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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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庚-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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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他对抗的士兵有了些许退缩,手上的力度亦比先前降了大半。高伯山只是微微翘起嘴角,毫不留情用剑刺穿了他的身体。再拨出来时,溅得满脸殷红。
  士气渐渐变得弱了,甚至已然听不见有人喊的那声杀。
  风沙愈来愈烈,还能闻见鲜血的腥味,似乎还能闻见这些鲜血有些温热。刀剑相逢铿锵清脆,这激烈繁杂的声音盖过了风的呜咽。隐隐的,响起一个如铿锵繁杂格格不入的声音,沉长从容,却依然是冰冷的,有些许刺耳。
  士兵外围后许多那地方,有一人缓缓走来,身形魁梧挺拔。他手里提着大刀,刀尖垂在地上划过很深的痕迹,就连风沙也不能彻底抹平。
  庚延一用刀杵着地面稍作休息,发白的双唇微张,有些许气喘。他盯着来人的方向,站直身体拔出大刀:“刘名扬……”
  见到刘名扬重步走来,士兵也都一一退到他身后。黄沙地顷刻间便空出来,立着庚延一与刘名扬正面相对。
  “赵元长他根本就没有来,也不会来了,对吧?”
  “延一!”高伯山赶过来,岂料余下的士兵全都围上来将他阻隔在外。
  “对,不会来。你若想见陛下,就让我去下人头带回去!”话音未落,刘名扬便双脚猛踏地面腾空跃起。
  刻了虎纹的大刀明显要比庚延一手里拿把锋利许多,刀刃上寒光划过后而凝聚于尖。庚延一自知若是勉强迎上去难免刀断人伤,于是立刀往沙中一插,以手为支飞身倒立翻转,等到刘名扬攻过来时将已然翻下的双脚往他肩上一踏,又弃刀翩然跳出几丈远落地时勾脚捡起长枪转身向着刘名扬。这些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庚延一隐忍咳了几下,嘴角便渗出黑色的血。
  刘名扬重新摆好架势:“下一招,就不会再让你这么轻易躲过了。”
  庚延一轻轻笑起来:“刚才只不过想换个兵器而已,不小心踩到你真抱歉。”
  刘名扬脸色一沉,气冲丹田大喝一声便再次举刀挥下。庚延一退步闪身躲过持抢刺去,刘名扬回手收刀挡住凌厉的枪法即而快速转动大刀。庚延一一惊立刻受剑后退,可如风般转动的刀尖还是划破了他胸前的衣襟,掉落了匕首。
  不等他再回去捡起,刘名扬便再次倾身冲过来,动作比先前更加迅猛。
  庚延一一心挂念地上的匕首只能招招退防心神不稳,待已退到离匕首有些距离时,他终于故意准备刘名扬双眼刺去。刘名扬一愣,侧身躲过。趁此空挡,庚延一借着前驱的势头蹲身捡回匕首。
  岂料刘名扬竟就着侧身的姿势一刀挥来砍在他肩上。
  长枪在半空中翻转几圈啷当落地,还有一物高高飞起,在长枪落地后才最终落到刘名扬脚边。那赫然,是庚延一的整只右臂。
  庚延一觉不出痛,是只右肩潺潺流下的东西十分温暖,一如当初与赵元长一齐入浴时漫到胸膛间的水。
  刘名扬看了看庚延一手里的匕首,恍然觉得似乎在何处见过。何处呢?啊对了,在陛下那里也有一柄和这一模一样的匕首。他高举大刀,对准庚延一的人头挥下。
  “延一!”高伯山用脚撬起地上的长枪对准刘名扬的刀身抬腿一踹,噗当两声,挥刀落下有了一瞬的迟缓。正是这微乎其微的迟缓高伯山才滚身过去救走庚延一。
  大刀落下切开了地面的黄沙,这一刀若是落在庚延一身上,定也如这黄沙地般,裂了。
  高伯山的手在离庚延一身体几寸远的地方停下来,有些许颤抖:“延一……”
  庚延一捂住自己右肩笑起来:“这下只能用左手吃饭了。”
  “等你有机会拿到筷子的时候才说这句话吧。”刘名扬拭去脸上的血,冷言道。
  “延一,你还能不能站起来?”
