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衣作者:子言获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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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衣作者:子言获麟-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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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念着也许是没有,毕竟那个男人,理智得过分,以至于从不会让自己陷入悲苦的境地。
  然而这时他看着竹简上的“长公子”三个字,难以遏制地从中引出了连绵的悲思。
  终究还是做不到像他那样豁达。
  他伸出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轻轻拂上了那字迹,须臾便有难解的情愫缠着墨香从指尖绕上了心口。
  假如他在写着这些字的时候,心里会念起自己,就好了。宣于静央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假如他没有那么难以捉摸就好了,假如他没有那么理智。
  那么也许他们还能像心里怀揣着秘密的一双单纯的恋人,贪得片刻的相互偎依与温柔相待,去斜织一段温煦的过往,可携手走过一季落寞的寒冬。
  然而他偏偏不是那样的人。
  他轻抚着竹简上的字迹,忽地微微红了眼眶。
  想起今日所见的场景与听到的对白,想起在过往的日子里他们所历经的种种,竟无一处可以释怀。
  这时听到门外有熟悉的脚步声渐次叠递到耳畔,他放了手中简牍,而后果然迎来了敲门的声响。
  “长公子,是臣。”
  尽管已有准备,但门外的声音还是令宣于静央的神智有些出离于形体。
  “进来。”他理了思绪,收拾了神情,且下意识地整理了衣裾,然后努力用平稳的声音说。
  
  
  
  第72章 躁雨(一)
  门被打开的时候,雨声突然从外面叫嚣着涌入,直到辛垣焕行礼然后将门阖上,那恼人的声音才稍微远离了他们的世界。
  依然隐隐有雷声惊动,使那无尽的雨声显得更为可憎。
  辛垣焕站立在门内,远远地,平静地望着他。
  宣于静央正襟危坐于几案旁,未动分毫。
  他们两两相望,许久不落一句言辞,于是就连眼神的交叠都显得局促而令人难以自在。
  长公子不由得尴尬地将视线挑开,说道:“……为何一直站在那里?这是你的屋子。坐过来。”
  辛垣焕停顿了一下,合袖道:“是。”继而恭敬地上前,轻微地撩起下裳端正地坐在了他跟前。
  宣于静央向酒具伸出了手,这时辛垣焕低声说道:“长公子,臣来。”然后便将清酒倒入了彼此的杯盏中。
  宣于静央生硬地拿过杯盏,饮酒之时,却不忘窥视他的神情。
  他见他除了比平常多溢出了数点忧郁之外,并无异常。
  接着长公子极不自在地放了瓷杯,问他道:“……鸣蝉还好吗?”
  “大抵恢复了平静。”辛垣焕回答。
  他继续问:“今日……究竟出了何事?”
  “今日臣外出散心恰逢下雨不曾带伞,因此鸣蝉特意带了伞去找臣,但是发生了误会……”他压低着声线说。
  “……哦?”
  辛垣焕避重就轻地回答:“那时恰有一名女子见臣没有带伞,便将伞给了臣,鸣蝉误会我与那名女子……”
  “误会你们什么?”宣于静央抬起眼睫端详着他。
  “往来暧昧。”他如实回答。
  “所以便与你吵了起来?”
  “是的。”
  “只因如此,便闹得这般不可开交?”他并不相信地正视着他。
  辛垣焕知道他在怀疑,正想开口,却闻宣于静央蓦地问出了一句:“……你为何,不答应他呢?”
  有着明显颤抖的声音,令他倏地扬起了眼往他脸上望去。
  他一见他眼角微微晕出了绯红的颜色,心里就突然漫上了钝痛。
  “长公子是指……”
  “鸣蝉那么喜欢你,你何必拒绝他……?”宣于静央说着,声音并不明晰。
  辛垣焕微微停下,从唇角渗出无声的笑。
  “长公子的意思是,希望臣答应?”
  宣于静央没说话,辛垣焕继续追问道:“是这个意思吗……长公子?”
