲坐不起,于是也纷纷走过来。
    这些人一围上来,远近散坐攀谈的世家子弟们也都好奇地跟了过来。
    京兆韦氏、河东裴氏、河东柳氏、河东薛氏、弘农杨氏、京兆杜氏,还有原为东晋南朝四大侨姓之一、今已融入关陇集团,成为其中重要一员的兰陵萧氏……一时间,山东、关陇两大世家集团的子弟尽集于此。
    崔湜被杨帆一语点破用心,脸上微微露出尴尬之色,他勉强掩饰着窘意笑道:“杨郎中多虑了,我等只是想与足下吟诗答对一番,聊作排遣、以尽酒兴,至于卢宾之么……,呵呵,卢家是卢家,我们是我们,怎会替人强出头?”
    杨帆“嗤”地一笑,接着崔湜的话碴儿道:“杨某的酒兴好的很,不需要诗词这等无聊玩意儿佐酒助兴,足下若真想诗赋答对一番,这里的雅人多的很,也不必非得杨某应和。”
    郑宇拂然不悦,道:“诗词歌赋,怎算无聊?”
    周围数十位世家子弟环绕着他,杨帆大剌剌地坐着,完全没有起身的觉悟,只是微笑摇头:“仓颉造字,本为记事。后人衍化,复有诗词以寄情怀,然则文字有限,怎能尽抒天地造化?此情此景当得意忘言,形诸文字,已是落了下乘,还不无聊么!”
    这些世家子平素无事,专门研究诗词,自负造诣,料想杨帆难以敌得过他们,如今见杨帆巧言推辞,更加笃定他起了畏怯之心,崔湜笑道:“杨兄此言差矣,诗词大雅,咏物传情,怎可说是落了下乘。崔某曾作过一首咏牡丹诗:‘倾国姿容别,多开富贵家。临轩一赏后,轻薄万千花!’杨兄以为,以此诗咏牡丹,不是相得益彰,更增情趣么?”
    杨帆摇头,晒然道:“牡丹花大色艳,品种繁多。有似荷莲、有如凤丹,有的花瓣周密高耸形如皇冠,有的外白内红逐渐演化如雪映朝霞,其中美丽,一言难尽,崔兄这首诗,杨某只闻其贵,其他的什么都想不到。若说贵气,呵呵,谁不知牡丹富贵,多此一举!”
    崔湜对这首诗极为得意的,却被杨帆贬得一文不值,脸色不由一变。
    王思远忍不住上前道:“杨兄大才,且再听听王某这首《咏石榴诗》如何?”说完不待杨帆答应,便道:“蝉啸秋云槐叶齐,石榴香老庭枝低。流霞色染紫罂粟,黄蜡纸苞红瓠犀。玉刻冰壶含露湿,斒斑似带湘娥泣。萧娘初嫁嗜甘酸,嚼破水精千万粒。”
    他们虽然擅诗,也很难有曹子建七步成诗的本事,这些诗都是以前旧作,字斟句酌、反复修改过的,倒也算是一篇佳作。
    杨帆还是摇头:“不好!有那功夫去品咂这诗,我不如亲自去看一眼那石榴花,亲口尝一尝石榴籽,酸酸甜甜,好不可口!”
    王思远脸都黑了,拂袖道:“俗人一个!”
    人群后面,李慕白和宁珂姑娘已经走过来,恰也站在那里听着,听了杨帆的话,宁珂忍俊不禁,悄悄掩住了嘴巴。李慕白抚着胡须望着杨帆,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
    荥阳郑宇方方正正的一张面孔,也是方方正正的一个性子,他对杨帆倒没有排斥之意,可是看杨帆对诗词之道不屑一顾,也有些不服气,便上前道:“郑某有‘咏竹’诗一首,请杨兄品鉴!”
    “浓绿疏茎绕湘水,春风抽出蛟龙尾。色抱霜花粉黛光,枝撑蜀锦红霞起。交戛敲欹无俗声,满林风曳刀枪横。殷痕苦雨洗不落,犹带湘娥泪血腥。袅娜梢头扫秋月,影穿林下疑残雪。我今惭愧子猷心,解爱此君名不灭。”
    “好诗!好诗!”
    “言辞瑰丽,志向高洁!”
    “意境……意境令人神往呀!”
    杨帆还没说话,旁边便此起彼伏的唱和起来,看来这些人也怕杨帆继续贬低,先替郑宇造一造声势。
    杨帆看着郑宇,呵呵笑道:“郑兄写这首诗,用了多长时间?”
    郑宇一怔,他还从来没遇到有人问这个的。不过郑宇性情方正,有问必答,而且不想说谎,想了想,便坦诚地道:“郑某做此诗,先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写出了前面七句,后来字斟句酌,又修改了其中几个字,但是后面几句,一直没有感觉。直到一日酒后归来,月下独行于竹林之中,忽有所悟,回家后便一气呵成,写全了此诗。嗯,前后一共历时十日。”
    杨帆摇了摇头,忱惜地道:“足下出身郑氏高门,先天就比别人高了一等,若花十天功夫做事,不知可以做多少于国于民于家有益之事,你却不思进取,大好时光,浪费在这些小道上面,着实令人惋惜!”
    郑宇没想到他竟摆出一副长辈嘴脸,盛气凌人地教训自己一番,不由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崔液道:“一派胡言!《尚书》有言,诗者言志。诗辞纯美,最近人性,不学诗,无以立。不知礼,无所措手足。孔夫子说,三十而立,就是说通晓诗经,始能得立。不学诗,何以言?”
    杨帆不屑地道:“简直就是放屁!”
    崔液愕然、勃然,大怒道:“你……你身为朝廷大员,怎可如此粗鲁、如此放肆!”
    杨帆道:“你说不学诗,无以言。我这不是言了么?你长篇大论一番,我只答以两字‘放屁!’是你不立不言了,还是我不立不言了?”
    杨帆缓缓站起,道:“诗词可以陶冶情操、精炼语言、又可助游兴、助酒兴、助乐趣,其作用也不过如此了,于治国经邦、天下黎民,实无半点帮助。你们出身世家,若有志于天下、有心于黎民,不知比别人可以多做多少事,可惜大好时光都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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