  “嗯,无碍。”
  “好。”高伯山扶着庚延一站起来,双眼直勾勾盯着刘名扬的举动:“马在什么地方?”
  庚延一四处看了看:“在你右后方约是十三丈远的地方。”
  高伯山拿眼扫过渐渐围上来的士兵,慎之又慎。
  “不管你们在盘算什么,都是徒劳。”
  士兵越走越近,也不见高伯山有反抗之意,过了良久,他突然抓住庚延一腰间衣裳脚下用力跳起来朝马跃去。
  刘名扬心里暗叫不好:“追!”
  “伯山,我们这样是没办法逃出去的。”
  高伯山几乎是强行将庚延一托上马,他将缰绳放进庚延一手里:“在往前五里路就是草原,届时马会跑得更快,你无论如何都要撑到那个时候。”
  “你呢?!”庚延一瞪大了双眼吃惊的看着高伯山:“你不和我一起走?!”
  “我已经没有可以保护的人了,就让我最后保护你一次吧。”高伯山拿起鞭子往马屁股猛力一抽,马声嘶鸣,载着庚延一飞奔离去。
  “伯山!”
  高伯山向庚延一扔去马鞭,笑着挥了挥手。
  “给我追!”
  “那就先摆平我再说!”高伯山纵身一跃堵住士兵。
  “不用手下留情!”
  没有要保护的人了?呵。我高伯山第一次想保护的人,最想保护的人,就是你,庚延一。我曾问过你人为何要活着,何为历经苦难还要活着,你告诉我,活着便能遇到某个最特别的人,这个人会告诉我活着的意义。所以我一直活着,即便始终没人来告诉我为何要活着我也犹如行尸走肉般活着。可是,此刻的我似乎有些许明白了,我为何……要活着……
  “高伯山!高伯山!!!”
  所以延一,你也要活着……
  “伯山!!!!!~”
  



     ☆、第五十三章

    “高伯山!高伯山!~”
  漫天黄沙被癫狂的风卷得到处都是,割在面颊上还有些许刺痛。尽管眯起眼稍稍侧头,却还是抵不住让风沙袭进了双眼,有些许酸涩,于是止不住流下眼泪。
  他只身一人徒步行走于荒漠,嘴里喊着别人的名姓。他不该是一人的,他此刻寻找的那人本是应该与他结伴的,可为何突然便就不见了?
  连天的荒漠望不见首尾,望不见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高伯山……
  “这个人都睡了快三天三夜了还不醒,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鲁吉莫要胡闹!”
  “我几时有胡闹。都已经照顾他那么久能用的药全都用了也不见他有反应不是死了是什么。”
  “他虽伤得很重但仍有脉象。只是体质有些异常……”
  “……啊,他动了,他动了他动了,耶尔齐你快看他动了!”
  ……是……谁……?
  “你醒了?”庚延一睁开眼,赫然瞧见的便是偌大的人头凑近自己的脸霸占了全部视线。
  “鲁吉。”另一男子拎起被唤作鲁吉的男子使他离庚延一的脸稍微远一些:“你会吓到这位先生的。”
  庚延一挣扎着想坐起来,何曾想左手已然支撑不了他身体的全部总量,还未离床便又跌了回去。他抓住右边空荡的衣袖,低声呢喃:“原来不是梦……”
  鲁吉双手衬着下巴靠在床边:“你为何不问这是哪里?”问完他便高举手臂开心自答:“这里是我和耶尔齐的家。”
  “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不谢不谢。”
  耶尔齐端来汤药:“这味药是我们部落的偏方,虽治不了先生的顽疾但也可暂保性命。我已经试过了,不烫。”
  “谢谢。”庚延一坐起身接过药碗饮了些,忽而想起什么便抬头问道:“你们只遇见我一人?可有看见另外一名男子?他比我高一些。”
  “我和耶尔齐狩猎回来就只看见你倒在地上,没有什么高的人。”
  庚延一愣了愣,将药碗塞给耶尔齐便掀被下床踉跄着往外走。
  “喂你,现在还不能乱动!”