  稳重的男子看着他低抑的睫毛,知道他不过是在口是心非地说些气话。
  “臣对他,从来没有那样的想法。”辛垣焕疏离而静默地笑,笑容浅得若有若无,“所以虽心存愧疚,却必然不会答应。”
  “那你会答应谁?”宣于静央说,“你看起来简直像是一辈子谁都不会答应。”
  辛垣焕看着他隐藏在一半阴霾中的神情,有些怜惜地说道:“……对一个人,有时也是想要答应的……”接着,他又无奈地,自嘲般的笑了起来:“不能罢了。”
  长公子眼睫微动。
  “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宣于静央俄然出声问道。
  他停顿须臾,然后说:“有。”
  “谁?”
  他凝眉不语。
  这也是鸣蝉一直逼问着他,却始终不能从他嘴里挖出一个字的问题。
  然而见宣于静央用灼人的眼神逼迫着,他终于淡淡开了口,但却说:“始终,还是不说的好。”
  宣于静央从挑起的眼角勾出了忿然,旋即掷出了口:“你到底是在怕什么?”
  辛垣焕静默地牵动了唇角。
  “臣的确是在怕,”他神色疏离而沉重地说,“怕自己不能抽身而退。长公子,你与我都清楚,有些事情一旦有了开端,恐怕就是,万劫不复。”
  “呵……早就有开端了,从前的那些,不是开端么?”温雅的男人紧紧颦着眉,却不觉从齿间流出了冷笑,且片刻不离地审视着他。
  “那末,更应悬崖勒马。”他突然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从来克制自己的宣于静央,被他挑起了一种想要揪起他的衣襟将他痛骂一顿的冲动。
  然而他依然竭力压制着心头的怒火,秀眉紧锁,银牙暗咬,手指止不住地轻颤。
  辛垣焕看在眼里,心间虽有细细的一拧,但异常的神色却从脸上瞬息而去。
  “长公子……”他音色甚低沉地说,“为臣这样的人伤心,不值得。已经过去了的,就不要再回忆了罢。”
  “对你来说也许是过去了,”宣于静央忍不住问道,“可你以为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臣知道,长公子是个重感情的人……”
  “知道……有什么用……?”他说着,不禁唇齿颤抖,连发音都含上了轻微的搐,“知道……你还不是……视我为无物……?”
  猝然一点水光从他的眼角滑下,一瞬坠入了苦涩的心底。
  只一滴泪,便足以激起涟漪。
  辛垣焕注视着他眼角的那一道水痕,突然麻木了意识。
  身体里有东西在抽动,莫可名状,难于压制。
  那份感情从不曾死去,是故轻轻去触便会唤醒鲜活的意识。
  鸣蝉的哭闹已经牵动了他的神经,已经让他不忍,如今,却又怎的撞上了这样的折磨。
  宣于静央的泪水,他从来不想看到。
  他不自觉地微微靠近了他一些,想要安慰他,却无更多表现。
  宣于静央看着眼前的人,声音不稳地说:“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被占据身心,喜欢到毁了自己,以致于令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长公子……”他的心里泛着碎而尖锐的痛,不禁低声而唤。
  “是不是?”
  辛垣焕看着他濡湿的眼,以及那安静地渗出的泪水,静静回道:“……不,曾经差点,就被毁掉……”
  宣于静央有些发怔地,并不相信地看着他。
  然而辛垣焕说完,又兀自摇头,沉吟般说道:“不,应该说,在相遇之前就已经被毁了……”
  宣于静央沉音许久,终不解地出言:“……什么意思?”
  他寂寥而疏离地笑。
  “长公子……”辛垣焕平静如一地问,“是不是已经开始恨臣了?”