  他横手扯开厚重的布帘,没有黄沙漫天,没有大风肆意,碧草青天得让人不解。挨得不算太远的大布包足有两人多高,有人于布包前生火,有人晒衣,有人嬉闹,有人谈笑。远处成片的牛羊正排成列往回走,穿梭于它们脚踢间的是奔走得更欢腾的狗。
  “这里是……哪儿?”
  “尔古尔德~”鲁吉说着便钻出帐篷张开双臂与右脚原地转了几圈。
  “尔古……尔德……?不是大煜?”
  “这里离大煜很远,骑快马连天不停赶路也得花上五天。先生是从大煜来的?”
  庚延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里离召白城有多远?”
  “三天路程。可是以先生现在的身体恐怕是无法上路,不如就在此地休息数日再走。”
  “没时间了。”庚延一拽住自己动荡的衣袖:“没时间了……”
  “没时间也不能让你上路。”耶尔齐立刻板起了脸变得颇有些严肃:“万一再遇上仇家受点伤,就算神仙来了也保不住你的命!”
  庚延一兀自笑笑:“我本也无几日可活了。”
  耶尔齐看了看庚延一胸膛:“先生言下之意是指自己的体质?脉象上看跌却异于寻常人,却也并非大不治之象。”
  庚延一不作言语,只是拿起耶尔齐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起先耶尔齐还觉得冒犯挣扎着想收回来,可摸了片刻便自行上下摸起来,脸上的神情也愈发惊讶:“怎么会……不可能,太不可能了。”
  听闻耶尔齐的惊呼,与小孩儿追逐道一半的鲁吉又蹦跳回来:“怎么了怎么了?”话还未有问完,他便瞅见庚延一胸口耶尔齐的手,也摁了上去:“有什么……咦?怎么没有?”
  庚延一叹口气笑了笑:“以前是有的,现在渐渐就没了。”
  耶尔齐还未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可……世间万物没有心脉必死无疑……”
  “兴许我们便是世间万物以外的妖怪。”
  “我们?”鲁吉茫然眨眼:“还有谁?”
  “我的族人。”
  耶尔齐更加吃惊,这世上竟还有这等子事:“他们也都没有心脉?!”
  庚延一眯起眼盯着脚下的草地:“不知道,兴许有吧。”
  “太神奇了,天下惊人有活人没有心脉,太不可思议了。”耶尔齐感叹。
  鲁吉抓着庚延一胸前衣襟跳起来,欢笑道:“太好玩儿了,你们是如何做到的?教我~”
  瞥见庚延一脸上苦涩的微笑,耶尔齐提着鲁吉后衣领将他扯下来:“鲁吉,首领快回来了,你去看看要给他的草药可有装好。”
  “装草药不一直是耶尔齐在做。”
  “我做了,只是让你去帮我看看可有做好。”
  鲁吉叉腰笑道:“是你耶尔齐做的那便绝对没问题!我相信你!”
  庚延一不禁笑起来,出了声:“被人信赖真不错。”
  “有人信赖你吗?”
  “以前有,现如今,他不会再信了。”
  “很重要的人?”