  宣于静央讶异地看着他。
  他始终冷静地编织着言辞,将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洒在他身边:“假使长公子已经开始恨臣了的话,就说明,臣的决定是正确的。在这天下……”他停顿了半晌,方拾起淡漠的语言,续道:“任何人怨臣、恨臣,都无所谓,然而只有一个人不一样,即便是在这偌大的天地之间,也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他凝望着宣于静央玄黑的眼瞳,淡淡噙住唇角疏离的笑,念道:“长公子若恨得深,不妨现在就骂出来。把该骂的都骂了,把所有的恨意挥洒开了,让臣把该痛的一切全都痛尽。”他停顿了一下,眼帘漠然地阖了又开,然后复冷冷地笑:“从骨髓里抽出情志也好,从心底捅出血也罢,一并了结了。继续恨下去,只会令臣徒增心痛。你我走到如今,早已……落子无悔。”
  宣于静央忍受不了他再次掷出的决绝的话。那些话听到最后,几近割裂了他的意识。
  “你在说什么……你想说什么?!难道……你想告诉我你心里还是在意我的?!”他颤抖不已,不禁失声而唤,“还是说你想告诉我既便你心里有我,一切还是不能挽回?!”
  辛垣焕正想出言,却听到紧闭的门外陡然传来了侍从的声音。
  “有扰长公子、辛垣先生。鸣蝉情绪不定,望辛垣先生过去一趟。”
  对话突然被冲断,辛垣焕听到那句话,怔怔地望了宣于静央一眼,俄然撩起衣裾起了身。
  “我知道了,你且退下。”他向门外回了一声,而后回首道,“长公子,您现在需要冷静片刻,臣暂且失……”他正说着,却突然逢上了一个措置了走向的情节。
  那时候,眼角噙着泪的宣于静央没说一句话,却蓦然起身,拥上前去从身后死死抱住了他。
  辛垣焕霎时睁大了玄色的眼。
  “长……公子。”他压着自己心中的惊异,回首,低声唤道。
  宣于静央缄默不语。
  辛垣焕看不见身后的他的神情,却感受得到他那抽搐般的呼吸和熟悉而单薄的体温。那些感触拢在肌肤上,温暖而又残酷。
  “你是要……去抱着安慰流泪的他吗……?”宣于静央的眼泪,不再受任何抑制地渗了出来,被拍碎于眼睫之上,失重于眼角。他用难忍而痛苦的音调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为何从来无人……会在这时抱住我安慰我?”
  心叶之间的痛突然混着逆导全身的苦涩麻痹了他的神经。
  他死死地抱着他,用前所未有的力度阻止着他的前行。他从未抱他这样紧,好似一旦松手,便远隔千里,永世不再相见。
  他在嫉妒,嫉妒一个没有任何过错的少年。即便知道他无辜,他却始终无法放过自己,灭不了妒火的焚烧,逃不出内心的困苦。
  辛垣焕听到了将头枕在他肩上的他,啜泣的声音。
  滚烫的泪水从宣于静央的颊侧滑下,濡湿了辛垣焕素白的衣。
  酿着心头的一片疼痛,辛垣焕锁住眉峰,缓和了出言的音调,柔而沉地说:“长公子……臣只是去……”
  然而他只是出言而未说完,宣于静央搂住他的手臂就不住地紧了又紧,令他霎时难以呼吸。
  温雅的男子从断断续续的悲咽中抽发出听来平静,却字字忧戚的言辞。
  “听好……不准去……”他说,“这是命令。说我自私也好……我不准……”
  他的言语难以连缀,他的手臂牢牢地牵制着他的身体,阻止着他的前行。
  “留下来陪我……”宣于静央的声音低而柔地在他耳畔轻轻晕开,带出难以自恃的悲愁。
  “你只能陪我……听到没有……?”
  从身后抱住他的贵公子扬起了眼睫含恨地望着他,被拥抱着的他回首时些微碰上了他的视线。
  脸颊离得很近,呼吸匀散于彼此的脸庞。
  辛垣焕讶异而哑然地端凝着他,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以前从未对他说过任性或是强制的话。
  哪怕他每次入宫都在刻意回避,他也不会强令他留下。
  而如今,眼前那个目光倏地变得狠戾的携着泪光的公子,咬着发音,一字一字地说:“你若离开这间屋子,我就……”但他尚未说完,却忽而一蹙眉一闭眼,眼泪又不止地漫出了眼眶。他用濒临崩溃似的声音,颤抖着在他耳边说道:“我不准你……去碰其他任何人……哪怕你心里没我,我也不准……只要我活着……只要我还活着……我已经……受不了了……”
  
  
  
  第73章 躁雨(二)
  彼此的心都跳得很快,情感揪在一起,血脉的贲张狂躁着悲痛的思想。
  门外的雨不厌其烦地洗刷着天地间的尘滓。
  紫色的闪电在天边绽开了形态,屋中的光明了一阵又猝然暗下,继而穿透了云层的是一阵沉闷的雷响。
  辛垣焕默默回眼望了他许久,宣于静央扬起眼角,咬着朱曱唇满目忧戚地看着他。
  泪水平静地淌,不似天地间噪杂而纷乱的雨。
  辛垣焕的心被捆绑着,许久不曾舒缓。他渐渐低下了眼睫,轻缓而平静地说道:“既然长公子不愿臣去,那么就不去了罢……只是请长公子,不要再……”
  他说着轻轻拨开他绊住自己的手,颦眉回身,深深地凝视着他,用手温柔地抹上了他的眼角。
  辛垣焕眼底那深蓝色的忧郁,凄清得犹如枯石上独自爬过的一轮秋草。
  怜惜之情,满目可掇。
  宣于静央浸在水色中的眸子方移向他伸到面庞上的手指,又游到了他靠得很近的脸颊上。
  对方难得的温柔令他心痛。
  气氛似乎就这样缓和了下来,没有了尖锐的锋芒,没有将心叶冲击得残缺的言辞。
  指尖的轻柔突然给了他莫大的温暖。
  然而,良久,长公子渐渐化开了朱色的唇角,问道:“这种温柔……你可持续到何时?”
  “嗯……?”辛垣焕不解地看着他。
  “如从前一般,一到明日便灰飞烟灭吗……?还是说,片刻之后,便又会变回原来模样……?”
  他突然理解了他的意思,手指微微停在了他的泪眼边上。
  “……我说对了?”宣于静央谑然地撩起了一边唇角,眼中含泪地看着他。
  辛垣焕收回了手,没有说话。
  “这是你逼我明白的道理,辛垣焕,”宣于静央咬住苍白的唇角,说,“你对我的感情,只存在于你头脑发昏之时……尚未清醒之前。”
  “我已经不奢望……你能给我什么了……”长公子狠狠地将视线锁在他身上,最后带着恨意,咂唇而道,“所以,我自己拿。”
  他说完,便将朱色的唇送到了他的唇边。
  一日之内,遭遇了太多不在意料之中的情节,辛垣焕一时头脑空白地站在了那里。
  然而他没有像对待鸣蝉那样推开他。
  宣于静央热烈地亲吻着他的唇,毫不在意他反应地吮曱吸着,然后卷起舌尖轻轻去曱舔。
  当辛垣焕的意识终于回到眼前之后,他有些躲避。
  “长公子,你这是……”他开口说着,他却用吻堵住了他的发音。
  唇齿间的感触都很熟悉,似乎在述说着他们久违了的默契,暗示着那时开始的情感不可磨灭地延续到了如今。
  “反正……”宣于静央轻轻曱喘息着,在他的耳边摩挲着说,“只要你头脑清醒了,就一定会推开我……那还不如……”
  他俄然颦眉,用力将他拉到几案边上,忧戚地笑了起来:“既然总会如此……不如就让我在那之前……把想要的拿走了吧……”
  泪水一瞬而落。
  宣于静央欠身上前,紧紧贴住他的身子,专注地吻着他,抚摸着他的身子,而不去管对方究竟有着如何的反应。
  辛垣焕的眉眼紧紧蹙着。
  怎么忍心见他这个绝望的样子,怎么忍心断绝。
  “长公子……请别这样……”他咬着发音,微微喘息着,低声地说。
  “那你要我如何……?你什么都不给我……”宣于静央不住地闭眼,痛苦地吻着他说,“……你就算能够……也什么都……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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