  “嗯。”
  耶尔齐一面暗自责怪为何鲁吉丝毫不懂得观人心思,一面插话问道:“我叫耶尔齐……”
  不等他说完,鲁吉便突然笑道:“鲁吉~”
  “庚延一。”
  “鲁吉哥哥~耶尔齐哥哥~”前方跑来一个小姑娘,手里捧着碗。她迈着自己最大的脚步跑过来,踮起脚将碗捧到鲁吉面前:“这是我阿娘刚挤出来的羊奶,她说你们救了位哥哥回来,这是给他补身体的。”
  鲁吉接过碗,弯腰摸着小姑娘的头:“乖孩子乖孩子,回去告诉你娘就说那位哥哥已经醒了无大碍,让她不用担心。”
  “嗯!”小姑娘乖巧点头,而后又转身跑了回去。
  “给,趁热喝。”
  “谢谢。”
  草原上隐隐有些声响,细细听了许久,才渐渐听明白是太多的马蹄起响。
  “首领他们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句,引得帐篷内的人全都走出来,迎着马蹄声穿的方向张望。
  很遥远的地方,奔腾的万马看上去仅仅是只有手指甲那般大小,飞扬的尘土却弥盖了那许许多多交替向前的腿,只留下马背上模糊的人影。算不得勾勒,甚至连粗狂一笔都不是。浩浩而来激起滚滚浓尘飞扬,踢踏声响震得庚延一碗里的羊奶都似乎有些许颤抖。
  帐篷外的人开始欢喜而雀跃,高举着手跳起来。
  队伍渐渐近了,可以看见骑于马上那些人的面容,个个英气。领头那人显得有些锐利,动作干净而果断,不带丝毫拖沓。他翻身下马取下头上的帽子,无意稍稍甩了甩头发闭上的眼方才睁开。
  他睁开眼那顷刻间,庚延一似乎看见他眼底有光晕一闪而过稍纵即逝,可剩下的,便只是冰冷,纯粹的冰冷,不过倒也显得干净。
  “阿穆汗。”耶尔齐笑着迎上去,又侧身使他可以看见帐篷前的庚延一:“他已经醒了,暂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好。”
  “是吗,那就好。”他走到庚延一面前,抱拳作礼:“阿穆汗,是这里的首领。”
  庚延一本也想回礼,可当抬手准备抱拳时,才忽然记起自己已然没了右臂。于是他只好作罢:“庚延一。”
  顺宜已然一连下了好些日子的雨,从早到晚,不见有停。满耳的,全是雨声,稀里哗啦,难免让人觉得感伤。
  刘名扬归来后未作休息便直接进了宫,他臂弯里抱着一只匣子,深色,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比旸殿里的赵元长已经等了好些时候,步子都不知踱了多少个来回。昨天他便收到刘名扬派人送回的书函,书函上讲,庚延一未死。
  看到这行字的时候,赵元长竟无故松了口气。
  黄门低语:“陛下,刘名扬将军到了。”
  “让他进来。”
  “是。刘名扬将军请。”
  刘名扬撩摆与妖跪下行礼:“末将……”
  “免礼。”赵元长一挥衣袖转身坐下。
  “谢陛下。”刘名扬上前,将木匣递给黄门。
  赵元长接过黄门呈上的木匣,边开边问道:“这是?”
  刘名扬躬□:“庚延一的右臂。”
  他浑身一颤,愣了许久才缓缓打开木匣。这只手,他认得,是庚延一的,他曾经紧紧握过的,庚延一的手。赵元长抿紧唇,关上匣子:“为何让庚延一逃脱?朕应该说过活着抓不回来死了也要把他抓回来。”
  “是末将大意。”刘名扬盯着自己脚前的地面,尔后闭上眼:“末将未察觉到庚延一也安排了人手在四下埋伏,是末将疏于防范才让他们逃脱。”
  赵元长挑眉问道:“于是你便只带回了庚延一的一只手?”
  “还有高伯山的尸体。”
  赵元长抬手抚上额头轻揉:“此次捉鳖不成,不出半月他们便会带人一举攻进大煜,传朕口谕,让所有将领都做好迎战准备。”
  “是!”
  “还有,把高伯山的尸体挂于城门口。”
  刘名扬抬头看了看赵元长:“是!”
  走出比旸殿还未下石阶,裘桂便不知从何冒出来阻断了他的去路:“将军,为何要对陛下说谎?庚延一他……”
  “传令给所有去过尔庭城的将士,不准再提当日之事,谁若是泄露半点,就提着人头来见我!”
  “卑职不明白将军为何甘愿冒欺君大罪的险也要说这些对谁都毫无好处的话。庚延一的确可恨,但陛下对庚延一的用心你我都知道,这么说不就是故意让陛下难过?”
  “正是因为不想让陛下难过!”刘名扬要紧牙,稍后才道:“所有后果由我来负,欺君的只我一人。”
  “将军!”裘桂看着刘名扬离去不回头的背影,拽紧了拳头。
  比旸殿里忽然安静了,屋檐下的雨串成短线不停往下落,砸开了水花。赵元长深吸口气勉强扯出笑容,低声道:“你猜错了,庚延一他始终都是虚情假意。”
  黄门躬身埋下头:“是奴才自作聪明。”
  “你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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